空房子完本——by金刀

韩云祈在其中一个书柜前站定，并不急于打开书柜去拿里面的某一本，而是隔着玻璃，一层一层的看着书脊上的铅字。
伟贤二十五岁出第一本书的那年正是他准备出国的那一年。
他还记得，那年在候机大厅里闲得没事去逛书店，正巧看到伟贤的书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十分畅销。
不过当时他只随手拿了一本安妮宝贝的《彼岸花》就走了，并没多看伟贤的作品一眼。
而等他再次听到伟贤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了。
《红灵缚》虽然是一部国产的古装片，甚至历史都是架空虚构的，制作团队也没什么名气，但凭借着优秀的剧本和演员入木三分的演技，这部并未在国外上映的片子却引起了许多国外网友的关注和热议。
韩云祈也在网上把这部片子看了两遍。看完后回味了很久，最后还让韩云礼在国内给他买了原版的小说寄过去。

第11章 女配

说起来《红灵缚》其实也是一部套路片，主线不外乎男女主角经历千般磨难万般苦楚，最终修成正果相携到老的整体走向。
不过如果有人只因为太熟悉这样的套路而对这部片子嗤之以鼻，没能把它看完，那前面看过的部分也等于是白看。
韩云祈一开始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也以为男主角和公主是真爱，毕竟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坎坷，最终两人之间形成的那种默契，如果没有感情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但影片的最后，一直被大家认为只是炮灰而已的女配角却“成功逆袭、扭转局面”，并且把所有看完这部片的人虐成了狗。
韩云祈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影片最后的部分。
当由戎昱扮演的男主角洛修岚身着女配亲手为他缝制的大红喜服，骑坐在昂首阔步的踏雪乌骓马之上去皇宫迎亲时，同住在京城里的女配角把自己关在两人曾同住的小院里，也穿着一袭美艳的红衣。
凤冠霞帔之下，那张清秀的脸上神色淡淡，仿佛外面传来的喜乐声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院子当中，等迎娶的仪仗回程，从小院门前经过，等远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归于平静，等到入夜，猜他已入新房。
满眼柔情的她执起身侧石桌上早已备好的酒杯，对着他府邸的方向遥遥一举，然后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双眼中的淡然终于变成了浓烈的痴情与深切的期盼。
兜兜转转待他来寻，她的尸骨却早已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在韩云祈的认知里，戎昱并非一个演技如此炉火纯青的演员。
但在这部戏里他却大放异彩，无论是人物初一登场时的不谙世事、孩子气，还是后期蜕变出的老辣与成熟，他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甚至凭借洛修岚这个角色，戎昱一举拿下了当年的最佳新人奖。
不过与网上那些夸夸其词的言论相反，韩云祈并不觉得这事儿是只靠戎昱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虽然他所做的努力的的确确是不可忽视、有目共睹的。
韩云祈觉得，戎昱的成功，伟贤功不可没。
他甚至认为“洛修岚”这个角色，就是伟贤为戎昱量身定做的。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依据。
再者说，人家关系好，为“朋友”写个剧本算什么呢？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深究的必要。
可真正把这部片子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却并不是知名人气作家伟贤的操刀执笔，或者人气偶像小鲜肉戎昱的精湛演技。
在被虐完心之后，不知道哪位网友在论坛里发了一个帖子，名为：我的天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红灵缚》的女配其实应该是个男的吗？！
帖子里这位网友细数了女配的几大男性化特征，最后感叹道：难道这本来就是一部男男片，因为题材广电不允许播出，所以才硬改成男女的？！作者大大求解啊啊啊啊！！！！
伟贤当然不会去回复这种帖子，但这个问题一经提出，便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微博、各大论坛，纷纷被网民刷屏。
帖子被疯狂转载，开始有更多的人去扒片子里的细节，找出更多的可疑点去填补被原楼主忽略的空白。

第12章 炒作

就这样，论实力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一部文艺片就这么被推到了娱乐头条之上，其声势甚至一度盖过了同期上映的几部国内外的大制作影片。
然而对于网友们的热议，无论是《红灵缚》的制作团队，还是男女主角，甚至就连伟贤也没有做出任何官方或私人回应。
他们用沉默、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处理这件事儿，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算是有收效的。
随着《红灵缚》的档期的结束，这场“女配风波”本来也已经有了落下帷幕的势头。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个新帖子出现在了最先提出这个问题的论坛里，发帖人所用的账号也是最开始提出这个问题时所用的那个账号。
发帖人称，是有人花钱雇他给《红灵缚》炒作。
然后便用洋洋洒洒近万字的一篇文章对事情的经过进行了阐述，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叙述中所有的“他”指的到底是谁。
这篇帖子再次在网上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头，而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便是伟贤和戎昱。
一时间伟贤的微博被人刷爆，有人说他是同性恋、变态，对戎昱不安好心所以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使尽招数捧他、追求他，恶心死个人，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云云。
也有人留言安慰他，说这那些人张嘴放狗屁，让他别往心里去。
过了没两天，网上又冒出个人来发帖子说之前有人盗用了自己的账号，自己才是当初发帖子的那个人，而且自己压根儿就跟伟贤和戎昱等大神级别的人物一点儿接触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收人家的钱帮忙炒作！
但很显然，就算是真的有人相信这个帖子里说的才是真相，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是于事无补了。
而在这种网上乱作一团，就连几家知名的娱乐周刊都忍不住拿这件事儿说道的时候，两名当事人却依旧保持着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态度。
《红灵缚》的所有相关人员一致装傻充愣、默不作声，直到一个月后，伟贤公布婚讯。
面对记者尖刻的言辞与无休止的追问，伟贤也终于也在微博上给予了回应。
那条微博他一反常态地言辞十分激烈：如果太闲，回家去看看父母陪陪妻子抱抱孩子。社会稳定还是得靠你们闭嘴。
那之后伟贤一度被人骂的很惨，他本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几乎再也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
韩云祈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对这件事还算是挺关注的。
看完《红灵缚》之后他接连看了伟贤的几部小说，完完全全陷进了这个男人字里行间的那种足够细腻却又不显得矫揉造作的感情里。
而且伟贤的小说从来都不是靠感情细腻取胜，他笔下更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永远超出人们预料的鲜活人物。
其实直到伟贤在婚礼当天跳楼自杀之前，韩云祈对网上的流言蜚语都抱持着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也许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对这位看似不理世事的作家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们无休止的抹黑与谩骂终于以伟贤的死为结点，画上了句号。
虽然事后又有人在网上曝出伟贤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写作务必精益求精，而导致罹患躁郁症的消息。但人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韩云祈将目光从那本精装版《红灵缚》的书脊上移开，轻轻叹气，心中尽是惋惜。

第13章 劝诫

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冲鼻的酒臭味儿，紧接着入眼的景象更是凌乱不堪。
房间大概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收拾过了，放眼望去，除了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随处可见的喝完的没喝完的酒瓶之外，便是堆积如山的各种杂物、垃圾——诸如吃完的泡面盒子，换下来的脏衣服等等。
几乎有半厘米厚的灰尘在这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肖潘回手关上门，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避开地上随意丢弃的杂物，走进了房间里。
蜷在沙发里的戎昱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没睁眼，也懒得开口问。
电视开着，播放的视频被暂停，定格的画面并不十分清晰，伟贤的脸在屏幕上显得有些扭曲。
伟贤不爱拍照，也不喜欢录制视频，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他，甚至非常苛刻的要求记者在采访时不能拍照录像。
这段偷拍的影像资料，大概是他短暂的三十二年人生里留下的为数不多、弥足珍贵的视频资料之一了。
肖潘还记得那场宴会，因为她实在无法忘记在那场宴会上，她看到伟贤注视着戎昱时，眼睛里的那种被极力压抑着的浓烈深情。
怔了片刻，肖潘自行动手在沙发上收拾出一块地方，坐下。目光却仍放在电视屏幕上：“像什么样子呢？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好意思让他盯着你看？”
戎昱没吱声，只是缓缓将眼睛睁开，神色空洞麻木地望着伟贤那张不甚清晰的笑脸。
肖潘扭过头来看向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如果他看到你这幅样子，你猜他会怎么说？”
脸色青灰，眼窝凹陷发黑，眼球布满血丝的戎昱扯了扯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回到：“他看不到了。”
肖潘注视着他，又停顿半晌后才喃喃说：“如果你早点儿承认你喜欢他，他也不会选择自杀。”
戎昱没有回话，只是早已哭得失去感觉的双眼再次传来酸涩、胀痛的感觉。
肖潘继续道：“戎昱，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别人在意的压根儿就不是你们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同性还是异性。只要你们不乱交、从一而终，他们能说你们什么呢？影响你们事业的是你们自己，诋毁你们之间感情的是你们自己，从来都跟那些外人没有关系。”
泪水顺着戎昱凹陷的脸颊滑下来，他使劲瞪着眼睛，想用这双被咸涩的液体朦胧的眸子看清电视屏幕上的那张脸，却发现那影像完全不受控制地越发模糊不清：“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肖潘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既然你暂时不打算工作，那我也给自己放个假吧。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再站到人前去，给我打电话。”
戎昱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肖潘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谈，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可以放假，可以休息，可以任性。但如果你真的爱他，快点重整旗鼓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这样他才能安心。”
戎昱咬着嘴唇忍了很久，却终究还是无法将那从心底翻涌而来的痛楚压下去。他用力地将自己的身体蜷起来，拉起掉在地上的薄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肖潘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走时对戎昱道：“那套房已经卖掉了，新房主是韩云祈。他说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
蜷在薄被里的戎昱死死的咬着嘴唇。
肖潘道：“有事电话联系吧。我走了。”
等关门的声音落下之后，戎昱才扯开蒙在头上的薄被放声大哭。
回去？那里已经住了别人，他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回去？！他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第14章 妇人

晚一点儿的时候韩云祈换了身衣服，下楼。
三月中旬气温攀升，虽然一出门还是有些冷飕飕的，但小花池里的金银花芽孢却在一夜之间迎寒绽开，褐色的藤蔓上满是翠绿的新叶。
黑猫不在。
韩云祈在楼下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小家伙的影子，便直接先去把玉兰树下的食碗里添满了猫粮。这株小玉兰还没开，但饱满的花苞已经钻出了象牙白的花瓣尖。
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气，干燥微寒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子春日里独特的味道，仿佛充溢着无限旺盛的生命力。
韩云祈在小花池旁的空地上做了准备活动，然后转身穿过楼群，步上车道，开始慢跑。
虽然比较喜静不爱出门，但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韩云祈并不瘦弱——适当的运动让他的肌肉线条显得十分匀称修长。
在国外漂着的那几年，他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到户外运动一下。但回到国之后他就不太敢了，大部分时间就算想运动也是在室内做一些，因为外面的空气质量实在是有点儿糟糕。
韩云祈控制着脚下的步幅，调整呼吸，一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匀速向前。
“哎——”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韩云祈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有些茫然地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头发花白的妇人。
见对方也正瞅着自己，韩云祈微微偏了偏头，问到：“您叫我？”
妇人约么五十来岁，皮肤不太好，眼角布满细纹，眼睛却还算清亮。她怔怔看着韩云祈，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神色沮丧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韩云祈耸耸肩，冲妇人笑了一下：“没事儿。”
两圈跑下来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韩云祈往自家楼下的方向看了看，依旧没瞧见黑猫的影儿，于是又沿着刚才跑步的路线在楼下走了一圈。
再回来的时候远远便瞧见了坐在灰扑扑的砖地上舔爪子的黑猫。
黑猫的耳朵动了动，然后立即抬起头来看向韩云祈所在的方向，显然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见他走近，猫咪放下举在脸旁的小爪子，缓缓晃动尾巴，抬头眯着眼睛冲他糯糯地喵了一声，站起来一路小跑到他脚边，用头和身体在他的小腿上蹭来蹭去。
韩云祈笑着蹲下身，用食指的指腹揉了揉黑猫的小脑门：“嘿，小家伙，你去哪儿玩啦？”
黑猫抬起头，尾巴高高翘着，尾尖的部分朝内微微卷曲，黄橙橙的眼睛看着他，张大了嘴：“喵——”
韩云祈挠它的下巴，学着它的音调：“喵——喵——”
黑猫凑过去用脑门在韩云祈的手里顶啊顶，蹭啊蹭，然后一翻身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黑乎乎的小肚皮。
韩云祈挠它的肚子，注视着黑猫用两只小前爪抱自己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黑猫那双黄橙橙的眼睛里隐藏着些异样的东西——一种让他直觉想要躲避，但却又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探寻的东西。

第15章 书房

京城里三月中旬停止供暖，早晚温差大，屋里比外面冷。
韩云祈回家把中午吃剩的饭菜热了热吃掉，收拾停当之后又一头扎进书房里，翻看下午开始看的那本小说。
苏珊？希尔的《黑衣女人》，一本脍炙人口的恐怖小说，由原著改编的舞台剧、电影也是经久不衰。
可说实在的，韩云祈并不喜欢文章一开头繁复冗长的描述，感觉那就像文章里提到的浓厚粘稠的伦敦黄雾一样，让人很难生出好感。
不过在看完这段描述之后，他忽然觉得京城里十有八九的雾霾天儿好像没那不能忍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韩云祈已经将这本不厚的书看了一半有余。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地毯上让他腰疼脚冷腿麻，缓了好半天的腿才恢复知觉，脚却还是凉的。
看了一眼时间，韩云祈随手将书放在旁边的靠垫儿上，决定先去冲个澡，然后再去卧室找条毯子。
十一点半，韩云祈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书房走，腋下夹着一条厚实的绒毯。
俯身捡起两个靠垫，把它们叠起来贴墙放好，再将拿过来的绒毯打开。
韩云祈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转身到东侧墙边，从门边数第三个书柜的正数第四层上，将之前看到一半的书拿出来，继续看。
鬼宅是恐怖小说中最常见的题材，很多老房子里也确实发生过一些神神秘秘、现代科学还无法给出解释的事情。
就像京城四大鬼宅，英国十大鬼宅等等，每一个娓娓道来都能成就一部不错的恐怖惊悚题材文章。
但说起来，韩云祈一向觉得无论是书里的还是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些东西，终究不过就是个故事而已。
他并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鬼神这类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