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完本——by金刀

当他端着咖啡趿拉着棉拖走进客厅的时候，入眼的凌乱场面让他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被子没叠，被他团成一坨堆在一旁；打开的笔袋被他随手摊开在矮桌上，一头还耷拉在桌子外面；用过的铅笔和一些工具更是东边一个西边一个，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地扔得到处都是。
在国外的时候，同居的前女友Candy就经常说他每次工作结束都像是台风过境一样，然后边与他讨论新作品边帮他收拾房间……
想到这里韩云祈不禁怔住。
他确定，自己醒过来之后伸手去拿矮桌上的笔袋和素描本的时候，它们都是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的。
然而就他的习惯而言，一般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动手去将它们收拾妥帖。更何况他昨晚困得厉害，连回卧室把自己放倒在床上都不肯，又怎么可能会有闲心去收拾这些东西呢？
而且，他分明记得自己最后把素描本靠在矮桌上还盯着看了一会儿……

第20章 求证

韩云祈站在原地愣了半分钟后才再次迈开步子。
他先走到矮桌旁，将桌上的东西移开腾出一块地方，把手里盛着咖啡的马克杯放下，然后又转回身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一如既往地紧闭着。
其实如果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来说，他并不是那种会随手把没有人在的房间的门关上的人。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扇门前，他只觉得恍惚，脑子里没有一个清晰的片段是关于他与这扇门的。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眼下发生的一切让韩云祈隐隐觉得不安。
他仍旧不相信是有哪只孤魂野鬼看不惯他的邋遢，跑来帮他收拾东西，但他一时间却又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打开书房的门，扑鼻而来的百合花香与他当初第一次过来看房时如出一辙，甚至那几盆花摆放的位置、花朵的大小朝向，都与原先没有不同。
韩云祈在书房门口稍作停顿，然后迈步走进屋里，朝着窗台走去。
窗台上最左侧的那盆百合依旧绽放如初，他在它近前站定，片刻后才伸出手去将那向外翻卷着的花瓣抚平，然后缓缓掀起，着眼去看之前自己用马克笔画了个黑色三角的位置。
——不见了。
韩云祈盯着那花瓣看了半分钟，然后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把几盆花的所有花瓣来来回回地翻看了好几遍，但却没有一朵花的花瓣背面上有他留下的那个记号！
确实不见了！而且，每一朵花的花瓣都干净的简直就像那个记号从来没被画上去过一样！
马克笔的痕迹不难清除，只需要一点丁酯，就可以很轻松地收拾干净。如果没有丁酯，风油精也可以，只是可能会相对难弄一些。
韩云祈确定自己从没带过这两样东西过来，但这房子里本身有没有，他就不清楚了。
而与之相比，他眼下更想弄明白的问题是，到底有没有人在他睡着后来过，然后在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一番后，又悄声离开。
再次拿起手机在电话簿中找到肖潘的号码，韩云祈没再犹豫，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之后才被接通，从听筒里传出来的男声让韩云祈愣了一下，然后才十分不确定道：“庆森？”
说完他又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确定屏幕上显示的的的确确是肖潘的名字之后，更加疑惑了：“你跟肖姐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郑庆森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哥们儿的行动能力不是盖的吧！”
韩云祈一直绷着的神经在好友不加掩饰的喜悦言辞中也跟着稍微好了些，他在书房里的地毯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有你的。”
“那是！”郑庆森听见他叹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小子突然打电话过来几个意思啊？”
韩云祈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台上的百合花，道：“能让肖姐接一下电话吗？我想问她点事儿，跟这房有关的。”
“房？”郑庆森的声音顿了一下，韩云祈能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跟肖潘说了句什么，但听不太清楚，很快他又开口道，“等会啊，你肖姐刚剥虾呢，得擦下手。房怎么了？”
“啊，没什么，”韩云祈的目光有些放空，视线若有似无地笼在那几盆盛开着的百合花上，“就是想问问肖姐，伟贤以前有没有雇佣过小时工什么的。”
郑庆森没说话，隔了几秒钟肖潘接了电话，显然是已经从郑庆森那得到了些讯息，开口就是韩云祈想要的答案：“据我所知伟贤从来没雇过小时工。他不太喜欢陌生人到家里去，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书房的。”

第21章 梳理

肖潘告诉韩云祈，伟贤的性格其实算是有点孤僻的那种，上学的时候还不太明显，工作以后，尤其是在辞去原本的工作专职写作之后，他性格中的这一点便暴露无遗了。
他从不主动邀请任何人到家里做客，甚至在朋友突然到访的时候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却会全程板着一张脸，脸色很难看。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敢去他家了。
正如某些娱记所猜测的那样，伟贤确实罹患躁郁症，而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话说到这儿，电话那头的肖潘停了下来，低落的音调里含着深深歉意：“不好意思云祈，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
“啊，没关系。”韩云祈直到此时才从恍惚的状态中回神，“其实那个……肖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你讲讲伟贤的事儿……”
肖潘没说话，反而是郑庆森的声音打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他大声嚷嚷着：“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哥们儿这约会呢，你拉着我女伴儿说个没完，几个意思啊！”
韩云祈怔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好意思啊肖姐，你们先吃饭吧，咱有空再聊。”
说罢不待肖潘再说什么，便直接将电话挂断，结束了这通越洋通话。
郑庆森话虽是那么说的，但韩云祈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郑庆森绝对不会介意自己跟肖潘聊天，肯定是因为提起伟贤影响了肖潘的情绪，才让郑庆森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韩云祈叹气，随手又给郑庆森发短信：不好意思啊，肖姐怎么样？
过了片刻郑庆森才回：没什么事儿，我瞧她刚才眼圈儿红了，要不也不会叫你挂电话。
韩云祈盯着这条短信看了一会儿，才又写到：抱歉。
郑庆森这次回的很快：我好像听到了你放屁的声音。
看着这条短信，韩云祈不禁笑了出来，迅速地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得，你就当我放屁吧！祝郑哥早日抱得美人归！
郑庆森回了他一个特别得瑟的表情，然后就不再理会他了。
韩云祈放下手机，将一直盘着长腿伸直，眼睛盯着窗台上的几盆百合花。
其实伟贤并没有雇佣小时工这点他早在打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这点并不难猜，虽然白天他没怎么留意过，但就凌晨时发生的事情来说，一般不会有小时工会在这个时间段来干活吧？
而且他搬过来也有一段儿时间了，绝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看小说，如果伟贤真的雇了小时工并且提前支付了几年的工资，他们也不可能一直都碰不上面。
他之所以会去问，只是不想自己的结论下得太过主观臆断。
现在，肖潘给他的回复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么也就是说，问题其实出在他自己身上吧？
三月末，京城里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毛毛雨。天气一直好不起来，让人跟着心情低落、发闷。
韩云祈用了几天时间做实验，诸如将书柜里书的摆放顺序打乱，将窗台上的几盆百合花的位置调换，又或者很刻意地假装随意的将一些东西丢在书房里、客厅里亦或者其他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十分在意，动不动就要去检查一下被自己弄乱的地方的情况，但渐渐地他便发现，这些东西在白天他醒着的时候是不会回到它们原先所在的位置上去的。
直到他睡下，再醒过来之后，一切就都会恢复成他最初看见它们时的模样。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再次打乱书柜里书籍的排列顺序之前，他甚至用手机拍照，留存证据，然后才动手将几个书柜里的书交换位置。
然而，当他第二天拿着手机去对照的时候，便发现这些书无一例外的被放回到了它们原本所在的位置上，一丁点儿岔子都不带出的。
至此韩云祈也算是对自己的记忆力表示服气了。
从一开始他就怀疑是自己梦游，经过这几天的实验之后，他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了。
当然，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他犯得着为一个从未谋面，只在电视上见过几次的人做这些吗？更何况说这人还不是个美女，而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回想起戎昱那张脸，在他脑海里闪现出的却不是他最熟悉的《红灵缚》里的扮相，而是一副穿着白色T恤衫很随意很居家的模样。
韩云祈微微蹙额，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打扮的戎昱，但怎么会感觉这么熟悉呢？
“啊！好烦！”
他胡乱地抓了两把头发，脑海里那张戎昱的脸却不知为何总是挥之不去。
是因为伟贤吧？
环视四周，这栋原本属于伟贤的房子如今已在他韩云祈的名下了，那么，戎昱呢？那个原本属于伟贤的人——

第22章 梦游

反应过来的时候，韩云祈脸上一热，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啊？
戎昱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郑庆森在追求肖潘，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不，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如果戎昱不到这边来，他们以后能有交集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韩云祈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怅惘，有点失落，却又隐隐地夹杂着几分明知不可为却偏又切实存在着的期待。
对忽然之间拥有这些想法的自己，韩云祈觉得无奈。
他以前从没像现在这样过，感情上的事情，他通常不会考虑太多，曾经交往过的女友大多都是对方主动追求的他，水到渠成的在一起，没感觉了就好聚好散。
他对男人不抗拒，但却也没主动去追求过，他所崇尚的恋情是彼此契合，并不拘泥于性别，而之所以没有交过男朋友，也只是因为没有遇到有感觉的而已。
只是……
自己对戎昱的这种感觉到底该怎么定义？
他连对方知不知道他这个人都不清楚，而他自己更是除了在电视、报端都没与戎昱这个人正视碰过面。他们之间确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但这又能证明什么、怎么样呢？
韩云祈想到伟贤。
伟贤公之于众的影像资料少得可怜，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在痴迷于伟贤作品的那段时间，韩云祈曾在网上的百科里查看过他的照片。
那人的身高跟他差不多，偏瘦，皮肤苍白，五官很立体，看着镜头的那双丹凤眼漆黑如墨，微微上扬的眼角却带着浓重的阴郁，让人觉得很难接近。
但这些特质却远不会影响他的人气。
当时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韩云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松了口气，觉得幸好伟贤长得周正帅气，不是什么猥琐大叔面相，否则他肯定会一秒钟出戏，再看他的书都要犹豫。
可现在，想起伟贤的时候，韩云祈开始不自觉地拿对方跟自己作比较，觉得自己身材比对方好一点，觉得自己长得更偏暖男，觉得其实自己也没输给对方太多。
韩云祈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真心挺无奈的。
他现在心里很混乱，从没有过的混乱，不仅仅因为戎昱，更因为伟贤。
……
坐在写字台后的心理医生看着面前的年轻病人，微微皱着眉头总结道：“如果按照你表达的意思来说，你的情况应该算是梦游症。梦游的话，或许你可以去看看神经内科。”
韩云祈摇头：“我觉得梦游只是一个表象，主要还是心里压力太大，只要能做一些事情释放一下压力，我想我大概很快就能好起来。”
医生点了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要不要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韩云祈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想从何说起。
中年女医生也不急，耐心而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韩云祈才开口徐徐对面前的医生道：“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一个月前，我通过朋友买了一套房子。去世的前任房主跟这位朋友关系很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意义很特殊的存在。我呢，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吧，承诺她会尽量保持屋里的样子，不会随意对屋里的东西做任何改动。”
“一开始住进去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感觉，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而且房子里面的布局说实在的很合我意，也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但住了一段儿时间之后我就发现屋子里特别的干净，像是根本不需要我去打扫一样。最初我以为是之前的房主雇了小时工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打扫过，但后来因为我一直在家呆着几乎没离开过，却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个人，所以心里就有了疑问。”
“再后来我又注意到书房里的几盆百合花，也说不出来什么，就是觉得怪怪的。我从来没给它们浇过水，但它们却都长得非常好。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也都挺奇怪的。所以我就做了个小实验。”
“我在百合花的花瓣上做了个记号，当天什么都没发生，可第二天我再去看的时候，那个记号消失掉了。而在此期间除了我没人到过书房，我醒着的时候书房里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让我觉得很不对劲，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又打乱了书柜里书籍的位置，同样的，我醒着的时候它们还是被我弄乱之后的样子，但只要我睡下再起来，它们就会恢复原状。”
在韩云祈讲述事情的经过时，女医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读不出玩笑与欺骗，只有深深的迷惑和茫然，甚至还有一点点儿懊恼。
“后来我也向这位朋友求证过，她说前任房主并没有雇佣过小时工。”把心里的所有结论以及证明过程全部说出来之后，韩云祈禁不住松了口气，“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当时对朋友作出了那样的承诺，我的潜意识里就留下了一定要保持家里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想法。以至于精神过度紧张，梦游去做这些事情。”
医生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可能。我建议你做个睡眠监测，先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好确定后期是不是需要通过一些药物进行辅助治疗。”
韩云祈想了想，道：“也行。那就麻烦您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提及戎昱的事情，但其实他已经有所察觉，明白自己和肖潘之间的约定只是一个诱因，他之所以会如此尽心竭力的去维护那套房子的“现状”，大抵还是因为戎昱吧！
可是，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会这么在意这个人呢？他还没自己梳理清楚，也不想跟旁的任何人来分享这一刻自己内心里的这种感觉，所以索性直接越过了这一点没有提及。
伟贤、戎昱和自己……
只是买了旧人的房子而已，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自作多情？期待着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间发生点儿什么，是不是太不现实了？
并不是说买了人家的房子，变成房产证上的户主，就等于是变成了那个人啊！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拿着医生开的单子走出诊室，韩云祈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23章 监测

私人医院的床位比较富裕，所以像睡眠监测这种小型的检查并不需要排队等待。
当天上午韩云祈在医院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交了钱，然后回了趟家拿了本书和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后又下楼喂了黑猫，便又回医院去了。
晚饭过后，护士过来帮他把所有的设备连接好之后就走了，他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一会儿，便倚在床头开始看书。
说心里一点儿也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甚至紧张得有点儿心慌。
他期待着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从始至终他都没梦游过，房子里的事儿另有单独的解释——因为一旦证实问题确实出在他身上，那就好像是要把他和戎昱之间仅存的那一点点联系也切断了一样，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