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松开我的手……”周呈晔哑声央求着。
‘不成。’燕奇临粗哑喃着,寻找着上回激发他剧烈反应之处。
“我想抱你。”他是真的想抱抱他……太久了,他们分开太久了。
燕奇临定定地瞪着他。‘你向来很懂得怎么挑起本王的情慾。’
明明身体像是被钝器撞击般疼痛,可是燕奇临的喘息,
燕奇临的体温,燕奇临的气味都令周呈晔疯狂。
“奇临……奇临,回到我身边……回到我身边。”
楔子 探敌
“……朕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了没?”
周呈晔直瞅着前头妹子的身影,充耳不闻,直到有只手晃到眼前,才教他不快地挥开。
“没瞧见我妹子孕吐得厉害?”他怒眼瞪去,清秀面容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你到底知不知道朕是谁?”男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把他绑进宫。
“你哪位?”那声调慵懒又带了几分挑衅。
大定皇帝高钰定定地注视他良久,俊尔玉面上是难以忽视的阴冷。“朕驾临你家是皇恩浩荡,教你如此放肆?”
“哪来的皇恩浩荡?”周呈晔似笑非笑地斜勾唇角,带着几分邪气。“我只知道你大定的江山,有一半是我帮你打下来的。”
“既然都已经打了一半,那就继续打,干么那么客气?”高钰神色一变,换上笑脸,勾着他的肩,万分亲热。“就跟你说了,金漠族已经在北方大郡叩关了,那里你也熟,听说你曾守在北方大郡两三年,那里的地势战局,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没那么熟,也没客气着,你不是我伺候的君,我也不是你手下的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宫吧,我周家难得中秋团聚,不要打扰我跟妹子叙旧。”周呈晔面无表情地拉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呈晔,朕可以跟你保证,去一趟北方大郡会让你极有收获。”
周呈晔勾唇笑得讥诮。“什么收获?”
“也许你会瞧见你最想见的人。”高钰卖着关子。
“我死去的爹娘?”俊魅玉面勾勒出令人不敢亲近的寒鸷,犹如腊月霜雪,教人冷进骨子里。
高钰张口欲言,却见周呈晔的妹子在夫婿殷远搀扶下走来。
“大哥。”周凌春软绵绵地喊着,可见方才大吐特吐一番,耗尽了气力。
周呈晔一回头,不过是须臾间,面上霜雪尽褪,融融笑意犹如三月春晓,嗜血恶鬼在瞬间化为俊尔谪仙,冷沉的眼眸化为一滩春水。
“凌春。”他起身拉着她坐下。“身子还不适吗?怎么没让你二哥再替你诊诊脉?他上哪了,改天大哥就把他的腿折断,拴在你身边,瞧他还能上哪。”
周凌春笑了笑。“大哥真是爱说笑。”
“就是为了博你一笑嘛。”他笑露白牙,笑意犹如夏日艳阳,灼灼繁花。
坐在一旁的高钰和站在她身后的殷远对视了一眼,沉默地交流着,最终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
谁都看得出他是说真的,唯有周凌春会当他在说笑。
这个双面鬼,唯有在妹子面前才有如此笑意。
“怎么叹气了?”周凌春不解地回头问。
殷远还没解释,周呈晔笑眯眼道:“怎么,照顾凌春让你如此疲累,凌春不如跟我回巴乌城,由我亲自照料。”
殷远目光森冷地瞪着他,还没开口,周凌春便笑吟吟地挽着周呈晔的手臂道:“要有大哥照料就太好了,大哥,你不如就在丰兴城待下吧,至少待到我生产,难道你不想见你未来的外甥?”
“谁家的大舅子会住在妹婿府上的?大哥倒是认为,倒不如你跟我回巴乌,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哥还能教他习字练武,将来肯定是周家的顶梁柱。”周呈晔宠溺地抚着她的发,甚至故意亲吻她的发顶,挑衅跟他互看不顺眼的妹婿殷远。
“要是生的是女儿呢?”
“大哥不希望你生女儿,周家的女儿太辛苦了。”周家传承,周家女儿生女必姓周,接手家中的当铺,撑起周家的天,就如她的母亲他的姑姑,一如她。
“可是我希望是女儿,女儿贴心。”
周呈晔笑柔了美眸。“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好,大哥都疼,都交给大哥教导。”
殷远闻言,咬了咬牙道:“大舅子,凌春肚子里的孩子姓殷,怎会是你周家的顶梁柱?”而后从周凌春身后环抱住她,大手轻抚着她仍旧平坦的小腹。
“啊……不是已经离缘了吗?”周呈晔直瞪着他放肆的手,一想到他亲亲妹子肚子里有了他的种,他真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当初要不是这家伙说要离缘,他又怎会千里迢迢从巴乌赶到丰兴城?害他被困在这儿,受尽高钰的骚扰。
“没送到官府注销,自然是夫妻,要不大舅子怎会承认这儿是妹婿府上?”周呈晔是只笑面虎,他殷远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反击纯粹是不想让妻子难为罢了。
“也是,但那份休书该是还在,明儿个我就送到官府那儿。”
“朕也能帮忙。”为了博取周呈晔好感,高钰很识时务地选了边站。“只要朕一句话,就能生效。”
殷远怒瞪着他俩,反倒是周凌春噙笑解危机。“大哥别玩了,要是让皇上认真就不好了。”她在殷远的搀扶下起身,又拉着周呈晔道:“大哥,咱们兄妹难得相聚,你就暂时别回巴乌城了,好不?你一个人在巴乌守祖坟已经很多年了,孤家寡人的,我不喜欢。”
“……我再想想,你先回房歇着,一会让你二哥给你诊脉。”周呈晔笑了笑,赶她回屋,目送她离去的身影。
“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会以为你深爱令妹。”高钰懒懒说着。
“我是深爱着她,她是我这世上唯一深爱的女人。”望向高钰时的目光,繁花已落尽,森寒霜冻。
“那么……燕奇临呢?”
周呈晔神色不动地噙笑道:“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朕是要告诉你,守在北方大郡的申屠业回报的军情上提起,金漠军里出现了面貌酷似燕奇临的男子,入阵奇袭,如入无人之境,刀起血溅,势如破竹,重创了大定军心。”
周呈晔微微眯起眼。“申屠业写的军情?”
“嗯,申屠业是你以往的副将,他为人如何,你该是比朕还要清楚才是。”
周呈晔垂敛长睫,半晌才道:“燕奇临死了……就算没被我一剑穿心,他也该死在火场里。”
“朕可不确定,虽说当初宫中那把火是朕放的,但朕可没有亲眼瞧他化成灰烬。”高钰托着腮,懒懒地闭上眼。“现在,你是不是多了点兴味,想不想到北方大郡走一趟?”
周呈晔静默不语,捧着茶浅啜,满嘴茶涩苦味。
他还活着吗?还可能活着吗?
五年前,这片土地还属于大燕,而他还是大燕镇守京畿巴乌城的盘龙将军。五年前,他和神官周奉言谋反,伙同大定郡主高钰,杀了当时的大燕皇帝,才让高钰改朝换代,定都丰兴,国号大定。
而燕奇临是大燕冀王爷,在宫变的那一晚,他一剑刺进了燕奇临的胸口,只因叛军已赶到城外,他急着回家中保护双亲,但是他始终犹豫,拖延了时间,待他赶回时,早已家破人亡,为此他才会守在巴乌城周家祖坟。
燕奇临还活着吗?他想着,久久无法回神。
一个月后,周呈晔不任官职,以监军身分,领援军前往北方大郡。
“早知如此,当初宁可要大哥赶紧回巴乌城。”送行时,周凌春皱紧了眉头,暗暗地腹诽皇上。
周呈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别担心,大哥不过是监军,押粮带援而去,会在过年前回来。”
“该上路了。”殷远一把将妻子抢了回来。
一身银甲戎装的周呈晔冷冷地睨着他。“把凌春保护好,待我回来她要是瘦了,我会将她带回巴乌城。”话落,看向其他几位送行的弟弟,身为兄长的他威仪难掩,一个目光就能传递讯息。
几个弟弟没应声,微微颔首。
半刻钟后,他领军往北方大郡而去,日夜行军,马不停蹄,抵达北方大郡时,正是最荒凉凄美,黄烟滚腾的季节。
“将军!”守城将领申屠业一见他,随即单膝跪下。
“起来,我是监军罢了。”周呈晔踢了他一脚,走进哨楼。“把最新军情和兵布图呈上。”
申屠业随即让副将呈上,讲解着紧张的战局。
周呈晔眯着眼看着兵布图,听完后,问:“领军之人真的酷似燕奇临?”他不是不信申屠业,而是不信高钰,天晓得那家伙为了将他骗到北方大郡会说出什么鬼话。
但明知可能有诈,他还是来了。
“极似,而且跟随他身侧之人极似江辽。”
周呈晔的心狠拽了下,半晌才道:“打上我的名号,寅时出击。”
“是。”
周呈晔独自坐在大堂上,心里说不出是怎生的滋味。江辽是燕奇临的心腹死士,是从小跟随的,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当初宫中叛变,江辽也在场,江辽既还活着,他可以认为燕奇临真的还活着,对不?
寅时出击,周呈晔领军冲锋,手执长剑横扫千军,直入敌军腹地,就只为了确认那人是否为燕奇临,然,就在迎战敌军副将时,他黑眸遽缩,喊道:“江辽!”
江辽见到他十分错愕,调马转向,他却直逼而来。
为了逮住江辽,周呈晔疏于防备,直到身侧有马逼近,他才察觉,侧身避开,却见是——还来不及开口,长剑已刺入他的胸口,他却不管,直瞅着那人,缓缓扬笑。
太好了……总算把这一剑还给他了。
前篇 用兵之知己知彼
大燕,凌霄十年。
武校场上,武官列席。三月春寒料峭里,大燕的武举最后一试在战鼓声中揭幕,三十六名武举子列队进场。
“殿下,就是那位,排在首位的那位。”
燕奇临眯眼望去,年少却分外出色的眉眼,雕琢出异样诡丽邪美的脸庞。“他?就是那个在首试里能拉满十二力弓、挥百二斤刀和举起三百五十斤重之石,以满分通过的举子?”
大燕的武举分为三试,首试为拉硬弓、舞刀与举石,硬弓拉满为十二力,刀路一套,但刀分外八十至百二斤,举石为一百至三百斤,可他偏偏破了纪录,举起了三百五十斤重,在武官中掀起话题。
二试着重策试,非但要默出一篇兵法,还得要以考官给予的地形战力,写出一篇战策,他文笔之好,让监考的礼部尚书扼腕他为何不弃武从文。
“正是。”
燕奇临略回头,似笑非笑地道:“周奉言,你不会是说错了吧,他身形虽高,但那张脸俊俏得犹如姑娘家,再加上那清瘦的身板,怎可能是破了大燕武举记录的人?三百五十斤……五十斤都不知道举不举得起。”
燕奇临贵为大燕大皇子,央求皇上代监考武举最后一试,点出武状元,全都是冲着周呈晔这奇人而来。
“殿下,毕竟周呈晔才刚束发,少年俊秀,再过几年会更显男儿英武。”周奉言噙笑说着,好似已可见未来。
“怎么听起来你似乎与他相识?”
“他是下官的同宗旁亲,下官对他十分有信心。”
“原来如此,难怪仔细一瞧,就觉得你和他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燕奇临笑得有几分邪气。“就让我瞧瞧他到底还有何本事……二试时竟能写出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战策,本殿下对他十分有兴趣。”
武举最后一试,骑射九矢中三、步射九矢中五,便是满分,剩余通过者则两两捉对,纵马以长枪对战。
然而,周呈晔才一上场,骑射五十步远,九矢全中,现场响起阵阵的抽气声,瞬间炒热了气氛,却也狠狠地灭了后头比试武举的信心,满分通过骑射的,竟只有二十一人。
到了百步步射时,周呈晔不费吹灰之力拉满了弓,箭翎凌空而去,嗡嗡作响,几乎是在眨眼间,他连出九箭,最后一箭甚至直接震碎了靶心,教燕奇临兴奋难耐地起身。
“了得……这小子本殿下要定了!”燕奇临虽为皇族,却在战场打滚,十三岁时随军往西北剿流匪,一战成名,后来更是巡守边境剿匪,战功彪炳回朝,如今十七岁已经掌了京畿重兵,培养不少心腹。
“不过,殿下,下官得说呈晔的脾性不佳,不是个好相处的。”周奉言丑话说在先,免得他日周呈晔顶撞他时,他羞恼砍人,可就亏大了。
“周奉言,你认为本殿下是个好相处的吗?”
“……还不差。”
“违心之论。”他哼了声,盯着场中的周呈晔,犹如看中顶尖的猎物。
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作风是残虐了些,但看在他战功辉煌的分上,只要别太出格,父皇待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其他羽翼尚未丰厚的皇弟们,看见他就只能躲得远远的。
唯有几个没长脑子的嫔妃外戚,才敢暗地里找他麻烦,可惜整那些小角色,远不及出征在外的快感,没能激起他的兴味。
但眼前这个少年,能与他战个旗鼓相当,教他兴奋难遏。
场上二试过后,许是周呈晔的出场太过华丽,武艺太过惊人,竟让通过二试的武举失了水准,只余八人。
闱内纵马以长枪将对方撂下马为胜,周呈晔一上场,不过眨眼间,胜败立见。
“真是个教本殿下心痒的家伙,真想跟他对上一场。”
“要比试,往后多的是机会,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燕奇临笑得邪气地瞅着他。“你是不是瞧见了什么,怎么说起话来净打些哑谜?”周奉言为大燕神官,听说能观见未来,是他父皇仰赖的左右手,更是他童年伴读,他最好的一点是从不在宫中结党营私,安分守己得很。
“殿下多思了。”周奉言好笑道。
“是吗?”燕奇临哼了声,没再多说什么,目光专注在场边。至于为何会是场边,当然是因为周呈晔就站在场边,等待下一场。
随着时间过去,周呈晔连战连胜,比试来到最后一场,谁胜出,谁就是武状元。
“这人……”燕奇临沉吟着,看着即将与周呈晔较量的男人。“如果我没记错,这家伙应该是震威大将军之子符青。”
“想不到殿下竟然知晓。”周奉言诧道。
“本殿下当然记得他,那是三皇弟的母舅之子,好几次暗地里找本殿下的麻烦。”燕奇临懒懒托着腮。“喏,本殿下心情好,提点你去跟你周家兄弟说声防备。”
“下官认为该是不用,要是呈晔连这么点诡计都看不透的话,他也没资格成为武状元。”
“唷,敢情你是打一开始就认定他是武状元了?”
“殿下不也如此认为?”周奉言噙笑反问。
燕奇临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一听战鼓声,便将心思摆在场上。最终场的马枪对阵,范围更小,方圆约莫只有二十步宽,只要撂人下马,抑或是把人逼出闱外,都算胜出。
放眼望去,就见符青出手相当凌厉,旋上盘下,攻上不成,竟转打马腿,教燕奇临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瞧,监场的兵部尚书和震威大将军竟然都没制止,更未挥旗以表犯规。”更了得的是,全场无人敢哼一声,仿佛这几招竟是算数的。
“嗯……算是常规嘛。”周奉言无奈笑着。
“常规吗?不过你兄弟骑术相当了得,都被逼到边线了,还能驭马逃开,瞧……符青的座骑都已经踏出边线了,唷……连暗器都准备使出了。”燕奇临喃着,就见符青从袖中射出暗器,而周呈晔像是早有防备,竟以长枪隔开暗器,甚至将一发打回符青身上。“周奉言,你该不会是早跟他提点过了?”
这一击真是回得可圈可点,就见长枪在他手上运转得行云流水,仿佛与他是一体。
“不,下官并未提点,纯粹是他自个儿的反应,不过……”周奉言话未完,燕奇临已经跃下了楼台,足不点地地朝闱场而去,顺手抽了场边禁卫的配剑,闪身至周呈晔身旁,和他同时挡下震威大将军劈下的一剑,轻而易举地将震威大将军震开。
周呈晔不禁看了燕奇临一眼,见他一身锦袍华衣,外头罩了件大红羽氅,只觉得他富贵逼人,威仪慑人。
周呈晔抬眼望去,只见他五官立体夺目,明明是个男人,却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阴柔妖美,面貌虽端正,却透着股邪气,依他所见,此人非善类,但他却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