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复国记/崖山劫 番外篇完本——by苏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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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跪直后,那张苍白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和愤怒,被汗水打湿的单薄素衣下,俨然傲骨嶙峋,不失风度,张宏心底莫名更加愤怒,为什么他连被自己用刑都还能如此淡然!他为什么不哭喊叫为什么不叫骂为什么不失态!
看着他放在几案上那双十指修长晶莹如玉的手,张宏怒喝一声:“拿钳子过来!”
陆瑾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张宏手握一把铁钳,亲自走到陆瑾面前,抓起他的手,阴森森地一笑:“免得针留在指间废了你的手,我来帮你□□。”
“多谢。”陆瑾唇角微微上挑,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都这样了还来嘲笑自己!张宏心中怒火“蹭”一声冒得十丈高,用铁钳夹住露在他指外的短短一小截铁针,使劲往外狠狠一抽!
手指猛得一阵剧痛,不输之前扎入时那痛苦半分,陆瑾闷哼一声,修眉紧蹙。
这双手摸着细腻温润,又怎么看怎么好看,和他那张脸一样勾人!然而这个看起来风华绝代的人却是蛇蝎心肠!他的算计下,牺牲的魏军早已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想到此,张宏按捺下心中一丝莫名的悸动,又钳住一根针重重地抽了出去!
痛得眼前一黑,陆瑾身子一颤,无力地趴倒在桌上。
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喜爱美的事物,张宏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手中抓着他的手,自己的心竟然“突突突”跳得厉害,连手都不禁颤抖起来!
有些人就像罂|粟|花,看一眼,美得任何人无法抗拒,张宏很坚决地勉强抗拒了他的外表。但是他真的碰不得!现在只碰了碰这双手,却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即使知道他有多可恶多狠毒,还是让人忍不住……怎么会这样?自己心里明明只爱着皇上!张宏相信自己肯定不喜欢他,但某处确确实实是硬了!
紧紧握住他的手,张宏再次用钳子在他指尖狠狠一拔!
……
待十指的针都被张宏拔出,陆瑾已经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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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那片漆黑渐渐散开,眼前是金光灿灿的纱幕,四角垂着宝石无数。
这是哪里?顾不得双手的剧痛,陆瑾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醒了?”陆瑾昏昏沉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冰凉的手便贴在了他额上。
“还是那么烫。”耶律天泽收回手,看着陆瑾道,“你已经在床上昏睡了三天。”
耶律天泽!他没有死!陆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甚至连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可能!自己那一刀对准了他的心口,他是必死无疑的!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怎么?很惊讶我没死?”耶律天泽怜惜地看着他,伸手去搂他的身子,“一心想要我死,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样子!”
“别碰我!”陆瑾皱眉低吼了一声。
耶律天泽听见了也只当听不见,还是不顾反抗把他强行搂进了怀里。
“阿瑾,我问你。”耶律天泽强行按住他挣扎反抗的双手,搂着他问道,“我又不伤害你,又不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为什么要这般恨我?为什么见到我就这般抗拒?嗯?”
“你亡我国家屠我族人,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陆瑾蹙眉怒斥道,“放开我!”
“这世上本来就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若要怪,就怪赵检羸弱无能不堪一击!保护不了他的臣民!”耶律天泽低下头,看着陆瑾道,“而我凭自己的实力得到了这个天下得到了你,有什么不对?”
“你肆意屠戮,残暴不仁!”
“你大宋开疆拓土之时,难道少杀了外族之人?”
“战争之中,死伤难免。”陆瑾不再挣扎,抬头看着他,“可是你屠城杀的都是无辜百姓啊!”
“无辜?”耶律天泽反驳道,“要不是他们顽固抵抗我的军队,我会屠城吗?”
“你入侵别国,难道还不许百姓守护自己的国家吗?”
“我不屠城,就会助长他们反叛的气焰!”耶律天泽握紧陆瑾的双手,道,“阿瑾,哪个国家的扩张不是血腥杀戮?你心里不是不清楚。为什么偏偏要这样看我?”
虽然耶律天泽没有使劲,陆瑾受过刑的双手却如碎裂一般剧痛!陆瑾凛然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汉人!”
耶律天泽心底一震。
你为你的国家,没有错;我为我的国家,没有错。错就错在,我偏偏爱上了你!
这样的爱,浸透了腥风血雨,弥漫着烽火硝烟,目睹着断壁残垣!太苍凉!太血腥!太沉重!令人无法承受!
可是,只要我足够强大!化苍凉为壮美,化血腥为瑰丽,化沉重为责任!我担负得起两个民族融合的重任!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长相厮守!
“所以,我要所有汉人和觉罗人一样,我要让宋国的国土变成魏国!”耶律天泽道,“如果是觉罗人和汉人的差别,宋国和魏国的隔阂,导致你对我的抗拒。那么,我告诉你,曾经宋国的国土,就是现在魏国的国土!现在的‘汉人’,现在穿着觉罗人的服侍遵循觉罗人的习俗!宋国就是魏国,汉人就是觉罗人,你还在执着什么!”
听他这么说,陆瑾心底的国仇家恨如同潮水!是啊,是你斩开我国人的血肉之躯踩着我国人的尸体把宋国变成的魏国!是你用血腥屠戮和残酷的镇压让汉人遵循你觉罗人的习俗!你以为这就是消除我们之间国别和民族隔阂的方式吗!错了!这只是加深我们仇恨的推助!
“不用说了!”陆瑾漠然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恨你,我就会想着宋国。所以,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伤害你。”耶律天泽疼惜地理开他额上的碎发,拍拍他的手,“我们先不说这些。你几天没有进食了,现在还是先吃点东西。”
“不用。”陆瑾抬起头决然看着他,“你不杀我,也只会助长反叛的气焰!你还是把我杀了,免得给你的大魏国自掘坟墓!”
“这是银耳雪梨羹,听说你在建康的时候就喜欢这甜羹。”耶律天泽把一勺甜羹喂到陆瑾唇边,“你身子虚,我让人加了些红枣核桃,可以补补气血。”
陆瑾敌对又疏离地盯着他看,眼神狠戾得简直能杀人!根本不肯吃他喂来的东西。
“你不喜欢?”耶律天泽收回银勺,“砰”一声扔回到青花瓷碗里,把手中的碗往后一递,眼神紧紧看着陆瑾,对身后的太监冷声道,“这些人实在没用,做的东西竟敢不合阿瑾心意!把做这碗羹的人全都凌迟处死!让御膳房找人重做!如果他还不喜欢,那就再杀!直到他愿意吃下去为止!”
“你!”本想自己一死罢了,却间接成了害死那么多人的凶手!陆瑾愠怒地看着他,“你要泄愤杀我便是!何必牵累他人!”
耶律天泽把陆瑾搂在怀中,一手挑起他精致的下颌,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温柔而不可抗拒地说道:“我要的,是你好好活着。”
……
“皇上,此药虽然可以让您回复体力七日,可是会积聚消耗人的精力!七日之后,此药会耗尽皇上体内所有元气……”
太医在自己一再逼问下小心翼翼地献上那颗药丸时,耶律天泽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吞了下去!
与其身负重伤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几个月,还不如雄姿英发地只活七天!
耶律天泽永远是这世上最强的强者!顶天立地的神烨大可汗!天下无敌的魏国皇帝!宁可威武霸气地马上去死,也不会病弱空虚地活上几十年!
病危,虚弱……这种词永远不可能总在神圣不可侵犯的魏国皇帝耶律天泽身上!那样活着不仅是自己都嫌弃的耻辱,也是觉罗人和大魏国的笑话!更无法面对自己挚爱的阿瑾!
为了阿瑾,耶律天泽这一生都必须强大!只有成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才配得到他!才能占有他!守护他!
……
在床边守了他三日,如今只剩四天了。
想到此,耶律天泽更加觉得,在此生最后的时刻里,应该对他更好,更温柔。不能让自己对他,留下任何遗憾。
这一生征战四方,所到之处,血污遍地,杀人盈野,所向披靡!终于建成一个亘古绝今的庞大帝国!回望过往,畅想将来,耶律天泽都是不可一世的强者!世上最伟大的君王!一生杀伐得痛快淋漓!扩张得移山竭海!席卷八方气吞山河纵横天下!没有任何悔恨!
然,此生唯一遗憾。得到了他的人近在咫尺,却落得他的心咫尺天涯……
☆、绝恋(二)
有了那几十人惨遭这暴君毒手的惨痛教训,陆瑾这一整天倒是听话了不少。
耶律天泽让吃什么,陆瑾就吃什么;让喝什么药,陆瑾就喝什么药。他不怕死,只怕再度牵累了别人。
耶律天泽觉得,这一天总算是过得很宁静。
陆瑾觉得,这一日简直度日如年。
到了夜里,陆瑾却是死活都不愿意和耶律天泽共处一室,逼得耶律天泽只能离开自己的寝宫外出居住。
此刻走在平坦开阔的汉白玉路面上,耶律天泽极其清醒地意识到——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那就是大魏国的继承者——到底定谁?
大魏国皇族耶律家族,没有一个不满怀雄心壮志,没有一个不高傲得不愿意屈居人下!所以大魏国建国百年,光内斗不断就消耗了大量实力,一直没有多余的精力对外扩张。
直到出现了耶律天泽!他实在太强大!他如同巍峨高山一样伟岸,没有人能不臣服于他脚下!他的光辉如同太阳一样,没有人能与之争辉!所以,他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成为了当之无愧众望所归的神烨大可汗!率领着他的觉罗铁骑统一了全天下!
可是除了他,没有人再担得起魏国皇帝这个位置。魏国不再是宋国北方一个游牧的部落,而是横扫天下疆土无边吞并大国小国无数建成的庞大帝国!
耶律天泽那些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兄弟们,除了心服耶律天泽当皇帝,绝对不会互相低头!
一旦自己有什么闪失,辛苦半生统一的江山,就会在他们的内斗之中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多年征战死了诸多兄弟,还剩下的三王,五王,六王,八王……没有一个不觊觎皇位!
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留下一个最强的,杀掉另外三个!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大魏国江山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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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耶律天泽在大明殿接见了日本国使臣,并接受了日本对大魏国纳贡称臣的请求。
匆匆下朝,耶律天泽赶回自己的寝宫,此时陆瑾还没用早餐。
“拿过来。”耶律天泽命人取过一圆精致的玄色漆盒。
接过漆盒坐在床边,耶律天泽打开嵌着白玉雕琢仙鹤的盒盖,把漆盒送到陆瑾面前。
陆瑾低头看去,不由眼前一亮!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
耶律天泽一笑,这回算是摸对了他的心思!取过一张小几案放置在他面前,再伸手探探他额头上的温度:“今天稍微退了点热,好好吃点东西吧。你昨天那样子,看得我都难受。”
陆瑾把手中的漆盒轻轻放置在几案上。那墨色的漆盒里,摆放着八枚精致的和果子。
那八枚和果子色彩缤纷,形态各异。白色的名为丹顶,雪白的和果子上一点鲜红,象征着白鹤;粉色的名为福梅,粉粉糯糯的五瓣梅花形状,中间一点明黄花蕊;翠绿的名为若竹,竹筒形的果子上三片翠□□滴的竹叶;青白色的名为万寿,雕刻着精致的龟纹……
白色,绿色,粉色,青色……一个个构思精妙,精雕细琢,巧夺天工。静静躺在光泽细腻的漆盒里,玲珑剔透,分外诱人。
那和果子原是日本独有的特产。由于日本与宋国远隔重洋来往不便,当年宋国内就算王公贵族垂涎欲滴,也很难得到正宗的日本和果子。
六年前日本曾派遣使者访宋,陆瑾曾与日本大隅守护广末凉川相交为友。当时,广末凉川招待自己的,正是这八枚和果子!梅兰竹菊,松鹤龟海——君子之质,万寿无疆。
他说,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还会再出使宋国。
是广末来了吗?如果真是他,如今向魏国献上这八枚和果子,是向魏国示好,还是不敢明言地表达对当年宋国的怀念?
陆瑾自然不会让耶律天泽看出深处那层意思,只是假装心悦这和果子,抬头问道:“日本遣使来了么?”
“嗯。”耶律天泽点点头,“他们前来朝贡。蕞尔小国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还算新鲜,特地拿来给你。”
“嗯……”陆瑾低头看着和果子,若有所思。
“把早餐吃了。”往几案上再放了几盘点心,耶律天泽又把一杯清香四溢的杏仁茶放在几案上,陆瑾闻香看去,乳白色的茶水静静盛放在冰裂青瓷碗中,青白相映,醇香悠远。
在宋时,自己曾经最喜欢用冰裂青瓷杯,最喜欢杏仁茶。那青瓷是官窑里万里挑一的最美的天青色,把雨过天晴那一瞬,天空那云烟幻灭的青色定格在杯上。那杏仁茶,用龙凤金壶烧制的沸水冲制,配以杏仁,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等十余种佐料,醇香的乳白茶液里,花果艳丽,馥郁扑鼻。
可是,耶律天泽一个远在北方的外族之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喜好这么清楚?就算他有办法知道自己的喜好,宋宫中不论庖厨工匠都被他杀得干干净净,又怎么能得到这些宋宫中独有的制造技艺?
陆瑾一时满腹困惑,用冰裂青瓷杯中的凤尾银勺舀了一小勺茶水入口。噫,真是好熟悉的味道。
“你喜欢什么,我早就问清楚了。”看他总算对吃的满意了,耶律天泽笑道,“我听说你喜欢的东西,宋国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会做,入宋时就把他们保护了起来,以后可以专门给你做,免得你不习惯魏宫的饮食器皿。”
陆瑾一边听他说,一边默默吃着早餐。以为自己已经心如铁石,可终究人非草木。听到此处,心头竟然有那么一丝酸涩。
“皇上。”一名太监匆匆入内,对耶律天泽轻声禀报道,“三王,五王,六王,八王均已在比武场等候皇上!”
“让他们等着。”耶律天泽挥手让他下去,自己继续兴致盎然地看着陆瑾吃东西。
“比武?”陆瑾抬头问道。
“嗯。”耶律天泽看着他道,“看你吃完我再过去。”
“我饱了。”陆瑾放下手中玉箸,试探性地对他说道,“久闻诸位王爷都能征善战武艺超群,英勇不输于皇上,陆瑾也想见识见识。”
他会出言夸赞自己的兄弟?他会对比武有兴趣?耶律天泽满腹狐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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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天泽带陆瑾到比武场时,四位王爷已经等候多时。
陆瑾的手脚都锁上了镣铐,行动十分不便。耶律天泽一把将他横抱起,走上观武台。
同时,比武场周围迅速密密匝匝围了几十重侍卫!
陆瑾心知肚明,出了门更容易逃跑,他这么做无非是怕自己像上回在冈湖上一样趁机跑了。
但是,陆瑾此番却意不在此。
上了观台,耶律天泽与陆瑾在正对台下的两张紫檀官帽椅上分别坐下。
耶律天泽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对台下宣读圣旨。
他用的是觉罗语,陆瑾略去那些冠冕堂皇的无效信息,得出的唯一有价值的内容竟然是:比武胜者,立为储君!
虽然他的太子战死,现在膝下无子,可是他正当年轻气盛之时,怎么会突然想在兄弟之中立一位储君?
陆瑾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算他是为了避免自己身后兄弟内斗,可是他现在仍然生龙活虎,意气风发,根本不需要担心那么久以后的事。
何况,就算他今日立了储君,其他几位恐怕也不会心服,照样还是要内乱。
“阿瑾。”台下谢恩完毕,比武正式开始,耶律天泽回头看了看陆瑾,“你说要看比武,怎么又心不在焉?”
陆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在看。”
“过来。”耶律天泽对陆瑾伸出一只手,“阿瑾过来,我和你说话。”
“这样说就好。”陆瑾目视台下,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