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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完本——by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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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要模糊和他妈妈有关的一切记忆?
为什么他梦里的女人总是充满怨恨?
为什么那张窒息的脸可以安插在任何人身上,随时搅扰他的睡眠?
“费渡,费渡!”
费渡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被骆闻舟猛地摇了摇,费渡倏地回过神来,随即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他呛咳得喘不上气来。
骆闻舟没想到自己两句问话居然问出了这么大的反应,一时被他吓住了,听这个撕心裂肺的声音,骆闻舟怀疑他要把肺也咳出来,忍不住去摸他的喉咙,谁知才伸手轻轻一碰,费渡就激灵一下,猛地推开他,脚下踉跄两步,狼狈地跪在倒了一地的茶几茶杯中。
有那么一瞬间,骆闻舟觉得他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珠里闪过了近乎激烈的阴影,像是被封印了很多年的妖怪,见血而出。
骆闻舟屏住呼吸,小心地跟着费渡蹲了下来,心惊胆战地冲他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宝贝儿,是我。”
费渡眼尾的睫毛比其他地方要长一些,略微被冷汗打湿,把那眼角描绘得格外漆黑修长,像是刀尖刻成的。那眼神也像刀尖刻的,定定的在骆闻舟靠近的手上停顿片刻,费渡的魂魄好似方才归位,他略微垂下目光,任凭骆闻舟的手放在他肩头。
骆闻舟轻轻地捋着他的手臂,感觉平抬都懒得抬的手臂肌肉绷得厉害:“跟我说句话。”
费渡张了张嘴,嗓子里泛起一阵血腥气,没能出声。
“那我……”骆闻舟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目光落在费渡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他脱口而出了一句,“我亲你一下总行吧?”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挺不像话,然而不便往回找补,干脆自作主张地抓住费渡的胳膊,把人拉过来,在距离对方极近的地方停顿了一下,看着费渡的眼睛,那瞳孔似乎微微放大,随即仿佛是认出他,很快又挣扎着强行平静下来。
骆闻舟叹了口气,在他额头、鼻梁和嘴唇上逡巡了一圈。
费渡合上眼,把急促的呼吸压得极低、极缓,他习惯于这样,永远内敛,永远克制,永远并不关心自己有什么感受,而是通过别人的反应来判断自己应该怎样。
他甚至试着向骆闻舟笑了一下,笑得骆闻舟更加心惊胆战。
“费……咳,费承宇带来一个人,进门后直奔地下室,来得太快了,我妈试着拦了一下,但是没成功,”费渡声音沙哑地说,“我听见动静,听见他们说话,又一次迅速把所有东西归位,躲进了那个橱子里,以为这回也能混过去,但是疏忽了一点。”
“什么?”
“我碰过他的电脑,费承宇伸手摸,发现他的笔记本电脑是热的。”
骆闻舟心说这怎么跟谍战片似的,他摩挲着费渡的手腕,轻声问:“你想起来了?”
“我只有十岁,费承宇不相信密码是我弄到的,那天我妈又试着在地下室外拦了他一次,所以费承宇认为,是她撺掇我去翻地下室的,她不再‘听话’了。”费渡按住自己的喉咙,似乎又想咳嗽,随后强行忍回去了,“当着外人的面,自己养的宠物居然造反,那天费承宇很生气,差点杀了她。”
“当着外人……和你的面?”骆闻舟轻声问,“你是因为这个,才忘了那一段记忆的?”
费渡不想骗他,但是也不想对人提起,因此没接话,生硬地扭转了话题,他说:“费承宇带回家的人很高——费承宇身高超过一米八,那个人比他还要高小半头,有三四十岁,戴着一副眼睛,眼角有一颗泪痣,我只见过这个人一次。”
骆闻舟心里堵塞着一千个问题,听了这话也只好先让它们一边排队去:“戴眼镜,眼角有一颗痣,你确定?”
他说着,匆忙摸出自己的手机,没顾上看那一打未接来电,调出一张手机拍的档案,放大了上面模糊不清的一寸照片:“是这个人吗?”
费渡看见照片旁边的简历上标得清清楚楚的“范思远”三个字。
“我在档案里就翻到这一张带照片的,偷拍下来了,”骆闻舟略微一顿,“等等——你不是见过参与画册计划的人名单和详细资料吗?连老杨女儿上哪个小学都知道,你没见过范思远的照片?”
“没有,”费渡缓缓摇头,心里却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没有——那份资料里有张局大哥的详细信息,陆局未婚妻的工作单位,甚至潘老师父母的住址……但是没有范思远,这个名字好像只在介绍画册计划牵头人的地方提到了一笔。”
也就是说,当年的内鬼给费承宇提供的材料里,只有关于范思远的部分是一切从简的!
“你说那是冬天,”骆闻舟追问,“你确定是这个季节吗?”
“确定,我放寒假。”费渡抬起头,“范思远什么时候‘跳海’的?”
“阳历年前,”骆闻舟干脆坐在了地板上,“也就是说,范思远当年真的没死,还和费承宇有联系!”
那个组织收集了无数像卢国盛一样穷凶极恶的在逃通缉犯,而范思远当时也是在逃通缉的嫌疑人!
“他们当时在地下室说了什么?”
费渡闭上眼。
“想完全掌握他们也不难,”戴眼镜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知道熬鹰吗?要想让它驯服,就是要先削弱它,不要心疼,适当饿一饿是有必要的。”
费承宇问:“饿一饿?”
“你把它喂得太饱了,费总,久而久之,它会贪得无厌的,工具不听话,就好好打磨,哪有磨刀人怕把刀磨断的道理?”那个男人笑声冰冷,“你知道我手上有些人手,但是不多,如果你要让我帮你办这件事,得给我更多的支持才行。”
费承宇笑了起来:“你的人手……怎么说?你行侠仗义的时候,‘拯救’的那些人?”
“费总别寒碜我,”男人笑了起来,“但是没错,他们管用,而且听话。仇恨、创伤,都是很好的资源,能让人变得知恩图报起来,看你怎么利用。”
“费承宇应该是发现‘他们’有其他资助人,心生不满,想要完全控制‘他们’。”费渡低声说,“范思远是他的‘顾问’。”
骆闻舟的大脑高速转着:“他们收集走投无的在逃通缉犯,其中包括了范思远这个缜密又了解警察的连环杀手,但其实范思远和费承宇事先有联系,他为费承宇做事,潜入其中,到处安插自己的人……”
费渡接上他的话音:“成立‘朗诵者’这个复仇联盟,利用他们把除了费承宇以外的其他资助人都坑进去,让组织伤筋动骨、走投无路,最后收归费承宇一个人控制。”
费渡所有的想法、甚至他自己的一些做法,全都不是无中生有自己发明的,那些念头的种子都在他意识深处。
还有钱――推行这个计划需要大量的资金和精力,一下都有了来源——只不过这个来源不在现在,而在十几年前,这个计划比想象中耗时还要长,而“朗诵者”既是独立在外的第三方势力,又在十几年的经营中混进了组织内部。
滨海埋尸地、周氏、魏展鸿、蜂巢……这些巢穴和资金来源像当年费承宇希望的那样,一个一个被挖出来斩断,如果不是费承宇已经没有了意识,那他就要如愿以偿了。
“等等,”骆闻舟一摆手,“等会,你不是跟我说,你确定费承宇已经在三年前变成植物人了吗?一个植物人是幕后黑手?”
费渡静静地看着他。
骆闻舟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费渡一字一顿地说:“费承宇已经变成植物人了,但我还活着。”
骆闻舟暴躁起来:“闭嘴!”
“谁告诉你费承宇已经变成植物人的?”费渡不理会他,也毫不在意被茶水浸湿的外衣下摆,“是我。”
骆闻舟:“费、渡!”
“我和警方交往密切,我还用尽手段加入了第二次画册计划,能实时监控每一起案件的进展,帮你们得到‘理想’的结案报告。”费渡说,“我还有自己的人,和范思远的思路如出一辙——也许费承宇根本是假装的,我是他的帮凶,也许我是直接弑父,成了他的唯一继承人……”
骆闻舟直接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个……”
“师兄,”费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只是说现在看来最合理的可能性,又没说真是我干的,骗财不骗色,是一个有素质的坏人的基本操守,我接近你如果有目的,不可能会和你发展到这一步。”
骆闻舟:“……”
“那太下作了,不符合审美。”费渡把自己的领子从骆闻舟手里拉出来,伸手抹平衣襟上的褶皱,同时拿起自己的手机,未接来电上显示的是“滨海疗养院”,费渡看了骆闻舟一眼,当着他的面按下免提,拨了回去。
电话刚通,那边就急急忙忙地接了起来:“费总!费总我给您打了三个电话您都没接,急死我了——您父亲失踪了!”
费渡不慌不忙地问:“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监控被人剪掉了,昨天晚上查房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早就没了!”
费渡挂断电话:“看来他们选的剧本比较温和,没让我‘弑父’。”
第二医院里,陆有良不知看见了谁,突然站了起来,陶然行动不便,一时转不过圈去,只能听见一串匆忙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陆有良:“诸位,这是……”
“陆局,”来人开口说,“我们刚刚得知,刑侦队正在追缉两辆可疑车辆,其中一辆车上有一个名叫杨欣的人,其母傅佳慧疑似参与非法窃听和泄密,我们认为她是谋杀尹平一案的嫌疑人。”
陶然总算用一条勉强能动的胳膊把轮椅转了回去,看见医院来了一水的调查员,小武好像做错了事似的,惶惶不安地跟在调查员们身后。
“陶副队,”小武小声说,“他们……这些领导突然问我,我我我没、没敢隐瞒……”
与此同时,暂时没能联系上骆闻舟的郎乔刚刚回到市局,就看见两个调查员正好带走了曾主任。
“主任,”郎乔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曾广陵面色凝重地冲她摇了摇头。
“协助调查,”其中一个调查员十分温和地冲郎乔一点头,“这位同志,也请你们暂时把手?2 一个同事从旁边拉了她一把,等曾主任他们走远,他才小声对郎乔说:“你知道咱们有几个监控有问题吧?”
郎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因为这个,老张局都退居二线了还被带走调查,但是安装和维修厂家因为费用比较低,按规定最后签批不用走到大领导那里,当时的行政工作正好是曾主任在管,听说厂家那边有点猫腻。”
别墅里的费渡刚刚挂断和滨海疗养院的电话,苗助理就立刻打了进来,苗助理有些慌乱:“费总……你现在能回公司一趟吗?”
费渡不怎么意外地问:“怎么?”
“有人自称是警察,要查咱们公司当年的一笔投资——”
155.埃德蒙·唐泰斯(二十六)
“现在是什么情况?”骆闻舟后背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等等——你干什么去?”
“换身衣服。”费渡转身走上二楼。
骆闻舟被他这四个字里的信息量砸得眼前一黑,没来得及追上去,方才一直被他忽视的静音手机就变本加厉地闪烁起来。
“闻舟,是我,”最先把电话打进来的是陶然,陶然飞快地说,“师娘还没抢救完,但是调查组的人已经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杨欣怎么样了,你那边有消息吗?”
“我……”骆闻舟刚一开口,手机就提示另一个电话要接入,他一看来电显示的“郎乔”,只好转头对陶然说,“你先等一下——小乔?”
“谢天谢地你接电话了,”郎乔有点哆嗦,“小眼镜刚才一直联系不上你,老大,几件特别重要的事——那一串假冒伪劣人身份基本能确定了,就是当年画册计划中未结案的受害人家属。还、还有,刚才曾主任被带走了,那几个疑似泄密的监控镜头厂家有问题,他们说是他签批的……还让我写报告说明现阶段调查情况,老大,我怎么写啊?”
“没事别慌,”骆闻舟缓了口气,“报告等我回去,我告诉你怎么……”
骆闻舟的话音第二次被□□来的来电提示打断,他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这个电话也不能不接,顿时觉得“头到用时方恨少”,没有个三头六臂还拆兑不开了!
“闻舟啊,”第三个来电的正是那天带他进去旁听讯问张局全过程的调查员,因为他爸的关系,勉强称得上和骆闻舟有一点私交,不多,只值一通电话,“有个事我得问问你,你和那个费渡是什么关系?”
骆闻舟抬头看了一眼寂静的二楼卧室,喉咙动了动,他低声回答:“就您知道的那种关系。”
调查员似乎也没想到现在的小青年这么离经叛道,这种事脱口就认,连遮都不遮,他噎了片刻后,随后叹了口气,声音略微冷硬下来:“那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准备把手头的事移交一下,避嫌吧。”
骆闻舟强行把冲到嘴边的一句“你们不用连我一起查么”给咽了回去——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在大街上骂老太太扔工作证的中二病了。
“应该的,”他把一口气沉下去,客客气气地说,“我服从安排,没帮上忙,我也尽量不给您找事——只是……您能不能跟我稍微透个风,让我心里也有点底?”
对方有些迟疑。
“是和十五年前的事有关系吗?”骆闻舟尽量放缓了声调,“十五年前他才七八岁,还不懂事呢,这事和他能有……”
“我知道,我们就是请费总来配合一下调查,咨询他几个问题,”调查员略微停顿一下,还是补充说,“我们现在有证据表明,画册计划、你们市局的泄密,背后很可能都和同一个犯罪团伙有关,画册计划十几年前被叫停,现在又有人旧事重提,是什么居心?我不方便说太细,但是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燕公大的,和费渡有密切联系,同时,涉嫌泄密的监控系统维修厂家也和费氏集团有关……就算以上都是巧合吧,他也是重要关系人,希望你理解。”
骆闻舟飞快地从这段话里提取了两个信息——
燕公大和费渡有密切关系的,只能是他导师潘云腾,调查员在暗示,第二次画册计划重启表面是张局牵头,其实是潘云腾暗地里推动的,为什么?他也和“朗诵者”有关吗?
第二,市局那边泄密的监控系统竟然拐弯抹角地和费家扯上了关系!这到底是费承宇没处理干净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是什么人做的局?
“老骆的人品和家风我是相信的,只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新潮的想法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外界诱惑也太多,”调查员十分隐晦地说,“你刚才叫我一声叔,我这话就说得有点多了——闻舟,不小了,心里要有数啊。”
中年人对着晚辈多半持重,即便是提点,也要说话委婉、不出恶言,保持东方式的礼貌,然而即便只是这样礼貌委婉的意有所指,骆闻舟还是觉得刺耳,觉得耳膜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通。
费渡像一棵有毒的植物,根系已经在他心尖扎进了三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撕扯他那连着血肉的逆鳞,骆闻舟很想冲着电话吼一句“你他妈放屁,你当他是什么人”。
可是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咆哮和拳头同上——这是无数前辈用血泪、乃至生命教会他的。
骆闻舟把岩浆似的怒火压在了坚硬的躯壳下,道谢,挂电话,然后他看见费渡从二楼走了下来。
费渡深灰色的大衣线条利落而刻薄,泛着隐隐的流光,他把柔软的围巾换成了精钢外壳的手表,无框的眼镜重新挡住了视线,她好像不是换下了一身沾着水渍的衣服,而是镀了一层傲慢冰冷的镶边。
费渡冲他一点头:“那我过去一趟。”
骆闻舟一言不发地攥住他的手腕。
“不用紧张,比我预料的好多了——费承宇和死人只差一口气,我百分之一百二确定,他绝不可能是自己跑的,现在他失踪对我来说是好事,这是有人在保护我。”费渡说,“如果费承宇确实是无行为能力人,那我现在就是唯一的嫌疑人,但是他行踪不明,所以我才只是自己过去配合调查,而不是等人上门来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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