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戒完本——by清乐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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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尽知其意,话仍不说尽;聪明人的处事风格。
“罗医生还真是慷慨大方,有情有义。”
是褒是贬,择人而言。陈至荣仿似感叹地吐出一句话,听在心里,却像是米饭里吃出了未淘净的沙粒,硌得人难受。
方亦淅像一位观众,隔岸观火的态度,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煞有介事的演着双簧。
心里是哭笑不得。
假如自己一直毫不知情,还可以天真的以为他们在斗智斗勇,针尖对麦芒。可真相呢,他们沆瀣一气地不知合作了多久。人前演戏,人后同盟。不单单是他一个方亦淅,所有人都被玩弄于股掌。
这些火花四溅的对话,明明是语带玄机,暗藏机锋。那么,此次大张旗鼓的协助调查,亦不免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第六十一章 谋定(上)
凡人皆无法隐瞒私情,尽管他的嘴可以保持缄默,但他的手指却会多嘴多舌。
可是,已经了然两人是同一阵营的方亦淅,还是听出了陈至荣话里敲山震虎的意思。
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出现了问题?
陈至荣的脸色,言谈当中的强硬,流露出了责难、质询的意味。听得出来的,不那么友好。
假若真是如此,对于亦淅来说,倒是有了一个见缝插针的好机会。
解开心中疑团的关键,还是在于这个陈至荣——身份绝不仅仅是个警察。
想着想着,亦淅的目光鬼使神差的专注地逗留在了陈至荣的脸上——坚韧刚毅的面部线条,岁月风霜的暗黄肤色;每一条皱纹里似乎嵌着不尽的深邃,望而生畏。
你,到底是谁?
一道凌厉的光,与亦淅水目凭空相遇......他还未等到收回自己犹疑,揣度的眼神;便被对方凛厉地直刺进胸膛!
霎时,如中芒刺。
“方先生呢?可以提供一些关于死者的事吗?”
“啊?”方亦淅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又因为刚才冒失的注视感到忐忑,竟有些慌张。
“您是知道的,我对他没什么好感。又几乎没有过接触,不熟悉。能提供些什么呢。”
陈至荣淡淡一笑,表情单调;说出来的话,丰富得让人产生大篇的联想。
“我忘了,方先生和死者有着很深的渊源呢......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和你有过交集的人,好像都是麻烦不断。我还真是希望,这是我们在公事上的最后一次见面才好。”
亦淅如坐针毡,屁股下面有火在烧一样——明里暗里可以听得出来,他这春秋笔法,来意不善。
“怎么会想麻烦陈警官呢,只是很多事情不在我的掌握之中。别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好我自己吧。”
亦淅的回语,也是柔中带刚。
“如果所有的人都像方先生这样,管好自己。我们做警察的,可就省了很多事了......”
陈至荣异恙地拉长了尾音,眼光幽远地望着亦淅——令他感到颊上一股热辣的烧灼。
方亦淅隐约觉得,陈至荣对自己的态度不如先前那般和蔼;好像一字一句皆是对他有所指,甚而有警告的架式。
仿佛对于自己的步步紧逼,言外之意又全是掷向罗修明枪暗箭。昭然若揭的在向其表述着他的气愤、斥责;标准的指桑骂槐。
罗修一旁,不是滋味地看着亦淅的焦灼和紧张,一阵阵的心疼。他宁愿陈至荣发难的对象是自己,也不愿是亦淅来承担这份难堪。
“陈警官,亦淅因为工作环境的特殊,和他打交道的人太多了。乱七八糟,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不是他想交谁就交谁,他想不理谁就不理谁的。大家都是为了求生计,不得已而为之嘛......”
罗修说得官冕堂皇,在情在理;出言相护之意越发明显。
陈至荣黄涩的眼珠,登时尖利起来,有着穿透心肺的力度。轻勾一缕笑意,不阴不阳。
“难为了罗医生心思缜密,到底是有专业水平的大教授。我们做警察的也是有人情昧儿的,会理解当事人生活中的为难之处。可是对于死者,我们也会同样给他们一个公平的交待。相比而言,死人可不会说瞎话。”
“那是自然。”罗修点首表示赞成,“人不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死,就是在无意识中确信自己不死而已。”
罗修引用了弗洛伊德的话,回敬陈至荣的挖苦。三言两语之下,也是毫不示弱的反击,抗衡之意。
陈至荣不知道谁是弗洛伊德,可是听出来话里分庭抗礼的不忿。大有一语不合,下一分钟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撕破脸皮。这个大学者,果然不那么容易对付;也完全不是想象那般可以随意操控。
陈至荣在心底冷冷地嗤笑:凭你怎么手段高明,初生牛犊不畏虎;不要忘了,姜还是越老越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到了言尽的地步了。
陈至荣很知趣地欠身告辞。无论是真的协助调查也好,还是走过场的做戏也罢;总之,表面上的工作是比较让人满意地结束了。
罗修只是站起了身子,客套地说了一句“再会”;方亦淅则有礼地送到门口,见人开车离去才转回身。
多年的职业习惯,使他不管情绪如何起伏低落,待人接物方面礼数周到。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亦淅为人再是冷傲孤绝,始终无法令人讨厌。
事实上,大多数人同他打交道都觉得如坐春风。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吗?”亦淅无法不担心地看着罗修,“我看那个陈警官,不像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罗修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柔情款款,“所有对你不利的东西,我都处理好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警察,好象瞧你不太顺眼。刚才,处处针对你。”亦淅明知故问,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以前,是得罪过他吗?”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哪来的机会得罪他?”罗修的语调里,有不经意的变化,“警察的职业习惯,是那个样子说话吧。”
不出所料的,罗修遮遮掩掩的回答,矢口否认他们认识的事实。亦淅有些失望,他明白这个人有很多事情在瞒着他;即便他也知道另外一个事实:他们,做不到坦诚相待。
分明两个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心里呢,隔山隔海,遥不可及。这一道道藩篱,需要真诚与坦白击破;无奈的是,对于他们,这恰恰是最困难的。谁有勇气,直面最真实的那个卑鄙、龉龊的自己呢?哪怕,只是曾经。
亦淅不想,也不能拆穿罗修的谎言;他说的谎未必比人家少。他害怕,一旦一些尘封的往事被晾在阳光下,自己也许连他一点点的怜悯之心都得不到;更遑论爱与恨了。
“是吧.....大概你和他一样都太强硬了。陈警官以前对我是很客气的。”亦淅低声说:“他今天是不是看出来了,我们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才会那样。毕竟,许多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不用理会别人怎么想,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谁高兴谁心里知道。”
罗修揉揉他蓬松的发,语笑晏晏。
“和我在一起,你高兴吗?”
亦淅心灵上的落落寡欢,求而不得;使他很想求证一份在他看来,哪怕是有着绝望色彩的幸福。
罗修眯起眼睛,视线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他的脸上:亦淅的眸底,波光影影地漾起涟漪——灵动地闪烁着不安,迷茫。
“我和你在一起,可不止高兴那么简单。比这个,更加丰富.....”
罗修微翘的嘴角,磁性的声音,蛊动着心房随之加速的颤抖.
亦淅傻傻地望向他——大脑里,有绚烂的泡泡在漫天飞舞。
神明若在,请赐予明示:这其中有几分真诚?几分假意呢?动听的话,是不是全藏着伤人的利刃呢?
“修,等这件事过去了,我想把房子卖了,然后辞职;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重新开始生活。你愿不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和我一起啊?”
方亦淅巴巴地问道,心脏怦怦地乱跳,不知他会给予自己怎样的答复。
罗修很久没有说话,空气中好似都听得到他内心挣扎的声响.....
亦淅等不到回应,终是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悲哀。很泄气地,幽然开口:“我知道,你在这里功成名就,生意又摊得很大,不是能随便结束的。你不用在意这些信口胡说,我只是怕死在这里。到时,你放了我吧,让我走好不好?.......”
“想让我放了你,不可能......”罗修低沉的嗓音,透着坚决。
亦淅一时间,觉得从心里往外一点点蔓延上了凉意.....是好象要冻结了心脏的冰冷。
“无论你在哪儿,都要在我身边。这里也罢,去别的地方也是。”
一句话几近直落地狱,一句话又将亦淅拉回天堂。
“你是说.....你是答应了?”方亦淅惊喜交加,握紧了罗修的手臂,不敢相信地追问。
“我说出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罗修挑着眉,正色地说道:“就随了你的心愿吧。”
亦淅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泛湿,有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罗修接着说:“我会尽快把生意上的事安排好,找人接手。一些不动产,该卖的卖,全部换成现金。我带你出国,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这段时间,你可以仔细琢磨一下想去哪里。”
亦淅喜不自禁,“和你一起,去哪里都行,离开这里就好。”
他的喜悦,深深地感染了罗修。
原来,让自己在乎的人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幸好,自己没有犹豫太久;幸好,自己还可以勇敢地抛下负累,抓住近在眼前的幸福。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深陷在往事里,没有人能解脱,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最应该有能力,先让自己在精神上痊愈。
☆、第六十二章 谋定(中)
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好歹你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只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
本是无心插柳的一句戏言,实在没有打算会得到什么结果。不曾想,罗修意外给予了热烈而积极的回应。并且,真为此开始了全面的工作布署,有条有理的推进。
此时的方亦淅,喜出望外。
以假试真,歪打正着地将罗修的真情真意探出。看样子,世上许多事情不管看上去多么渺茫无望;还是要心存希望,大胆尝试的。只要你不放弃,也许惊喜就躲在某个路口的拐角处——不期然地跑出来,吓你一跳!
罗修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诊所预约好的病人要一一重新安排时间,提前完成诊疗。还有一部分,需要转给其他接手的相熟医生。好在这一切,做起来都不是太难。麻烦的是生意上的事情,每天马不停蹄和不同的人见面,商谈工程转手,还有遗留下来的复杂手尾。
毕竟,生意铺的摊子大,牵涉的内容又比较多,一时半刻的还真处理不好。单单股份的转让,与各路老板讨价还价的博弈,便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诸事冗杂,凡事必得亲力亲为——罗修每日早出晚归,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忙得晕头转向。不到半月的功夫,依稀可见身形渐瘦,眉间满带倦色。
一心想分担却有力没处使的亦淅,只能暗暗心疼着那人。化作行动上的,便是更加用心的研习厨艺:变着花样儿地炖着各种靓汤,烹制各色可口小菜;每每让罗修大快朵颐。
与此同时,他名下的房产也委托了房产经纪,挂牌出售。酒店的工作,循序渐进地交接;话里话外地向老总透露着辞职的打算。
这些事情,悄无声息,顺风顺水地开展。两个人,开启了一段柴米油盐,心满意足的平凡生活。
这般美好的时光,静静流逝着......为着共同的希翼,和期盼;即使是焚膏继晷的俗尘杂事,也都没那么让人烦恼。
亦淅留恋起这段光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只因,在这分分秒秒里,他和罗修的心意是相通的,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未来色彩斑斓的生活。
过往的恩怨,似乎被远远抛开了。
罗修手上最主要的工程,是游乐场的项目。先前有池卫的资金注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临时起意要退出来,转手他人;首先想到最有机会和实力接盘的人,即是池卫。
陆国华和陈峰在这个项目启动伊始,就虎视眈眈,恨不得抢上一口肥肉。眼下这个机会,对于他们这种视财富如蚊逐血的人来讲,是千载难逢的;根本不可能放过。
罗修的提议,无疑正中二人下怀。
意料之中,他们先是假惺惺地故作犹豫,分别就投资、周期、涉及的主体变更,及质量变化的可能,设计变更,价款调整等等,找出一大堆看似无可辩驳的理由推三阻四。罗修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趁着他急于脱身,尽力往下压价,榨取最大的利益。
罗修与他们厮混这么多年,彼此的伎量都很清楚。他也不着急,不慌不忙,一路稳扎稳打的周旋。最后,晾出惊人的底牌:把与池卫先前签定的一纸合约,从从容容在放在他们面前。无非要说明一个事实:即如果大家诚意合作,这项目完全是可以共同发财的。到了这时,两位想趁火打劫的家伙才彻底打消了狠敲一笔的念头。
至于池卫,和他们不同。
他是一个对生意与私人感情泾渭分明的人。方亦淅的事情,令他与罗修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隔阂,但面对丰厚回报的大生意,他的本能反应是客观的分析与评估,然后才是参与于否。
再则,他对罗修的为人长久以来,都是欣赏的。其做学问的博闻多识,商场上敏锐的洞察力;行事上的低调,言出必行;皆让他高看一眼。所以,心再有芥蒂,也不愿轻易反目。
池卫知道罗修做的决定,第一个反应是:这人大概是疯了。
罗修倒是处之泰然,只是淡淡一笑。很轻松的表示,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并会尽量对他做出最可能多的让利。
池卫是怎么也想不通:罗修会为亦淅做到这一步。放下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说实话,心里十分感佩。
换作是自己?——他试着问了不下几十遍,内心里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那么一天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更加惶恐,亦淅会不会向他提出这般的要求?别说是亦淅,如果提出要求的是至亲爱女,他也未必有勇气立刻答应。
他自问不是不爱,也许只是没有爱到那个程度,也没有为爱达到那么痴狂的境界。
习惯了理智看待事物的得失利弊,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尺;事事都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权衡。久而久之,任何东西都是有价格标签的;感情,也不例外。
经过几番的切磋商议,精打细算;池卫总算以一个相对较为合理的价钱和条件与罗修达成了一致。于是,双方18 很快在律师的陪同下完成了相关的合约,及一系列繁复的手续。
池卫在心里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权当是对罗修这个多年的朋友,一份真心实意的成全吧。
心里终究是不甘的,也有对亦淅未来的隐隐的担忧。
自从那日罗修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之后,池卫一直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调查他。事有凑巧,这个节骨眼儿上,肖云又跳楼自杀了。
以池卫的机敏的心智,不难猜测到这事和罗修有莫大的关系。肖云这种“滚刀肉”刚无耻地敲诈过他们,绝不会自省到做出自杀这样有觉悟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内情。
尤其是,这之后的调查,偶然间又得知了一件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实。
罗修此人,是可为神,亦可为魔。
他忧心忡忡地得出了论证。
方亦淅是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闲坐在办公室里憧憬着不久后新生活种种瑰丽设想时,接到了池卫的电话。
见到那串熟悉的号码,他无端地感到一阵的歉疚......这个人,为他做了许多,而他不得不辜负。
“亦淅......”
电话接通:池卫柔和的嗓音,夹着丝丝可触的情意,透过无形的声波钻进耳朵。
“噢。池哥。很久不见了,还想着请你喝茶呢.......”
亦淅尽力放平语气,掩盖掉起伏不定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