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壁完本——by凌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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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开口,声音清脆而透彻,如金石轻击,扣人心弦:“我记得你。十年前,是你将殷寂言带进来的。”语中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气息。
姜沅瑾面色不变,淡定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苍雩的主意。现在凤神大人您可以顺利再化形,好端端地站在此处,这也说明,他成功了,所做得努力没有白费,也并非是想要害您。”
青羽又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蔚苍雩的人?”
“是。”
“称呼我青羽就好了。”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踏着血色池水,却不沾湿鞋袜,仿佛在走平地一样。“我不曾记得有在苍雩那里见过你,你是来自人界?”
“不,我来自明渊圣地。之前极少出结界,我们确实没有在天域见过面。”
青羽显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话音甫落,他的暗红眼瞳中顿时带了几分认真,又是想到了什么,道:“难怪……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活到现在,想必是明渊圣地的力量在帮助支持他吧?”
“是的。”
“他现在好吗?”
姜沅瑾一顿,照实摇了摇头。
“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青羽秀眉蹙起,气势上放缓了几分,变得有些可亲起来,道,“没事,你可以跟我说。虽然他先斩后奏,做得太不地道,平白让我死了一次,但好歹靠着他的安排,一百多年里一直吸纳他的龙灵,才得以复活,也算是帮了我一把。如今他有困难,我若能帮上那是最好,就当还了他的恩情。”
姜沅瑾叹了一口气,道:“明渊圣地也不过替他延续了两千年的性命,他现在仅存魂魄,没有肉身,支撑不了多久。而今,圣地的灵气也马上就要耗尽了,若他的龙骨不能被解放,那么,苍雩,连同整个明渊圣地里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了。”
青羽沉默了一会儿,唏嘘道:“明渊圣地与苍雩息息相关,他若死了,自然那地方也不存在了。这么说来,那你岂不是也要……”
在谈及自身生死之时,姜沅瑾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仅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那如何才能破除那该死的无相封灵阵?”青羽忿忿,声音也拔高了一分。
姜沅瑾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笑,眼睛幽幽地望着一池晶红,目光略茫远,不知在想什么。他口中像是在自语一般,喃喃道:”不用急,一切都会结束的,会有结果的,很快……”
“什么?”青羽却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姜沅瑾说,“对了,我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既然你知道无相封灵阵,那你应该知道苏无相吧?”
青羽一下睁大了眼,赤色瞳仁闪过一丝阴戾,冷哼一声,道:“当初便是她和殷玄佾一起害我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你说,我怎么能忘记她呢?”
“那你可知她的来历?”
青羽觑了他一眼,有些不解,道:“怎么想起问她?苍雩应该知道的更多吧。”
“我还来不及找苍雩,”姜沅瑾吸了一口气,道:“就在几日前,我遇见苏无相了。”
“什么!在哪里?”
“玉清宫,可那处地现在已经塌毁了,你若想问她如今在哪,那我也不知道了。”
青羽按捺住情绪,疑惑道:“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说来倒是巧,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破开最后一道无相封灵的辅阵。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解开自己设下的阵法,但绝对是与殷玄佾有关,她想复活殷玄佾。”
“这不可能!她,她……”青羽激动地话都说不完整,憋了好半天,脑中思绪千回百转,许多种的可能在心中一闪而过。
“若是能在她复活殷玄佾之前便除掉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青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凭你是无法杀她的。”
姜沅瑾心一沉,略有不甘:“莫非她的修为如此厉害?”
“不是修为的问题,是身份,她的来历。”
“什么来历?”
“苏无相,是冥域之主的双化身之一,虽说并非真身,但地位同冥主,杀了她,会降天谴的。除非是冥主本身,否则,谁若杀她,都等于是自杀,而且也并不能真正置她于死地。”
姜沅瑾不可谓不惊讶,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她的行为,是冥主授意?”
“不清楚,其中比较复杂,一时很难说明白。不过他们? 龅氖拢松嫔砥渲械娜耍渌裁皇裁慈酥懒恕!?br /> 蓦然,头顶不知哪处传来几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寻望。
血璃池上空极其空旷,半边延伸到外面,露出一点灰暗天色,数十道宽阔褐色岩石峰壁突出,端头缠延着数不尽的枝藤条蔓,像锁链一般将两头的连接起来。
青羽似是习以为常,道:“可能又是那些精怪们相互斗架了。没事,他们一般不敢影响到我这边,你放心……”话音未落,响声愈渐强烈,不远处的岩石竟然松动了几块,大块大块地往下掉,附近的水域重物落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的一个徒弟,日前在屏阳城中被赤火藤妖劫走,很有可能就在凤巢之中,所以这次我们才会进来。”姜沅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青羽抬了抬眉,眼皮突地一跳。“殷寂言不会也来吧?”
“嗯,来了。我们分了两路寻人,他那边估计是有了结果了,只怕这响动,就是他们正在交手。”姜沅瑾说着便向动静传来的方向赶去,青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踩着水跟他一道前去。
弯了两个拐角,走了不远,便可清晰地感觉地面在轻颤,水面涌动,很不平静。一处岩壁已然崩塌,许多块石和枝条枯藤从高处落下,激起水花四溅,一时间没法接近。
一片混乱间,两人忽然在一堆掉落下来的碎石枯枝间,瞄到三个人影。姜沅瑾还没来得及上前,三人已经扑通扑通地砸进水里了。
姜沅瑾、青羽:“……”
青羽离得近些,反应也快,嗒嗒点了几下水,迅速一跃上前,双手拎了三个人的衣服,把他们一股脑儿地捞起来扔到岸上。
姜沅瑾忙上前扶起殷寂言,检查他的情况。他倒是还清醒着,一身湿衣和一头湿发很快自行蒸干了,看样子并没有受什么伤。姜沅瑾拍了拍他的背,殷寂言噗地吐出一口水,咳了两声,缓了口气,睁开眼便看见了姜沅瑾,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姜沅瑾看他有些傻愣愣的样子,心里也放松了下来,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地怎么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殷寂言全身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重重地喘了口气,闭上眼又睁开,说话有气无力:“唉,你不知道,都怪玄……”他话说一半突然闭口,意识到什么,噌地一下从姜沅瑾身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扑向脚边倒着的两人,“……宣央央和周墨他们怎么样了?”
两人都还在昏迷中。他们一人一个将两人翻过来,仰面朝上安置好。宣央央的情况好一些,没有什么外伤,但周墨看上去就十分凄惨了,浑身是血,内外皆伤得不轻。姜沅瑾让周墨靠着自己,打算先将人背出去,却不曾想,被青羽一声厉喝生生滞住了脚步。
“站住!”
殷寂言方才一直浑浑噩噩,这个时候才发现,除了他们,竟还有一个人在。他转过脸,看向青羽,脑子登时一个激灵,周身麻木如遭雷击,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十年前,青羽没有化形,他根本没有感觉出他的神威,就像殷寂言当时没有觉察到蔚苍雩的神威一样。而现今不同了,虽然不强烈,但确实能实实在在感受得到,他不会傻到认为,在过去的十年里青羽得登仙途,羽化成神了。
青羽,原本就是天域的上神,即使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栖身人界,但依旧拥有神位。
无论是谁,杀神灭佛,必遭天谴。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怎么了?”姜沅瑾疑惑道。
“把你身上这个人,放下!”青羽的声音透着恨意威严。
姜沅瑾不明所以,却没依照他的话,反是更加抓紧了周墨,重复一遍道:“怎么回事?”
青羽缓缓地,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
殷寂言脑子还嗡嗡作响,反应有些迟钝。但眼看青羽明显来者不善,而一双血瞳锁定的对象却不是他,而是周墨,他头壳里就算装的是一坨浆糊,这种时候也要搅一搅让脑子动起来了。
青羽盯着姜沅瑾,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姜沅瑾看了看隐怒不发的青羽,又朝殷寂言望了一眼,后者脸色有些白,神情紧张。他心下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强自镇定道:“他就是我的徒弟周墨。莫非你认得他?”
青羽先是一愣,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继而突然大笑起来,让在场之人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徒弟……”青羽嘴上在笑,眼神却是极冷的,“姜沅瑾,你说你鲜少出明渊圣地,没有见过我,没有见过苏无相,那是不是,连殷玄佾,也没有见过呢?”
“......”姜沅瑾一颗心猛然间一凉。
☆、第十七章
“你说,什么?”姜沅瑾几乎要咬碎了牙。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青羽收了笑。
姜沅瑾一言不发,气氛开始变得沉重。
殷寂言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本能地感知到事情正在朝某个很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突然朝着那两人大声道:“他不是殷玄佾!他只是周墨!”话音方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太过于激动了,又尽可能地平静解释,“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世间面容有相似之人虽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不至于连个人都认不清吧。”
“我说,他是!”青羽暗红双眼似是更加深了几分,斩钉截铁般道。
“你说他是就是?有什么证据?”殷寂言不甘示弱,提高了声音反诘,“殷玄佾到死都没有被剥夺神位,他的魂魄不归冥域,又怎么会到这一个凡人的躯体里了?周墨只是个普通人,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不但如此,他的资质顶多算普普通通,连我身边这个女孩都比不上,在道派里没人愿意收他,还是靠姜沅瑾于心不忍才得以留下。若他真是殷玄佾,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苏无相在冥域只手遮天,这有什么难办的!”
殷寂言冷笑,一丝情面都不留,道:“空口说白话而已,谁不会?再说,殷玄佾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单凭一句话就想将人扣下,你想都别想!”
青羽怒极反笑,也是发了狠,道:“哈,问得好!姜沅瑾,你来说!告诉他,殷玄佾跟我有什么深仇,跟蔚苍雩和你又有什么大恨!说,都说给他听!”
听到某三个字,殷寂言的心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愣怔了片刻,表情空空的,目光投向姜沅瑾,语气明显减弱了不少:“你,认识蔚苍雩?”
“你知道明渊圣地吗?”姜沅瑾还没来得及阻止,青羽已然抢过了话,道,“圣地的入口,只有苍雩可以开启,整个境界,与他共存共亡。”他看一眼姜沅瑾,无视殷寂言越来越惨白的脸色,继续道,“他便是来自明渊圣地!说起来,殷玄佾害了蔚苍雩,连带也使得明渊圣地无法维持,难以存于世,整个境内的生灵都要给他陪葬,就因为殷玄佾!姜沅瑾也是深受其害,与殷玄佾自是不共戴天!”
青羽神情有些激动,血色双瞳似是在燃烧发亮:“还有,你刚才脱口而出什么?你说都怪玄,玄什么?别以为打个马虎眼就可以混过去,你想说的是玄佾吧!”
“青羽!够了!”姜沅瑾突然出声喝止了青羽,“不要再说了!”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青羽却寸步不让,紧盯着他,反问道,“姜沅瑾,我且问你,你若是事先知晓殷玄佾的样貌,当年在遇到这小子的时候,你是杀是留?”
姜沅瑾紧抿着嘴,没有回答。殷寂言从没见过他的脸色有这么难看过。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在那杵了一会儿,倏然眼珠一动,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将宣央央丢到姜沅瑾身上,把周墨从姜沅瑾手中夺过来,死死护在身后。
“寂言……”
“你闭嘴!”
姜沅瑾一惊,接住宣央央,下意识欲往殷寂言那边靠近,却看见他面露惊慌地后退两步,近乎失神的尖喊,和他保持距离。
殷寂言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防备姜沅瑾。他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抖着,绷得死紧,仿佛极力压制着什么。“我请求你,不要说话,姜沅瑾。我没有问你,求你不要说话……”
姜沅瑾一瞬间似被夺去了呼吸。
殷寂言竟然在恳求他。除开平日里的玩笑,殷寂言从没有向任何人求过什么,包括姜沅瑾。而今,就为了区区几句话,殷寂言却近乎快要奔溃般的,请求他此时不要再给他更多的言语。
说得越多,伤害越深。
“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周墨。除非我死,否则,谁都不能阻止。”
殷寂言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便闭了口,不再多言。手中黑色石杵一横,眉心的红色咒印在他话音方落霎时迸发出更加鲜红的色彩,他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激得血璃池水掀起阵阵浪涛,硬是将青羽逼得晃了晃身,不得不后退几步。
他这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姜沅瑾见过太多次,知道他必然说到做到,这种时候殷寂言就像一块顽石,又硬又倔,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的真身就是一块石头,或许就是本性而已。
他看见殷寂言另一只紧攥的手中渗出丝丝鲜血,脸色发白,灵力控制不太稳定,看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当下立断,用仅能两人听见的传音术对青羽道:“青羽,你的功力应该也没有恢复很多,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就交给我处理,你让我们离开,日后我定给你一个答复。”
青羽闻言,带着怒意回道:“那你是站在他那边?”
“……是。二对一,你没有胜算,至少现在是。”姜沅瑾下决心般,又补充道,“事关苍雩和明渊圣地全部生灵的性命,殷玄佾于我而言只有仇,就算是殷寂言也不可能成为我放过他的理由。”
“现在就可以解决!”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太突然,周墨怎么说也跟了我六年,不能说没有感情,给我一点时间!”姜沅瑾不为所动,仍旧坚持。
三人静默对峙了许久。殷寂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住青羽,防备着他;姜沅瑾也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但眼角余光忍不住去瞥一眼殷寂言,怕人一个忍不住冲上去,时刻准备着将人拦下;青羽则面色铁青,配上那双已经露了些杀意的红瞳,明丽的脸庞此时看上去竟阴沉得骇人。
良久,青羽紧抿的双唇终于吐出四个字:“你们,走吧!”
屏阳城,宣宅。
周墨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地躺过了三日,期间请遍城中所有的名医大夫,却都束手无策,皆言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外伤虽重却不致命,按道理早该清醒,也不知是何原因。宣央央日夜陪在床侧,心焦如焚,眼圈都熬黑了,却说什么也不回去休息。
几人刚至宣宅之时,一众人便上前关心探视。姜沅瑾注意到殷寂言似乎一直紧攥着什么东西,掌中有几道血渍顺着掌纹洇出来,下意识地以为他受了伤,习惯地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就在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对方手背皮肤时,殷寂言突然有了反应,猛地缩回了手。姜沅瑾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在那里,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姜沅瑾眼神黯下来,默默收回了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切道:“你的手怎么样?”
殷寂言这时才摊开手低头看,一块深红色的不规则块状物体躺在手掌心,周围被猩红的黏稠液体包围。他伸手到面前,仔细一瞧,发现血渍并不是自己的,手心既没有伤口也没有痛感,那些血迹一般的液体是从这块红色的不明物体里渗出来的。
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时周墨夺去他手中的红莲石杵,发了狂一样对周围进行大肆破坏,释放出的威力令他惊叹不已。但他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是玄佾的话,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在天域的时候,他本来是与另一块奇石一起被玄佾挑中,打算选择它们中的一块,来锻造一柄武器的。只是最后,另一块石头被打造成一柄□□,名为裂魂。他隐隐约约记得,那时有人望着自己说,虽有战意煞气,然却不嗜血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