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完本——by雁栖苍梧

“娘子，太爷的话，信得过吗？”王行恩问道。
“信得过如何，信不过又如何，至少，这算是个希望！”

第二十二章
钦差大人到来之后，盐官县每日大戏不断。先是鲍二爷被问罪，然后县丞鲍多宝怂恿百姓状告县太爷常仁志渎职懈怠，以致东市罢市而使整个盐官县陷入瘫痪。再然后，县太爷将捉拿归案的闹事乞丐头子及一系列人证物证呈堂，反告鲍多宝数项大罪。
龙争虎斗，热闹非凡，钦差将两方人员全部扣押，派亲信查访。这一番查访，把鲍家的老底全给揭了，那一项项罪行，让得百姓瞠目结舌，许多罪行百姓是知晓的，但还有很多却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涉及的，案情逐渐明朗，百姓对鲍家的仇恨日益加深，特别是受到鲍多宝蒙骗的百姓，再次集结于县衙门口，但这次他们声讨的，却是鲍多宝。
常仁志随同钦差查抄鲍家，下发补偿银子，东市即日开业。鲍多宝被革职，压回临安府定罪，所属党羽一概免职收监，鲍二爷被判斩首，于午时三刻在菜市口行刑，百姓奔走相告，无一不拍手称快。
这一仗，常仁志大获全胜，名利双收。
“婶婶，咱们不去观刑吗？”王行恩问道。
“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的。”林芷岚忙碌地收拾铺子，明日他们便要再次开张了。
鲍二爷，林芷岚的大仇人，毁容之恨何其深，王行恩不知林芷岚为何会这般淡定。
林芷岚自然没有王行恩所想的淡定，常仁志已经派人传话过来了，王子墨的案子钦差不想插手，所以翻案无望，林芷岚此时根本不是淡定，而是浓浓的失望。不可否认，林芷岚这一次愿意帮忙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斗垮鲍多宝，王子墨的案子她也知道很难，可是当人有了希望，就会向着好的方面去想，就会期盼，而当不能如愿之时，不可避免会感到失望。
林芷岚一直在回想，王子墨这冤枉官司到底是怎么摊上的。
绍兴三年，秋。这是林芷岚来到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岚儿，起床了。”王子墨宠溺地说道。
“不要嘛，人家还困着呢！”林芷岚一如既往地赖床，自打有了身孕，她越发的懒散了。
“再不起，天都要黑了。”王子墨说道。
林芷岚把脑袋伸出薄被，睡眼朦胧地看向窗外，发现太阳正高高挂在天上，人在屋里都能感觉刺眼，不由撒娇埋怨道：“你骗人！”
“我饭都做好了，你起来陪我用午饭好吗？”王子墨装可怜。
林芷岚什么都不怕，只见不得王子墨这副可怜样子，她磨蹭着起身，发现王子墨嘴角微微上扬，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是真被自己带坏了，她居然也学会玩心眼了！
秋日的正午，还是有些燥热，林芷岚收拾妥当到外屋，见到桌子上的菜，不由食指大动。一条清蒸鱼，一碗霉干菜扣肉，一个蒜炒青菜，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丝瓜汤，既爽口开胃，又有营养，王子墨这是用了心的。
“辛苦了，你过来。”
林芷岚笑眯眯地向王子墨勾勾手指，王子墨端着饭碗傻愣愣地过去，“吧唧”，一个大大的吻，落在王子墨的脸上，林芷岚那粉嫩的胳膊还挂在王子墨的脖子上，看着王子墨小麦色的脸蛋瞬间染成红色，不由揶揄道：“怎么，不喜欢？”
“咳～喜。。。喜欢。”王子墨僵硬着身子，结巴地说道。
“吧唧！”
又一个吻印在了脸的另一边，林芷岚松开手，娇嗔道：“喜欢的真艰难啊～”
这纯粹就是恶作剧，林芷岚可是报起床之仇啊，人家娇娇女一向有起床气，只不过发泄的方式异于常人罢了。
羞涩，尴尬，手足无措，大白天的，这也太奔放了！王子墨不仅脸红的似滴血，连脖子都发红了，端着饭吃也不是，张开口说也不是，眼睛又不敢看林芷岚，虽然知道自己被林芷岚调戏了，可是她没胆子调戏回来！
王子墨只敢在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壮着胆子轻薄一下，当然，也只是一下下而已。
“呆子，吃饭啊，傻愣着做什么！”林芷岚叫魂似的把王子墨从小媳妇的角色里喊回来。
林芷岚虽然莫名怀孕，但她运气很好，没有孕吐反应，人也因为睡得饱而精神十足，王子墨又按着林芷岚的口味做饭，所以她吃得很多，满满一碗饭很快就见底了。
“今日太阳有些大，你还跟我出去么？”王子墨洗过碗，问道。
“去吧，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怪闷的。”林芷岚回屋，把外出的行头收拾出来。
王子墨先行动身，从家至田头一路走去，发现庄民们已经收工回家吃午饭了，这才转回家去接林芷岚。
王子墨在家，林芷岚笑笑闹闹还算开朗，但若是王子墨外出，林芷岚一个人在家里总是会很闷，继而影响心情，这是王子墨不愿见到的。所以，王子墨一直在想办法带林芷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清晨是不用想了，林芷岚打死都不愿早起，那只有午后与夜晚两个时段。
庄民下地干活，一般都在早上，午后用了午饭就睡午觉了，这个时候庄里极静，偶尔也只有几个精力过盛的孩子跑去河里抓鱼玩水。晚上自不用说，庄稼人没有夜生活，用了晚饭就洗洗睡了，那时，王子墨会领着林芷岚去河边吹风，但林芷岚总有些害怕，去的反而没有午后多。
换上透气的细麻裙，头上带着斗笠，脸上蒙了一块丝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林芷岚因为又到了每日“放风”的时间，那露在外头的杏眼弯弯的像新月，让王子墨打从心里愿意陪林芷岚冒险。
午后的太阳很毒，王子墨撑着伞，将林芷岚带到田边的阴凉处，铺上麻布，扶林芷岚坐在麻布上，又把凉好的开水，井里冰过的梨子，擦汗的帕子，一一放在林芷岚身边，又细瞧了一遍，见一切妥当，这才拿了农具下地干活。
从河上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将燥热一一吹散，田里的青蛙，树上的蝉儿，比赛似的欢叫，一眼望去，是绿油油的稻秧，迎着风，如浪花一般层层叠叠，空气中有着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路边野花小草的清香，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林芷岚舒服地迷起了眼。
大着胆子，摘下斗笠与面巾，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让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幻想自己是天空的小鸟，是水里的小鱼，是石头缝里的蟋蟀，是树上飘荡的柳条，自由畅快，无拘无束，伴着蓝天白云，伴着田间认真劳作的王子墨，林芷岚知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日头渐渐西斜，王子墨估算着时辰，觉得庄里人快要出来放水浇田，便收了农具，朝林芷岚喊道：“岚儿，我去河边洗一下，然后咱们就回去。”
林芷岚闻声，转过头去，伸手朝王子墨挥挥手，青春洋溢，笑靥如花，整一副美人树下乘凉图嘛，不过，呆傻王子墨眼下热得满脸通红，衣服全汗湿了贴在身上，而且一身的杂草泥巴，她根本没接收到林芷岚的信号。
“这个呆子，真是让人家白费心机，什么时候她能开窍啊～”林芷岚很怨念，王子墨一门心思只是让自己吃好穿好过好日子，咋就没点精神追求呢！
好吧，这年头确实吃穿比较重要，看到王子墨脸被晒得通红，林芷岚又是一阵心疼，若非要陪自己，王子墨都是早上下地的，也不可能晒得那么厉害。
衣袖与裤管都卷起了，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露出看似瘦弱但实则蕴含力量的身体轮廓，脸上挂着河水，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下巴处，汇聚成晶莹水滴，一颗颗慢慢地落在焦干的土地上，俯下身，拿起水壶仰头猛灌，喝得急了，水从嘴角溢出，顺着脖子往下流入衣中。
林芷岚看到这一幕，莫名脸红，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性感！
林芷岚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词，可是这样的王子墨，让林芷岚觉得除了这个词，再也不能形容准确，特别是王子墨水润的红唇，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骨，都让她看得口干舌燥，原本被凉风熨贴的身子，也随之燥热起来。
“脸怎么红红的，很热吗？”王子墨关心地问道，那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宠溺，这样的眼神，王子墨只给林芷岚。
“没。。。没有，一身是汗，臭死了，咱们回去吧。”林芷岚罕见的羞涩，转头避开王子墨的视线，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在外头亲她，其实王子墨劳作之后的汗味混杂着体香与清草的味道，对林芷岚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不过，呆蠢的王子墨没有发现林芷岚的异样，一路上还特意让自己离林芷岚远些，怕自己身上的臭味熏到了佳人，无意间的动作，又让林芷岚感到无力。
到了家，王子墨急忙要用井水洗澡，林芷岚看了，赶紧阻止道：“女孩子，用冷水洗澡可不好，烧热水去！”
“哦～”
灰溜溜地躲进厨房，烧水，王子墨就不明白，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现下又这般凶，自己也是女子，为什么她就不明白林芷岚的心思呢？
洗刷干净，王子墨有些累了，毕竟是女子，早起一直干活，又在田里晒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她有些犯困，恹恹地坐在床上犯迷糊。林芷岚却是拿着一块白棉布，在王子墨身上比划。
“岚儿，你做什么？”
“我想给你做件衣服，就是像我前些日子穿的那种样子，两只胳膊露出来，这样下地就没这么热了。”林芷岚一边说，一边专心地量着王子墨的尺寸。
“什么！”王子墨闻言，瞌睡虫一下子就被吓跑了。

第二十三章
如果说王子墨用了很长时间最终接受了林芷岚的t恤和小热裤的话，那最大的原因便是林芷岚只在家里穿这样的衣服，现下林芷岚让自己也穿这样的衣服，还要出门下地，王子墨简直不敢想象。
其实庄里人下地，不少男子也穿短褂，有时热得不行，光着上身也是常有的事，可是，王子墨是女子啊，她出门从来都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实在热狠了，卷起袖子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短褂和t恤根本不是同一款式，那t恤的样式，王子墨就是在县城的成衣店里也没见过，庄里人要是看到了，还不得把她当异类，虽然她已经是异类了。
“岚儿，你怀着孩子，多休息才是正理，做衣服多费眼睛。”王子墨委婉地劝道。
“我白天做不就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芷岚起身从柜子里拿了王子墨的一件旧衣服铺在床上量尺寸，娇嗔道：“这几日见你下地，一身是汗，背上都捂出痱子了，你也不嫌热。”
“我习惯了，没觉得热。”林芷岚关心自己，王子墨很受用，可是，她真不想穿那身衣服啊。
“半夜都在抓背，还不热！”林芷岚横了一眼，让王子墨起身。
王子墨有种很无力的感觉，她不想让林芷岚失望，或者说她其实很期待穿上林芷岚亲手为她做的衣服，但是如果能换个样式，那就太好了。
背上是那素手丈量的轻触，转过身，便能看到林芷岚认真的脸庞。长长密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随着眼睛的眨动，一扇一扇的，挠得人心痒痒，微张的红唇，水润光泽，那柔软饱满的触感让人回味，白里透红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如上好的丝绸一般，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白玉似的莹光。
王子墨机械地抬手挺腰，轻轻咽着口水。
“王子墨，床上那衣服是什么时候做的？”林芷岚抬眼问道。
“去年。”王子墨避开林芷岚探究的目光，有些心虚。
“长个了，而且还长肉了呢！那衣服你穿着感觉小吗？”林芷岚问道。
“还好。”
“不应该啊，胸围这里感觉大了很多。”林芷岚疑惑地问道。
王子墨闻言，不由愣了，眼神瞟向床上的旧衣，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芷岚看到王子墨脸上可疑的神情，不由越发纳闷，又见王子墨偷偷瞄自己的胸口，她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你月事几时来的？”
“啊？”王子墨似被撞破糗事，闻言身子都颤了一下。
“初葵，几时到的？”林芷岚肯定地问道。
哎哟我滴祖宗，为什么看上去娇滴滴的林芷岚总是这么彪悍，她怎么就不知害羞为何物呢！这么私密的问题，让自己怎么答啊！
王子墨吱吱唔唔不说话，林芷岚的脸色却是严肃了起来，在林芷岚“如狼似虎”般的眼神逼视之下，王子墨无奈地低声说道：“今年年初。”
林芷岚不是好奇，也不是八卦，而是她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她拉着王子墨坐在床上，眼神罕见的认真，问道：“子墨，你可有想过，你以后还能恢复身份吗？”
恢复身份？就算思维简单的王子墨，自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自己来月事之后，王子墨一直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她的家在王家庄，她的根在这里，她爹娘也在这里，她从小到大就在这里长大，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认可了自己的男儿身。知道内情的柳氏，决不会戳穿这个秘密，甚至还会帮她掩饰，因为，柳氏得罪不起王家，虽然王家在明面上不认自己，但自己姓王，而且随了王家起名的辈份，这说明王家其实是肯定自己的身份的，只不过不想说穿伤了王家体面。
王子墨的真实身份，在王家庄是决不能揭开的。王启年醉酒与柳氏苟合，可以算作是风韵之事，但王家倘若子嗣出了问题，这可不仅仅是关乎脸面，更是关乎传承的大事。王启年这房，独子王子砚从小体弱多病，看着就不长寿，而且成婚多年膝下无子，倘若王子砚早逝且无后，那王启年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从侄子里过继一人，另一个便是让王子墨认祖归宗。
亲儿子总比养子好，王启年到时极有可能会认回王子墨。如果让王启年知道，他心中一直当成备胎的儿子成了闺女，这仇可就结大了。本来王老爷子就不待见柳氏与王子墨，王启年一直念着亲生血脉暗地里护着，如今儿子没了，王启年不得把断子绝孙的仇算到柳氏和王子墨头上。
既然在王家庄是不成的，那么王子墨只能到外头才能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她年纪尚轻，又没见过世面，她哪有这个胆子。而且，如今形势又变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需要保护林芷岚与孩子，恢复身份是不能够了，如果她恢复女儿身，那她便不能与林芷岚在一起。
王子墨长长叹了口气，拉着林芷岚的小手，郑重地说道：“岚儿，我不想恢复身份，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林芷岚在王子墨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坚持，不需要太多的话，林芷岚便理解了王子墨心中的想法，她抱住王子墨，说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留下。”
林芷岚是飘零的浮萍，她将根扎在王子墨这颗并不茁壮的小树上，这就是缘分。
“只怕你的家人寻来，你便会离开我。”王子墨担忧地说道，就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看出林芷岚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
“我不走，你是我孩子的爹。”林芷岚搂紧王子墨，信誓旦旦地说道。
身份如果不想主动揭露，那便要好生掩饰，王子墨月事已来，身子自然要发育，如果任其发展，不出一两年，瞎子都能瞧出究竟。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便是束胸，林芷岚做事雷厉风行，用剪子“唰唰”几下把好端端的白棉布裁成了条状，让王子墨脱衣服试验。
“咱们晚上再试，现下热着呢。”
“就试一下嘛。”
“大白天的，衣衫不整可不好。”
“快脱，墨迹！”
在林芷岚的淫威之下，王子墨苦着脸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瑟瑟索索脱着衣服，外衣，中衣，肚兜，上半身就这么光着了，她双手环胸，在林芷岚的注视下，突然感觉到了冷意。
“你这样我怎么裹，把手放开！”林芷岚见不得王子墨的窝囊样，不就裹个胸么，自己都让王子墨帮着洗过澡的好不好！
王子墨觉得林芷岚真是太凶悍了，好看的脸上尽是狰狞的坏笑，废话，要不是王子墨自己总是小气不让林芷岚看身子，林芷岚怎么会逮着机会就不放呢！
王子墨放开手的时候，那架势真是视死如归，比那青楼里头一次开、苞的雏儿都要壮烈。在期待中，林芷岚终于看到了王子墨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