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完本——by雁栖苍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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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子砚与胡氏一直相敬如宾,但论到感情,绝对没有爱情,只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大户人家的婚姻,多是如此。王子砚是二房独子,胡氏膝下只有一女,王子砚若是撑不过去,胡氏的将来很难预料。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心思,丰氏哀痛老来无依,胡氏悲切后半生无靠,而坐在外间的王启年,则心思更为复杂。毕竟是当家作主的人,想的更多,老来丧子,人间惨事,可是王家偌大的家业,没了王子砚,他们二房今后当如何自处?
争了大半辈子,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如今就算争到手,他又能传给谁,没儿子,没孙子,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他人作嫁衣。
五更天,王子砚居然奇迹般的苏醒了,要知道他已经足足昏迷半个月了。
“老爷,大倌醒了,您快请大夫来瞧瞧!”丰氏见到王子砚苏醒,泪流满面。
外头有茶杯摔碎的声音,下一刻王启年便奔了进来,见王子砚确实清醒了,忙想转身去传大夫。
“爹,娘,不必了。儿子。。。有话交待!”王子砚虚弱地说道。
“哇~”的一声,丰氏与胡氏都哭着扑倒在王子砚的身上,她们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可是从情感上,她们哪里愿意接受。
王启年见王子砚被两个女人压着,气喘得更急,忙将两人拉开,训斥道:“哭什么哭,砚儿好生生的还活着呢!”
两个女人立即噤声,让开位子,让王启年坐在王子砚的床头。
“砚儿,你说,爹一定为你做到!”王启年强忍着悲痛,温言说道。
王子砚虚抬手,王启年立刻会意将他的手抓在自己掌心里,紧紧地握着,王子砚眼神清明,对着王启年恳求道:“爹,把小二接回来!”
第三十章
江南冬天的雪,不似北方的那般飘逸又厚重,杂夹着丝丝看不清但又无法忽略的小雨,一块块落在地上,混合着泥土,把地染脏。
寒冷,阴湿,这样的日子,人们不太愿意上街,故而,西市大街极为冷清,只有零星的马车偶尔路过。西市高档店铺中,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都三三两两缩着身子打瞌睡,只盼着天快暗下来,那样他们便能收铺回家了。
相比西市,东市还算有些人气,穷苦人家,没资格缩在家里享受温暖,该上工的上工,该采买的采买,累了饿了,吃碗经济实惠热腾腾的馄饨,那便是最大的幸福。
王家千里飘香馄饨店,到了午市依然热闹,虽比不上从前,但生意还是挺红火的。赵六与王行恩忙着招待客人,后厨上厨娘忙碌地下馄饨蒸饺子,林芷岚在柜台上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心里美滋滋的,自从店里有王行恩帮忙,她总算可以轻松地做老板娘了。
“婶婶,是这靠窗那桌客官给的。”王行恩将一串铜子递给林芷岚,转身便去收碗筷擦桌,小伙子很勤快啊。
林芷岚数了数,发现铜子给多了,便朝那桌的客官道谢:“谢客官的赏,客官往后常来啊~”
那桌客人穿着体面,不像是会到东市来闲逛的贵公子,为首的年轻公子起身,深深看了林芷岚一眼,才拱手说道:“娘子,馄饨不错,告辞了。”
林芷岚目送一行四人离开,心里觉得很是奇怪。做生意的,最需要眼睛毒,如果说那群贵公子闻风前来店里尝新鲜,便已经过了,这样人家出身的公子,一般都会让下人来买馄饨,怎么可能自己前来,没得损了他们的体面。还有,为首的那位公子,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而且还亲自向自己告辞,这太不合常理了,林芷岚不觉得自己的身份能让这样的公子主动搭话,难不成。。。
林芷岚登时脑中警铃大作,心想不会是整走了鲍二爷,又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爷的吧。
那个什么爷,出了馄饨店,便向身边跟随的小厮问道:“那便是王娘子?”
“回三爷的话,她便是王公子的结发妻子,错不了。”小厮答道。
被称为三爷的人,微微点头,林芷岚脸上的那道疤,他是看到的,不会错的,只是林芷岚风华的容貌,倒是让三爷很是惊讶。三爷从小阅女无数,眼光自然挑剔,虽然林芷岚并不刻意打扮,但她身上那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气质,还是让三爷觉得独一无二。
对的,就是独一无二,身虽贱,然骨藏傲气,如凌寒红梅般的孤傲,却在一片雪白的衬托下,奔放盛开。
“三哥,大哥来信让我们照看王娘子,这事如何处置?”另一个年龄略小的男子问道。
“此乃奇女子,若是施舍,她必不肯接受,我观铺子生意极好,不若让她就这么过吧,咱们不必打扰。”三爷想了想,说道:“蒋成,你去将馄饨店对面的那家布庄盘下来,往后你在店里当伙计,时时关注,若有事,立刻来报。”
“三爷,小的怎么也能做个掌柜啊~”唤名蒋成的小厮不乐意地说道。
“差事办得好,爷自会升你做掌柜。”三爷拿着装点门面的扇子,轻轻敲在蒋成头上,然后“唰”的一下展开扇面,在寒风呼啸之中,扇着扇子潇洒离去。
我的爷,您不冷啊~
过了午市,铺子里便清闲下来,林芷岚坐在柜台里,思考着三爷那眼神的含义,这并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被吓怕了。
“嘶~”
马儿嘶叫,东市大街上突然奔驰着一辆颇为高档的马车,让得行人驻足而视。马车,在这年头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拥有的,高档的马车更是身份的象征,这辆马车,如果出现在西市大街,没有谁会觉得奇怪,然而出现在东市大街,可教围观人群觉得纳闷。
在众人的注视下,马车停在了馄饨铺子门口,赵六闻声而出,发现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两人腰间勒着白绫,妇人头上还戴着绫花,赵六一眼便知这两人家中正在办丧事。
难道是为丧事席面订馄饨的?这生意他们铺子还真没做过呢!
赵六一边想,一边上前迎道:“客官有礼,不知客官来此,所为何事?”
管事扫了扫赵六,问道:“你家娘子可在店中?”
“正在店中,客官里面请。”赵六躬腰相迎,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两人进入店内,见到林芷岚,忙上前行礼道:“小的王家外院管事王贤,奴家王家外院婆子李氏,见过娘子。”
王家庄来的?王家的人!
林芷岚回礼,但见两人身上带孝,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娘子,可否寻个清静之地借一步说话?”王贤问道。
“你们请随我来。”虽然对王家没任何好印象,但两人戴孝而来,林芷岚猜想怕是报丧,而王家会有丧事,除了老太爷与老夫人,那便只是王子砚了,林芷岚的心砰砰跳得极重,她觉得王子砚的可能性极大。
到了后室,王贤与柳氏突然面有戚戚之色,王贤上前悲痛地说道:“娘子,我家二少爷没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林芷岚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脑中一片空白,这不是有心理准备就能缓解的震惊。
王子砚是谁,王子墨的亲大哥,从小待王子墨亲厚,那是个多么仁厚之人啊,年纪轻轻的,居然就没了!
林芷岚怔怔地看着面前两人悲痛大哭,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哆嗦着嘴唇,沙哑地问道:“几时的事,怎么如此突然?”
“去年冬天,二少爷大病一场,开了春,虽然病愈了,但身子大不如前。今年一入秋,二少爷又病倒了,这一病。。。”王贤哽咽着,说道:“这半月,二少爷一直昏迷,昨儿五更醒了,匆匆交待了后事,便去了。”
林芷岚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去年冬天,王子砚为了救王子墨与自己,才病倒的,后来听说王子砚身子好了,王子墨高兴得一宿没睡。再后来,王子墨出事,王子砚还送来了银子,谁想这才多少光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如果让王子墨知道王子砚是因为她而身子彻底垮了,不知道她得有多伤心与内疚。
林芷岚无声地接过李氏递来的绫花,没有一丝犹豫便戴在了自己头上,这是王子墨的亲大哥,为他戴孝是应该的。
“娘子,二老爷吩咐我俩来接你与小娘子,随我们一同回府里守丧。”王贤对林芷岚毫不犹豫带上绫花的行为感到欣慰,二少爷生前一直护着这小两口,看来这小两口是有良心的人。
“回府?”
林芷岚闻言,愣了一下,记恩是一回事,去王家是另一回事,她与宝儿凭什么进王家的门,当初若非王家不念亲情,又是浸猪笼,又是持家法,又是赶她们两人出王家庄,王子墨怎么会吃上官司。
这是两码事,她林芷岚,没有身份进王家!
“二老爷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奴家会在家中为二少爷立牌位,日日供奉香火,但王家,奴家去不了。”林芷岚抹了泪,压抑悲伤,冷静地说道。
“娘子,看在二少爷生前待小二亲厚的份上,你去灵前代小二上香磕头也是应份的。”王贤闻言可不干了,刚在心里夸她,没想到她这般不禁夸。
“抱歉,请王管事回禀二老爷,奴家没有资格进王家的门,磕头上香,奴家自会安排。”林芷岚坚决拒绝道。
“娘子,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王家的媳妇,这话可使不得。”李氏见两人快闹僵了,忙缓着语气劝道。
“王家的媳妇?对不起,我林芷岚高攀不上,两位请回吧。”林芷岚啥脾气,那是软硬不吃的,除了王子墨装可怜能让她心软,其他人她才不理睬呢。
马车再次奔驰,与来时一般霸道,王行恩见林芷岚出来的时候头戴绫花,脸色发青,便知道发生大事了。这事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掺和的,王行恩很有眼色去厨房帮忙洗碗,而赵六,也缩着身子,待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混混沌沌的,终于挨到了收铺,林芷岚让王行恩先行回家做饭,自己则去了香蜡店,让人刻了灵牌。
青烟袅袅,白衣素巾,林芷岚抱着宝儿,跪在灵位前磕头烧纸。
“当初子墨回来与奴家说,您让她叫您大哥,她不知有多开心。她从小无依无靠,有爹娘却似没爹娘,有家等于没家,若非还有大哥时时关照,她和孤儿没什么两样。奴家冒昧,腆着脸跟着子墨唤您一声大哥,替她给您磕头烧纸,大哥全且担当。她在牢里,也不知是否真的如她信上所说的那般很好,奴家不敢让她知道您的消息,等她回来,奴家定会与子墨宝儿一同去您坟上磕头,您待我们的恩情,这一世是还不了了,但奴家与子墨一定会记在心里。”
“奴家也不知是不是对不起子墨,但子墨待宝儿如己出,而奴家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世全当做了一场梦,这一世,奴家一定会好好守着子墨,再也不让她孤单,请大哥放心。”
林芷岚把王行恩赶到院子里,抱着宝儿对着灵位絮絮叨叨。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没有倾诉的机会,一力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只是,她到底是一个女人,她会伤心难过,她会感到无助,她会觉得很累,面对着王子砚的灵位,林芷岚不知怎的,一鼓脑儿地倾吐着心里的话。
房门窗户是关着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蜡烛不住跳动,化宝盆里的纸钱,闪烁着星星火火。
宝儿极乖,见林芷岚流泪,虽然有些无措,但她没有跟着一起哭,而是乖巧地待在林芷岚怀里,无声地给林芷岚力量。
“婶婶,有人找您~”
林芷岚听到王行恩的声音,不由皱眉,心想怕是来者不善,她收拾了妆容出去,却见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
第三十一章
“我是子墨的师父。”中年男子淡淡地说道。
王家,只有两个人能让林芷岚有好感,一个是王子砚,另一个便是刑荣。林芷岚对刑荣的出现感到意外,毕竟刑荣只是王家的账房管事,还没资格插手王家的子嗣问题,不过王子墨一直很尊敬刑荣,林芷岚自然不敢造次,她向刑荣恭敬地行了晚辈礼,将其请进屋。
刑荣对林芷岚的印象,却没有林芷岚对他的那般好,如果不是因为林芷岚,王子墨当初也不会被王家彻底摒弃,原本王子墨极有可能回到王家认祖归宗,而如今,怕只是二房一厢情愿了。
不过当他看到林芷岚与宝儿都是白衣素服,屋里已经摆了灵案,刑荣恍然发现自己也许是先入为主了,林芷岚并非是那不知廉耻之人,当然,也许她确实不知廉耻,但这样的人也可以有良心。不过人心难测,而他大半辈子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如果林芷岚品行不端,他自能发现端倪。
“先生,请用茶。”王行恩上了茶,默默地抱着宝儿退出了屋子,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坐吧,林氏。”
林芷岚依言坐下,故作不知地问道:“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来接你回王家守丧。”刑荣直截了当地说道。
“奴家的身份,怕是不妥吧。”因为是王子墨的师父,林芷岚还是给予了刑荣足够的尊重,说话也很委婉。
“府里的主子,确实都不同意你回去,但二老爷执意如此,你可知原因?”
“奴家不知,还请先生赐教。”
“二少爷临终前,求了二老爷三件事,一是希望王家能放二少夫人回娘家,二是让二老爷罢手,三是,求二老爷务必要将子墨接回来。”刑荣深深地看着林芷岚说道。
王子砚的临终托付,没有一件事能轻松办成。
放二少夫人回娘家,这便大大损了王家的体面,大户人家的寡妇,几乎没有回娘家改嫁的例子,夫家需要寡妇贞洁守制,以彰显家族品德,王子砚自然晓得,但他不想胡氏后半辈子在孤独中度过,生前给不了她想要的,死后能圆了这个心愿也是好的。
让二老爷收手,也不可能。王启年为了争家主之位,大半辈子的心血都扔进去了,让他临老收手,那他曾经的一切努力都化成了泡影,他怎会甘心。
而接王子墨回府,更是难上加难。王启年倒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王家从老太爷到大房三房都不同意,二房没了儿子,断了香火,大房自是乐得其成,若是二房需要过继,只能在三房里选,三房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这三件事,难!难!难!
“过去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我作为子墨的师父,认为你应该去王家,如果你不去,子墨以后再也不可能认祖归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这次去,并非代表自己,而是代表子墨,一个人,怎么能无根飘零,而且,不看二老爷的面,只看死去的二少爷面上,你也应该去。”刑荣提醒道。
刑荣这番话,触动了林芷岚。确实,一个人需要一条根,自己本是浮萍,遇见王子墨,扎了根,才会无惧这里陌生的一切,而王子墨,不管她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她心里是希望王家人能接受她的,这一点,林芷岚很清楚。
为了王子墨的心结,为了王子砚的恩情,林芷岚觉得确实应该去,刑荣说服了她,只是,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屋里很静,刑荣耐心等待,林芷岚认真思量,偶尔灵案上的蜡烛会发出“噼啪”声,打破一室压抑的气氛。天很快就黑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当刑荣杯中的茶水再也冒不出热气之时,林芷岚抬头说道:“奴家去。”
这一去,要面对王家人的歧视,要面对庄里人的指指点点,不是说一声去便是那么简单,在王家庄,王子墨与林芷岚留下了人生最大的污点,这甚至比王子墨入狱还要严重,只是林芷岚决定了,那便再也没有犹豫。
刑荣微微点头,郑重地说道:“既然你决定去,那我还有些事需要嘱咐。如果王家不承认子墨的身份,那便一了百了,但如果子墨能认祖归宗,一旦子墨归来,你必须劝着子墨莫要牵扯到大房与二房的相争之中,而你,也不能贪慕虚荣,妄想得到王家的一切。”
林芷岚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鼓起勇气思虑再三才作出的决定,怎么有种跳进火坑里的感觉,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听刑荣的话,王家好似龙潭虎穴,王子墨还没翻腾,就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认祖归宗个什么劲,这是后半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
谁贪慕虚荣了,就算林芷岚真要贪图富贵,也不会向王家伸手,她打?1 牡桌锞筒幌牒屯跫矣腥魏吻3叮舴俏送踝幽挪换嵬饣赝跫易兀?br /> 但决定已下,出尔反尔不是林芷岚的作风,去就去吧,她也能省了积极表现的劲,反正王子墨还没回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