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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旧事完本——by雁栖苍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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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文钱一日,还包吃包住,那五贯钱岂不是只要一年多就能还清了?陈旺树又被林芷岚给震惊了,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女人啊,怎么就与平常的女子不一样呢!
陈旺树震惊过后,细细盘算,他弟弟陈旺草和他一样,也是个壮小伙子,已经十五了,过了年便是十六了,完全能担起家里的活,他爹娘身子还硬朗,同样是壮劳力,就算自己进了城,他们应当能把七亩地照料好。
自己这亲事若是能成,家里的积蓄也算是掏空了,弟弟与妹妹的亲事需要钱,他身为大哥必须扛下这个重担,若真能如林芷岚所说的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而且他为林芷岚看铺子,也能就近照顾她们娘儿俩,算是对兄弟有交待了。
“成,我愿意,你说什么时候让我来?”陈旺树狠狠拍着大腿,瞪着眼说道,活似要与人干架。
“这事不急,你带着钱先回家把亲事料理好,若是成了,回头再来与我说。不过有句话我要提醒你,这钱的来历随便你怎么编,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是我给你的。”林芷岚郑重地说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去了沈家我不会提你半个字。”陈旺树不傻,明白林芷岚的想法。
陈旺树与极不情愿的王行恩挤了一夜,第二日就带着钱回王家庄了。
很快,冬至日来临,铺子也到了一年的尾声,林芷岚办了一桌很像样的酒席,慰劳辛苦工作的三人,结算了工钱,还多给了二十文算做是过年的压岁钱,这让得赵六与厨娘很是高兴。
“明年铺子大了一倍,人手不够,跑堂的我已经备下了一个,还缺一个厨娘,你们若是有好人选,便推荐给我。”林芷岚眯着小酒说道,古代的酒,度数很低,对于林芷岚来说,就算喝上三五斤也不成问题。
赵六与厨娘对看了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想必心里有人选了。赵六性子急些,先开口说道:“娘子,承蒙您关照,我赵六今年这年节算是能过得圆满了,一家子能吃上肉,能穿上新衣,这全是托您的福。我曾经说过,娘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媳妇在家里也是这么说的,如果娘子不嫌弃,明年让我媳妇也来店里,我们两口子往后齐心协力,为您出力。”
“娘子,六子的话也是奴家心里的话,奴家有一个闺女,过年十四岁,模样尚可,手脚伶俐,一定能为娘子分忧。”厨娘也急急说道。
这下子,倒是林芷岚为难了,毕竟她待厨娘与赵六一视同仁,两人这些日子以来尽心尽力为自己干活,委屈了谁都不好,但铺子里只需要两个厨娘,三个便是太多了。
林芷岚眯着小酒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明日将人带来让我看看厨上的手艺,到时择优录取。”
“好!”赵六点头道。
“好!”厨娘面有喜色道,她闺女厨上的手艺极好,尽得自己真传,今晚再突击一下,准能被选中。

第四十四章
选新厨娘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厨娘的闺女虽然手艺好些,但身子骨有些弱,而且以长久之计来说,闺女再过一两年便要出嫁了,能出来干活的日子并不多。而她对赵六有救命之恩,赵六一家对她忠心耿耿,所以林芷岚最终选了赵六的媳妇,一个看起来有些壮但收拾得很干净的妇人。
厨娘虽然很失望,但看到林芷岚封了个红包给闺女做压岁钱之时,心也就宽了。
冬至日一过,便是准备过年。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晚上熬一宿。
少了王子墨陪伴的除夕,林芷岚过得很聊赖,而王子墨那边,却是极其热闹,特别是冬至过后,王子墨那伙人天天饮酒作乐,有时兴致起来,几个老爷儿们眯着醉眼,翘着兰花指,唱作俱佳地演上那么一段。
二十九的傍晚,王子墨照例备了一桌酒席,堂而皇之地领着厨房的人穿过牢房。酒菜的香味飘散于肮脏的牢房中,令得苦力们不住咽着口水,他们赤红着眼,贪婪地看着那些食盒,粗壮的胳膊上肌肉鼓鼓,似要上前哄抢,然而当他们看到穿着青色长衫的王子墨姗姗而来之时,所有人都收敛了隐含侵略的眼神。
“王管事好。”
“王管事忙了一日,辛苦了。”
“王管事,明日除夕夜,咱们可能混上一顿有肉的年夜饭?”
讨好低微的声音此起彼伏,王子墨淡笑着一一点头,当快要走出这一片铁栅栏之时,钱大突然抓着铁栅栏,低声说道:“王管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今的王子墨,已经不需要再顾忌普通的小牢子了,不过她依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小牢子无声询问,小牢子随意笑了笑,让厨房里的人先行去送酒席,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自觉地离远了一些,给王子墨与钱大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铁栅栏,也是等级分明,钱大所在的铁栅栏里的犯人,都远远靠墙站着,而原本吵吵嚷嚷的牢房,也随之安静下来。
“王管事,这是小的们尽力凑出来的,您别嫌弃。”钱大双手捧着依旧脏兮兮的银子,恭敬地呈给王子墨。
“钱大,你这是做什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十几两银子,王子墨还看不上。
“明儿除夕了,兄弟们苦累了一年,所幸还活着,如今过一日少一日,兄弟们指不定明儿就得上战场了,恳请王管事开恩,明儿的年夜饭,让咱们这群命苦人能吃上一块肉,哦不,只要能喝碗肉汤便成了。”钱大发现王子墨面无表情,心里有些忐忑。
小牢子虽然离得较远,但牢房里很安静,所以钱大的话他们听得极清楚,不由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吃肉啊,这事本不难,不过如今战情越发紧急,城里物资日益减少,就算是当兵的,也不可能日日吃上肉,现下是有钱也买不到肉的时候,这群人还想吃肉,真是异想天开。
不过王子墨的话,却是让得众人都很惊讶。
“小爷们,这些银子是他们孝敬你们的,这些人倒是越发懂事了。”
王子墨话音刚落,小牢子们不由惊喜万分,迅速收走了钱大手上的银子,根本不管钱大等人震惊的表情。
“至于吃肉么。。。”王子墨见成百上千的犯人眼巴巴看着自己,淡笑道:“平常人家就算再穷苦,到了过年也要吃顿肉的,近日你们表现不错,这事我应了。”
王子墨已经离去,牢里震惊过后,突然迸发出极度狂喜,一个个不断地对着高级牢房那边喊着“王管事仁义”,而身处狂潮之中的小牢子们,却是纳闷,这王管事如何敢夸下如此海口,她上哪儿去弄那么多肉呢!
“贤弟,怎得才回来?”蒋尚培等人已经在房中等王子墨好些时候了。
“到了年底,哥哥们倒是清闲,难为小弟忙得焦头烂额,又是营里的账要结算,又是咱们绸缎庄的账要清理,如今铁栅栏那头还嚷嚷着要吃肉,小弟可是分身乏术啊~”王子墨唱了个诺,调皮地说道。
“能者多劳,谁让你有本事呢!”王崇文给王子墨斟满酒,说道:“绸缎庄的账目我可是看过了,贤弟大才啊,一本底账,一本面账,做得滴水不漏,哥哥我着实佩服。”
“王二哥过奖,小弟愧不敢当,只是有一事,小弟想问哥哥们,给官营的分利,当如何做数?这几日,官营话里话外,都在催这事,明日便是除夕,小弟可是万万拖不下去了。”王子墨头疼地问道。
因为官营不准蒋尚培几人自由出营,所以几人都不想给官营分利,王子墨特意做了两本账,一本是给他们自己看的底账,另一本便是给官营等外人看的面账。
底账上的数字,不管谁看了都会惊叹,当初几人答应开绸缎庄,并不指望能赚多少钱,不过是让自己家人做外援罢了,可是如今再看底账,几人却是不会再对盈利可有可无,那一笔笔大额进出的账目,足够让他们在兴元府吃香的喝辣的,不必再腆着脸一次次向家里要银子。
这底账,是万万不能泄露的。
而另一本面账,则做得波澜不惊,毫无亮眼之处,但对于一个刚开铺不到半年的绸缎庄来说,这样的情况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很合理。
几人的沉默,让王子墨知道了几人的态度,这对于她来说并无利益牵扯,当然这钱若是不给,她则会想办法从中捞取一些。但官营毕竟是他们这里的土皇帝,得罪狠了自有他们的苦吃,所以王子墨更倾向于给一些,当然给的方式却是可以商量的。
“众位哥哥,小弟知道你们心里的委屈,所以这一次,小弟希望再为哥哥们与官营大人好好谈谈。银子,咱们还得给,按面账上的盈利分利就是了,并没有多少钱,只是这钱给出去,小弟却是希望官营大人能明白众位哥哥的苦处,许了自由出入的特令,那才是最好的结局。”王子墨认真地说道。
“贤弟说的有理,若是不给,怕是官营大人心里恼怒,咱们往后更无机会出营了。”蒋尚培点头道。
“银子咱们谁没有,怕只怕,银子给了,官营大人却不答应。”樊承宗憋屈地说道。
“是啊,咱们官营大人的脾气,谁不知道,油锅里的银子都会伸手去捞,这银子给他,不亚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包昌德附和道。
“小弟的想法是这样的,先给他些甜头,以他的性子必定上钩,到时小弟以绸缎庄没有东家坐阵失了好些生意为由,向官营大人恳求出营特令,哥哥们觉得如何?”王子墨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并非王子墨瞎扯,而是真实存在。他们的绸缎庄,面向上流贵族,官员权贵,这些人家,就算是管事,也都是兴元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若是由个掌柜出面奉承,必会让得他们觉得绸缎庄摆谱过大,而王子墨虽然也时常出面,但她一无功名在身,二又面刺金印,对于这些人家来说,与普通的掌柜没什么两样。
但是其他几人,却是不同。虽然他们也是犯人,但他们都是大族出身,而且身有功名,在结交权贵的过程中,免不了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这些几人都不在话下。说白了,在贵族眼里,王子墨没身份,没才情,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会做生意算什么,商业本是贱业,商人就是贱民,如何有资格对与权贵说上话。
几人都在认真思考王子墨的建议,其实在一般情况下,他们根本不会如此急躁,可是如今兴元府的形势变得错综复杂,让得他们不得不替自己打算。
金贼自秋季以来,与宋兵大战数十回合,各有胜负,按以往的惯例来说,他们到了冬季便会退去,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都快过年了,还迟迟不退。
虽然兴元府是守住了,但宋兵死伤无数,关将军已向官营明言,过年之后若是金兵不退,那牢城营里的苦力犯人们则须上城头助战,若不是到了紧急关头,关将军决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兴元府疲累,守不住的前兆啊,他们这些人,怎能不为自己谋划。
几人思考过后,对视了一眼,由蒋尚培出面说话:“就按贤弟所说的做吧,若是官营不同意,咱们再另想办法。”
是夜,蒋尚培久久不眠,他裹紧了被子,低声问道:“贤弟可曾睡了?”
“没有,大哥有事?”王子墨问道。
“我心里不踏实,你的计策,有几分把握?”蒋尚培问道。
“五分,若是只让大哥一人出营,我却有七分把握。”王子墨坦言道。
蒋尚培闻言,愣了一下。王子墨的一些小心思他能猜到一些,毕竟他与王子墨更为亲厚,不是其他人能比的,王子墨在布局,蒋尚培能感觉到,但他极有涵养的从未问过,如今听到王子墨这番话,心里复杂的,不知怎么回答。
如果他同意,那便是真正与王子墨坐上了一条船,但这样,其实也代表着他抛弃了其他三人,身为一个正人君子,蒋尚培是不屑做出利用同伴之事的,但若不答应,他连牢城营都走不出去,到时战败城破,他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我总记得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们两人一起回家,我在这牢城营里,只有你一个亲人。”王子墨幽幽地说道。
蒋尚培给她的感觉,就像王子砚一样,但由于身份关系,王子砚对她的好不能摆在明面上,而蒋尚培却是从她进牢城营第一日起,就无私地照顾着她,这份情,王子墨不想欠他,那样她会一辈子内疚的。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见官营大人,我希望你能尽力帮助他们,如果做不到,那也能问心无愧。”蒋尚培沉默了很久之后,说出了这句话。
而王子墨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是松快了不少,那隐含的意思,她明白,他们兄妹两人,往后便要齐心协力,逃出这深渊,这个决定,已是蒋尚培的极限了。
两人都不曾入眠,蒋尚培心里有些乱,而王子墨,则是想着自己的打算。
再次提出出营,并非她心善,而是这段时间,虽然她利用绸缎庄赚了很多钱,养了很多手下,也结交了不少官员,但终究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一直无法深入接触到能够帮她出城的权威人物。她知道自己当初想得太过简单,如今,她需要有人帮助自己,而在四人当中,她首先蒋尚培,因为这是她欠他的。
王子墨已经感觉到自己变得太多,她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得麻木不仁,她利用了身边的所有人,就算对蒋尚培心有愧疚,但终究还是利用了他。
一个人的成长,伴随着多少痛!

第四十五章
牢城营里的官营,在官僚集团中是最底层的官员,这些人升迁无望,也无体面,除了死命的钱,他们再也没有别的追求。
所以,当蒋尚培将银子呈上之时,官营面上的笑容极为灿烂,但当他看到包袱里居然只有五十两银子,那笑容瞬间僵住。
“官营大人,这是账册,请您过目。”王子墨双手捧上面账,然后躬着背退到一边。
账册,官营是看不太懂的,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门道,在王子墨这个精于钱财来往的人面前,官营那点道行显然是不够看的。所以,官营并没有自讨没趣去翻账册,眼皮子抬都不抬,阴阳怪气地问道:“本官听说,你们绸缎庄的生意极红火,如今咱们兴元府里,上至州衙,下至富商,无不追捧你们绸缎庄的料子,为何盈利如此少?”
王子墨闻言,拱手从容地说道:“回官营大人的话,丝绸本是金贵物什,就是在小的家乡临安府,那也是富贵人家才能享用得起的。丝绸从养蚕种桑开始,经历了缫丝、织造、染整三道工序,每一道无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且每一道工序都极为复杂,成品率并不高。再然后,便是绣花,这是让得丝绸变得精美绝伦最为重要的一步,能绣出成品的绣娘,十个之中还不到一个,故而一匹丝绸成形,成本便很高。我兴元府与江南之间路途遥远,运送途中除了要防避水匪,还要时刻保持丝绸干燥,这便是极为不易。”
官营见王子墨认真的答复,倒是有些相信,但这也不能说明那么红火的生意只得这些许盈利。
“你说的,本官知晓,你做账的本事,本官亦知晓。”官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官营大人,小的不敢欺瞒您,绸缎庄看似生意红火,但也有困难之处。咱先不说成本问题,只说绸缎庄前期投入,如今连一半的本钱都没有回笼。来买绸缎的人很多,但店中因无东家坐镇,许多贵人都以赊借名义拿了去,这些绸缎怕是要不回来了,咱们连本钱都得赔进去。”王子墨早有腹案,回答得滴水不漏。
“还有这等事,生意之道,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么?”官营疑惑地问道。
“大人明鉴,绸缎庄是小的负责的,可小的是什么人,平头百姓,戴罪之身,有道是店大欺客,但还有客大欺主的理。那些来店里买绸缎的人,哪家不是贵人,小的这样的身份,又不是正经东家,如何能与他们理论,若是不给,他们自有法子让绸缎庄开不下去。绸缎庄不是小的所有,是蒋大哥等人所有,他们将铺子托付给小的,小的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得罪了贵人,让得绸缎庄遭殃。大人,小的这生意做得真是憋屈啊~”王子墨苦着脸说道。
所有的话,都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官营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若是每年只有这么些进项,他却是觉得太少。在他的心里,一个红火的大绸缎庄,一年怎么也得有上万两的进项,按一分利给自己,他一年得有一千两银子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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