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完本——by雁栖苍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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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点,让林芷岚特别担心,这都十四个月的娃了,怎么就不会开口叫人呢。
为了这事,林芷岚不只一次请李大夫瞧过,可是李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只说聪慧的孩子开口晚,但,是不是太晚了呢?
第七十四章
“宝儿,瞧谁来了?”胭儿见林芷岚来了,忙提醒宝儿。
宝儿见到娘亲,小嘴咧着傻笑,迈起小短腿,用她的“飞速”奔到林芷岚面前,林芷岚一把抱起宝儿,温柔地问道:“宝儿,我是谁呀?”
不出所料,林芷岚看到宝儿原本一副我很乖求表扬娘亲我最喜欢你的表情,变成了淡淡的羞涩,圆溜溜的黑眼睛也开始飘乎,小手还不好意思扭在了一起。
“宝儿,娘在哪里?”林芷岚无比耐心,换了个方式问。
宝儿快速伸出小手指,指着林芷岚。
“宝儿好棒,姑姑呢?”
“彩月呢?”
“碧霞呢?”
林芷岚将房里人问了遍,宝儿一个都没指错。
林芷岚失落之中得了少许安慰,还好,只是不开口叫人,脑子没问题,聪明着呢。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林芷岚不会如此担忧,宝儿情况特殊,她是跟着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林芷岚总是在想,宝儿会不会在穿越路上受到了影响。还有当年浸猪笼,大冬天在冰凉的河水里转了一圈,当时林芷岚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只是王子墨又是受凉又是被打,持续高热不断,林芷岚一门心思照顾王子墨,自己的身子也就顾不上了。
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当,全因宝儿个头小的缘故,五斤二两的小丫头,让王子墨与林芷岚操碎了心。还好林芷岚争气,奶水充足,又有王子墨十二分的呵护,才能将小小的宝儿养得白白胖胖。
若是宝儿真的是哑巴,林芷岚固然伤心,而王子墨,怕是要更加难过了。
陪着宝儿玩闹了好一会儿,林芷岚将睡着的宝儿放在榻上,仔细盖好薄被,又爱怜地摸着宝儿渐长的头发。
胭儿将下人打发了出去,担忧地问道:“嫂子,外头怎样了,我哥可有消息传来?”
“外头一日里就有十几个版本,流言满天,谁敢信呢。王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联系不到你哥,如今,咱们只能等了。”终于,强撑的冷静被愁绪代替,林芷岚忧心忡忡。
“嫂子,您莫担心,我哥那么聪明,身旁还有那么多人保护,不会有事的。”胭儿苍白地安慰道。
“盼是这么盼,你哥走时向我保证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从没骗过我,这次也不会。”
信念,感应,如情爱一般,都是玄妙的东西。虽然外头风言风语,举国震惊悲痛,但林芷岚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王子墨没有死!
可是就算逃了出来,这千里之路,亦不好走。北边已经乱成一团,连皇帝都南逃了,可想那里的情形有多糟糕。
而如今,他们这个南宋最繁华的地区,却不思筹集钱粮,支援北境,偏偏忙着迎接一帮丧家之犬,让人何等心凉。
前世的林芷岚,很小就出国了,对南宋的历史并不熟悉,她只知道包拯,岳飞,秦桧,宋徽宗等出镜率极高的人物,她甚至连寇准都没听说过,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南宋可以延续很久,消灭南宋的不是金国,而是蒙古,也就是说,目前临安府是安全的,她们一家都是安全的。
只有王子墨,让人担心不已。
林芷岚不想家里的人都哭丧着脸,仿佛王子墨已经没了,她看着胭儿出落的越发玲珑的身段,说道:“前几日陈旺树对我说,他欠我的银子已经还清了,问我何时让媒人过来,商议你们的婚事。”
“嫂子,这事怎能问我呢?”胭儿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婚事,特别是女子,更是问都不能问。
“我知道规矩,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想法,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林芷岚总是在想,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还在后世那个时空,她会怎么办。那个男人对她很好,除了没机会为她豁出性命,其他王子墨做过的事,那个男人也做过,而且做得比王子墨还好。
这个问题,林芷岚思考过很久,一直没有头绪,后来她幻想了自己还在后世,与那个男人结婚生子,然后,林芷岚发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以离婚收场,而离婚之后的心境居然是释然。
但这样的设定,无法用于王子墨身上,林芷岚每每想到王子墨离开自己,两人再也不能长相厮守,便会心痛得厉害。
遇到爱自己的人,是福气,遇到自己爱的人,是运气,遇到相爱的人,是上天的恩赐。
相处之下,林芷岚很喜欢这个小姑子,以目前的家境来说,她们家可以让胭儿过得富足,但感情这事,却不是外人能帮助的,林芷岚希望胭儿的婚姻幸福美满。
胭儿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嫂嫂,如今我哥生死不明,家里都急疯了,婚事暂且不提罢,一切等我哥平安回来再说。”
很善良的孩子,本分,勤快,聪明,好学,这样朴实又真情的话,让林芷岚极窝心。家中愁云不散,谁有心思给胭儿办婚事,料想就是不靠谱的柳氏,如今也是烧香拜佛祈求上天让王子墨平安回来,因为只要王子墨能回来,她便能得到王启年的所有,而这样富贵锦秀的前程,是柳氏可以用一切去交换的。
只是看着胭儿脸上复杂的表情,林芷岚欲言又止。
胭儿的这门亲事,林芷岚如今觉得有些不对味,虽然从王子墨那里,还有陈旺树那里,让林芷岚知道陈旺树对胭儿的心思,但陈旺树与胭儿两人为数不多的相见,却让林芷岚发现了一些端倪。
只是小女孩不愿意分享,自己这个做嫂子的总是隔了一层,问得太多伤感情。林芷岚每日的事很多,外头管生意,内里管家业,一刻都闲不得,见胭儿拿定了主意,她也就出去忙了。
胭儿因为此事,心里很乱。作为一个十五岁又订亲了一年多的女孩子,她的婚事被提上日程是意料之中,陈旺树都十八了,又是家中老大,陈家能不急嘛。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元城陷落,王子墨生死不明。
胭儿见宝儿睡得很熟,便嘱咐了彩月碧霞好生看着,自己去了偏厢房。
偏厢房中的摆设很简单,没有用来充门面的珍奇古玩,精致盆景。在厢房正中,是一张小书案,上头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在书案的一侧,又有一个小书架,架上多是孩童启蒙之物,以及一些粗浅的琴谱棋谱。厢房的左侧窗户下面,有一张被擦拭得非常干净的古筝,而房中右侧的竹榻上,除了针线笸箩,还有一个棋盘。
胭儿到了房中,从书架上取了《千字文》,熟练地铺纸磨墨,开始认真书写起来。嫂嫂说过,若心不静,可练书法以净心。
到了夜间,管家与张放回来了。
“娘子,二老爷说,王家打算捐一万贯,让咱们跟着捐两百贯便可,二老爷明日会让人拿了名贴去县衙,将咱们划入农籍。”
林芷岚满意点头,王子墨虽是王启年亲生,但户籍一直挂在柳家名下,柳家本是农户,划入农籍合情合理。士农工商,农户虽然生活清苦,但社会地位很高,反正王子墨是做不了官的,农籍是她们家最好的待遇。
“县里其他的情形呢?”
“大户们每家大抵捐万贯钱,也有些人家想出头讨皇上欢心的,两万三万不等,但这样的人家不多。至于商户,这次怕是要割肉了,小的打听到,县太爷给商会定下的,是这个数。”
林芷岚看到张放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问道:“十万贯?”
“娘子,是一百万贯!皇上这次怕是穷疯了!”张放脸部的肌肉,因激动而狰狞。
林芷岚闻言,倒吸了一口气。
一百万贯,估计能抵得上往年全国赋税的两成了,让一个小小的盐官县拿出这么多,可不就是疯了么,盐官县每年的税收统统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贯而已。林芷岚不自觉地将一百万贯铜钱换算成后世钞票,算得的数字让她都想骂人,一亿,没有任何回报的一个亿啊!
这哪里是皇上驾临,分明是蝗虫过境么!
“还是娘子聪慧,若咱们傻傻地跟着商会,这回家底掏空了都不够。”管家后怕地说道。
“奔波一日,你们也累了,下去好生歇息,如今是多年之秋,家里的事你们多照应些,去账房领两贯钱,给孩子做几身夏衣吧。”
“小的谢娘子赏。”
待张放管家退下,林芷岚还震惊在巨额捐款之中,皇帝南下这么一搜刮,临安府以及周边的州府,怕是经济要衰退了,有多少商户得卖地卖铺,又有多少商户得寻棵歪脖子树一死方休。
但危机之中,又存在着商机,以前不能染指的热门生意,这次却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林芷岚手里没那么多钱。
不过,王启年有啊。
不得不承认,王启年的细雨润无声还是润进了自己心里,虽然林芷岚还是排斥王家,但她明白只要王子墨平安回到盐官县,她与王启年亲生父女的关系是如何都砍不断的,王子墨或多或少会陷入王家的内斗中。
林芷岚牵挂着远方的王子墨,心想这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呢,老娘真心累了!
第七十五章
自古以来,顶门立户便是男人的事,就算现代社会思想开放,纯劳力地位下降,还是改变不了男人与女人生理构造所带来的原始差距。
当兴元城陷落,王子墨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之后,林芷岚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一个家没有男主人的压力。
下至小厮丫鬟,上至管家账房,无不人心浮动,若非念着主家的恩情,又签了卖身契,他们只不定便会向林芷岚辞告,另谋出路。
坐在碧油小车内的林芷岚,一方面担忧着远方的王子墨,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家前途的迷茫。她如今,已不再是支着馄饨摊子的小妇人了,家里上上下下也有二三十口人,外面的铺子有五家,这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如何不是她肩头的重担。
盐官县城里最近人流复杂,多了许多北方来的商客,难民,富户,官绅,物价也随之上涨不少,米面粮油,蔬菜瓜果,锦缎丝绸,茶叶海货,不管是生活必需品,还是高档奢侈品,都供不应求,经济出现了不正常的繁荣。
林芷岚到了东市馄饨店,王行恩陈旺树与赵六一齐出来迎接,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这阵子大伙儿辛苦了,还且再坚持些时日,待夫君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行恩,你随我进来。”
王行恩跟着林芷岚进了内室,静静地为她端上一杯茶。
“我看过账本,铺子里的生意极好,看得出,你最近很用心。”
“这是小侄份内之事。”
经过了一年多的历练,王行恩成熟不少,如今王氏馄饨的总店便交由他打理,生意很是红火。
“县里可有特别的消息?”林芷岚喝着清香的龙井,淡淡地问道。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王启年传来的是官面上的消息,而王行恩,则是与三教九流都有牵扯,这得益于他曾经乞丐的身份,也是开铺子积攒下来的人脉。
要说馄饨店,贴近平民,亦有不少客商慕名而来,王行恩凭着他的伶俐,经常与客官拉家常,一来二去,很多看似细微无用的信息便会泄露出来,在纷繁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消息,对林芷岚很有用。
王行恩思考了一下,说道:“最近世道不太平,临安府正征调大量民夫为皇上修建行在,沿途还要清理河道,修葺官道,徭役之重前所未有,小侄与树哥六哥皆在此列,若非婶婶疏通,我等怕是已经跟随大伙儿去临安府了。如今城里的怨气很重,外头什么人都有,咱们东市尚好些,杂市那边几乎每日都有人打架,北方来的难民与码头上的苦力抢饭碗,要价极低,乱了码头的规矩,想必漕帮过几日便要下狠手。”
“运河之上,漕帮势力最大,官府都奈何不得,这下那些难民怕是要吃苦头了。”林芷岚微微点头道。
“皇上要来,官府定是不允许出乱子的,漕帮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去。”王行恩摇了摇头,说道:“前日太爷在紫薇楼宴请商会,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去了,摊派的进献是一百万贯,粮会丝会占大头,想是三五年里得过穷日子了。”
“加上大户们的捐献,这次咱们县里少说也得出两百万贯,另有金银珠宝,丝绸美人,零零种种,就差挖地三尺。”林芷岚感慨道。
“不仅咱们盐官县,边上仁和县也差不多,扬州府,平江府,绍兴府,都逃不过,明州(宁波)市舶司最晦气,不仅要为皇上捐银子,还得进贡海外的香料等稀奇之物,听北面来的人说,皇上离开建康之时,百姓烧香庆贺,大伙儿什么都顾不得,勒紧裤腰带为皇上募集了百万贯仪程。”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事就让官府去头疼吧。你好生看着铺子,如今咱们虽然开了分店,但这家总店才是咱们的根,别人我都信不过,你与我相识微末,又是我的侄子,我现下能信的也只有你一个了。”林芷岚疲倦地说道。
“行恩记下了。婶婶,您也要保重身子,料想我叔叔不日便能回来,到时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王行恩默默退下,但嘴上的话,并非是他的真心,他希望那个从未蒙面的叔叔不要回来。那个叔叔,让婶婶吃尽了苦头,王行恩希望王子墨早早死了,放林芷岚一条生路,这样,他才有机会照顾林芷岚。
与王行恩通过气,林芷岚叫了陈旺树进来说话,她对陈旺树还是很亲厚的,又让坐又让茶,从不把他当成是铺子里的伙计看待。时间是很好的调和剂,曾经两人在王家庄的矛盾早已烟消云散,这一年多相互扶持,林芷岚极看重陈旺树的重情重义,陈旺树也敬佩林芷岚的能力手腕。
“树哥,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你听了之后莫要生气。”林芷岚斟酌道。
“林氏你不必说了,我与胭儿的婚事往后推吧,小二是我的兄弟,如今小二生死不明,我怎有心情办喜事。”
陈旺树与林芷岚提婚事的时候,兴元府失陷的消息尚未传来,艾氏进城给陈旺树送夏衣,得知陈旺树欠的钱还清了,便想早早为他完婚。这也是命,才不过三五日,时局突变,陈旺树怎么也想不到情况变得如此糟糕。
“你如此想我便放心了,既然等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胭儿也是这个意思,你且与家里好好说说,料想再过些日子就会有子墨的消息。”林芷岚很欣慰陈旺树的贴心。
“家里劳烦你派个人去说一声,我想去兴元府找小二。”
“你说什么?!”
“你们家孤儿寡母,小二就算出了事也没有办法,王家那边虽然派人去了,可我心里依旧不踏实,还是我亲自去看看,是死是活总要找到她!”陈旺树坚定地说道。
林芷岚很震惊,这不是后世买一张飞机票那么简单的事,行程漫漫,又有兵乱,此时去兴元府,无异于把脑袋揣在裤袋上,这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王子墨。
“树哥,我知你的心意,但这太危险了,子墨尚未归家,我不想你也陷进去。”林芷岚真诚地劝道。
“不必多说了,我主意已定,林氏,不管我与小二能否回来,还望你能念着小二对你的好,为小二守着这个家。”
林芷岚看着面前这个粗汉子,一时语塞。陈旺树还是那个陈旺树,他有着自己的执着,虽然有些想法简单粗暴,但不可否认,这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林芷岚回想起在王家庄时,陈旺树执意要让王子墨送走自己,这是他坚守的道德准绳,当王子墨被王家执行家法,他又豁出去救王子墨,这是他坚守的兄弟之情,当王子墨将三亩地送给陈旺树耕种时,陈旺树又坚持把地租送过来。
林芷岚一直觉得陈旺树的思想觉悟太低,为人处事粗糙,有着深深的小农思想,对待妇女有着令人发指的苛刻,但不可否认,陈旺树也有自己的闪光点,就凭这一点,林芷岚敬佩他。
不必再劝了,八头牛都拉不回的人,林芷岚不觉得自己再劝有何用,将陈旺树带回王家别院,林芷岚给了陈旺树见胭儿的机会,这也许,是陈旺树最后一次见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