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养团子 番外篇完本——by楚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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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手指磨在肌肤上生疼,晚香直蹙眉,不由得又缩了缩,想了想道:“我会写字,我帮你们写绑架信。”
起先,山贼头子还是不信奚小姐的,怕她解了手脚之后便趁机开溜,那么这块到嘴的小肥肉就飞了。然而寨子里打架抢劫在行的多,能拿纸笔的却一个没有,再耽搁下去就要喝西北风过年了,山贼头子只得给晚香松了绑,凶神恶煞地在她耳边说一句,让她写一句,最后拿着印泥,让她在纸上按下一个红印子。写完了便塞进个包油条的纸壳子里,让跑腿的揣了下山去了。
写完了信,奚晚香被又被送回了柴房,不过见她乖巧听话得很,便给她绑得松松的,还拿了两碗汤一般的白粥进来。
张妈妈这会儿醒了,见着晚香被送回来,哭天抢地地掉眼泪。晚香把白粥送到她嘴边,叹口气想着,这都叫什么事儿嘛,被绑了架还得自己写绑架信,能不能敬业点?
一天三餐白粥馒头白粥,接连三天下来,晚香觉得自己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而张妈妈则一直唉声叹气,面色蜡黄地都觉得立刻便能病倒了。三天了,绑架信应该已经送到奚家了,或许明日便会有人前来赎回自己罢。
是夜,奚晚香饿得不行,那群山贼似乎又开始烧烤唱歌吃夜宵了,漏风的柴房四面八方涌来破音跑调的奇怪歌声,吵得人睡不着觉。更让人气愤的是,喷香诱人的肉香也跟着包围了自己。
是野鸡吗?还是野猪?烤得恰到好吃,嗞嗞作响,油光亮亮,上面撒上些盐,咬上一口能让人幸福三年……
不行,晚香觉得自己饿得能在屋子里看见星星。便跌跌撞撞地并脚跳到窗口,正巧看到一个黑影从柴房后面绕过来。定然是刚刚去小解的某个山贼,晚香真高兴,忙调整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萎靡幽怨。
只是还未来得及伸手打招呼,这黑影便左顾右盼着,攀着柴房基底的碎石块开始往晚香所在的窗口爬。
第三十四章
晚香愕然地看着这黑影三下五除二便爬进了窗口,一下跳到自己面前。
张妈妈瞪大了眼睛,似乎下一秒便要尖声叫出来。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头发束成个乱糟糟的短马尾,一张脸上沾了些泥,显得脸蛋黑黝黝脏兮兮的,只是眼睛倒是明亮憨厚。看到张妈妈受了惊吓,少年忙朝她摆摆手,轻声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啊?”奚晚香愣了,所以,祖母就是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男孩子来搭救自己?不对,这不可能是祖母的主意。想着,晚香皱了皱眉,多了些禁戒,问道,“你是谁?祖母马上回来搭救我们的,不劳您好心了。”
少年转而望向晚香,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片刻,脸上竟然出现莫名其妙的红晕,然后有些羞赧地抓了抓头:“我是钟志泽……没想到,晚香妹妹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不记得我也是对的。从前见到你的时候,可才四五岁呢,那么点儿。”说着,钟志泽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
这……怎么来唠起嗑来了?谁认识你啊,从没见过你。
“不说了,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带你们走。你爹爹和娘亲已经赶过来了,之前听我爹说,砍柴晚了,回来路上看到张妈妈和一个小姑娘被山贼绑去了,我们便猜到是你了,之后就赶紧去找了你爹娘,得知果然你正在回家的路上。这才赶紧让我上来寻时机搭救你们……”钟志泽忙着送了两人手脚的麻绳,趴在窗口探了探,“快,走吧。”
张妈妈似乎想起些什么,拿手指指着钟志泽,眨巴着眼睛回忆:“噢,是你啊,好小子,都长这么壮实啦!”说着,又顾自高兴起来,对晚香道,“晚香小姐,这就是钟家那小子,你父亲与他爹可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啦!”
眼睛在这古怪的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晚香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妈妈冲她眨眨眼,神秘一笑:“是你未来的夫婿呀!”
奚晚香脑子有点晕,似乎是缺氧了。
“不,别闹了。”晚香扶着脑子,她觉得自己想要静静,“明天祖母就派人来赎我们了,要是祖母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再说了,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冒充的……”
“好了,晚香小姐,我记得小哥,长得与小时候还是没差的,快走吧!”张妈妈早已麻利地从窗口翻下去了,露出脑袋,冲晚香轻声喊道。
走在寒风凛冽中,晚香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好吧,也许是后山干枯的树枝。三个人一溜儿弯腰从小道而下,钟志泽走在前面领道,晚香自然走在中间,小哥人还是不错的,担心晚香跟不上,时不时停下来等,又怕坡陡峭的时候站不稳摔倒,总伸个手想要扶晚香,却总被她无情地推开。
总算从山坡上跳到了平地,晚香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颊上似乎有些黏糊糊的,半夜的冷风冻得人几乎失去感官的知觉,她将手指展开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似乎是血迹,被划伤的血迹。
一路上晚香皆沉默着不做声,钟志泽侧目小心地望着这个如娇嫩莲花一般的晚香妹妹,虽然狼狈不堪,可奈何透着一股子让人肃然又可亲的气息,他又想起从前见她三四岁的模样,吹弹可破的豆腐脸儿,见着自己便“咯咯”笑,他没忍住掐了她一般,小晚香就“哇”地一声瘪嘴哭了起来,吓得他……
想着,钟志泽淳朴的面孔上不由得挂上了微笑。
是夜,晚香与张妈妈睡在了钟家。钟家在山脚下的村子上,村中有一些官兵巡勤,因而山贼还不敢放肆到前来搜查。钟父钟母都是老实可亲的庄稼人,几间屋子不大,但也如祖母所说,确实在乡间称得上是不错的殷实人家。屋子上挂了几张装裱精美的四君子图,堂下一副苍劲的枯树寒鸦颇有几分瘦骨遒劲之力。怪不得父亲会与之成为挚友,果真亦有几分质朴的雅趣。
钟父钟母人确凿不错,三更天了还站在门口等着三人,见到晚香后,更是热情地将她迎进门去。桌上放了两碗驱寒的姜茶,懵懵懂懂一碗下去,晚香满肚子火辣辣的。虽说脑子里乱得很,但着实走得狠了,只擦了擦脸,甚至来不及梳一梳头便沾着枕头睡着了。
清早天还未显出鱼肚白,村子口便传来热闹的声响,似乎是来了什么人,嚷嚷着吵闹。
晚香迷蒙中醒过来,莫名想到堂嫂如流风轻回的微笑,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身边张妈妈还睡得沉,发出忽高忽低的鼾声。于是她便蹑手蹑脚地从有些潮湿的被褥中起来,穿好外衣,出了房门,便往村口跑。
乡村的清晨格外寒凉,山雾薄之又薄,如轻纱一般荡荡悠悠,缠绕在覆着残雪的山腰。
村口簇拥了不少人,然而待奚晚香定睛一看后才发觉,仅仅只是最平常不过的早市,人来人往间,全然没有自己想见到的面孔。晚香不免有些丧气,是啊,就算奚家来人了,堂嫂又怎会亲自来?不过派几个小厮过来交了赎金把自己带回去便罢了。
堪堪挨到了中午,门口才出现了爹娘的身影。
娘亲果然比自己刚刚见到的时候清减了许多,双颊都瘦得凹了下去。一见到还冲自己笑的晚香,奚夫人便捂着嘴哭了出来,忙上前一把搂过晚香小小的身子,勒得晚香有些透不过气。而奚远年虽瞧着镇定许多,但总归惊魂甫定,女儿被山贼绑架的消息,还让他心有余悸。
“爹爹,娘亲,你们来的时候看到祖母遣来的人了吗?”晚香从奚夫人的怀抱中抬起小脸蛋,迫不及待地问道。
奚夫人看了看奚远年,然后摇了摇头。又见着晚香脸上三四条结了痂的伤痕,以为在山贼窝里受了苦,更是悲从心来,又不禁掉了几行眼泪。
晚香从前并未仔细观察过父亲,只觉得他极其严厉,只因刚魂穿过来,不懂规矩,在大人动筷子之前先偷吃了一块腌芥蓝,便被父亲狠狠打了一下手背,那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奚晚香再也不敢直视父亲。
而这会儿,她倒是没有来地冷静下来。晚香坐在娘亲身边,她望着父亲一身寒酸的长衫,原本俊朗的面目因长久的发愁与贫寒,雕刻上了深邃的皱纹。晚香沉默了片刻,才在娘亲的抽泣声中清楚分明地说:“爹爹,我们去祖母家过年罢。”
听到这有些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奚远年理所当然地认为晚香是在与他撒娇,望着晚香纯真清澈的眸子,他便想到晚香在山寨中受的苦,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没事儿了。在钟叔叔家吃了晚饭,咱们就回家了。虽然家里不及你祖母那儿热闹,但爹娘也准备了好吃的,还有新衣裳呢。”
晚香仰着脖子,冲他笑了笑,唇边的梨涡甜甜:“爹,晚香在祖宅的时候,祖母让晚香去镇上书院念书了。老夫子教过一句话,晚香有些不解,爹爹学识渊博,不知道能不能与女儿解释解释。”
奚远年没曾料想从前总是懦弱而束手束脚,甚至连响亮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小晚香,竟然能不卑不惧地说出这些。他既是欣慰又是担忧地问:“你且说。”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晚香一字一顿地念着,这是她难得能在孟子中记住的几句话。
奚远年大怔,摸着晚香头发的手有些发僵,他重复道:“大孝终身慕父母。”
奚夫人听不懂晚香说的,只是担心晚香惹了她爹爹不高兴,又要挨打,忙紧了紧晚香胳膊:“说什么胡话……”
晚香安慰地看了看娘亲,拉着父亲常年握笔而长了一层薄茧的手:“爹爹,晚香年少,自然仰慕爱戴爹娘。爹爹的品德虽然不及尧舜,但在晚香眼中就是操行高尚之人,比晚香懂得更多道理,看过更多经论,一定比晚香更加仰慕爱戴爹娘,也一定能明白爹娘的苦心,就算不能认可其言,但也能明白其心。”说罢,晚香小心地观察着奚远年的表情,见其并没有愠色,便蹭了蹭他的袖子,巴巴地小声说,“爹爹,祖母想你得很,她好几次在饭桌上提及您,眸中都有些泪光。祖母是好强之人,您的脾气亦是随了她,一家人,何不和和气气过个年,什么不自在便都消解了。”
奚夫人一颗心提在嗓子眼,这孩子这半年来都做了什么?从哪儿学的这些歪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尽管听着恳切又有几分歪理,但她丈夫的倔驴脾气她是知道的,又是过年的当口,他断然不会同意,说不定还得训责几句。
还没等奚夫人开口为晚香说情,早晨出门去放羊的钟志泽与他爹爹便进了门。
钟志泽上前给奚家长辈行个礼,又说道:“对了,伯父伯母,方才我与爹在山口子边牧羊的时候遇上了你们台门镇奚家来的人,似乎正准备进山。我便多嘴了一句,告诉他们,你们在我家的消息。我与爹爹走的小路,他们走官道,再有个半个时辰应当也到村子了。”
晚香一听,即刻忘了方才还在于那冥顽不化的爹爹理论,忙急吼吼地探了半个身子出去,问道:“那来的人中,有堂……有坐了马车来的吗?”
钟志泽第一次见晚香与自己说话,那滚圆乌亮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有些羞意,低头想了想才说:“没……没注意看。”
听到这话,晚香一下便丧了气,再也没多看钟志泽一眼。罢了罢了,且等上半个时辰,就算堂嫂没来,让小厮带个话回去,也好让祖母、堂嫂安心。想着,晚香不高兴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谁知触到伤痕,一下裂了开来,又迸出些血珠子,疼得她呲牙咧嘴。
☆、第三十五章
农家的午饭简单朴素,桌中央摆了一盘稍显阔大的红烧稻花鱼,肉质鲜美紧实,翻开肚子,白嫩嫩的,大抵已是不错的款待了。
钟父钟母不停地给晚香夹菜,于他们而言,这小丫头俨然已是不久之后的儿媳妇,自然是要好生待着的。而奚远年则显得心事重重,鲜浓的鱼肉全然没有入他的眼。晚香则是她爹爹的一个翻版,她想着方才那番话显然没有打动爹爹的心思,那么等下必然得辞了祖母的人,回去津门镇的家。晚香并非嫌弃自家的家徒四壁,疏食饮水,她只是想着那个人,若堂嫂在身边,身处何地何等环境都是无所谓的吧。
一顿饭的一桌人皆心思各异,唯有饿了几天肚皮的张妈妈吃得着实开怀。
正吃着,院子口传来声响。这回定然是祖母遣来的人没错了。晚香这般想着,忙放下碗筷,从长凳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门外跑。虽然她明白堂嫂是不可能出现的,但若堂嫂出现了呢?
马车还未停稳,殷瀼便焦急地拉开帘子,提着裙角从车板上小心走下来,稍稍没站稳,险些绊着石块跌一跤。
她抬头望去,那小丫头正扶着院子的竹篱门远远地望着自己,本就水漉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不放,看得殷瀼的心骤然一紧。小晚香瘦了,才那么几天,便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裳此时竟有些空,而莹润的面庞憔悴了几分,瘦得下巴都明显了些许。
“堂嫂……”晚香没想到堂嫂竟然真的来了,才几日没见到她,竟恍若隔了一世。她没有着急跑过去,摔进她熟悉的怀抱,晚香只是站在原处,拿袖子快速擦去源源不断滚落出来的眼泪。
奚晚香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难过,这么会哭,至少前几天在山寨的时候,自己还是平静的,比张妈妈都平静许多,连一句慌里慌张的响亮话都没说过。而此时让堂嫂柔柔地抱着,安慰着,她的眼泪和委屈却像突然涌了出来。或许,前几天只是一直存着罢了。
殷瀼轻轻拍着晚香一抽一抽的背,抬头看到奚远年与奚夫人并肩站在院中,奚夫人似乎有些不解,毕竟这是自己的闺女,怎的就与他人这么亲近了?
而钟志泽亦抓着头发走了出来,他看到自己将来的媳妇儿扑在这个陌生的姑娘怀中,钟志泽从小在乡野长大,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别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俄而冷不防撞上那陌生姑娘的眼眸,钟志泽抓着脑袋的手顿了顿。
这姑娘真好看,素靥青衣之下的温润恭和浑然天成,显然即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仅仅一眼对视,便让钟志泽有些发愣,继而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这定然是奚家的人了,既然是奚家的人,那么便是今后的亲人,有什么好自轻的。
好一会,晚香才抽噎着平复了一些。她深吸了口气,在堂嫂衣襟上蹭干净了眼泪,才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睛,小声唤一声:“堂嫂。”
“嗯,堂嫂来接你啦。”殷瀼微微一笑,如是道。
奚晚香抽了抽鼻子,绽出一个笑容:“好。”答应完,又忽然想到爹爹,晚香忙抱着堂嫂的胳膊,抹一抹脸,转身望着一脸深沉的父亲,迟疑的问,“爹爹,咱们一块儿回家吧?”
殷瀼明白这位叔父的心结,正准备帮着劝两句,谁知奚远年常年严肃不见笑颜的面上竟少见地柔和了一些,他缓缓点了点头,从嗓子眼说了一句:“好,我们回家。”
直到坐上马车,奚夫人还是感? 跞缤雒我话悖约喊镒湃傲宋辶甑恼煞颍谷蝗眯⊥硐隳敲粗赡鄣募妇浠八刀恕K挥傻枚嗫戳送硐慵秆郏庑⊙就吩谧嬲陌肽昕柿瞬簧伲肜崔杉颐挥锌鞔^煞蛉耸切乃嫉ゴ恐耍灰咸不锻硐悖茫煞蛉吮惚鹞匏罅恕?br /> 马车不大,晚香怕自己再吐得昏天黑地,便不敢坐在堂嫂身边。谁知堂嫂丝毫不明白她的苦心,一把捞了奚晚香的小身子,让她紧紧地挨着自己。看着堂嫂的眸子,晚香真高兴,一家人团圆,多好。
感谢天感谢地,奚晚香这回学聪明了,在马车从官道驶入林间小路颠簸之前,她就脑袋一歪睡死过去了,顺便还能枕着堂嫂香香的胳膊弯,简直幸福。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台门镇。
奚远年重新步入承载着他大半辈子的奚家祖宅的时候,晚香分明看到他的嘴皮子轻轻颤抖着,或许一脸苦色的父亲心底亦是怀着对祖母的怀念与愧疚的,不然自己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怎能引得他这么多年来重新踏进奚宅?
奚老太太在正堂等了整整一下午,收到绑架信的时候,她原本还是不信的。若不是殷氏偶尔看到了这绑架信,认出了小晚香的字迹,晚香恐怕要因为自己的忽视而命丧山贼之手。奚老太太一想到这点,便后怕自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