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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养团子 番外篇完本——by楚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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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嫂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却又是最坚韧的人。就好像她从前说的水,润物无声,亦无坚不摧。
临睡的时候,堂嫂说再过两天便是正月十五上元,台门镇上会有赏灯节,猜字谜,亦有对歌,这是最有趣的环节,对歌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形式,最终却是以少男少女的秋波送情,芳心暗许为目的。若两者看对了眼,则用对歌的方式来表示心意,上元过后便能互换庚帖,喜结良缘了。因此,镇上未出阁的少女们在上元这天皆会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好去觅得自己的如意郎君。
殷瀼还玩笑着问晚香,今后想找个怎样的小伙子,转念一想,她可不是已经有了那指腹为婚的钟家哥哥?正准备给晚香道歉,孰料,晚香竟红着脸忸怩地说“还没想好,只想和堂嫂在一起”。
这小丫头的嘴倒是甜,与她在一块儿倒是能被哄得开心。殷瀼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极少有地沉沉睡去。
其实奚晚香说的确凿是真心话,在堂嫂呼吸变得平缓之后,她还悄悄地望着堂嫂的侧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须得找一个在一起无比舒服的人,无论是这辈子,还是重生之前,奚晚香想来想去,似乎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比堂嫂更让她想来便觉得发自内心欢喜的人。
翌日,奚老太太醒了,精神甚好,瞧着全然没有了昨日的阴翳。
老太太听说了昨日的事儿,当即便沉着脸把冯姨娘与奚清瑟喊了过去问话。奚清瑟一想到晚香那双盯着自己不放的眼眸便不舒服,昨晚当着众人的面,她没有把真相说完,回去之后悔得肠子都要青,这会儿便不管不顾地在老太太面前,把话说了明白。
只是清瑟还是给足了她娘亲的面子,并未说那玉钏儿被偷是冯姨娘随意编造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碎了,恰好晚香的香囊落在了自己那儿,这才叫冯姨娘疑心了。为证所言不假,清瑟还将那白玉钏的一段碎片拿来给老太太过目——反正她也不喜欢那镯子,正好摔了,好有借口让老太太买个新的给自己。
奚老太太眼中虽蒙着一层模糊的灰,可心却还似明镜一般,听完,她便彻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冯氏。”奚老太太靠着迎枕,坐在床上,声音不响,却足够让人心颤。
“哎……老太太,昨儿那事确实是我一时脑子不灵光了,才让二姑娘蒙冤了。不过我确实不知道那玉钏不是她偷的,若不是清瑟丫头这会儿明说是摔碎了,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在老太太面前,冯姨娘自是连大气不敢出一口,只得尴尬地赔笑着说。
“与我道歉有何用,你去跟晚香丫头道歉去。”奚老太太冷冷地说,手上还麻得没什么知觉,便让小丫鬟在边上帮她按摩手臂,疏通经脉。
冯姨娘抿了抿唇,抽了抽嘴角,笑得十分勉强:“自然自然。”
“自然什么?要是放你下去,指不定你在背后怎么咒骂晚香丫头呢。你就是心眼子小,容不得家里还有他人。晚香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娃,她能怎么争得过你?你可也不害臊。要不我怎么当时怎么不同意远镇娶你呢,大房张氏从前不知比你贤惠多少。你嫌弃晚香丫头从乡下长大,没礼没术的,可也不看看你自己,瘦马的出身,终究不是个正经人。”奚老太太寥寥几句话说得平心静气,却如同十足的尖针,根根分明,扎到了冯姨娘的心头。
“祖母,别说了,娘亲她知道错了。”奚清瑟亦听不下去了,说的毕竟是她的娘,清瑟拽着奚老太太的衣袖,眼睛里升起一层薄雾。
奚老太太叹口气,捏了捏清瑟没什么肉的胳膊:“倒是清瑟丫头,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丫头放心,祖母定然帮你找一家好亲事,比李家还要好上几倍的亲事。”
怎么好好的,又说到亲事了?奚清瑟眼皮子跳了跳,不尴不尬地松了奚老太太的袖口。
“听说,远年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晚香丫头一耳光?”奚老太太缓缓说着。
冯姨娘听了老太太一通骂,满月般的面孔被气得更圆了一些,因此便没有搭理老太太,一把拽了清瑟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小丫鬟见大伙儿不说话,便细声细气地说:“听说奚二爷听了少夫人的话之后,便没有那般暴怒了,不过想来奚二爷那样不留情面、狂风骤雨般的一下耳光,定然是伤了二小姐的心。二小姐昨日都是在少夫人那儿睡的呢。”
奚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疲倦:“我不过昏厥了半天,家里边乱成了这样一团糟,可不知等我这把老骨头百年之后,你们为了这星点儿家产,还得闹成什么样子呢。远年从小就是个好面子的,受不得半点污点,可苦了晚香丫头了。”说着,奚老太太又问道,“他这会子在做什么,把他也给我叫过来吧。”
小丫鬟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听伺候他们的宋妈妈说,奚二爷早些时候正吵着要回家呢。”
“回家?回什么家?这儿不就是他们的家吗?”听到这话,奚老太太的声音不禁又高了起来。
“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丫鬟经不得半点吓,立刻松了手,跪倒在床边。
“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奚老太太一声喝道。
奚远年来的时候肩上还搭了个简陋的包裹,一身洗得发白的直裰显得清贫而高洁。他看到冯姨娘的身影,不屑地哼一声,冲床上的奚老太太问候道:“母亲,您身体如何?”
“被你们气的,还能好吗?”奚老太太幽幽地说,“听说,你想回津门镇去?”
奚远年脖子一直:“对。这个地方勾心斗角,又有恶毒妇人的鄙夷与污蔑,既损了儿子清誉,又让晚香与我生了嫌隙,这地方局促得很,令儿子觉得不自在。虽说乡下地方穷贱,但呆着让人觉得惬意自得。儿子要走,要带着晚香一块儿走,她不能在这种地方被荼毒,长成巧言令色,工于心计之人。”
“混账!才回来半个月,你就吵吵着又要走?竖子!你还有没有把你快病死在床上的老娘,把祖宗纲常放在眼里了?”奚老太太气得要死,瞧着这站得直挺挺的儿子,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两眼一白,再次昏厥过去。
“爹爹……”奚晚香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面颊虽然消了肿,但五指的痕迹却还是十分明显,她惊愕地望着奚远年,“爹爹,你不是答应晚香留在祖宅了吗?现在连年都还没过完,就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争吵,便要出尔反尔吗?爹爹,您不是君子吗?君子可做得这种事?”
奚远年握紧了肩上的包裹,望着晚香的脸心里还是愧疚的,只是好面子,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小孩子家,懂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那么,您别忘了娘亲,娘她还躺在病榻上呢,要是回了乡下,就没有那样好的郎中替她瞧病了。就算不看在娘的份上,圣人说‘父母惟其疾之忧’,如今祖母病得如此厉害,您却还想着分家而去,是不是有违孝道礼数……”奚晚香一着急,便不管不顾地说了许多。相比昨日被口诛,离开这儿,离开堂嫂更让她心惊害怕。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谁都动摇不了!”奚远年从前说一不二的倔脾气一点儿不见消减,提溜着包裹便大步出了门,“晚香,与你祖母告个别,回来收拾了,我们就走。”
晚香有些站不稳,她无助地望向身侧的堂嫂。
屋内奚老太太依旧在高声地责骂,这一切都让晚香觉得心累不堪。
殷瀼半蹲下来,温柔地替晚香别了别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怕,堂嫂在,没事的。”
☆、第四十三章
硬着头皮迈入爹娘的房间,晚香紧紧握着殷瀼的手。
奚二夫人还半躺在床上,见到晚香与殷瀼一同进来,便挣扎着要起来,只是没什么气力,只好软绵绵地又侧躺了下去,急迫地朝晚香招招手:“晚香,过来。”
奚晚香抬头看了看殷瀼,她心里乱成一团,堂嫂似乎是她全部的依靠。
殷瀼看了看床上的奚二夫人,她的眼中充满了紧张与忧虑,更间杂着对自己的排斥。虽不明白为何奚二夫人对自己有这些复杂的想法,殷瀼只知道骨肉亲情,自己纵然再喜欢晚香,晚香再黏着自己,都抵不过对于母亲的情感。于是,殷瀼便松了手,轻轻拍了拍晚香的肩膀:“去吧,堂嫂不走,在这儿等你。”
奚二夫人好容易抓到了晚香的手,又小心地望一眼在门口徘徊的殷瀼,她心疼地摸着晚香指印分明的面颊,问道:“好孩子,你可别怪你爹了,他就是这个脾气,其实他心里也难受呢。”
晚香点点头,又侧头看了看在屋子里上上下下收拾东西的父亲:“晚香没有怪他,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答应晚香在奚宅住下来,却又反悔。”
奚晚香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奚远年也能清楚听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奚二夫人瞥一眼奚远年,忙抚了抚晚香的脊背:“你爹他不喜欢这里,家宅大了,乱七八糟的事儿太费人心思了,不若在乡下,咱们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虽然没什么吃穿的,但总归简单快乐。”
不快乐,没有堂嫂在,一点都不快乐。
“再说了,古有孟母三迁,瞧着现下这乌烟瘴气的,你爹也是担心你长成像……那样的人。”奚二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且这个地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想着待在这儿?”
“娘……”奚晚香咬着唇,闷声道,“把我害成这样的不是这个地方,亦不是冯姨娘,是爹爹的不信任,是他的武断与自轻……”最后一句晚香没敢大声说,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若一个不留神,再惹了父亲不高兴,那么兴许自己脸上的指印就对称了。
“你说什么?”奚远年静静地看着晚香,他个子极高,因此居高临下的模样格外吓人。
见着屋内气氛不对的殷瀼早已走了进来,站在晚香身边,用胳膊圈着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殷瀼瞥了眼晚香,她的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玉雕一般的小脸上分明写着坚定和对抗,有种小兽一般的孱弱,却又不肯屈服。
小丫头太强硬了,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拼尽全力去争取。却不知有些事情,若硬碰硬,必然会两败俱伤。
“二叔,晚香只是喜欢这儿,她虽然还小,可却连自己喜欢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再者,一个人,只有在自己喜欢的环境中,才能毫无顾忌地成长,若全然不考虑晚香的感受,您是不是太冷漠了?晚香是不是太可怜了?”殷瀼淡淡地说,望着奚二爷的眼眸一丝害怕都没有。
奚远年显然亦没把这不过刚嫁过来半年的殷瀼放在眼里,他哼一声,道:“你懂什么?我这也是为她好,就算你与她意趣相投,她喜欢你,那又怎样,她是我的姑娘,我愿意怎样教她便怎样教她。说到底,你们不就是看不起乡下吗?”
殷瀼不禁蹙了眉,正要开口,身边的晚香却被从床上倏然坐起的奚二夫人抱过去。
奚二夫人瞪着微微下凹的眼睛,对殷瀼说:“我家的事儿,你不用管。”
“娘!你说什么呢,堂嫂是自己人啊。”晚香挣扎着要从她怀中逃脱出来。
听着这话,殷瀼不由得怒从心来,只是这怒气绝不可表现出来。她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着实为晚香觉得可惜。只是又能如何?正如她父亲说的,晚香终究是他们的姑娘,相比父母而言,自己确实只是一个外人。难道自己便可以代替父母的照拂,去尽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地对晚香好吗?殷瀼望着晚香,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只是以后呢?等夫君回来了,等自己也有了孩子,让晚香如何自处?到那个时候,她还是需要父母的。
不孝,这个沉重的字眼,晚香背不起,她殷瀼也不能让她去背。
忍不了一时,或许对谁都不是好事。
深吸一口气,殷瀼好容易才把胸中的气压下去,正准备服个软,或许动之以情,还能让事情有回环的余地。
可谁知,已然泪眼朦胧的奚二夫人,哑着嗓子,对一心想要挣脱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殷瀼的晚香道:“晚香,你别傻了!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她父亲抽大烟,把家里的前程都抽完了!若不是你祖母想尽快为你堂哥娶个媳妇儿,哪里轮得上这个没落世族的庶女?”
见晚香愣了,圆溜溜的杏眸包着一层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奚二夫人心疼地把她抱到怀中,看了看脸色苍白,却依旧淡然的殷瀼,小心地在晚香耳边道:“听说吸大烟是会传染的,说不定她身上也有这等败家伤身的恶习。若你跟她在一起久了,娘真的不敢想象……”
“娘,你别瞎说,吸大烟怎么会传染……”
没等晚香说完,殷瀼便轻笑了出来,她走近一些,从容不迫地抚摸着晚香的头发,发髻还是早晨殷瀼帮她编的,只是没想到,分别竟骤然而至。
殷瀼叹了口气,便转身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
晚香被奚二夫人紧紧地箍在怀里挣脱不开,只得堪堪扭过头,泪水竟一时间爬满了整个小脸。
视线有些模糊,她看到堂嫂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耳垂上坠落下来的贝壳珠串晶莹剔透,一荡一荡,随着她的淡然的步伐逐渐远去,最终在门口消失。
“堂嫂……”晚香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好恨,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对父母,更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半点话语权都没有的孩子。
在这一刹那,奚晚香想要长大,快快长大。能有足够的力气,挣脱爹娘的桎梏,挣脱世俗的牢笼。
只是她又怕,怕自己长大之后,堂嫂便不是现在的堂嫂了,她若是有了孩子,有了亲密的丈夫,她绝不可能再要晚香。一想11 到堂嫂对待外人时候,那般温和却又拒人千里的模样,晚香便忍不住难受,这种难受压抑着,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最终,奚晚香还是走了,与奚二夫人一道回去了。而奚二爷则听了晚香的三分劝,留在了奚家,帮着照顾摔断腿,还中风着的奚老太太,尽着所谓的“孝”。
因着奚二爷还算退了一步,奚老太太便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终日阴沉着脸,让人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如同大半个月之前一样,奚晚香还是在镇口的驿站坐的马车,只是这次送的人不多,奚老太太卧病在床,难以行动,而冯姨娘则称身子不舒服,奚清瑟亦被她拖着,说要照顾娘亲,因此没来。来送的竟只有夏华姑母一人。
奚夏华知道因为自己的金戒指的原因才惹出了之后一连串的事儿,因此亦觉得十分对不住小晚香。她依旧穿着一身不合适的宽大棉袄,梳着干净的垂髻,歉意地摸了摸晚香的头:“小晚香,你可怪姑母吧?”
奚晚香此时心情已平静如潭,唯一的念头便是大道尽头会不会出现那个将日思夜想的身影——大抵不会出现罢,毕竟她受了那样的诋毁,那样的气。晚香摇了摇头,冲奚夏华微微笑道:“夏华姑母,今日有风,您早些回去吧。”
奚夏华望着晚香被风吹得发红的小脸,叹了口气:“好罢,那不耽搁你们赶路了。”
晚香踮着脚尖,又等了片刻,路上虽然人来人往,却全然没有自己想看到的。奚二夫人又在车内催了,若再不上车,或许天黑之前便赶不到津门镇了,走夜路被山贼绑架的风险,她可不愿担。
万般无奈上了车,车夫甩了马鞭,木轮子轱辘辘地开始缓慢滚动。
晚香撩开窗帘,路上人那么多,世上人那么多,可这阔气的大道却好像还是空的。今日天气那么好,日头灿灿,云薄天青,可却好像还是让人觉得胸闷难忍。
“等等——”一个声音从马车后传来。
奚晚香忙从马车内跳出去,让车夫赶紧收了缰绳,一下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一看,竟是钱庄的钟掌事。
此时钟掌事气喘吁吁,小胡子一边高一边低,似乎是一路狂奔着过来的:“哎哟我的亲娘嘞,总算赶上了……”
“钟掌事,你怎么来了?”晚香不解地问,瞧着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布包,“这是什么?”
钟掌事一把擦了胡子上结的霜气,把灰白的布包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晚香双手中,然后冲她神秘兮兮地眨巴眨巴小绿豆眼儿:“嘿,二小姐可猜猜看。”
这……都送到手上了,还猜什么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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