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养团子 番外篇完本——by楚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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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清瑟哑然失笑,把手抽出来:“说你傻,还真是傻。就算不嫁给那人,我也是得嫁人的。那时候便是江华的李家,那样大的家族,照我的脾气,我兴许还没本事活得过这么几年呢。再说了,在杜家,至少我和南风自在了将近两年,若去了江华,也许也一两天的舒心日子都没有。这两年,也足够了。到了这时候,我倒是相信命了,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天爷待我还算公平。”
“是我烧了布坊和杜家主宅,本想把别苑也一道烧了,可究竟里面有太多我和南风的记忆,我下不了手。”清瑟面无多少表情,“我知道这样兴许不道德,仅仅为了一人,便断了一个家族的根本。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也没辙了。”
清瑟轻轻叹了口气,仰头望着于天宇正中灿烂的太阳,她用极细极细的声音说:“生可同眠,死亦同葬,我该满足的。”
晚香没听清,可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便复又抓紧了清瑟的手:“南风她这样做,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清瑟想反驳,可转过头来,却已经没了反驳的心情。她神情忽然殷切起来:“晚香,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但娘亲她就是这样一个眼界浅薄的小妇人,从前得罪了你和阿嫂,是她不好。可到底是我母亲,我就算不喜欢她,可也怨不得她,我没脸求你孝敬长辈,只求你既往不咎,多多宽容。”
晚香心中酸涩不已,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什么呢,我像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
虽十分担心清瑟,可奚清瑟说自己累了,没什么耐烦的样子,便懒懒回了房。晚香放心不下,又跟着在她屋子门口,缠着她说了许多,大致便是让清瑟好好活着,万不可辜负了南风以死换得的,她的安稳。
可奚清瑟不知好歹的脾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儿没变,晚香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她也都是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倦倦笑容,甚至打个哈欠,说自己困了,给晚香下了逐客令。
好心没好报。被毫不客气地关在门外的晚香气得想骂人,可又无比心疼。她伸手抚了抚这扇雕琢精细的门,总想尽力挽回些什么。
可世上最难挽回的,便是一颗已死的心。
奚清瑟最终还是走了。
她跳了河。身上缚了一块石头,在南风死去一天后的黄昏,同样的时辰,缓缓走进了同样的河流位置。
整片整片的芦苇像浪一般起伏,她抱着石头,像抱着心上人的骸骨。奚清瑟艰难地走向河水,像走向幸福的彼岸。她甚至还略施粉黛,朱唇轻点,盛服红妆,浅浅笑着,美得恍若洛神再临。
不息的河水裹挟着山上冲下来的黄土,冲击在胸口、脖间,逐渐没过头顶。清瑟就这样,以这等悲壮又美丽的方式和爱人长相厮守,共赴白头。
奚清瑟没个全尸,殷瀼本想让人把清瑟与南风的尸身从河里捞起来,好歹入土为安。可晚香却拦了她,河底清净,没有河水把古旧腐朽的世俗都冲刷干净,再没有人能打搅她们,就让她们在河底逍遥自在,清净地享受二人世界,多好。
这些,晚香自然没与堂嫂明说,她见着堂嫂,心中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便只好如耍赖皮一般不让堂嫂命人去捞她们的尸身。
殷瀼盯了晚香半晌,最终随了她的意思。只是清瑟没有尸身,便只好拿了她惯穿的衣裳,做了衣冠冢,新写了牌位,进了宅子后面小祠堂。
晚香在小祠堂内站了许久。很多年前,清瑟在书院砸伤了人,便在这些牌位面前一个人跪了一天一夜,如今,她自己的牌位却也出现在上边供人祭拜了。
奚晚香真正感受到了岁月荏苒,物是人非。
殷瀼静静地陪着晚香,她站在晚香的身后,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她,肠中亦有车轮滚。直到天色浓黑,晚香才转了身子,她以为的一片空寂之中,竟然见堂嫂在朝她微笑,就像她永远可以依靠的后背。
清瑟的死,奚家封锁得很好,只有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才知道。因此镇上只知有人跳了河,却不知是谁,这也算圆了南风的企望,且不至于让两人在死后声名有损30 清瑟就这样迫不及待地随南风一同去了,或许只有死,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只是冯姨娘听闻消息后彻底崩溃了,晚香本想瞒着她,可谁知她出去集市走了圈,便从商贩口中得知看到有人跳河的消息,惴惴然回来找清瑟,却发觉哪儿都找不到女儿了。
一两月过去,可冯姨娘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差了,成天神神叨叨的,不然就是高声喊着清瑟的名字,总让苦口婆心地让清瑟嫁个好人家,对着空气说着说着,便又自顾自垂泪。吓得伺候她的小容不敢再多踏进屋子。
晚香也不想管她,只吃的喝的供着,总算不辜负清瑟的嘱托。
七月流火,殷瀼永州的娘家来了人,说是她哥哥殷正翰赌输了钱,砍死了好些个人,进了大牢,事态紧迫,家中已经乱作了一团麻,让殷瀼好歹回个家,照看照看家里杂事。
好容易安宁下来,又来了这么一遭,可谓是多事之秋。虽与娘家没得好感,可殷瀼自觉也好些年不曾归宁了,想着趁着这机会回去一趟,也算尽孝。便急急收拾了东西,打点马车去了永州。
这一趟,她没带上晚香。奚家还得有个管家的人,晚香聪明,殷瀼信得过。晚香自然是想跟着她的,殷瀼便点着鼻子让她听话。想到临别时,晚香嘴唇嘟得能挂油瓶,老大的不高兴,甚至最后驱车的时候都没来送她,殷瀼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任性的孩子。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殷瀼闭目养神,清瑟与南风的事虽说亦过去一段时日了,可殷瀼却总心有余悸。也许是因为死亡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又或许是为了她俩惊世骇俗的恋情,让殷瀼如同古井一般的心震撼了。她想到自己,也想到晚香,想到她想要倾诉,却又压抑自己,那般怯怯不安、蠢蠢欲动的模样……
忽然,身后放随行物什与赠礼的箱子无端发出声响,殷瀼回头,撩了帘子,却见没什么异常,便以为只是磕着边角了。此后几次,她都没有在意,直到耳侧传来熟悉的笑声,以及一声软软的“堂嫂~”。
心中的阴霾竟骤然被拨开,殷瀼又惊又喜地侧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晚香白生的面庞。
晚香叠着胳膊,伏在靠背上,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
马车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行走,一经颠簸,两人的鼻尖便触碰到了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我,副西皮be了之后你们依然爱我!(o>▽ 早便饿了,尤其闻着喷香的地瓜,忍了又忍才没跟着吃起来。她感谢地看了晚香一眼,便慢条斯理地捧着地瓜吃起来。
俞公子想来是个话痨,停歇了一时半会,便又忍不住开了口。这回好歹没有再说什么国家大事,却开始叹息他此刻正在地牢中受苦的旧时好友,说他们俩曾经同在书院的时光,又说正翰兄是个不错的好人,只是如今世道混乱,才遭了这样的罪。
还不是你亲爹爹抓的人!这会儿倒开始哭可怜了!
这些个话不说倒还算了,一说,蒋氏便先忍不住开始垂泪了。
殷瀼忙放下正吃着的地瓜,擦了嘴,转而安慰蒋氏。
生怕这不识相的俞公子再说些什么伤及人心的话,晚香忙笑着扯开话题:“方才听俞公子说,咱们这山里还隐居着一个当世高人,若是能出山,定能把如今节节败退的大明朝挽救回来。也不知俞公子说的是哪位高人?”她本对这什么高人完全没兴趣,可方才他那长篇大论中,晚香只记得了这一小段,便赶紧重新提及,问了俞立轩。
俞公子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对政事有兴致,便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眼睛都亮了亮。朝她靠近一些,说:“倒也不是确凿无疑的,只是传闻罢了。只是近十年前,陈觐这人确实是声名大噪的。当时政局不稳定,朝野之上分了两个流派,互相争权夺势。陈觐谁也不帮,就跟了一个不成器的皇子,谁都没想到,这瞧着懦弱无能的皇子在他的辅佐下竟真成了黑马,成了当今的皇上。可登基之后,陈觐就消失了。谁也不知去了哪儿,有人说兔死狗烹,也有说人隐居起来了。几年前听闻有人在永州过去的山上见过他,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接着,俞公子又意犹未尽地说,如今正值与清兵不可开交的时候,内忧外患,若能让这人重新治世,想必还能有些转机。
奚晚香随便点着头,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陈觐这名字她是知道的,明朝晚期风云一时的人物。北京沦陷之后,陈觐为首,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建立弘光政权。弘光帝死后,又辅佐鲁王朱以海于绍兴监国,后又为郑成功的得力军师。在清军长驱直入之时,为明军殊死抵抗做了许多贡献。此人喜怒无常,又频频易主,最终南明亡的时候,连影子都找不到,可到底也算是个英雄一时的人物。在这么多历史人物中也算一个小有名气的。*
不过这与晚香有什么关系,她只想俞立轩赶紧别说话了,吵死了……
正想着,狱卒掏出钥匙,终于丁零当啷地将牢狱的大门开了。在外面等了许久的一行人便赶忙噤声,让狱卒领着,鱼贯而入。
地牢常年不见日光,阴冷潮湿。
见到自己亲人在如此肮脏闭塞的环境内,前来探亲的又大多妻女母亲,因而哭哭啼啼的,一时牢内满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
好容易见到了殷正翰,蒋氏免不了扑过去,趴在木头柱子间与她夫君道一番相思苦,稍平复下来,又说谌哥儿情况不好,昨夜又发热了,没说几句便又红了眼睛。殷瀼见哥哥比几年前老了不少,眼角亦布了皱纹,便知他为家里也算是努力想着办法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家,似乎也没什么回天的余地了。
俞公子这会儿倒识趣了,没去打搅两人的相聚时光。只最后宽慰了几句,说定会帮着想办法,让父亲及早放了殷正翰出来。
探监的时间不过三炷香。时间一到,狱卒便叫嚣着赶人了。蒋氏与殷正翰难舍难分,哭得柔肠欲断,狱卒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旁边站了知府爷的公子,只好赔笑着等在一边。
又是一炷香过去,蒋氏才叹着气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在殷瀼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重见日光,才觉日光照在身上的温暖。
俞公子说如今城里也不安宁,便陪着三人一同走回去。
晚香原本没心没肺地走在俞公子与堂嫂之间,与堂嫂说话的时候,那公子总时不时地插话进来,还总说些不合时宜的。明明说着,那湘水中新发的水莲长势真好,他偏偏插一句说,这里的水莲品相下等,是野生的,且开花时间也短。如此三番,还总觉得自己说的在理,骂也骂不得,说也说不得,难受得很。
晚香决定不睬这情商为负的俞公子,无视了他的话之后继续甩着堂嫂的手,指着街上的所见所闻说笑。谁知这俞公子倒是执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问晚香道:“见奚姑娘也及婚嫁年纪了,不知可有婚配?”
奚晚香脸色一黑,真的是好好的心情,非搅得人浑身不自在!
还没等晚香开口,手上忽然一个力道,把晚香拉了过去。她与殷瀼的位置便换了过来,晚香不明所以地抱着堂嫂的胳膊,只见堂嫂淡淡笑着,把晚香同俞公子隔开来,对俞立轩冷道:“公子如此直白地问及女子闺阁之事,恐怕不妥吧。”
俞立轩悻然,忙说:“说得是。”
这么一出之后,俞公子便不怎么搭话了,不多时便与三人分别,回府衙去了。
☆、第九十七章
因俞公子的话,殷瀼重又记起了晚香的婚事。
她今年十五,正是恰当的时候。老太太中风前还将晚香托付给了自己。一想到从来令人生敬的奚老太太眼中的哀求,与再三让殷瀼答应她,会替晚香定好终生大事,殷瀼心中便一阵酸涩。这几个月她总有意无意地想忽略晚香适嫁的事儿,可忽略不等同于真的不存在,晚香终究还是要嫁人的,终究还是不属于自己的。
这是整个朝代,整个世界的共识,若不遵从,便只得落得个身败名裂、沦为笑柄的后果。殷瀼深切地懂得这一点,从小在这官宦深闺中长大,血脉中已经烙印了抹不去的痕迹,它们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地在殷瀼脑中蔓延,让她一想到和晚香可能的一切,便终究无法避免地陷入深刻的自责与悲哀。
怎么就对一个女子产生了这样的感情?怎么就对自己的小姑子难舍难断?殷瀼从拢着的宽袖中伸出手,对着阳光,手指皎如玉笋,她又收回来,把手指落在自己唇上。
这双唇……触碰过晚香的脸颊,触碰过她的唇。
甜蜜与喜悦,从心底油然而生。伴随而来的又是无法逃避的彷徨和恐惧。这两种情感相生相伴,牵潆难断,让殷瀼难以下定决心,又迷惘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明白晚香的心,像殷瀼这般聪明擅察,若说从前还不曾想到这一层面,可到了如今,她若还看不出来,便全然是假了。只是她还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方能两全,便不能鲁莽行事,不能让晚香与她现如今的微妙平衡被随意打破。
俞公子怕是对晚香有心。
殷瀼在回来的路上便看出了这一点。晚香对待他人的喜欢总是后知后觉,反应迟钝,显得殷瀼倒是比她敏感地多。很久之前的与晚香定了娃娃亲的钟志泽,又有如今的俞立轩。她总能一眼便看出这些男人对晚香的好感。
殷瀼粗粗想了一想,一时想到的竟全是对那公子的不满之处。譬如他太不解人情了,总说些让人心生无趣的话,又如他今年二十五六,年纪比晚香大了太多,不合适之类的。想着想着,殷瀼自己都觉得发笑,便摇了摇头,明明是个不错的人选,却被自己硬是找出来这么多不妥之处。
叹口气转身,殷瀼却发觉小晚香竟站在庑廊之下望着自己。仿佛心事被蓦然窥探,殷瀼呼吸都滞了滞,略显尴尬地朝她走去:“何时站在这里的?也不叫我一声。”
晚香笑着挽过殷瀼的手,亲昵地说:“也没多久,见堂嫂皱着眉,不知在琢磨什么,也不好打搅。”她顿了顿,又问,“堂嫂是在想什么呢?”
殷瀼道:“没什么,回了家,无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儿罢了。与你这般年纪,堂嫂都已经与你堂哥交换了小帖,预备出嫁了呢。”
晚香没留心,只说:“时间过得这么快,都七年了。”
殷瀼淡然笑笑:“也不知再七年,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再七年,还是再再七年,再再再七年,晚香都是和你在一起的。”见廊下海棠花开得正盛,晚香便不经意地说着,倾身采了一朵海棠,将它别到堂嫂发髻上,兀自高兴地说,“堂嫂平日总喜穿些素色或深色的衣裳,这花艳艳的,倒是衬得你鲜丽起来。”
殷瀼脸颊忽而红了红,把海棠从发髻上取了下来,插到了晚香髻上:“堂嫂都这岁数了,哪里还像你们年轻娇妍,什么时候便是什么妆扮。”说着,又端详了晚香一番,满意地说,“瞧你,多好看。”
奚晚香没有与堂嫂争论什么,她只看到堂嫂面颊鼻尖都有霞色,可爱可亲。“堂嫂——你脸红了呢。”晚香抿唇笑着,揶揄。
殷瀼眼神一转,朝脸上扇了扇风:“这天是愈发热了。”
用了午饭,两人便去见了殷父。暗沉的屋子里满是缭绕的烟雾,两人来得不赶巧,正是殷老爷抽大烟的时候。殷老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便无暇与两人多交际。饶是多年不见的女儿,他都是冷冷淡淡的,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微笑,神色恍惚。
屋内鸦片焚烧的气味着实难闻,仅仅站了片刻便让人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殷瀼没得多言,便牵着晚香出来了。“从前他还不是这样的,自从抽了大烟,便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却怎么也说不好,谁的话也不听了。”殷瀼有些无奈,“我只是一个庶女,讲话更是无足轻重。只能眼看着他一日日折腾,折腾自己,也折腾家里。”
这时候的鸦片才传入几年,还不算十分盛行,因此上瘾了之后便只得时不时花大价钱到处搜寻。且成分不纯,捱的年岁也更长些。不过瞧着殷老爷如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的模样,又抽着大烟,腾云驾雾,怕是也撑不过几个年头了。
在殷家呆了两天,殷夫人的伤风总算好些了。可殷正翰却还是丝毫没有要被无罪释放的意思,殷夫人思来想去,不过就是砍死了几个街头的混混,如今永州城这么多乞者,日日冲突矛盾还少么?死人也是司空见惯的。况且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两位老爷、公子不都是相互熟悉的?就算现在自家老爷堕落在大烟里了,可往日的情谊还是在的,不至于为了几个混混而撕破脸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