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何在完本——by绯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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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这世上总会有人比我更悲惨。”清涵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仿佛有无声无息的黑暗如流水般默默而过,“不过你方才如此,足以看出你心中是有怨而无恨。”
阿峥眼前一亮道:“何谓有怨无恨?”
清涵笑了笑,随即侃侃而谈道:“其实你的恨意早就在你杀了我的那一刻宣泄完了,否则以你的性子,再见我之时只会再来一爪,只怕连骂我都懒得骂了,哪里还能因为我的话而心生动摇?而你出言讽刺,句句反驳,恰恰是在宣泄心中的怨气。”
阿峥眨了眨眼睛,居然被他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他心中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清涵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哪怕是怒火滔天,恨意满满,在杀清涵的那一瞬间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看着清涵在他爪下如玩偶般抽动不已的身体和因为窒息而呈现青紫色的面容,他余下的也不过是绵延万里的空虚,和从灵魂深处蔓出的疲惫和萧索罢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杀了清涵一次,而对方终究没有对他先下手。
若清涵对他产生威胁,他仍旧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但他对如今的清涵虽有有连绵不绝的怨意,但却没有那般刻骨铭心的恨。
要恨一个人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而那对他来说实在不值得。
阿峥叹了口气,道:“我是看透了你,不过你也的确是看透了我。”
清涵道:“我之前以为自己看透了你,但其实没看透,如今才算是真正看透了。”
他本来想提一提自己的死,刺一刺阿峥,好让对方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这样以后谈判起来也对他有些好处。可清涵没想到阿峥简直就是个刺猬,在刺到他之前就先把自己给刺得透心凉了。
所以在这种没心没肺的小混蛋面前,还是别诉什么苦了,那只有越诉越苦的份。
阿峥笑了笑,但却难得地带着几分苦涩之意。
“你的话算是说尽了,我的怨气也着实宣泄得差不多了。”
清涵若是说别的话,那大可当做狗屁,但若是他要说些与沈谦有关的话,那姑且还是听听吧。
可清涵这时候却又笑道:“只怕我一说出来,你会觉得我在撒谎。你要是这么想,我的小命岂非又是危在旦夕?”
阿峥笑道:“若你每撒一句谎我就杀你一次,那你每天岂不是要死千万次了?”
他的话里好像带着刺,含着刀,但却没有带着什么杀气,显然是让清涵放心一说的意思。
清涵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将面见神女时说出的见闻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阿峥听得连连皱眉,但却并没有太过惊讶,显然是早已预料到那雍容华贵的神女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样落落大方。
清涵挑眉道:“你何以知晓她的本性?”
难道那位神女对着阿峥也是一样地爽快?
“因为她就根本懒得瞒着我们。”阿峥淡淡道,“这位神女显然是料定了就算我们想对她做什么也是无计可施,所以干脆就懒得瞒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连你都算计了。”
难道这天底下神仙道士不该是一路货色吗?
“像我这种夺舍还魂的败类,仙界是不可能容得下我的。”清涵苦笑道,“若是天劫来了,多半也得落得和纪栖真一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阿峥低头沉思道:“不过此事蹊跷重重,我实在想不出以她那样贵重的身份,何须用这样的手段来算计我们两个?我和你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只恶狗和一只臭虫,随手捏死也就得了,她这般九曲十八绕地作弄,难道就不嫌麻烦?”
清涵则摇头摆手道:“这世间往往是活得越久的生灵心思就越是难猜,也许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聊罢了。”
阿峥却不以为然,他一向喜欢都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敌人的目的。虽说这样可能会活得很累,但至少会活得久一点。
接着他又问了清涵一个让他心跳加快的问题。
而能让清涵紧张的事情自然是与沈谦有关。
“你之前说过炼丹只为了救沈谦。”阿峥斜着眼瞥了清涵一下,仿佛有些怀疑似的,“莫要告诉我你不辞辛苦地寻药材,炼丹药,都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份。”
清涵低低一笑,掩去眼里的流光万千,口中如同梦呓一般幽幽道:“你就当我也是为了自己吧。也许救了他之后,就能了结我的业债。”
三百年前的老狐狸也好,三百年后的清涵也罢,一个一个的都想救这沈谦,这么一看,他倒还真是幸运至极。可他在那湖底呆了三百年,也生生受了三百年的折磨,不但无人相伴无人相谈,还身受妖化之苦,魔气嗜心之痛,日日夜夜生不如死。这样一来,也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该说他是倒霉了。
阿峥叹了口气,忽然感慨道:“你说你这药方是从玄清山的藏经阁内得到的,可你当真能肯定这药方能够救得了沈谦?”
老狐狸从未告诉他被混沌妖化之人还能够借助外物退除妖化。若是有这等好事,老狐狸当年就不会把沈谦留在微露山了。
清涵却用一种销金断玉似的声音说道:“万事无绝对,若是不放手一试,我又岂能甘心?”
他若不知道这法子还好,可一旦知道,又岂能视若无睹?但凡他尽力一试了,即便最后这法子失败了,他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了,那这一路上的苦痛折磨也算是有所值得了。
阿峥淡淡道:“这话倒像是秦舒笑才能说的话。”
只有在这个时候,清涵才与秦舒笑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
一说到秦舒笑,清涵的面上已退去往日的温润如春,唇边微勾,带起一丝冷意,似是在嘲讽着别人,又似是在嘲讽着自己。
可是如今的秦舒笑,当真会变成当年的师尊吗?
他越过三百年来见到我,所以他的过去便是我的未来,而你下山则是为了调查我曾经的死亡,所以我的过去又成了你的未来。
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因果,那我们三者之间,究竟谁才是因,谁才是果?
第49章 瓶中
阿峥与清涵这一谈之后,最大的效果便是把彼此之间的火药味给谈得少了一些。至少他们表面上看上去是如此,而这对于秦舒笑来说就足够了。
由于丹炉里的东西都已经成了渣渣,所以一切都得重头再来,好在清涵并没有蠢到把所有东西都投进丹炉里,他将所有药材都切成好几份分开存放,以便于重新炼制。所以阿峥也同意给一丁点血肉让清涵用于重新炼丹。
但在开始炼丹之前,阿峥提议去找一下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抱云真人。
秦舒笑疑惑道:“这时去找他又有何用?”
阿峥只模棱两可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切都与三百年前有关,既然他也牵扯其中,不去找他问一问那就可惜了。”
他知道这些话糊弄不了秦舒笑,不过他也没想成心糊弄对方。
秦舒笑似乎是看出他与清涵谈了些什么,但也没多问,反而是乐见他们相处得愉快,于是便这同意了。而清涵便当仁不让地做了领队,带着他们飞去了抱云真人所住的紫殿山。
如同所有的仙家府邸一样,紫殿山上与人间不同,光是在山下就已看到多番异象,走到山上更是能看到烟霞汇聚,日月同空。一路上更是数不清看不尽的瑶草琪花,奇松异石,崖壁苍青,石墙翠藓。
但是除此以外,实在有些现象令人不安。
清涵遥望着洞口方向,开始止步不前,凝望一会儿之后便开始有些不安地说道:“这洞口方向远远望去便该是金光腾翔,瑞气喷薄,可如今既无金光,又无瑞气,实在是颇为古怪。”
秦舒笑也敛眉道:“仙山名府往往会有仙兽盘桓,但如今这山上却是一只仙兽也看不见。”
如今这山上实在是安静得叫人觉得有些诧异,连鸟鸣声都没有,至于什么仙鹤白鹿,金狮玉象,那更是了无踪影。
阿峥抚了抚额头,道:“总不会我们一来这山上便出大事了吧?”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清涵,后者只是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他对此一概不知情。
这两人一妖既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太寻常,便迅速上山,来到那仙家洞府门前。
清涵看那以往紧闭着的洞府如今却向着来人大开,面色已经可以用凝重来形容了。洞府门前立着的石狮石虎雕像更是被打翻在一边,有些缺了好几个角,有些干脆没了头。
那洞门旁的玉树本是夭夭灼灼,满树盈花,那青枝也是果压枝垂,叶繁果茂,此刻却皆翻倒一地,枝歪干斜,果汁四溅,花残委地,乱红一片。
阿峥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些果子,好像在思考如果它们没有被这样浪费那该多好。秦舒笑仿佛在想象抱云真人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看得连连皱眉。
清涵的面色算是最为惨白的,他一进洞门便看着那里面四散翻倒的景象,几乎可以预见到这里曾经发生了怎样的一场大战。
定是有人上山与抱云真人大战了一场,否则这洞里洞外又怎会是这般景象?
大堂之处已如同被人洗劫过一般。那原本盛着奇果异花的五彩描金桌已成了几块四散分裂的木板,地上自然都是败花烂果,与洞外无异,而那从前放着朱丹绿丸的镶金碧玉盘则被翻倒,其中的丹药自然已被踩成红红的粉末,粘在地上,像极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其余的什么琉璃盘,玛瑙瓶,青瓷碗,赤金勺便更是落满一地,破的破,碎的碎,烂的烂,到处一片狼藉。廊上挂的彩绣璎珞袋子,便烧得只剩下了短短一截,断口处的乌黑仿佛仍在提醒着来人当时战况的激烈可怖。
但除此以外,地上并无一处没有血迹,也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尸体。
阿峥使劲地用鼻子闻了闻,看得秦舒笑忍不住问道:“你可闻到了什么东西的味道?”
阿峥挠了挠头,道:“除了丹药花果的味道,这里还有一种很奇异的味道,有些类似于妖气,但又不是妖气,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味道。”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也许过段时日,他便能慢慢想起来。
秦舒笑喃喃自语道:“有些类似于妖气,但又不是妖气?那这到底算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阵,又问道:“那你这狗鼻子能闻到真人的味道吗?”
阿峥听了“狗鼻子”三字却狠狠瞪他一眼,但也没有太过气恼,只撇撇嘴道:“他早已修成仙身,身上哪还会有味道?除非他自己身上带着香囊。”
清涵也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走进丹房,而当看见里面倾覆在地的三足青铜丹炉,又见着里面洒出的一些金丹粉末时,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痛心,面上青白交加,看上去简直比死了爹妈还难过。
不过痛心归痛心,有些话还是得说的。
所以他回过头来便对着秦舒笑和阿峥,面冷声沉道:“虽不知此地究竟发生何事,但看来拜访抱云真人是不行了。”
秦舒笑点头道:“此处虽是一片狼藉,但未见真人尸首,或许……”
阿峥立刻补充道:“或许是被毁尸灭迹了。”
秦舒笑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可后者似乎还颇为享受地笑了一下,秦舒笑只得瞪他一眼之后,继续道:“抱云真人早已修成仙身,寻常妖魔根本就斗不过他,可见来者有匹敌仙神之力,绝非寻常妖邪。此事着实蹊跷,我们应继续查探,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基本上都是废话。
清涵也点了点头,然后埋头去寻一些失落的线索,阿峥左瞅瞅右看看,时不时地还去翻翻箱柜,只和清涵一样盼着能发现什么宝贝,但被秦舒笑发现后狠狠地训斥了几句之后,他便义正言辞道:“你明明才十六岁,怎的如此迂腐老成?你怎不想想,若我发现了一件法宝,便能试着让法宝认我为主,若抱云真人还活着,这自然是行不通的。可他若是死了,法宝便能认我为主。如此一来,我们不就能确认他的生死了吗?”
秦舒笑默默地打量了他一下,一脸狐疑道:“话虽如此,但你真不是想独占法宝?”
阿峥笑得格外真诚,真诚得连秦舒笑都忍不住想打他一巴掌。
“怎么会是独占呢?你若不乐意,我也可以分你一个。”
清涵在一旁听了也道:“这可不是搜罗法宝的好时机。”
连清涵也尚且如此,秦舒笑的底气就更足了,阿峥却只是耸了耸肩,没打算说什么。
别的大妖至少都有一箩筐法宝,只有他修炼了多年,也不过是抢到了那幽碧葫芦和金屋耳坠,后者还是神女不要扔在了地上任他捡去的。平日窝在深山阿峥也不怎么觉得,可去了一趟天都山,看了那一窝九尾狐的家当,随手挑出来一件都让人眼馋,再看看他的这么点家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寒酸。
秦舒笑正色道:“可若抱云真人还尚在人世,你一动他的法宝他便能知道,如此一来我们又怎能厚颜请他卜卦?”
阿峥却冷冷道:“你以为我们不拿这些法宝,别人就不会来拿了吗?这洞府对所有人都敞开,迟早山外的妖魔会过来一探的。”
“而且他若是知道了那就更好,这样我们不去寻他,他也迟早会来寻咱们。他一寻上来,我们便恭恭敬敬地将法宝递上,他还能说些什么?无论如何,这样总好过让法宝落入他方妖魔之手。”
即便是秦舒笑也不得不承认阿峥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
他做起事来看似冲动无方,但往往都藏着几分道理,让人不得不敬佩。所以有时候秦舒笑也疑惑这样长年活在深山里的妖怪,怎会多出这么多的心眼。
其实阿峥身上的许多行事作风都来自于那只老狐狸。但就连阿峥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老狐狸会对他如此悉心教导,教他那?5 炊嘤肴讼喙氐闹丁?br /> 那看上去就好像是老狐狸早就知道他会有用到这些东西的一天似的。
这么一想未免太恐怖了一点,所以阿峥甩了甩脑袋,很快便把这想法甩到脑后了。
但下一刻阿峥忽然看到清涵那里出现了一道异光。他立刻便和秦舒笑一起走到了清涵旁边,只见他面前有一个正在发光的宝瓶。
那是个鎏金双耳铜瓶,上刻蝙蝠流云纹,此刻正在清涵的手里发出灼灼的异光,显然是一件上好的法宝。
阿峥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抱手于胸前道:“你不是说这不算搜罗法宝的好时机吗?那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清涵也笑得格外真诚:“无意之中碰到的,我可没有唐突仙人之意。”
秦舒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人一妖,一个是没心没肺,一个是没脸没皮,反正没一个令人省心的。可笑的是他明明是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却偏偏是里面最稳重自持的一个。
而与这样的两个家伙结伴而行,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他正感慨之时,突然发现那法宝上面的光芒越来越盛,他心知不妙,连忙叫清涵放掉瓶子,但为时已晚,他眼前已被一阵耀目白光所覆盖。下一瞬,清涵、阿峥与秦舒笑都被这光芒吸入了瓶中。
白光消失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软软的草地之上,目之所及皆是牛羊、草地与那如洗碧空。任谁也没想到这瓶中世界竟是一个广袤无比的大草原,看来仙家法宝果然是另有乾坤。
阿峥却忽然低声道:“小心。”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拉着秦舒笑的手,好像是怕对方忽然不见似的。
阿峥的这句“小心”并非是毫无道理,因为下一刻他们背后就无声无息地冒出来了一个人。
他们回过头去,发现那是个容色清俊的红衣青年。
他一身上下都是红,红衣红裤红腰带,脚上也是红鞋红袜,就连一袭如瀑的墨色长发也被红发带束在背后。这么一身妖艳夺目的红衬得他的那一张脸都好像是胭脂簇上了双颊。
秦舒笑警惕道:“阁下是谁?为何会在这瓶中世界?”
红衣青年只微微勾起唇角,看上去明明不像是在笑,可却好像带有几分笑意似的。
“我许久之前就开始住在这瓶中世界,你说我会是谁?”
秦舒笑默然不语,清涵却出口询问道:“你身上有轻微妖气,莫非是被封在此瓶中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