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慕容纸完本——by橙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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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宁可你像过去一样嘻嘻哈哈,跟我叨叨我师父是如何如何讨人厌之类的,却也不想这样,屋子里空气凝滞除了寂寞的水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嫌弃我也直说啊!有种来骂我啊!默不吭气地偷偷嫌弃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半柱香的时间,谢律便已可以抬起之前断掉的那只手,缓缓拿开了慕容纸覆在他双眼上的丝帕。
眼中红丝却并没有褪去多少。
“你……”
慕容纸刚要说什么,谢律却已从桶中起了身,抓过旁边放着干净外衣胡乱一披,就拉起慕容纸就大步往房内走去。
“哎!你的手!外面的皮肉还没好,得再多泡一会儿——”
卧室房门被巨大一声“砰”地甩上,慕容纸一愣,身子陡然一轻,就被谢律抱起来了个天旋地转,一把被甩在了那张幔帐大床上。
“谢……”
慕容纸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双唇就被掠夺了。
第101章
谢律整个人欺身压了上来,皮肤仍带着沐浴的炙热温度,周身亦皆是狂乱的气息。那一吻霸道至极,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啃光吃掉一般,慕容纸吐息困难只觉得头晕脑胀,恍惚之中见谢律衣袖一摆,房中的烛火尽数灭去。
那一夜,慕容纸只恨自己第二日醒来全身酸软,像是废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否则肯定一脚踹得谢律从此再也不敢造次。
隔日清晨谢律早早便起了。等慕容纸醒了,照例帮他给身上已经逐渐淡去的疤痕上药。
慕容纸心有千言万语,身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干脆用被子蒙了大半脸装死。
而谢律就只是给他上药而已,动作轻柔,人却仍旧沉默着。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慕容纸暗自腹诽。不说话是什么道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啊!这样真的一点都不像你了!好烦躁!
这么想着,却因为昨晚纵欲过度的缘故,又蒙着头,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再睡醒已经是午后时分了,一醒来发现小罗正在桌上布菜,见他起身笑眯眯道:“慕容公子醒啦!哈,真是醒得早不如醒得巧!今儿冰湖里钓上来的鲜活鱼,糖醋了正热腾腾的呢!”
环顾没见着谢律,却发现自己枕边摆着一本旧旧的书。
伸手拿过来一看,竟是《帝王侧》完本。还记得这本书听雪宫的藏书里有半本残卷,却没有结局,谢律以前最喜欢拿着这本没有结局的史书胡说八道了。
“嘿嘿,这是咱们将军好容易从古玩商那里淘来的完本孤本,很难得的!将军说这本书是拿给慕容公子解闷玩的,公子读完这本书之前,将军就能回来的。”
“他去哪了?”
“啊,荀大人带将军去汉南城跟两位皇子殿下商议军机大事去了。将军舍不得扰慕容公子清梦,就没叫醒公子。”小罗说着,笑眯眯哼着小曲,继续从包裹得一层一层的食盒里往桌上摆好吃的。
“你好像很高兴?”
“哎?啊……是很高兴啊。慕容公子是没看到今早的咱们将军吧?天可怜见!咱们将军终于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
“嗯!慕容公子不觉得之前两个月将军吓人的很么?整日整日都笑容满面的,就连连走路步子都蹦啊跳的,可真是吓坏小罗了!总觉得将军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咳……而且之前不是都有一些有不好的传闻么,私底下好多将士都怀疑将军其实是僵尸,说僵尸才像他那样跳呢!”
慕容纸愣了愣,有点茫然。
“如今可好了,今儿白天总算是变回是从前那样稳重可靠的模样了!虽然将军变回来,就不再会像之前那样每天对小罗笑了,但是咱们……将军反正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那又高贵又英挺的模样,才是咱们大将军本来的样子啊!”
不苟言笑?慕容纸看着小罗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头脑发昏。
你们的镇远大将军,是个“不苟言笑”的?
“不苟言笑”的……那是谁啊?不认识啊!
谢律那种死不正经的什么时候都要不苟言笑了,是天要塌了么?
但是转眼慕容纸又想起昨夜,想起那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谢律,那个温柔而强硬地一次又一次拥抱他,让他无法拒绝、无法逃脱、无法喘息的谢律。
过去他想抱他的时候,总是会笑眯眯地死皮赖脸。
在脸上啄一下,在鼻子上啄一下,在身上任何他觉得有趣的能引起对方颤抖的地方啄一下。粘着啊,腻歪啊,爱抚啊,戏弄啊,甜美又讨厌得让人沉溺。
所以昨晚那个……那个才不是他的谢律。
虽然霸道之中仍旧克制,努力没有让他受伤,但那个想要把他拆解入腹的人才不是谢律。
那个人,是……“昭明”吧?
慕容纸曾听阿沥说过,也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佐证过,离开听雪宫那十年间的谢律,“镇远昭明大将军谢律”,一直是个沉默严谨、值得依靠又难以捉摸的人。
和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唯恐天下不乱成日笑眯眯的万年祸害,完完全全就不一样。
这个对比在慕容纸心底,一直隐隐是有根刺的。
总觉得既然他肯正经地、不苟言笑地待那宁王,却屡屡在自己面前撒泼打滚、玩笑耍赖。孰轻孰重,根本高下立现吧。
可真的也见到了完全笑不出来的谢律,虽然只有半天而已,慕容纸却觉得倘若要自己每天跟那个“昭明”过日子的话,别说十年了,只十个月不要,估计自己就早已郁郁而亡,坟头草二尺多高。
那人……真还不如像过去那般整天死不正经讨骂讨打得好。
虽是恼人,却也可爱。
可若是今后真变成“昭明”了,可该如何是好?
***
“碎成两半,属下拿到时就是这般了。若真是秘宝残片,若还能用,我想拿他,跟卫道长换一件许诺。”
“原来所谓红虫,却是蝶啊,这可……真没想到,我总还以为会是甲虫那般来着。”
宴语凉坐在太师椅上,兴趣饶饶望着玉立身边的荀长,而荀长正拿那两片红玉蝶,透过光去细细分辨。
“怎么样?辨得出么?”
“恭喜凉王殿下了,”荀长点点头,笑道:“这两片确实是残片红玉蝶。虽是碎了,但两片断处严丝合缝,仍能拼回一片,应该是不打紧的。”
“竟能寻得红玉蝶,这可真要好好赏赐昭明你了,”凉王笑道:“谢律,你刚才说,要拿这个同卫道长换什么?”
“我想要换卫道长答应我,从此放过阿纸,再也不寻他的麻烦。”
卫散宜脸色一寒,闷闷起身便作势要走,还没迈出半步,便被荀长一个欠身挡在椅子前。
“你——”
那狐妖美人暧昧一笑,青葱指在卫散宜肩上一压,便将他压回座上。自己倒好,干脆一屁股往人腿上一坐,来了个活人五指山,上手大咧咧环上了卫散宜脖子不说,双脚还顺势就翘到旁边的茶桌上去了。
“说说罢,你要卫道长怎么放过你的那个‘阿纸’?”
卫散宜整个身子都僵直了,挺着背如临大敌地坐着,一张脸面如土色。隔了远远快一丈,谢律都能看到他气得在簌簌直抖。
天下一物降一物,或许真有这个道理?
凉王则喝了口茶,别过脸去装什么都没看到。
“我想让卫道长从今往后,有生之年再也不要出现在阿纸面前,也莫要令人传任何消息给他,互相就当世上再无彼此,从此相忘江湖,再不相见。”
“你做梦!”卫散宜哑笑一声,“他是我徒儿,他就该听我的!凭什么叫我放了他?!”
“嗯?卫道长刚才说什么?”荀长眨巴眨巴眼睛,屁股在卫散宜腿上扭了扭、磨了磨。
卫散宜双手已然钩爪,脸色发黑发紫,只恨不得能马上掐死这只狐妖才好。
一旁凉王将茶水往桌上一放:“散宜,看本王的面子,网开一面吧。”
卫散宜无话可说。半晌咬了咬牙,恨恨道:“我答应放过他,不过,我可没答应放过你!”
“我没关系。”谢律道:“便是我不在了,以后他肯定还会遇到别的肯珍惜他的人。只要那个时候卫道长不要再无故插手阻挠,他就能好过。还望卫道长一言千金,莫要出尔反尔才是。”
“跟你们这些区区小辈,我尚不至于食言。只是,呵,除了你,还有谁那么蠢,能瞧上他?”
却不成想,谢律静了一静,只瞧着他低低道:“卫道长,你这人,着实可怜得很。”
卫散宜整个人闻言登时怒发冲冠,“刷”地站了起来。荀长若非正巧勾着他的脖子,这一下肯定被他摔地上去了。
“冷静冷静,卫道长~在凉王殿下面前,这是干什么呢?”
凉王那边抬着眼皮,面无表情地闲闲望着卫散宜。卫散宜忍得几欲吐血,最后也只是推开荀长恨恨拂袖而去。
而谢律既然事情办完,也想着早些告退回慕容纸身边,不成想却被凉王留了。
“谢将军莫急着走嘛,既来了汉南城,住一晚再走也不迟。更何况,谢将军同荀阁主带过来的那人,本王还想叫你二位与我引荐一下呢!”
谢律带过来的人是夏丹樨。
是荀长作为“战俘”带过来邀功请赏的。
夏丹樨身为朝廷命官却带兵攻打旧都洛京,此事本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再加上自30 幼便是成王心腹,一直都是凉宁一系的眼中钉。纵然是唐济与他多年情谊,顶多也就只敢冒死写信替他求个情,连荀长谢律从枫叶山庄提走夏丹樨带上汉南城,他都没敢大力阻拦。
然而,那晚酒桌之上,谢律再次见识了凉王殿下何等神人。
完全就不计前嫌啊,竟与夏丹樨把酒言欢!
要知道夏丹樨虽然降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不情不愿的,何况他与成王自幼感情深厚,又如何能够甘心归顺凉宁一系?但凉王偏偏有本事,巧妙地避开了成王与国事,只与夏丹樨聊那洛水连年的水患问题。
谁能知道,这水师校尉整日不好好练兵,反而因为驻军洛水边到头来对治理水患颇有心得?何况又都是怜悯天下百姓之人,自然不吝赐教凉王如何修固堤坝,如何疏通河道,说到重要处,拿酒盏筷子摆了一桌,凉王亦听得兴致盎然。
若是不认识的人,都要觉得这是明君忠臣在推心置腹了。
谢律自觉是没有凉王那本事的。
何止没有?同人家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好?你看看人家,仇人都能一顿饭尽弃前嫌变同盟,可自己呢?
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管怎么掏心掏肺也好,怎么诚心诚意也罢,他和那人之间的“前嫌”,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始终抹不去。
那日,慕容纸看着那团磷火,竟然笑了。
谢律一想到那人眼中映着蓝磷恍然浅笑的样子,就觉得胸口疼窒难忍。才喝的几盏酒也瞬间上头,踉踉跄跄走出宴厅去院子里去吹那冷风。
第102章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你就那么期待么?就那么没有半点留恋么?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想着去死?!
我没办法让你高兴是不是?我没办法让你觉得幸福对不对?我就这么没用,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还不如死了好是么?!
竟把自己折磨成那样,浑身都是疤痕,好似世上就没人会心疼你似的!
无论怎么把你捧在心尖,你始终都还是不肯信我。
我要怎么办?我又不能回到十多年前,我又不能再将当年之事重做、好好做一遍!
还是说,那是你的愿望?你早就腻味了,早就想走了,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让我代替你承受之后无尽的孤寂?
“谢将军!谢将军!”
谢律思绪纷乱骤然被几声低低的呼唤打断,他人正在院落墙角,皱眉抬眼一看,只见是个蓝衣青年,正扒在他身侧的瓦檐整齐的墙头,夜色中一双眼睛明亮。
“谢将军,我是阿沥啊!”
***
“谢将军,师父他如今在您那儿是真的么?我师父他还好么?身体还康健么?”
谢律点了点头,跟着那蓝衣人行于暗灯寥落的小道,不忘问他:“倒是你,如今过得还好么?还有昭昭怎么样?”
“哎?将军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昭昭?”
“……”
“将军放心,昭昭他很好,每日有宁王殿下照顾着。倒是宁王殿下,这段日子过得……没那么好。宁王殿下日日都记挂着将军您!听闻您来了,说什么也要同您见上一面!”
躲开提灯巡返的众侍卫,两人走到别苑附近,苑内起着三层小楼。三楼之上挂的风灯下,映着一个清瘦的美人。
他目光盈盈,眼尖瞧见楼下人影,马上扶着围栏整个身子都很是危险地从楼上探出大半来,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离下面之人近一些似的。
“昭明。”
口型这样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满脸的又喜又悲。
“谢将军,不能再往前走了,别苑门口有影阁精锐把守。宁王殿下说了,就这样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宁王一直……都被凉王幽禁于此么?”
“正如将军所见,宁王被囚于此已近一年。可此事却没有几人知晓。凉王至今假借宁王之名,调遣军队将领,不断聚揽功名以壮自己名望,而将沿途所行之恶全部推在成王、宁王头上,着实……着实可恶!”
阿沥说到这儿,似乎深恨自己无能为力。
“都怪阿沥势单力薄,救不了宁王殿下。些将军!求您看在曾在宁王身侧十年感情笃厚的份上,救救宁王殿下!”
可我如今……亦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救他?
谢律苦笑:“我麾下虽是国之精锐沧澜军,但凉王于沧澜军中威望极高、极难撼动。更何况我身侧军中处处布满眼线,凡有半点异动……”
“阿沥知道!阿沥知道谢将军也有难处!凉王殿下老谋深算,跟在他身边,谁人又不是自身难保?但阿沥并非是想让将军带沧澜拥立宁王,那种事……如今宁王殿下他已不敢再想了。”
“阿沥想说的是……在东海出海口望月郡,宁王心腹已经在望月郡布置好了船只,只要殿下能逃到望月,便可随船出海去越陆,又或者更远的菱洲之土,自此再也不回大夏了!”
“不回大夏?”
阿沥点了点头:“便是越陆雾瘴、菱洲贫瘠,一生风雨漂泊,也好过一辈子被圈进在这小小院中。更何况,这些时日还只是幽禁,他日万一宁王殿下成了凉王登基之路的绊脚石,指不定就……”
“阿沥,你别说了。”
“可是将军——”
“我让你别说话。”
“哟~谢将军,飞影,这大晚上的,你们也是好兴致,竟在此叙旧?”
寒冷之中一阵香风袭来,直叫人脊背都发寒。谢律后悔没有早点捂上阿沥的嘴,黑暗之中,荀长那一贯恼人的笑声,正嘻嘻嘻地传来。
荀长扭动着腰肢款款而来,身侧平稳走着那相貌普通的华服青年。其实凉王的打扮一直是很合大夏的王爷规制的,算是锦衣华服了,只不过身边站了个珠光宝气又雍容华贵的荀长,甫一看,那狐男倒像是正经主子,他倒像是个不太起眼的仆从了。
“谢将军既特意来看殊宁,如何国门而不入?在这漆黑楼下,并看不清楚吧。”
宴语凉缓缓而笑,冲谢律一扬手:“请——”
谢律觉得自己怕是老了,近来感怀的事情越来越多,而脸上,却越来越能做到波澜不兴了。
古雅的小楼一室之内,站全了他自己、凉王、荀长、宁王与阿沥。
一如当年宁王府中,京城日头高起,映得苑内花草芳华璀璨娇妍绚美。精巧的八角曲木流觞花厅中,晏殊宁歪在曲水边上软绵绵地眯着眼睛眼睛哼唱着宴语凉所谓的“靡靡之音”,墨色的长发一半浸透在清凉泉水之中。
荀长则光着一双雪白的脚席地而坐,自顾自用研药的杵臼捣烂许多花瓣。谢律饮酒自得,在亭子顶上明晃晃的日光下昏昏欲睡。宴语凉总有些吃食小果放在手边,没事捻起来一两个,从不贪嘴地狼吞虎咽,却也从没见他放下来过。
阿沥那时还小,刚能做事,一脸童真,路过时躲在冰凉的假山后头远远冲这边看,满眼里面都是懵懂的羡慕。
匆匆荏苒,谁能想到世间的时过境迁,能到如此地步。
旧人再相见,曾经的亲兄弟,曾经的好主奴,如今变了仇家。各自或是黯然,或是冷硬。屋内森然阴冷,不见半点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