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有毒完本——by莫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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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小哥,这是我们娘娘开的方子,您就按着上头写的配吧。”说着,塞了锭银子,“虽行将就木,可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药工飞快的掂了掂分量,收入怀中:“知道了,你在外头候着吧。”
內侍笑着出去,正好与当晚值宿的戴韦戴院使撞上,此人身量不高,身形微胖,容貌也算寻常,可一对眉毛却让人印象深刻,浓黑乌亮却骤然从中间断开,显得有些……古怪。
內侍低头行礼,戴韦认出来人,就凝眉道:“金福顺,这么晚了你不在西苑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来给我们娘娘抓药。”金福顺笑着,态度谦卑,“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戴韦一脸漠视:“药方拿来我瞧瞧。”他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不解的道,“什么方子,开的药这么杂?”
“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娘娘近日常研究各类方子,许是要试试哪种药得用吧。”金福顺回着,模棱两可的。
戴韦没有说这方子没有用,也没有提吃错药会有什么结果,只吩咐药工:“给他抓吧,别耽误时间。”
“是!”药工应了,一样一样的称重,包起来。
戴韦进了里头的御医歇息的房间,里面正有三位穿着袍服的御医喝着茶,看见他进来,三个人起身行礼,戴韦摆手:“都坐吧!”
“戴大人。”其中一位略瘦的,年纪稍大叫周超的御医问道,“那边又来抓药了?”
戴韦点头,若有所思:“药杂而乱。”病,他也去看过,要是早几个月,还是有救的,可是现在,就算是拿药当饭吃,也没有用。
“您亲自诊断过。”周超问道,“都说是肺痈,您觉得呢。”
戴韦若拧着眉,敷衍道:“大约是吧。”是不是肺痈,他倒是持保留意见,若是他会用化痰祛湿的药打头阵,一旦无效便用大黄牡丹汤泻,清热解毒,再逐淤攻下,消肿排脓,要没有意外,三五贴就能好。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听说赵远山去延州找了杨怀瑾。”周超低声道,“不过,杨怀瑾没有来,看样子是不敢来了。”
“他要敢来,当初就不会连太医院都不敢进。”钱湛嗤笑一声,道,“顾解庆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要不是动了妄念,让圣上起疑,也不会全家落到这样的下场。”
“胡说什么,都不想要脑袋了?”戴韦呵斥一声,盯着三个人,“管好自己的嘴,别给大家惹麻烦。”
三个人呵呵一笑,将刚才的事翻了过去,周超端了茶觑了戴韦,高深莫测的道:“要说杨怀瑾不来京城,还真不是他不敢,你们可听说了延州城的大头瘟。据说就是杨怀瑾带着人给控制了,一个村近两百人,一场瘟疫后竟只去了十几个,如今他的名头在西北,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生祠上个月都建好了。”
“就凭他?!”钱湛一脸的不屑,“他要有这个本事,当年也不会被顾解庆盖过了风头,再说,几年前延州城外窑子沟可也有过,他当时也在,怎么没见他控制疫情?”
几个人听着一愣,钱湛笑出声,慢悠悠的吹着茶:“这次疫情可不是他的功劳,他顶多就墨守成规的开点方子,那方子谁不会开?我随便抓两个药工都知道。”
“那是什么人?”周超被他说的好奇,“难不成还有高人?”
钱湛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就连戴韦虽看着别处,可耳朵却竖的长长的。
可不是,大头瘟,哪一次不20 是死上数百上千人才得消停,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像延州刘家村那样,轻轻松松的就控制了。
“听说是一个姓霍的大夫。”钱湛不卖关子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估摸着就十一二岁,她提出了许多的法子,又是什么病情区分隔离,什么床位集中治疗,还有那个病例……千奇百怪的,可就是这些古怪的方法,把疫情控制了。”
“嘿!”周超放了茶盅,“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这本事?”他头一个反应是不信。
钱湛就高深莫测的笑笑:“你要不信,就派人去延州打听去,当初杨大人的病,杨怀瑾治不好,还是她出手的。”
杨文治的内科水平如何,周超还是知道的,他还想说什么,砸了砸嘴,到底没有再说。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本事,只是这么小的年纪,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戴韦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他方才看的那张方子,白茯苓,柴胡,白寇,连翘,紫苏……毫无章法的药。
可是却有什么,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他什么都没抓住,只留下理不清的焦虑。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别说了。”周超摆手,指了指外头,随即就看到一位五十几岁穿着院服蓄着长髯高瘦的男子进来,目光在里头一扫,径直到一边的炕上坐着,待药工上了茶,他一个人静静喝着,好像没有看到前头坐着的三个人一般。
“得意什么。”钱湛嗤笑了一声,对戴韦道,“院使竞争,戴大夫您可以不能轻易让出去,就他那样子,若是做了院正还不知傲成什么样。”
戴韦也不知道听了没听,蹭的一下站起来出了门。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起身出了门,房里一时只剩下那人独自喝着歇着。
赵勋坐在椅子上,听苏召说着话:“……她喊奴婢公公,虽是试探,可语气却是是肯定。”又道,“先头在房里,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奴婢瞧她脸色不大好,许是哭过。”
他们在宫里,别的不会,看脸色猜心思的本事,是炉火纯青。
“她要留在这里照顾伯父。”赵勋沉声道,“你在药上多留心,其他的事,静观其变。”
苏召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金福顺喊道:“师父,药取来了。”
“拿来我瞧。”苏召回头,看着金福顺吃力扛着十几斤的麻袋走的摇摇晃晃的,他接过放在地上,一样一样看过,将顾若离要的几味单独放在一边,“将剩下的药,每天都挑些煮出来,洒在主子房间周围,余下的收起来,记住,别落一起。”
金福顺点头。
苏召就抱着一堆的药,一瘸一拐的去找顾若离。
顾若离看着面前堆放着的药,一样一样点过没有多也没有少,便和苏召道:“劳烦公公带我去厨房,我要煎药。”她看出来了,这里除了两个內侍外,连个女官都没有。
“这边。”苏召依旧弓着腰,脸容在暗影中,引着她去了后院的厨房,
“奴婢姓苏,这里除了奴婢还有位金公公。”苏召开口道,“霍大夫若有事,尽管找我二人。”
顾若离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药泡上,起火洗药罐。
苏召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火一点一点蹿了上来,顾若离烧了热水,放在一边,这才将药罐摆上,小火煎熬着……
忽然,赵勋的说话声自身后传来,淡淡的没有起伏:“梳洗衣物天明后会给你送来,可还要备别的东西。”
顾若离看着火焰,沉默的摇了摇头。
赵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她的心情此刻很低落,透着冰冷的孤寂之感,他顿了顿无声的走了出去。
“赵公子!”顾若离喊了一声,赵勋脚步微顿,就听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顾若离自嘲的摇头,赵勋这样的人,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痛快说的,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也不会告诉她一个外人。
顾若离很想见霍繁篓,便道:“能让霍繁篓来吗?”
“不行。”赵勋言简意赅,“我会告诉他原委。”便大步而去。
顾若离拿木棍挑着柴火,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样,理不清。
那人高高在上,就算是滔天的仇恨,她也不可能冲到他面前质问,也没有能力伤到他一根毫发。
尽管想了所谓的办法,可她心里还是憋闷。
天色渐白,顾若离将熬好的药端过去,苏召接了碗拿银针试了,又自己喝了一勺,等了半刻钟他才起身端去里间。
顾若离随着他进去,太上皇固执的躺着,不管怎么樊氏和苏召怎么劝,他就是不喝!
“我这身体已经是枯木,何苦折腾。”太上皇摆了摆手,合上了眼睛,“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樊氏红了眼睛,叹了口气道:“那你歇会儿,药等会儿再喝。”她说着起身拉着顾若离出了內侍,“一会儿我再劝劝他。”
顾若离应是。
“你说多出去走走,心情舒散对病也有助力?”樊氏说完,顾若离应着道,“先生的病,主责于郁,药物只是协助,他自己调节才是关键。”
樊氏打量着顾若离,昨天她来时天色已暗,她没有太在意她的容貌,今天一看,才发现她左脸颊上有块硕大的红疤,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不过除此之外,小姑娘的眼睛和五官皆非常精致,若非没有这块疤,恐怕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你今年多大了?”樊氏望着她,猜着道,“可有十二。”
顾若离笑了笑,点头道:“快十二了。”还有几天。
“真是后生可畏。”樊氏微微笑着,眼角的细纹亲和良善,“我想起我十二岁时,似乎除了读书写字,什么都不会呢。”
顾若离微笑,目光沉稳,虽没有十二岁小姑娘的活泼俏皮,却让人格外的心安和信任。
其实,对于顾若离,樊氏原是不信的,可是此刻看着对方的神色,她便莫名的多了一份信心,“自今日起,你来做主,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顾若离看着眼前的樊氏,她穿着一件葡萄紫的素面褙子,梳着圆髻,头上戴着凤钗,打扮并没有光彩明丽,可气度却依然在,只是,笼在腹前的手,却没有了光滑润泽,布满了细细的茧子,指尖更是针眼遍布红肿着。
从云端掉入泥沼,她还能云淡风轻,这份胸襟真是让人敬佩。
“谢夫人信任。”顾若离应是,“我一定竭尽全力。”
“倩娘。”房中,太上皇的声音传出来,樊氏和顾若离点头,低声道,“那你先去歇着,我去劝劝他。”便进了门。
顾若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休息。
虽一夜未睡,可此刻她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脑中不停的想着这件事。
临近中午,她还是起来去了厨房,金福顺正在灶台上忙着做午膳,看见她进来笑着道:“霍大夫怎么不多睡会儿,奴婢原还准备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顾若离朝他笑笑把剩下的半贴煎出来,回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公公送去。”
金福顺笑着应是:“成。”又道,“等我将面条煮好了,一起端去。”
“好。”顾若离没有再说话,金福顺却是笑嘻嘻的道,“霍大夫多大,看样子比我小很多啊,我今年十七。”
顾若离说了年纪,他一惊,跳起来道:“真的是十二岁啊,那你和谁学的医术,这么早就出师了?”
“和我师父。”顾若离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将面团扯开,拿杖擀着,手法娴熟,“公公自小就在这里当差吗?”
金福顺点头:“我八岁就进宫了,一直跟着太上皇……”说着一顿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她没有意外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我师傅更早,六岁就进宫了,十四岁到太上皇身边,一待就是三十年。”
这么久了啊,顾若离打量着他,金福顺就嘻嘻笑了起来:“你不用怕,太上皇性子特别好,要不是生病我都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呢。”又道,“等你将他的病治好,你就知道了,他是最好说话的主子。”
“是。”顾若离也看出来了,笑着道,“那我就不用担心掉脑袋了。”
金福顺一愣,垂了眼眸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自嘲:“不掉脑袋也是要死的,早晚罢了。”他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让人除了看到他一脸的笑外,什么情绪都找不到,“我师父就说,若能活到六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们没活路做了內侍,可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么。金福顺笑着。
“倒也不一定。”顾若离上了药罐,小火煮着,“身体还是要保养,若养的好,苏公公就算八十岁,也能健步如飞。”
金福顺擀面的动作一顿,看向顾若离,好像在审视她刚刚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怎么了。”顾若离看着他,金福顺嘻嘻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可是记住这话了,等将来我要去和霍大夫讨养身的法子呢。”
顾若离也忍不住笑拉起来,点着头:“随时恭候大驾。”说着,帮他在灶膛里添柴,上水煮着。
两个人一个灶上一个灶下聊着天。
“你和我一起去吧。”金福顺道,“太上皇要是又不喝,我可说不出个一二三。”
太上皇病后喜怒无常,若是闹起来,他也没有办法。
“好。”顾若离端着药跟着金福顺去了前面,苏召立在门口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过来,眉头略挑,“怎么这么久,难得圣上今儿想吃点东西。”
金福顺加快了步子:“我这就送进去。”话落快步进了门。
“霍大夫。”苏召看着顾若离,淡淡的道,“赵将军有事回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你安心住在这里,若是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和他一起进了门。
太上皇穿着中衣,靠在床头,樊氏正一根一根的喂着他吃面条,他拧着眉吃了半口,便摆着手:“不吃了,你端走吧。”
“再吃些吧。”樊氏哀求着看着他,太上皇有些燥,费力的压下去,不耐烦的道,“倩娘,我真的不想吃了。”
樊氏端着碗,叹了口气。
“先生。”顾若离端着药碗过去,“该吃药了。”
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上皇大怒,用尽全力的喝道:“喝什么药,都给我滚!”又道,“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命,你们不必哄着我,我若傻也活不到今日。”
心情时好时坏,喜怒无常这是正常的,顾若离将药碗放在一边,笑道:“是啊,都是命,所以先生怎知自己的命是活还是死呢。”
太上皇一愣,看向顾若离,眼中满是怒意:“我的命,我当然知道。”
“参明,她一个孩子。”樊氏一看苗头不对,立刻朝顾若离打眼色,哄着太上皇,“和她生什么气。”
太上皇撇过头去,脸色僵闷,不再说话。
“夫人。”他们并未和顾若离介绍身份,所以她不便直称,更何况,太上皇也好,娘娘也好,这些称呼对他们来说是痛苦的根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总要有人做恶人,一直哄着也没有用。
樊氏一愣,就听顾若离道:“先生信命并没有错,可我们总不能由着命摆布,是死是活虽上天早有安排,可我们也要争取一番,多活一日,便就多一分机遇,多一种可能,先生觉得呢。”
太上皇没有说话,闭着眼睛。
“先生若觉得抗争无用,不如把此事交给我们好了。”顾若离声音轻柔,“就半月,您听夫人的,听大夫的,若没有起色,那就真的是命,我们也信。”
樊氏微怔,去看太上皇,就看到他睫毛颤了颤。
“先生喝药吧。”顾若离将碗递过去,用勺子舀起来,太上皇不悦的道,“不用你,让倩娘来。”
顾若离没有动,朝樊氏摇摇头,对太上皇道:“夫人的手肿了,捧着碗对她来说,很辛苦。”
太上皇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樊氏的手。
虽光线不明,可依旧能看得出,她的手粗糙红肿,早没有当年的细白柔嫩。
“我没事。”樊氏笑着道,“缝衣裳时不小心扎着罢了。”
太上皇没说话,自从出事以后,他一心懊悔,怪自己太过冲动,不该听信小人的话,又渐生了满腔恨意,那些往日情深的手足,那些口口忠心的良臣,那些日日伺候的奴才……
甚至于他的亲娘。
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的,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位置。
如今那个位置换了个人,他们一样像当初对他一样,对别人。
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倩娘。”太上皇握着樊氏的手,他落到这个地步,只有她对他不离不弃,是他害了她,“我对不起你。”
樊氏红了眼睛,摇着头道:“参明,我们是夫妻啊。”
金福顺在一边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