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难为 番外篇完本——by幽幽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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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插曲,并没有妨碍菡萏宴的举行。
夕阳款款而下,映得水面一片赤金。千荷塘上,水光粼粼,碧波翻涌,一一风荷举。淡淡荷香随着水气飘散,清爽宜人。荷塘中央已搭建好了一处高台,等着佳人们争奇斗艳。宴会众人一片品酒论诗,一边欣赏着晚着夕荷。
林贵妃朝显王使了个眼色,显王李宜烔斟满一杯酒,站起来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借此宜人美景,祝父皇身体安康,祝我大容朝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好,”皇帝欣然满饮杯中酒,道:“烔儿蹴鞠技艺高超,平日里在刑部也做得不错,父皇很是欣慰。”
林贵妃笑道:“烔儿常常将案宗带回宫里,挑灯夜读,生怕办不好差事呢。”
皇后道:“太子以前也如此,上手了以后,就游刃有余了。”
林贵妃暗咬银牙:“太子有许多人辅助,烔儿比不得,只能靠自己了。”
皇后皱了眉道:“妹妹这话,是怨皇上偏心么?”
皇帝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煊儿,烔儿都很好,”眼角看到远端静静坐着的李宜焕,又补了一句:“焕儿也不错。”
坐得比较远的李宜焕微笑道:“儿臣比不得两位皇兄,平日读书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两位皇兄,好在两位皇兄耐心,都肯教导儿臣。”
李宜焕生母身份低微,本身也不受宠,两位皇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哪里还会为他讲解。难得他此时还为两个哥哥说话。
少年腮边的梨涡浅浅,皇帝忽然想到,小儿子的梨涡,和刘贵人一模一样。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刘贵人了,李宜焕长到十三岁,没有伴读,没有封号,他也没有想起,该是时候,为小儿子物色王妃了。
皇后察言观色,道:“太子教导弟弟是应该的,他要是不耐烦,焕儿就来告诉我。”
太子苦笑道:“母后都发话了,儿子哪敢不耐烦。”
林贵妃忙道:“焕儿,你来找五哥也是好的。”
显王李宜烔道:“六弟,你身子太弱,改天五哥带你踢蹴鞠去。”
皇帝揉了揉额角:“高离,你去看看,各家闺秀都准备得怎么样了,第一个是谁。”
高离翻了翻花名册,道:“第一个是顾家二小姐顾琪,表演的是书画。”
皇帝点头道:“眼看日头全都落下去了,准备好了就开始罢。朕不着急,底下的少年公子们也该着急了。”
厢房内,各家闺秀皆是神色紧张地等待传唤,唯有薛汲颜与谢悦凑在一处说笑。
顾家大小姐顾珺悄悄对薛沅颜道:“你家三姐姐倒是淡定,我这心啊,都快跳出来了。还不如二妹妹第一个上去呢,越到后面,盯着你看的人越多。”
参加诗会的姑娘不用提前准备,直接在宴席上等待即可,而献过才艺的姑娘,则陆续就坐,不再回厢房。等才艺和诗会都结束后,皇族和青年才俊们便投花选出前十名。
薛沅颜道:“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你羡慕她作甚。”
顾珺笑道:“我听母亲说,妹妹的箜篌得过大师指点,弹得极好。以后妹妹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
薛沅颜挑了挑眉,道:“以后再说罢。”
顾珺心中暗恨,她与妹妹对薛沅颜百般讨好,还换不来一句口头承诺。
厢房门一开,所有的交谈声立刻停止,进来的公公清了清嗓子,道:“第十五位,国子监祭酒薛预之女薛沅颜。”
薛沅颜神色一凝,抱着青鸾箜篌匆匆而去。碧蓝挑金线的裙摆滑过眼前,谢悦道:“隔一个就到你了,我怎么也跟着紧张起来。早知道我就跟着三妹和五表妹参加诗会,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热闹。”
她今天穿了鹅黄色的胡服,细腰紧束,纤丽中带着勃勃英气。薛汲颜笑道:“英姿飒爽的悦表姐原来也有紧张的时候。”
谢悦作势要打她,坐在一旁的大理寺卿之女陈思华忽地倒抽了一口气。两人朝门外看,一位丽人迤逦而来,银白色的舞衣上,层层粉色由深至浅,渐次晕染开来。如一朵夜风中盛开的荷花。
许宛雩含露的眸光在厢房里转了转,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找了位置坐下。
谢悦低声叹道:“单论容貌,大表姐也及不上她。等她入了东宫,不知太子会不会冷落姐姐。”
薛汲颜笑道:“等怡表姐生下皇孙,就不怕了。”
“第十七位,工部尚书薛颂之女薛汲颜。”
薛汲颜整了整衣裙,在谢悦鼓励的眼神中,握着陶埙走出去。微凉的风拂过脸颊,一扫厢房中浓重的脂粉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浸润着荷香的空气,走上高台。
看到薛汲颜,薛文对薛辞悄悄道:“三妹妹不会吹得和上次在广文楼一样罢。”
薛辞道:“不会,母亲信上说,三妹妹练得很勤快。”
薛铭喝下一杯酒,道:“大妹妹突然回去,是为了何事。”
薛辞道:“我遣人回去问了,母亲说是铺子里的事情。”
薛文道:“就为了铺子里的事,菡萏宴都不参加了?”
薛辞道:“无妨,上一次大妹妹得了第三,名声已经有了。真正可惜的是二妹妹,两次都因病未能成行。”
薛文张了张嘴,猛地停住了。
第二十一章
恍惚中,仿佛是寂静幽谷中的一声低叹,千回百转,随着这一声低叹,漆黑的夜空中忽地扯开一线缝隙,缓缓打开,那是天之眼,瞳仁晶莹,目光悲悯。
薛汲颜轻轻闭上了眼。
这些天来,她只苦练这一首《天之曈》,因为这一首曲子,最符合她的心境。若不是苍天垂怜,她怎么会有重生的机会。前世的一幕幕流水般地漫过她的心。初次心动的甜蜜,被抛弃的愤怒,至亲一个个离去的悲苦,在交融中将她的情绪推到顶点。她的手在抖,乐音止不住虚浮起来。
不知何处,远远飘来陶埙之声,水一般在薛汲颜的乐曲中化开,引导着她从尖锐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乐声从急促回到悠远宁静,瞳仁晶莹的天之眼,缓缓流下一滴泪来。
高台上紫衣白梅的女子,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慢慢睁开了眼。众人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能从其中窥探天之瞳。
林贵妃不住地拭着泪,皇帝笑道:“爱妃一向爽利,今晚倒是多愁善感起来。”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您看六皇子,酒洒出来了也没发现。”
李宜焕放下杯子,笑道:“焕儿失仪,让娘娘见笑了。”
皇帝叹道:“刚才朕也像是把过去四十多年重新走了一回。这女孩儿年纪不大,却能吹出这番意境,实在是难得。”
皇后笑道:“薛三姑娘难得,在后面相助她的人也是难得。不知是哪位才子,迟迟不露面。”
太子道:“儿臣听说闲桥君也来了琼华园,应该是他。”
荷风微动,水面清漾,层层绿叶之中,荡出一小舟,舟上一人,迎风而立,淡淡光华。衣袂上一行小诗,几丛墨竹。夜湖一般的眸子,揉碎了满天星光。
皇帝笑道:“原是王家二郎。”
谢愉顿时感到此行十分圆满,啧啧赞叹,余光瞥到薛涴颜,道:“五表妹,你的扇子掉了。”薛涴颜受惊似的颤了一下,面色通红地捡起团扇。
薛汲颜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陶埙。前一世在无数个夜里陪她入眠的埙音,竟然是王屿所吹。此刻,他从小舟之上远远望来,探究似的看着她,她垂下眼眸,穿过两旁的宴席跪在皇帝面前。
“臣女技艺浅薄,让陛下见笑了。”
跪下的少女形容尚稚,眉宇间已流转着清丽之色,皇后与林贵妃都暗暗多看了两眼。
皇帝哈哈笑道:“薛三姑娘过谦,回头见了薛爱卿,朕要好好夸夸你。”
薛汲颜谢了恩,退到薛沅颜与谢愉之间坐下,邻桌的宋瑤瑛朝她点头致意,她报以微笑,薛沅颜面色不善,她也懒得理会。喝完一盏茶,王屿已行至御前。
“王屿拜见陛下。”
皇帝笑道:“你姗姗来迟,莫非是王译把你拘住了?”
王屿道:“是王屿得了一本好书,贪看忘了时辰,来时听见埙音不稳,身上正好也拿着一个,便帮了帮,还请陛下降罪。”
“无妨,”皇帝看向王峥,道:“驸马,我记得有一次宴会,你也是这样。”
王峥道:“微臣惭愧,要不是宁欣提醒,臣都混忘了。”
皇后道:“宁欣与大驸马伉俪情深,臣妾甚为欣慰。”
王峥与宁欣温柔一笑。
林贵妃撇撇嘴道:“皇上,您看。下一个姑娘上台了。”
王屿起身坐在大哥身旁,王峥偏头道:“是不是与闲桥君游玩去了。”
王屿轻轻点头:“他本来说要同来的,后面又改了主意。”
宁欣公主望过来,兄弟俩停下了交谈。
又过了几人,谢悦上场了。
乐曲一改此前的绮丽,雄浑壮阔,是《兰陵王入阵曲》,高台之人一身鹅黄胡服,手持双剑,烈烈起舞。轻如春燕,翩若惊鸿。于女子的柔美之中,散发出英豪之气。
皇帝笑道:“谢家的姑娘,与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薛文欣赏了一会儿,嘴又闲不住了,偏头对薛铭道:“你觉得是三妹妹四妹妹好些,还是谢表妹好一些。”
薛铭没有收回高台上的目光:“谢表妹。”
“好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薛文啧啧有声,摸摸鼻子道:“其实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薛铭顺手拿串荔枝塞住了薛文的嘴。
一曲结束,谢悦回到宴席,皇上皇后不免夸赞一番。谢愉在桌子底下悄悄拍手,惹得薛汲颜捂嘴偷笑。
谢悦一面入座,一面擦拭额头上的细汗,谢愉道:“二姐姐,我看这回,你肯定拿第三啦。”
谢悦道:“瞎说什么,我后面还有三个人,宁和公主和许家二小姐都没上场呢。”
谢愉板着指头道:“前面的我都看了,我估摸着才艺能进前十的是北宁侯小姐、大理寺卿之女陈思华、礼部尚书之女崔心婕,、四表姐、还有你,其他的都差不多。”
薛汲颜道:“谢半仙,待会要是少了一个,罚你绣一条手帕。”谢愉最怕的就是女红。
谢愉却昂着头道:“你等着罢,不会错的。”
薛沅颜听得谢愉将自己列在前十之列,心里高兴,说出的话没有往日尖刻:“你们说得有完没完啊,娘娘都看过来了。”
三人忙坐直身体,作端庄之态。
倒数第二个上台的是宁和公主李宜晗,公主身着七彩霓裳,舞一曲飞天。飞天舞除了身姿柔软,还要求舞者有一定的力道,刚柔相济。宁和公主将两者结合得十分好。旋转间一条七彩绸带从腰间飞出,缠向宴会上空。薛汲颜这才发现上头拉了一根极粗的绳索,想是专门为宁和公主准备的。
宁和公主抖着彩绸飘到宴会中央,且悬且舞,柔媚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王峥。与会者发出一阵阵惊叹,王峥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宁和公主微恼,轻盈落下,飞扬的彩绸恰好落在了王峥的手臂上。
王峥淡定地拂开,拿起一碟梅花糕,对宁欣公主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这碟也给你。”
宁和公主收回彩绸,以一个极难的姿势结束了舞蹈。宴会众人纷纷称赞,皇帝欣然而笑:“好女儿,不负皇宫明珠之名。”
宁和公主抬起头来,脸上却莹然有泪光。皇帝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皇后起身扶起女儿,笑道:“怕是累着了罢。”
宁和公主缩不回被母后掐住的手,只得道:“父皇,女儿只是累了。”
皇帝关切道:“那么你回去休息休息,高离,宣太医。”
宁和公主道:“不用,父皇,我略坐坐就好了,我还想看许姐姐呢。”
今晚的才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众人屏息凝神望向高台。
明亮的灯光忽然一下子熄灭了,整个宴会陷入一片黑暗,不少人左右环顾,窃窃私语。
黑漆漆的水上,漂过来一盏荷花灯,莹白如6 玉,花蕊中的灯烛在风中摇曳。这黑暗中独有的光明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所观者的心也跟着风中灯烛轻轻摇曳。很快,第二盏,第三盏荷花灯渐次亮起。千荷塘上,一时花灯如昼。人们只赞叹了一瞬,荷花灯又渐次熄灭,只留下当初的那一盏,漂漂悠悠往高台上去。
朦胧的灯光中,一道袅娜身影若隐若现,越看不分明,人们就越想去看。恨不得那荷花灯快点照着那台上之人。荷花灯却不解风情,兀自慢悠悠地荡着,好不容易触到了高台,高台的外圈亮了,围成一圈的荷花灯渐次亮起,终于将台上的袅娜身影映得清晰起来。
银色的水袖铺开,光华淡淡,台上佳人背对着众人,粉色裙摆层层晕染,像是要漫进人心里去。没有乐声,没有动作,光是一个背影,便可教人如痴如醉。
千回百转中,佳人终于依依转身,却是轻纱蒙面,似泣非泣的一双含露目,遥遥望来,像是谁都看了,又像是谁都没有看。
低如叹咏的歌声透过水声传来,佳人腰肢轻摆,水袖舒展,恍若一个柔美的梦境,轻轻一触就会破碎。银色水袖时而如月光泄地,时而如流风回雪,万种风情,难以言说。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高台突然长出许多粉红色的花枝,斜斜密密地向佳人合围。佳人在花枝中徜徉,花香迷醉,忽觉困倦,遂伏于花间,引香入梦。不知是佳人梦见了众人,抑或是众人梦见了佳人。
高台骤灭,四周灯火辉煌,众人恍然惊醒,拿眼去寻高台上的佳人,佳人已聘聘婷婷走下台来。
“臣女许宛雩拜见皇上,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二十二章
皇后等了一会儿,不见皇上回应,转头道:“皇上,皇上?”
“呃?快快平身。”
林贵妃脸色微变,皇后笑容满面,指甲却掐进了手心里:“宛雩舞姿曼妙,别说皇上,连本宫都看住了呢。”
许宛雩盈盈起身,坐于皇后身旁,眼角余光中,太子不错眼地看着她,满是赞赏,她微红了脸垂下头,甜甜一笑。
林贵妃轻摇美人扇,笑道:“皇上,还有一场诗会,我看下面的世家公子们都坐不住了,急着投花呢。”
皇帝道:“高离,把书案搬上来,开始下一场。”
皇后笑道:“咱们的暇儿要出场了。”
小公主李宜暇手心汗涔涔的,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被裙子绊一跤,北宁侯小姐扶住了,微笑道:“公主小心!公主年纪尚幼,不必将这次诗会太放在心上。”
她的手温暖柔软,李宜暇有点不想放开:“雅蓉姐姐可以陪我过去么?”
“好。”
张雅蓉牵着小公主的手一直走到特别为她准备的案桌旁,帮她摆好笔墨纸砚。皇上呵呵笑道:“烔儿,朕可是给你选了个好王妃啊。”
显王喜道:“多谢父皇。”
宁和公主道:“装模作样谁不会?”
林贵妃目露不悦:“二公主年纪渐大,怎么说话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宁和公主瞪起眼睛,皇帝道:“好了,宁和!少说几句。”
宁和站起来道:“儿臣去换衣裳了,告退。”
皇后略有些头疼地摇摇头。张雅蓉回身,正好看见宁和公主气咻咻地离开,不解地望向林贵妃。林贵妃朝她摆摆手。
太监宫女们忙碌着,薛汲颜余光中看到宋瑤瑛深吸了一口气,便走过去道:“宋姐姐不必紧张,以姐姐的诗才,前十跑不了的。”
宋瑤瑛笑道:“承妹妹吉言。”
薛汲颜笑道:“大哥哥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姐姐呢,待会儿姐姐可怜可怜他,赏他一个眼神罢。”
宋瑤瑛红了脸道:“妹妹说什么呢。”这么说笑着,倒也放松下来。
“三妹,五表妹,接下来看你们的了。”谢悦道。
谢愉道:“我有些紧张了,要不你去陪我罢。”
谢悦道:“胡闹,花名册都写好呈给陛下看了,我突然参加是怎么回事,再说,我也没有大姐姐那么厉害。”
一般闺秀才艺和诗会二中选一,以免耗费太多心力。像上一届双双参加并夺魁的事情,也只有谢怡这样的才女做得到。
谢愉道:“可是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了,无数个字在我头上乱飞,停都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