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难为 番外篇完本——by幽幽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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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汲颜气闷道:“先收起来罢。”
王屿看她神色不太对,道:“拿来给我看看。”
离珠闻言捧了盒子上前,王屿打开盒子,捡了一些查看,顿时明白了,挥挥手让丫环们下去了。因着姝姝儿嫁给他时才及笄,他怜惜姝姝儿,便一直想了方法避子,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薛汲颜看到王屿唇边的笑,觉得刺目,便扭了身子过去不理他。王屿走过去坐在她身侧,道:“今日去被母亲念叨了?”
“不只是母亲,还有祖母。”
“那么姝姝儿怎么想?”
薛汲颜将他靠过来的身子一推,道:“我还能怎么想。”
王屿一笑,眼角扫到一沙在门外探头,便道:“我去书房了,晚膳不必等我。”
薛汲颜道:“你要忙到很晚?”
“不会太晚,”王屿道:“晚膳不必等我,但是就寝要等我。”
薛汲颜抿了抿唇,将他推出门外,道:“快走。”听他这么一说,她等他才怪呢。
王屿也不生气,抬脚便走。既然长辈都着急了,他得趁启程之前多努力才行。
八月下旬,温王一行人带着赈灾的三百万两白银,一车草药,浩浩荡荡出了京城。薛汲颜,谢悦与谢愉站在高楼之上,为夫君送行。薛汲颜与王屿遥遥相望,一点酸涩涌上心头。这一去江南,不知道一两个月能不能回转。她抬头望天,压下眼里的湿润,复又垂眸时,冷不防对上了顾旭的目光。
他对她微微一笑,眼底有化不开的惆怅。薛汲颜心里轻叹一声,别开了目光。
谢愉含着一汪眼泪,看的人都快要沉入其中。谢悦打趣道:“这孩子,还没出嫁,心就完全跑到夫家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罢罢罢,你快收拾包袱走罢,谢家不敢留你了。”
谢愉抽了抽鼻子,道:“姐姐,你怎地一点都不难过。”
谢悦愣了愣道:“难道都如你一般将京城用泪水泡了才好?”
“那也应该像三表姐嘛,”谢愉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薛沅颜,低声道:“姐姐,三表姐,你们看,四表姐还吃着糕点,看戏似的。一点也没有送行的样子嘛。”
谢悦道:“听说他们夫妻婚后不甚和睦。”
谢愉叹道:“说起来那顾旭也是命途坎坷,因着从小病弱,做什么都比别人艰难一些。好不容易病好了,仕途顺了,夫妻又不顺了。”
薛汲颜听在耳里,心里颇不是滋味,不由得望向顾旭的背影,他瘦弱的身子已渐渐挺拔起来,终有一天,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谢悦道:“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顺心的呢。”
“三表姐就挺好的,三表姐,三表姐?”
薛汲颜啊了一声,道:“怎么说到我身上来。”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谢愉道:“表姐夫有才有貌,你们夫妻恩爱,京中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薛汲颜道:“你也不差呀,杨大人秉公廉洁,民望甚高。你这位未来的杨夫人,也是招人羡慕的。”
“他呀,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薛汲颜掩嘴笑道:“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美着呢。”
谢愉羞了,越过谢悦去打薛汲颜,薛汲颜一面躲一面笑。谢悦拦不住,只好在一旁摇头笑道:“看看你们,别闹了,惹人笑话。”不知怎么的,听到她们说王屿和杨至卿,她心里涌起一点酸涩,因为对于温王,她无话可说。
薛汲颜与谢愉闻言停了来,又看向城下,无意中触碰到温王的目光,她们朝温王稍稍点头,拉过谢悦道:“你看,温王在看你呢!”
谢悦一愣,抬眸看到温王的确往这边望来,心头一甜,朝他挥了挥手。温王一转身,打马起行。
谢愉笑嘻嘻道:“王爷姐夫也是很舍不得姐姐的。”
谢悦道:“再说我就捏你的脸。”
谢愉回给她一个鬼脸。谢悦追着温王的背影,心想,等他回来,他们之间,就改变一下罢。
然而,谢悦不知道的是,温王目光似有若无的目光,并不是向她飘来。
温王握着缰绳,在心中暗暗苦笑,薛汲颜的眼里,从来不会有他,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偶尔听到的名字而已。
他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和灼灼的艳阳,也许这次江南行之后,一切将会由此改变。
第八十二章
天际的星辰还未完全沉下去,城外施粥棚就排起了长队,王家的粥棚第一个掀起了帘子,露出一个纤丽的身影,那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已梳了妇人的发髻,薄纱覆面,挽着袖子给流民盛粥。
后面的流民议论道:“这是王府的哪位管事娘子,光看那身段,便知道是个年轻貌美的。”
有一人低斥道:“瞎说什么,那是王二公子的妻子,王府的少夫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道:“堂堂王相的儿媳妇,怎地亲自过来给咱们盛粥。”
那人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次各个世家都派了一位家族中人亲自施粥,以博善名。这王少夫人,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去。”
众人赞叹不已。
薛汲颜一身素衣,一勺一勺地为流民舀粥。一位面色黧黑,皱纹纵横,已辨不出年纪的老婆婆抖着手,一时拿不住粥碗,泼了一地,有一些溅到了薛汲颜的裙摆,离珠连忙要接过薛汲颜手中的活,薛汲颜不以为意,对着扶起老婆婆的飘絮道:“你帮老婆婆捧着碗,到棚里坐着吃罢。”
那老婆婆忽然抬起黧黑的脸看了她一眼,薛汲颜顿了一下,只觉那一瞬间老婆婆目光亮得惊人,又迅速混沌,仿佛那一瞬间只是错觉。她对老婆婆笑了笑,老婆婆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飘絮一手捧了热腾腾的粥,一手扶了老婆婆在粥棚里坐下,道:“老婆婆,粥很热,我给您吹一吹。”
老婆婆指了指薛汲颜,缓缓道:“王--屿”声音粗粝,像是被砂石磨过一般,飘絮吃了一惊,笑道:“您这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呢,我们家少夫人的夫君正是王屿少爷。”
老婆婆干裂的嘴唇忽地向两边一扯,道:“好,好。”
这几日施粥,听到流民对薛汲颜的赞美不少,飘絮也没有放在心上。
薛汲颜舀完一大锅粥,其他家的马车才陆续到来,薛沅颜还未睡足,面色便有些不好,下了马车看见薛汲颜立在那里,哼了一声:“惯会在人前装模作样。”
薛家的马车上下来的是顾珺,大房宋瑤瑛生产不久,二嫂要照顾展哥儿,婉儿待嫁,妙姐儿还小。这份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顾珺向薛汲颜走过去,道:“王少夫人来得这样早。”
薛汲颜笑了笑,道:“只是略早一些罢了。”
顾珺道:“你嫁入王家,十分顺意美满,心中可曾有一丝丝,觉得对不起我哥哥。
薛汲颜笑容淡了:“三嫂嫂,我与令兄已经各自婚嫁,前尘往事莫要再提。”
“哼,真看不出你除了命好,还有什么优点,”顾珺冷冷道:“我只是可怜哥哥,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对你仍旧难以忘怀。内里的苦涩,只有他一个人品味。王少夫人要是觉得我这话冒犯了,就当什么都没听过罢。”说罢,便转身走了。
薛汲颜抿了抿唇,谢愉过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没什么,”薛汲颜笑了笑,道:“你今儿怎么那么晚,平日不是都争第二的么?”
红枫在一旁道:“姑娘得了杨大人的一封信,一张纸来来回回看了半夜,天蒙蒙亮才睡着。”
谢愉恼道:“闭嘴,谁让你说话啦?”
红枫忍着笑退到后面,薛汲颜面上微笑,心中叹道,她何尝不是辗转难眠,本来以为王屿走了,没有人折腾她,她应该睡得十分香甜,去没想到,当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像缺了一块,总有风从她心中穿过,冷入脾脏。醒来之后,身边无他,却处处是他。被褥里有他喜欢的梅花熏香,书房里有他用惯的文房四宝,烟儿常挤在他喜欢的两册书中间睡觉。
她从未想过,他不在,每一日,每一刻都如此漫长。
“三表姐,三表姐,你在想什么?”谢愉拿手在薛汲颜面前晃了晃,薛汲颜回过神来,道:“没想什么,只是一时走神了,快过去罢,你的粥铺该开张了。”
谢愉看到谢家的下人在朝她张望,便走了过去。薛汲颜道:“离珠,第二锅粥熬好了么?”
离珠道:“熬好了,少夫人,要不您歇一歇,让奴婢们来。”
薛汲颜摇摇头,若是不做点事情,这日子就显得更长了。
薛沅颜坐在棚子里,看着排着长队,衣衫褴褛的流民,心里厌恶。日头升高,天气变热,那些流民身上的气味越来越浓,捂着鼻子也挡不住。都怪母亲和舅母,出的什么主意,说来城外施粥,就可以博得个美名。婉儿留在薛府舒舒服服地绣嫁妆,她却要在这简陋的粥棚里强自忍受。
婚后,她与顾旭各过各的,别说坐下来说话,就连面都见不着几次。
舅母找她和顾旭劝过几次,他们表面上应了,回去之后还是老样子。舅母只是气得心肝疼,总不能把两人捆做一处扔床上去罢。
这也不能怪她呀,看过了太子哥哥这般人物,哪里还有男子能入她的眼呢。可是太子哥哥心里,看中的是五妹妹。五妹妹就要成为他的侧妃,日日伴在他身旁了。
薛沅颜心头一酸,眼中就要流下泪来,不妨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子撞了进来,抢了她桌上的点心就跑。薛沅颜吓了一跳,松香叫道:“快来人,把那个小贼抓起来。”
几个家丁撸了袖子去抓那个乱窜的小子,那小子在人群中避来躲去,很是灵活,几个家丁竟拿他不住。谢愉看到了动静,对红枫道:“去问一问,怎么回事?”
红枫去了一会儿,回来道:“是有个孩子饿极了,偷拿了顾二少夫人的糕点,现在顾家家丁正要拿他呢。”
谢愉一向看不惯薛沅颜,当下道:“拿一碟莲花卷去给顾二少夫人,将那孩子带过来。”
红枫领着几个家丁去了,谢家家丁比顾家家丁身手好,三两下就将那孩子拿住了,送到谢愉跟前来。谢愉看那孩子不顾被人抓着,还努力地吞咽着糕点,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便放柔声音道:“别急,喝点水罢,你想吃,这里还有。”
红枫递过去一杯水,他警惕地看了看红枫,扭过头去。红枫失笑,自己喝了一口,那孩子这才拿过杯子,咕咚咕咚喝完。
谢愉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吞了口口水,道:“当归。”
“当归?”谢愉话音未落,又听得他道:“当归,当归,当归……”
“这说的是什么呀,像学舌的鹦鹉似的。小弟,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顿了顿,又道:“当归,当归,当归……”
红枫想了一下,道:“这孩子是不是生了病,脑子烧糊涂了。”
谢愉点头道:“红叶,你把他送回府里,请母亲找大夫看一看。”
正在施粥的红叶应了,放下勺子,领着那孩子上马车,那孩子这回倒是没有再挣扎,乖乖跟着走了。
谢府。
庭院中央,谢忆穿着浅碧色绣朝颜的褙子,青绿罗裙,在草地上踢毽子,碧林站在一旁数着:“五十八,五十九,六十--”路径深处忽地来了好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三姐姐的大丫头红叶姐姐,手里还牵着一个和她一样高的男孩子。
谢忆停下了,那孩子看到了草地上的谢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去。谢忆捡起毽子,奇怪地问碧林:“那是谁呢?从来没有见过。”
碧林看了一下,道:“奴婢也不认识,四姑娘要是想知道,奴婢待会儿去问问红叶。”
谢忆点点头,她觉得那个男孩麻木的面容,和母亲有说不出的相似。
碧林看她发呆,道:“姑娘是不是累了,奴婢背姑娘回去罢?”
谢忆摇摇头,母亲和她住的地方常年跟雪洞似的。母亲一直戴着白花,着素服,日复一日地擦拭着父亲用过的东西,征战的盔甲和断了一半的枪。比起她,母亲更愿意和父亲的排位说话罢,她回去做什么呢。
“我不累,我们接着踢毽子好了。”谢忆扬起毽子,脚步轻盈。
碧林笑了笑,接着数:“一,二,三,四……”
第八十三章
谢愉回来的时候,谢忆坐在草地上喘气,碧林给她擦汗,谢愉笑道:“芊儿,又在踢毽子,今儿踢了多少下?”
谢忆道:“三姐姐,我今儿踢了一百多下呢,很快就可以超过你啦。”
“噢?”谢愉挽了袖子道:“等我换一件衣服,就来和你比一比。”
红枫无奈,三姑娘还是小孩子脾性呢,说来就来,还好这是在府里,要不就闹笑话了。
谢愉回去换了一身修身的杏色胡服回来踢毽子。结果,谢愉比谢忆多踢了十下。
谢忆耸拉着脑袋,道:“芊儿还是比不过三姐姐。”
谢愉笑道:“别泄气,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踢不过百呢。”
谢忆抬起头来道:“真的?”
谢愉道:“你可比小时候的三姐姐厉害多了。”
谢忆问道:“那我等到和三姐姐一样大的时候,就一定踢得比三姐姐多啦。”
谢愉做认真状:“那是当然。”
谢忆高兴起来,笑得两眼弯弯。谢愉看她一头的汗,道:“回去洗洗罢,三婶也该找你了。”
谢忆垂头道:“母亲才不会找我,她在和父亲说话。三姐姐,我们去你那里玩罢。”
谢愉叹了一声,还未说话,只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谢愉!”
谢愉僵硬地转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父亲,您回来了?”
谢家二爷谢敞身长八尺,龙须虎目,因着长期在边关打仗,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刺人的戾气。比起相对温和的大伯,谢愉和谢锐更怕父亲,大伯在家时还敢由着性子玩,父亲在时就都乖乖缩着。
谢敞冷冷哼了一声,道:“都是定亲的人了,还不知庄重!”
谢愉缩着脖子,毫不犹豫地认错道:“女儿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谢敞道:“芊儿,以后谢愉再跟你抢毽子玩儿,你就来告诉二伯。”
谢忆的声音细如蚊蚋:“知道了,二伯。”
谢敞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谢愉对谢忆吐舌道:“芊儿,姐姐不能和你玩了。”
谢忆虽然有些难过,还是乖乖应了,对碧林道:“我们回去罢。”
谢愉默默地看了小妹妹一会儿,心下喟叹,等她出嫁,芊儿就会更孤独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走来一位脏兮兮的老婆婆,她身上浓重的味道让人人为之掩鼻侧目,纷纷避开。她颤巍巍地走着,洪水冲垮了她的家园,她随着人流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快二十年了,京城繁华更胜往昔。只是,这繁华之地,已无她这个半截已入土老婆子的容身之处?
人海茫茫,她要往哪里去?
一名路过的妇人掩鼻而过,对身旁之人道:“这一个人的味道已如此难闻,真不知城外粥棚里的夫人小姐如何忍受。”
那人回道:“忍一时,博一世美名,有何不好。”
两人渐渐去得远了,没有发现老婆婆因着她们的对话,停下了脚步。
也许,她应该在入土之前再看一看那孩子。想着,老婆婆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哥,道:“请问,宰相府在哪里?”
那小哥被她身上的味道熏得发晕,胡乱指了指,道:“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到了。”说罢捂着鼻子匆匆走了。
老婆婆朝着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去,街道的尽头露出一座红漆阁楼,里面的姑娘刚刚起身,睡眼惺忪地倚在楼上,朝街上走过的男人挥手帕,抛媚眼,惹得路过男人都酥了半边,走不动道儿了。
老婆婆一愣,便知道走错了,摇摇头叹气,她还是另外问一个人罢。一转身,恰好看到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女子迎面走来。
老婆婆迎上去道:“姑娘——”
那女子微微蹙了眉,还是道:“老婆婆,什么事?”
老婆婆混沌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忽地浑身一震,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喃道:“湘容,是不是湘容。”
那女子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这浑身褴褛的老婆婆吐出了话语。她定了定神,低声道:“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