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难为 番外篇完本——by幽幽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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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峥这是怕父亲反对,才会先斩后奏。王译看着跪在朝上,一向稳重持成的大儿子,忽地有些情绪杂然。身为世家嫡长子,有时候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寻常人家艰难许多,因为有太多太多的利害关系,需要考量。
下朝后皇帝请他到御书房,询问他的看法,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赐婚旨意赐下,沈氏心中气恼,大儿子出色,等着嫁进王家的贵族嫡女从城东排到城西,她都挑花了眼,谁知儿子自己相中了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于是对公主媳妇做足了婆婆的款,宁欣公主却一直温柔贤惠,妥帖伺候,婚后两年更是生下了嫡孙澄哥儿,沈氏的不平之气这才消除。
到了岔路上,王译却转了个身,偏离书房的方向。管家一愣,也跟了上去。
涤尘居中,四位风姿不同的男子或闲谈,或下双陆,这画面,真当得上赏心悦目这四个字。
王译的目光越过小儿子,落在了六皇子身上。
当初差点死在刘贵人腹中的孩子,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窗台,日色渐明。王屿睁开了眼睛,他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唤了小厮一沙进来端水洗漱,一沙埋怨道:“厨房里都忙着准备中午和晚上的家宴,二少爷的早膳都没做好,一叶去催了。”
王屿道:“今天十几?”
“十五了。”
“把那件松绿的锦袍拿来,我今天要去给母亲请安。”
走出涤尘居,忙碌的下人们匆匆一福,叫了声二少爷便各自干活去了。
母亲的院子里很热闹,大哥大嫂已经回来了。小丫头要打帘子叫唤,他摆了摆手。
屋里的说话声很清晰。
“我看澄哥儿似乎是有些瘦了。”母亲道。
“澄儿这几天新长了一颗牙,晚上有些闹腾,不好好睡。”大嫂的声音有些担心。
“你们少年夫妻,有些事注意不到。这几日澄哥儿就放我这里,我看着罢。”
大哥道:“怎么好劳烦母亲。”
母亲道:“澄哥儿乖着呢,来,给祖母笑一个。”
“真笑了,”大嫂笑道:“他对我都不常笑呢。”
一片融洽。
王屿自己打了帘子进去。
沈氏似乎没料到小儿子会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儿子给母亲请安,大哥大嫂安好。”
沈氏道:“我不是说了么,你只管专心读书,不必常来请安。”
王屿道:“母亲说初一,十五来即可。今日十五了。”
沈氏愣了一下,笑道:“我都忙混了。”
宁欣公主道:“二弟用早膳了吗?”
王屿的目光落在桌上十种不重样的点心上:“吃过了。”
王峥笑道:“你过来看看,澄哥儿是不是又大了一些,小孩子长得快。”
此时的澄哥儿,咬着粉嫩嫩的小拳头,睁着滴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他凑过去,小小的孩子却哭起来。沈氏搂了澄哥儿哄道:“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
王屿站直了身子,行礼道:“儿子想起来还有一篇文章没有读完,先告退了。”
沈氏点点头:“下次穿浅一些的衣裳,澄哥儿不喜欢深颜色的东西。”
王屿退了出去。屋里又热闹起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总会引得大人们喜爱。他一个人站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像个外人。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松绿锦袍。上个月,母亲说,你十八了,该穿些深色的锦袍,这样显得稳重一些。
第十二章
肩上被人拍了拍。“二弟,一同走走罢。”
两人信步而行。王峥比王屿大四岁,王屿读的第一首诗词,是他讲解。王屿写的第一个大字,是他手把手教的。父母在他眼里,总是忙碌,只有大哥,常常陪在他身边。
王峥道:“你不要怪母亲,你从寒山寺回来的时候已经六岁,母亲想心疼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亲近了。”
王屿笑道:“我明白。”
“明年的科举参加么?”
众人都在讨论王家二公子会不会明年夺魁,自家大哥却问他会不会参加科举。王屿一哂。
王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官场,但王家世代书香,你又少年扬名,不中举说不过去。你先考个名次,我去和父亲说,给你在翰林院挂个闲职,不拘着你。”
王屿笑了:“大哥放心,我会去考。”
王峥暗舒一口气,他真怕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跟着闲桥君漫游天下去了,毕竟这个家里,没有他特别留恋的东西。
“夫君,夫君。”
王峥回头,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宁欣公主朝王屿点头示意,对王峥道:“母亲找你。”
“这么大太阳,你叫小丫头来就好了,怎么自己跑过来。”王峥温柔地摘掉落在妻子鬓上的一片落花。
王屿看着他们自然相携的手,道:“大哥回去罢,涤尘居就在不远处,我自己回去就好。”
“有事就来找大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王峥牵着妻子的手,转身而去。
他的大哥,已有了相伴之人,如此甚好。王屿默默站了一会儿,施施然回涤尘居去。
周围是明是暗,自己是梦是醒,薛汲颜分不清楚。她只觉得头脑昏沉沉,身体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上不来也下不去。
身后似乎被人推了一下,薛汲颜飘到一个红木雕花的窗外,里面一个女子立在凳上,梁上飘下一条三尺白布,在尾端结结实实打了个结。下面一个丫环伏在地上哭道:“姨娘!大小姐!你再想想,再想想。”
女子转过脸来,笑了一下:“没有路了,还有什么可想呢。”薛汲颜心中大惊,这是大姐姐呀,她撑着窗沿想进去,却怎么也抓不住。薛沁颜将脖子套进结里,蹬掉了小凳子。
薛汲颜眼睁睁看着端庄秀丽的大姐姐停止了挣扎,双眼向外突出,慢慢吐出了舌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姐姐孤零零地吊着,房梁吱呀吱呀地响,洇墨呜呜咽咽地哭。她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远了。
漂荡中,她看到二姐姐跪在地上,父亲朝她怒吼:“你嫁罢,你嫁给了他,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薛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薛汲颜急得想使力,不防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拉住刚从屋里出来的产婆,道:“怎么样,瑤瑛生了么,孩子呢!”
产婆道:“大少爷,少夫人这一胎实在是太凶险了。对不住,老奴们尽力了,大少爷节哀顺变。”
大哥脸色剧变,推开产婆往屋里冲去,产婆在身后叫道:“大公子,不能进去啊,里面太,太污秽了。”
门被推开,漫天的血腥气铺面而来,床上的女子大睁着眼,已是没了气息。床上鲜血洇开,淋淋漓漓流了一地。地上的血盆里,是一个青紫的婴儿。薛汲颜颤抖着捂住嘴,再看时,房间却变了模样,床上之人换成了谢夫人。
谢夫人一向梳得光滑平整的发髻散乱开来,咳得撕心裂肺。谢妈妈不住地给她顺气。谢夫人喘了一会儿,道:“姝姝儿的事,母亲怎么说。”
谢妈妈道:“老夫人说,会照顾好三姑娘。”
“你不要哄我,我要听真话。”
谢妈妈顿了一下,道:“老夫人,老夫人说,这都是三小姐的命。”
“好,好,你们不为我的姝姝儿讨公道,我自己去!”谢夫人挣扎着下床,却被谢妈妈死死抱住,薛汲颜想去抱住母亲,手却虚空地穿过她的身体,她一次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落空。谢夫人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终于背过气去,瞳仁渐渐涣散。
薛汲颜扑在母亲身上,眼里滴滴答答留下泪来,她抬手抹了一下,却发现,满手都是鲜红刺目的血。
“啊!”薛汲颜从窒息的心痛中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值夜的流樱本就睡得浅,听到叫声忙披了衣服进来,吹亮火折子点蜡烛,微弱的光亮映着床帐中小小的身影。
“三姑娘,做噩梦了?”
掀起帐子,流樱吓了一跳,三姑娘缩成小小的一团,抖得厉害,头发都湿透了。
“我的姑娘,这可是生病了?”流樱走出去,敲了敲飞鸢和飘絮的房门:“飞鸢,飘絮快起来。”
飞鸢飘絮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开门道:“流樱姐姐。”
“飞鸢去请大夫,飘絮去烧壶热水来。”
飘絮闻言点了灯笼去打水,飞鸢跟着流樱进屋道:“姑娘怎么了?”
流樱道:“怕是魇着了,又着了凉,头发都湿了。”
飞鸢道:“那么明日去不成广文楼了?”
“流樱,什么时辰了。”一只瓷白的手将帐子挂起来。
“才到卯时。”
“我没事,不用看大夫。”薛汲颜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道:“洗把脸换身衣裳就好了。”
薛汲颜才把湿衣服换下,吴妈妈也过来了,忧心忡忡道:“姑娘怎么近来总是做噩梦,还是找大夫来罢。这叫我怎么放心回乡下。”
吴妈妈年纪大了,乡下儿子想要接她回乡养老,谢夫人已经同意了,最迟下个月吴妈妈就会离开薛府。薛汲颜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吴妈妈晚年过得很好,儿子媳妇都孝顺。
薛汲颜说笑道:“只是做个梦罢了,妈妈要是舍不得我,就别回乡下去了。”
吴妈妈道:“吴妈妈老了,伺候不好姑娘了。”
门外哐当一声,接着传来飞鸢的训斥声:“你怎么回事,粗手粗脚的。连壶热水都端不好,连姑娘最喜欢的白底紫藤花瓷盆都打破了。”
薛汲颜皱了眉,自从明镜山回来之后,因着她带了飘絮没带飞鸢,飞鸢就处处挑飘絮的刺。薛汲颜忙着上学做功课,又想着都是女孩子,顺了气就和好了,便没有理会。今天瞧着这架势,倒是愈演愈烈了。
上一世,因着飞鸢机灵爽利,薛汲颜最喜欢她,她便成了紫云阁的管家丫头,说一不二,以致配了人之后脾气改不了,常常和婆婆闹腾。不到三年,便被休弃,被休之后她还来找过薛汲颜,希望能找个活计,只是薛汲颜那时候已是二嫁归家之身,没有说话的份了。
现在想起来,飞鸢也是被她惯的,现在趁着还能改,多敲打一下,对飞鸢也有好处。
“流樱,去把她们俩叫进来。”
流樱还没动,飞鸢已经打了帘子气咻咻地进来,道:“三姑娘,你得罚一罚飘絮这个丫头了,出错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这样下去,小丫头们都跟着学坏了。”
飘絮默默地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薛汲颜道:“吴妈妈,流樱,把丫头婆子都叫起来,我有话说。”
飞鸢道:“姑娘,你不罚飘絮,去找丫头婆子来做什么。”
“不急。”薛汲颜道:“你先去给我热壶茶来。”
飞鸢孤疑地看了姑娘一眼,还是出去了。
“飘絮,过来。把袖子和裤腿拉起来。”
飘絮踌躇了一会儿,走到薛汲颜面前,拉起了袖子,一片红白的燎泡。裤腿挽上,露出摔得红肿破皮的膝盖。
薛汲颜道:“真是你自己打翻的?”
飘絮垂目道:“是奴婢不小心。”
很快,丫头婆子们都来了,飞鸢捧了茶具进来,给薛汲颜倒了一杯。薛汲颜喝了一口,茶香扑鼻,温度刚刚好。
一个婆子没站好,飞鸢过去踢了她一下。其他人立刻齐刷刷站直了。
薛汲颜放下茶杯,道:“飞鸢说飘絮自己打翻了热水壶和瓷盆,有谁看见了?”
三个小丫头偷偷看了一下飞鸢,道:“我们都看见了,飞鸢姐姐说得没错。”
飞鸢竟积威至此,薛汲颜脸色发沉,冷下声音问道:“谁是你们的主子。”
三个小丫头跪下道:“是三姑娘。”
“那么你们不好好回话,看着飞鸢作甚。”
飞鸢笑道:“姑娘别生气,她们年纪小,平时常常要我提点。”
薛汲颜道:“这样罢,我们换一间屋子,一个一个地单独问,你们把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有一点不一样,我就把你们发卖了。”
飞鸢惊住了,三姑娘竟然轻飘飘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还是以前那个呆直好拿捏的三姑娘么?
三个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站着的其他人也猛然一惊:他们的身家性命,确确实实是拿捏在三姑娘手里的,要卖要打,只凭她一句话而已。
三个小丫头中年纪最小的已经哭了出来:“三姑娘饶命,奴婢是怕飞鸢姐姐骂,所以说谎了,飘絮姐姐是被飞鸢姐姐绊了一跤,才摔倒的。”
其他两个见她招了,也都磕头承认。飞鸢见势不妙,跪下道:“姑娘,是奴婢一时糊涂。飘絮常出错,奴婢只是想让她长长记性,奴婢知错了。”
薛汲颜道:“吴妈妈,明儿去和谢妈妈说,飞鸢降为二等丫头。这几个在主子面前说谎的小丫头,念在年纪还小,掌嘴十下,罚一个月的月例。”
三个小丫头听见姑娘没赶她们出去,忙忙谢恩。薛汲颜道:“其他的人回去也好好想一想今晚的事情,想清楚了,以后才不会犯错。”
一屋子人连连称是,轻着脚步走了。飞鸢还跪坐在地上,她不相信,姑娘就因为这一件小事,把她贬为二等丫头!
薛汲颜道:“流樱,把飞鸢领下去罢,我乏了,再躺一会儿。”
第十三章
回到下人房里,飞鸢咬牙道:“姑娘变了,她太偏心了!”
流樱道:“你打住罢,我告诉过你了,别没事就去找飘絮的麻烦,她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惹了你了。”
“我不服,她样貌,口才哪一点比得上咱们,凭什么一来就做了一等大丫头,领着和我们一样的份例。咱们可都是从下等丫头一步步升上来的。”
流樱道:“她力气大,踏实肯干,针线上也不错,你叫她做事,她可是都乖乖去做了。你挑她的刺儿,她也没在姑娘面前说过嘴。最重要的是,姑娘喜欢她。”
飞鸢气呼呼地扭过身去,流樱又道:“姑娘虽然贬了你,却没有提别人上来,说明一等大丫头的位置还是给你留着的。姑娘是主子,喜欢谁就是谁,我们奴婢,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行了,你想想罢,我要回去伺候姑娘了。”
飞鸢看了看房间,走到镜子面前坐下。明天,她就要从单间搬出去,和其他二等丫头合住了。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还是个丫头,就要任凭主子发落差遣,不能说一个不字。她挑出一点胭脂晕开,抹上双颊,镜中之人一下变得艳丽动人。
也许,她该走一走不同的路。
五月十六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文广楼前,人山人海,没占到位置的人席地而坐,随口闲谈。
“怎么还没开始呢,我脚都坐麻了。”
“快了快了,王家的马车早就到了。”
“这闲桥君的琴声,真有传说中那么好?”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把耳朵带走。”
薛沅颜挑起小窗,看了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道:“幸好咱们来得早,现在这阵势,马车都进不来了。”
薛铭在一旁静静喝茶,薛文笑道:“有人还想赖床呢。”
薛汲颜没好气道:“我最后不是起来了么,没有耽误出门的时辰。”
薛辞道:“你的陶埙带来了?”
带是带来了,不过她不抱太大希望,学的时间短,曲子还没吹熟,要入闲桥君的眼,实在太难了。
薛沅颜抚着她的青鸾箜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二姐姐病了没来,两个庶妹让母亲借着年纪小留在家里。其余两个姐姐在乐器上,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一定要得到这次机会,先把名声传出去,为下月初的菡萏宴铺垫。
敲门声响起,薛家姐妹移到了屏风之后。来人一进门便道:“你们怎地还待在厢房里,各家公子都下去了。”
薛辞笑道:“谢钧表兄,我们这就下楼。”
谢钧朝屏风一礼,道:“三位表妹,蕊儿兰儿就在东边尽头的那间厢房里,你们烦闷了可以找她们说话。”
蕊儿兰儿是谢二姑娘谢悦和三姑娘谢愉的小名。薛沁颜道:“多谢大表兄。我们也许久未与表姐妹们叙话了,一会儿就过去。”
谢钧还想在说什么,对着屏风踌躇了半日,薛文笑道:“谢表兄,你不是来催我们的么,怎么不走了。”
谢钧挠挠头,跟着薛家三兄弟下去了。薛沁颜道:“不如我们去和谢家表姐妹呆着罢,人多也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