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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啸绝岛完本——by大醉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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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末尾剧情结束后其实拉灯了,你们没看见+_+
<一>
失踪的宋柏行走江湖时化名柏直,有关柏直的消息断在永平府英雄镇。
英雄镇南边有个槐树村,槐树村附近有个荒废多年的宅院,原本属于一个姓苏的人家,现在这家人已经死光了,据说常常闹鬼,每逢月圆之夜尤甚,碰上七月十五中元节,更是鬼哭凄切,令闻者泪下。
今天就是七月十五,季舒流和秦颂风就藏身在苏家附近。
苏家附近少有人行,然而今日机缘凑巧,一个来探亲的外乡人和村里一对老夫妇交谈着,不觉走到此处。
外乡人衣着质朴,一张黄脸生得甚是憨厚,远远看见那墙壁周围生满杂草的荒宅,随口问:“大舅,那是谁家破败成这样,不会是个贪官被满门抄斩了吧!”
老太太皱着眉毛拍拍大腿:“哎哟,造孽哟。”
老头子阴森森地说:“别往那去,闹鬼!”
外乡人瞪圆了眼睛:“闹鬼?”
“可不是么,闹了十多年了,”老太太说,“这家人,造孽哟,以前是个大财主,可是为富不仁!他们偷摸儿打死过十多个丫头、小厮,打死就埋在后院里。最后事发的时候,那个惨哟,挖出来的尸体排了一排,有的烂得只剩骨头了,最新鲜的一个才刚烂,十来岁的小丫头,恶臭恶臭的,浑身爬着蛆,听说是他们从外地买回来的,没爹没妈。真造孽哟。”
外乡人义愤填膺:“十多个人?这不得千刀万剐?”
“人作孽,有天收!”老太太愤愤地瞪了那宅子一眼,“后来好几个小厮一起造反,把他们全家都给杀了,一个苏财主,一个苏夫人,两个二十来岁的壮实儿子,谁也没逃过去。可惜造反的小厮也都被他们给杀死了,落了个同归于尽。”
“然后就闹鬼了?”
“可不是么,后来一到半夜,就总有个女鬼在里头哭。听说那苏财主五十多了,两个儿子都该娶媳妇儿了,还为老不尊,总糟蹋他家的小丫头,他老婆是个母夜叉,一发现,就叫大儿子按手,二儿子按腿,自己拿洗衣服的棒槌把小丫头活活给打死!那些小丫头都是被逼的,不甘心啊,死后冤魂就在宅子里哭,怪可怜的。对了,那个苏财主还是个……是个……哎哟我可说不出嘴。”
老头子嫌恶地道:“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连男孩子都不放过,他看上哪个小厮,就霸王硬上弓,叫大儿子按手,二儿子按腿,如果小厮不从,就亲手把他一刀捅死,尸体埋在后院里。他老婆倒不管,因为男孩子生不出儿子抢她家产。”老头子扭头吐出一口唾沫,“一窝都是疯子。”
老太太叹道:“就是这么一回事,冤死鬼,戾气重,村里没人敢过去。英雄镇上有一出戏就是讲这个的,叫《逆仆传》,演得可好了,改天让我家老小带你看看去。”
外乡人咋舌半晌,又好奇地问:“真有鬼?是只能听见鬼哭,还是能看见鬼的模样?”
老头子道:“看得见模样,你小舅母就见过,白衣服的女鬼,梳着小丫头的头,流的眼泪都是血红血红的,见人就说她死得多惨。”
老太太不知第几遍地重复着:“造孽哟!”
外乡人有点害怕了:“今天中元节,鬼不会从这里飘出来吧?”
老头子道:“没事,这女鬼从来不作祟。就可惜怨气太重,请过不少和尚道士,谁都超度不走。”
虽然这样说,三人还是颇为忌惮地远离了此处,留下季秦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未曾进入英雄镇,先来到槐树村,乃是因为出发前搜集消息,发现一桩怪事。
十三年前,也就是宋柏离开英雄镇、从此音讯全无的那一年,槐树村苏宅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官府查出的结论与那老太太所言基本一致,苏宅后院挖出多具少男少女尸体也不假。然而英雄镇忽然传出一条流言,认为官府匆匆结案不过是懒得多管,苏家并非主仆互相杀死,而是由于作恶多端,全部被天罚派侠士的英魂所灭。
这个说法流传不广,很快就被人遗忘了,湮没在无数个真真假假的江湖传闻里。它也的确说不通,且不说神鬼之事能否当真,天罚派侠士的英魂如果真的飘荡在世间,不忘生前代天行罚的决心,为何三十多年来仅出手过这一次呢?
他们,会不会是宋柏所杀?
<二>
秦颂风挽着季舒流的手轻轻一跃,无声地落到了苏宅墙内。据说白衣女鬼行踪不定,但是每年中元节这一天必定现身,他们不信白衣女鬼真的是鬼,所以决心进入苏宅静候她到来,当面问个清楚。
他们在鬼宅里并肩而行,季舒流在左,秦颂风在右,四处打量之际自然配合,彼此照顾着对方的死角。那是情人之间特有的默契,不用商量就宛如一体。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厅堂,推开虚掩的门。鬼宅的厅堂里鬼气森森,味道有些臭,小小的飞虫在里面乱舞。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夕阳正在下沉,但天还勉强够亮,可以看到里面的大片陈年血渍和刀剑划伤木头的印记。
秦颂风研究了一会,低声道:“两拨人在这里生死相搏过一场,一边使重剑,一边使短刀。看重剑的路数,确实有点像传说中的天罚派,但是我没见过真正的天罚派弟子出手,不能肯定。使短刀的大概就是苏家人。”
他们关好门,绕过厅堂,沿路仔细查看,每个有兵器痕迹的地方,都记录着当年重剑和短刀的交锋。
季舒流道:“恐怕不是宋柏吧。首先他并没学过天罚派剑法,其次他只有一个人。”
秦颂风动身之前,已经让门中兄弟探访多日。在人们的记忆中,那个自称姓柏名直的少年很有几分天赋,可惜却有着超出天赋的狂妄。他虽然没有对外自称天罚派传人,却对天罚派的正义无比狂热,他恨大奸大恶的人,恨小偷小摸的人,恨市侩贪利的人,恨懦弱忍辱的人,恨阿谀权贵的人,恨相互吹捧的人——他恨这个已经忘记了天罚派大功的世界,所以,他根本没有朋友。
秦颂风点点头:“但是既然来了,不如等着看看那个女鬼。万一她知道什么呢!”
说话间,天已经黑下去,渐渐看不到阳光了。七月十五的满月早早升起,洒下银辉,照在鬼气森森的院内。
越往里走,打斗痕迹就越少,可以推测,当年的灭门者是从正门进来,遇上了苏家的倾力抵抗。敌人实力强悍,苏家的人越来越少,却没有一个人放弃,最终全军覆没,尸体还被摆成了自相残杀的样子蒙蔽官府。
当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官府未必看不出,所谓的“被蒙蔽”,多半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方不想留下悬案影响政绩而已。何况这种后院埋了很多死尸的人家,也不值得为之伸张正义。
一路前行,二人一直深入到应该是主人卧室的那栋正房,附近早已没有打斗痕迹,房间里也没有血迹,只是家具上、墙上贴了不少工整的楷书抄写的诗句。
季舒流和秦颂风对视一眼,走进这卧室,脸色都很凝重。卧室里和其他房间不同,没有灰尘,其中几个字条上的墨味还很新,显然,最近就有人住在这里,村里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那人不但住在这里,而且只住这一间,任凭其他房间落灰。
季舒流打着一簇小火苗,细看那些诗句。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
不是相思,就是悼亡,那些相思诗也十有八-九是借来怀念已故之人的。昨天刚好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带着凉意,阴森森的旧宅似乎隔绝了夏日的暑气,一切都是冷的,这些凄冷的诗句,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被关在一间无人知晓的卧室。
字迹清丽娟秀,笔画细弱精致,像是少女手笔,但……
就在季舒流发呆的时候,秦颂风拉过他道:“走,去后院看看……”
他突然闭口,季舒流同时听见了不对,有个身手非常利落的人从附近的墙头翻了进来!
秦颂风左手拉着季舒流纵身跳起,脚尖在旁边的桌上一点,人就接近了房梁,右手搭着房梁一撑,整个人都隐身在一根房梁之上;季舒流借着他的力也躲在了另一根房梁上。
黑漆漆的屋里太-安静,他们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脚步声靠近。
“愿愿……”一个飘渺得如同叹息的女声从门口传了进来,很好听,并非娇嫩动人,而是温雅低沉,仿佛有悠悠的岁月沉淀在上面。
而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虚掩的木头门被整个打开,发出刺耳得好像挠在人心上的吱嘎声,白影一闪,只见一个……白衣女鬼,从门外飘了进来。
她高挑而枯瘦,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柔顺的发丝随风轻舞;脖子上系着一块被鲜血浸透、看不出本色的布,仿佛是在遮掩着致命的伤口;一张脸虽然很清秀,却白得和衣服毫无分别,双眼淡漠无神,两颊微微凹陷进去。
她右手握住一把泛着冷光的纤细短刀亮在身前,手指修长,指节微微突出,单只握着刀柄,就有腾腾的杀气散发出来。
七月半,果然是个见鬼的好日子。
秦颂风不放心地往季舒流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也只是盯着“女鬼”研究,并无畏惧之色,便笑了一笑。
这“女鬼”装得很像,厚厚的白-粉不但涂在脸上,连手上、脖颈上也都涂得十分均匀,难怪槐树村的村民十多年来对苏宅有鬼一事深信不疑。

☆、男鬼
<一>
女鬼左手的指尖抵在那句“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上,凝神许久,起身向后院走去。
秦颂风带着季舒流轻轻跃下房梁追出去,让季舒流先躲在一边,自己施展轻功到前面女鬼的必经之路上等她。待到女鬼走到与他相距不足两丈之处的时候,他从树后现身出来,不等女鬼有任何动作,先抱拳道:“姑娘,在下冒昧……”
这句话没能说完,女鬼前踏两大步,倏地矮身,左手护住上半身要害,右手恶狠狠向秦颂风腹部刺去。
秦颂风的眼睛一亮。女鬼的身手一看就不曾遇到过良师指点,纯粹是从千百次街头恶斗中练出来的野路子,剽悍凶狠,然而经过无数明亏暗亏的打磨,隐隐修炼出一套略嫌生涩、却又颇具灵性的招式。
走野路子的街头无赖地痞虽多,资质这么好的秦颂风还是第一次得见,唯一奇怪的是,此人分明身手敏捷,力气对一个女子而言已是极大,却瘦得好像身患重疾时日无多。
秦颂风不敢空手接她的招式,软剑出鞘,贴着女鬼的手腕划过,阻断了她杀气腾腾的第一招,却没立刻制住她,而是缓缓后退。短刀和软剑相交不断,女鬼步步紧逼,秦颂风很快退过一道月门,进入了后院。女鬼似乎并无与高手相斗的经验,根本看不出秦颂风有意相让,手中短刀杀招迭出,眉宇间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厉,仿佛复仇的恶鬼。
季舒流远远地盯着二人,知道秦颂风迟迟不能取胜,不仅是担心出手过重伤到她,也在有意探她刀法的底。
刚认识秦颂风这人的时候,会觉得他为人诚挚谦和,有高手的实力却无高手的架子,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与他相识久一些,会觉得他或许出道太早,身上的棱角全都被磨平了,而且总是顾忌着背后的尺素门,有时候太过老练了些,几乎不像个年轻人。
但只有与他关系极好的朋友才能感觉到,他这人心思其实相当简单,一心一意地痴迷剑法,谦和也好,老练也罢,都是某种“策略”,他揣摩人心,最终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妨碍他练剑而已。
比如现在,他好像被女鬼的短刀术深深吸引,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季舒流无意识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拾起一块石子抛到远处。细小的动静终于将秦颂风惊醒,他忽然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破绽。
短刀在女鬼手中一转,转为反握。她后退一步,右肘弯曲,小臂横在胸前,刀尖朝外,猛地向秦颂风一扑。
秦颂风倒纵而出,恰好避开短刀锋芒,身形轻飘飘的,居然比女鬼还像鬼几分。然而他退得不是地方,已经到了后院一条长廊和一面墙壁之间的角落里,再无躲闪的余地,背后轻轻撞在墙壁上。
女鬼目中杀机大盛,用力以脚踏地,再次前扑,秦颂风突然脚尖一点,拔地而起。
女鬼大概不曾见过真正的轻功高手,本能地仰起脖子,目光竟然追不上他的身影,直到居高临下的一剑带起的风侵袭到她背后,她才低低怒吼一声,旋身格挡。秦颂风软剑一抖,借力落地,削向她的腿,她左脚右脚互相绊住,跌倒在地,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秦颂风的对手,眼珠不停转动,打量着四周地势,意欲逃走。
可她已经被秦颂风反逼在那个角落里。
她似乎想要翻过长廊外面的栏杆,但季舒流也赶了过来,站在长廊之内的阴影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秦颂风低头对她道:“我们俩没有恶意。十三年前,我们有个表兄在这附近失踪了,今天路过贵地,听说这里正好在十三年前出过大事,才进来看看,没想冒犯姑娘。请问姑娘知不知道这里出过什么事?”
女鬼好像没听见,连眼神都不肯与他接触。
秦颂风微微皱眉,拿不准怎样向这个陌生女子套话。季舒流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姑娘,那边屋里的诗是不是你抄的?你的字很好看。”
女鬼终于听见了。她回答道:“是,所以你们都得陪着我死。”
这句话本该含着刻骨的恨意,但她清秀的面目毫无起伏,语调也低沉而平板,仿佛这是一句来自地府的宣判,公事公办,无可更改。
原来她认错了人?季舒流一面留意着她的动作,防止她暴起伤人,一面飞速思索如何打消她的怀疑。就在他和秦颂风的戒备渐渐松弛下去的时候,女鬼的头突然撞在长廊外侧的木栏杆上。
七月十五的月光虽然明亮,终究不是日光,照不到角落里的细节,刚才秦颂风和季舒流都没发现这栏杆上有几根木条是松动的,垫了东西才勉强塞在那里。
女鬼撞开这些木条,瘦若干柴的身体顺势穿到栏杆另一面,直刺季舒流,依然是小腹。
短刀刺小腹,对准头不强的人而言,确是十分好用的杀招。
季舒流眯起眼睛,瞬间抽剑,攻敌必救。但女鬼居然没有闪避,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对准季舒流的剑尖扑了上来!
剑尖刺破她的皮肤,她依然没有任何自保的动作。
季舒流忽觉不对,立刻撤剑往旁边闪去,他认出来,这是亡命刺客们常用的招式,虽然不同门派中姿势略有差别、名称不尽相同,骨子里都一样,拼着身受重伤近身攻击,然后伺机同归于尽。
短刀,也是刺客喜欢用的的趁手武器。所以她是个刺客?
然而这一招一旦失败,后继乏力,破绽也极大。季舒流回身出剑,剑尖点在女鬼右腕上,刺中了手筋,一触即退,并没有直接废了她的手,只是令她剧痛之下短刀落地。
季舒流趁机道:“你这么大的杀意不会平白生出来,明显是认错人了。谁是你的仇家?”
女鬼听而不闻。她痛苦地捂着右腕,半跪下去,左手毫无征兆地捡起刚才被撞落的一节木栏杆,狠狠扫向季舒流的肋下,出手之快,季舒流居然没能躲开。
肋下砰的一声闷响,季舒流疼得差点弯腰不起,但他早已不是临危必乱的懵懂少年,没等秦颂风前来支援,就抓住木栏杆的另一端,半顺着女鬼手臂用力的方向猛一加力。她刚才握得太紧,丝毫没留后路,根本来不及撤力,肩部当即脱臼。
季舒流这才捂住伤处,报复似的一脚也踢在她肋下,趁她真正无法反抗,勉强压住颤抖的声音道:“你是个男人。”
“女鬼”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幽暗的月光下,这双眼睛形状清秀,但眼白被血丝充满,已经成为血红色,就像画里的妖魔;眼底却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恐惧,反而一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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