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啸绝岛完本——by大醉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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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秦颂风心口的手掌一直没有挪开,掌心是温暖的,指尖却带着失血后的凉意,秦颂风心里微微颤动。
他很想像季舒流一样说出几句情话,他想说他这辈子除了剑法什么都不大懂,最不懂的就是谈情说爱,遇上季舒流纯属运气好,如果季舒流真的交代在这里,他这辈子便只剩下剑了。但即使眼前便是世上最亲密之人,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他换了个法子,认真道:“以后我可不敢带着你出来了,把你关家里教你的书去。”
季舒流扒开他前襟衣服,轻柔地吻了几下,最后张开嘴咬出一个淡得不贴近几乎看不出的牙印,笑道:“谁说是你带着我出来?明明是我带着你,别忘了宋老夫人找的是我不是你。”
秦颂风道:“你现在话倒多了,昨天怎么吓得一句话都不说?”
“谁说我是吓的?”
“我说的。”
“你说的不算数,”季舒流眼珠一转,“告诉你真话,不许打我。昨天我一开始是没力气说话,回来就好了,但是看见你千方百计逗我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玩……”
秦颂风敲敲他的脑袋:“我刚才可没说不打你,等你伤好了的!”
季舒流一缩脖子:“那你还是现在打吧,反正现在你不敢打太狠。”
秦颂风坐起身,目光从头到脚将季舒流巡视一遍,突然弯腰,左手按住季舒流的脚踝,右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第四根脚趾的根部,在他故意夸张的惨叫中起身打水去也。
<二>
傍晚,蒋苇脸色憔悴,疲惫地归来,漆黑的双目愈发深不可测。她的护卫抬着被镣铐锁住双手双脚的上官伍,往铁桶深处走去,不知准备关押到哪里。
外面自从宋钢归来后持续的混乱逐渐平息。
蒋苇坐在萧玖的卧室中,屏退所有手下,将孙呈秀和秦颂风叫来议事。季舒流不放心,披上一件衣服,也和秦颂风一起去了隔壁。
他和秦颂风并排坐在一个宽大的座椅上,虚弱地倚在秦颂风肩头,双目微闭,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的伤痕虽然都被衣物挡住,脸色却挡不住,孙呈秀之前先走一步导致他独自面对险情,虽然并无过失,也难免心怀歉疚,小声问他:“你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季舒流的眼睛睁开一线,笑道:“没关系,靠着我们二门主还算舒服,只是要劳他费点力气。”
秦颂风听出他微妙的炫耀之意,只好面无表情,假作正直。
蒋苇心事重重,并未察觉年轻人们的玩笑,直接道:“后天就要审问上官伍,我给你们说说现在已知的情况。”
那天宋钢失踪,并非遇险。
除了西边的码头之外,洗心岛南边还有一个可容小舟出入的狭窄山口,宋钢巡视后山时,突然发现三个白头巾的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从那山口乘舟离去,形迹十分可疑。恰好那里拴着几只备用的小舟,宋钢便带着寥寥几名手下跳上其中一只前去追赶。
——宋钢可用的手下屈指可数,远远少于岛上其余势力,这是因为他主管刑罚,杀戮很重,而且软硬不吃、无利可图,年轻一代很少有人愿意追随他。
他仅存的几名手下剑法还算不错,却不擅控桨,最开始几乎手忙脚乱,待得渐渐娴熟、将人抓住之后,又在那三个白头巾误导之下辨错方向,因此耽搁一日方归。
被抓的三个白头巾都是跟随上官伍多年的心腹。他们随身携带着吸髓搜魂,小船上还有一架梯子——被用来暗算萧玖的那个地道,出口开在海面以上很高,跳下去容易爬上来难,所以追杀萧玖的人想从山壁上那个入口进洞,就必需划一艘船、带上一架梯子。
原来秦颂风和萧玖走过的那段地道前半段步步危机,后半段却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原本要埋伏的人半路就被宋钢发觉,忙着在海上划船逃命。
除此之外,留在地道里的几具尸体也已经被挖出来,袭击萧玖的人,除了露过脸的老胡,其余全都是跟随上官伍多年的忠诚手下,老胡也在重压之下承认,他牺牲了女儿和自己,是想在上官伍夺得“大位”之后,给儿子赚一个好前程。
至于上官肆,虽然是吊死而非被人缢杀,却是中了迷药以后被人吊在梁上的,在“王宫”里投毒杀人终究不能天-衣无缝,被宋钢和蒋苇找到了破绽。
事实面前,上官伍再也抵赖不得。
蒋苇镇定地说出这一切,声音没有丝毫停滞,季舒流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漆黑的双目如同两片深潭,表面一丝浅淡的水纹,隐隐透出潭底激流暗涌。
他感受到蒋苇深藏的痛苦,轻声道:“前辈……你只有两个孩子。”
蒋苇凝视着他,眼睛里掠过一抹水光:“我外祖父生前常说,出了人命官司的时候,心中放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公道,好人、坏人,活人、死人,乃至亲人、仇人,都应该用公道去衡量。而且,做母亲的,没能趁儿子活着的时候保护住他,更应该在他死后还他一个公道,否则何以为人母。”
季舒流想到潘子云被害的谜团即将揭开,轻轻闭上双目。
但蒋苇继续道:“对你们来说,这未必是个好消息。刚才上官伍承认,他要杀阿玖,是因为杀他三哥的时候被一个路人撞见了。他本来想杀人灭口,没想到路人也是武林中人,轻功极好,毫发无伤地逃走了,他怀疑路人已经遵照阿叁的嘱托把真相告知阿玖,阿玖要利用这个消息来夺他的权柄。”
……毫发无伤?
季舒流、秦颂风、萧玖、孙呈秀全部呆住。
<三>
蒋苇回到院落深处去了。萧玖虽然不大说话,凝神听了这么久也难免困倦,眼皮渐渐合拢。
秦颂风扶着季舒流的腰起身准备离开,可季舒流好像无力走路,又好像只是在逗着玩,软软地挂在他身上不肯移步。
秦颂风犹豫片刻,不管真假,还是像在那地裂里一样,矮身把他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也许因为挂念潘子云的事,他双眉罕见地微微皱起,但呼吸很平稳,身体挨到床的时候眼睛睁开一线,然后又懒懒闭上。秦颂风有点担心他其实是晕过去了,扣住他的脉搏数了一会,感觉虽然因为刚刚失血比平时弱一些,依然十分平稳,看来只是前夜没睡成,昨夜没睡好,刚才又用心过度的缘故。
秦颂风舒一口气,松开手坐到旁边去思索此事前因后果,不知为何杂念总是不能摒除,回思良久,才想起人失血以后难免怕冷,于是走到床边拉过被子给季舒流盖上。
季舒流又被惊动了一下,顺手摸一把秦颂风的腰,缩回手接着睡,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秦颂风盯着他的睡颜心想,他这一点实在好极,怎么吵都吵不醒,所以自己虽然睡得比他少、还有点粗心,也完全不用害怕吵到他惹他生气。
秦颂风终于觉得心中安静祥和,杂念不扰,可以继续思考潘子云遇害的真相了。
可惜他思考了一半,突然被隔壁萧玖室内轻微的剑鸣惊起。
似乎有人自隔壁破窗而出,季舒流也惊醒了,拔出剑护身。
秦颂风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钻了出去。眼前的一幕竟令他骇然。
一缕晦暗的银光自窗外不远处的树后亮起,霎时间划破黑暗,笔直地逼近比秦颂风早一步跟出窗外、脚刚落地的孙呈秀。持剑之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刺出的这一剑朴实无华,甚至不曾带起风声,带去的只有一股肃杀。
秦颂风胸中一丝兴奋被焦急冲淡,兴奋在高手看见一个与自己相当的高手时的本能,焦急在那一剑所指却是孙呈秀。
孙呈秀自知不敌,脸上微微有些失色,然而不避不让,左掌推动右腕,用仓促中凝聚的全部力气横刀格挡。
却仿佛差了一分之距。
秦颂风的剑自她旁边切向用剑之人的右臂,自觉已经相救不及,然而就在剑尖触碰到孙呈秀衣襟的瞬间,那把剑猝然收了回去,就像它刺来的时候一样快。
收回这一剑需要的功力,只怕比刺出这一剑难上数倍!
能发能收的神秘高手随着收剑的势头后退,人剑如一,迅速融进了夜色。
孙呈秀怔了片刻,磕磕巴巴地道:“那个人……那个人……难道?我怕睡觉的时候碰到阿玖伤口,在旁边打了地铺,一觉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个黑影,就是刚才那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却在阿玖床前弯下腰,用手去摸阿玖的脸。”
“什么!”秦颂风一瞬间还以为那绝世高手竟是个色鬼。
孙呈秀道:“就像一个长辈,一个……父亲。”
萧玖已经挣扎着站起身,站在窗口道:“是你吗?”
夜色中的远方静悄悄的,始终没传来任何应答。
除了上官判,谁还有如此的剑法?之前来杀萧玖的人全都莫名其妙地被蒋苇的女护卫们轻易俘获,若说是上官判以绝世剑法暗中出手,倒也解释得通。
秦颂风疑惑着不便开口,最后还是孙呈秀将萧玖扶回床边:“你觉得是令尊?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一直不现身?”
萧玖沉默片刻:“上岛以来,我想起很多几乎忘记的事。当年母亲去陆上治病的前夜,对我说了许多话,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她说她上岛的时候年方十二,心智不足,觉得岛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直到很多外人的忌惮、各方势力的巴结一样样压下来,她才感觉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了。她又说,四哥的生母冯姨对父亲动了真情,父亲却对我们母女有所偏爱,她每次看见冯姨伤心失望的眼神,都感觉自己在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叫我长大以后千万不要犯傻,去找一个有别的女人的丈夫,有妾也不可以。
“我问她,父亲知不知道冯姨很伤心?她说父亲也许隐隐意识到了,但他不会认真去想。父亲的剑法虽然高绝,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很软弱的人,剑法上的境界他可以不顾一切去追寻,其他的事,他却得过且过,能逃避就逃避。母亲说,如果他没生在天罚派,而是燕山派弟子就好了。”
孙呈秀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是逃避。”萧玖道,“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叫他逃避至今。”
<四>
蒋苇上岛以前只认识字,不会书写,嫁与上官判后才自学了书写。此后,她便开始详细地记录岛上的一切。
审问上官伍的前一天,季舒流翻看着她从字体拙劣、言语生硬到下笔纯熟、用词流畅的记录,感受到了三十年的海风沧桑。
三十多年前,海风寨悍匪们自是凶残狠辣、屡次筹划暗杀夺-权,节妇村女子们原来也曾拉帮结伙、滥用私刑,天罚派用了不少力气,杀尽出头鸟,才吓得剩下的人老实过活。
天罚派改变悍匪的同时,却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自己。
宋钢的改变最小,自从妻子被害,他伤心之下,与岛上所有人格格不入;上官判迷失数年,直到开始教萧玖剑法的时候,一颗剑客之心才被她的天赋唤醒;而彭孤儒刚上岛的时候还是个少年,满心崇拜着上官判的“奇思妙想”,执着地把自己当成“洗心律”的维持者,沉迷于让恶人改邪归正,已经不太像个天罚派弟子,总是主张过轻的刑罚。
至于岛上成长起来的年轻一辈,很多都已彻底迷失。
黑头巾从小高人一等,生出许多戾气;白头巾成长为两种极端,不是懦弱胆小,就是叛逆异常;只有女孩子略好。岛上水土不适合年幼的女孩生存,因此男多女少,女孩子们无论出身哪边,都被青年男子视为表现良好就能赚得的“彩头”,是以同仇敌忾,彼此亲近。
上官三兄弟之中,上官叁处事宽仁,但生有洁癖,大脾气没有,小脾气一堆,在外名声甚好,却总是得罪身边的人;上官肆为人轻狂浮躁,不过对自己的手下很豪爽,出去嫖-娼都大方地给每个护卫叫一个姑娘,在外名声不好,却很得心腹亲近;上官伍外表温文,剑法也好,名声比两个兄长都强不少,只可惜,熟悉他的长辈都觉得他城府过深。
也不知上官判看见洗心岛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究竟是什么心情。
可萧绮月又在何处,即使她已经病故或者死于海难,上官判为什么连萧玖都不去找?
放下厚重的记录册,季舒流又翻开了蒋苇对上官叁被杀一案的记录。
她曾细致地询问过每一个人,记录比宋钢那里的更加详尽,也更加有条理,上面不但有罪人的供词,也有彭孤儒、宋钢和上官伍三人的说法。
上官伍说他接到兄长求助,从卢龙城来,却迟了一步,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说的是假话。
宋钢说他当时在北边,接到信就马不停蹄地往英雄镇去,途中和彭孤儒会合,中午才赶到平安寺,只看见了遍地尸体。下午,彭孤儒留在英雄镇四处调查,他则去桃花镇将上官肆绑了回来。
彭孤儒的说法和宋钢差不多。
“等等,彭孤儒为何会从北边来?”季舒流压低声音道,“小杏在桃花镇打听的时候,不是说上午有个乔装改扮,但身形谈吐很像彭孤儒的人在桃花镇打探上官肆的行踪?”
桃花镇分明在英雄镇南边。
秦颂风与他深深对视了一眼。
☆、大局
<一>
次日转瞬即到。
“审讯”于清晨鸡鸣时分开始,就在蒋苇这院落第二进的大厅之内。外面的天还是半黑的,屋里也不曾点燃油灯蜡烛,窗纸外漏进来的黎明微光之中,所有人静静坐在室内。
彭孤儒在左,宋钢在右,蒋苇在彭孤儒更左,萧玖在宋钢更右,每人身前都放有一张桌案,摆着些许纸页。
孙呈秀、秦颂风、季舒流依次坐在萧玖之侧,那是萧玖力争之下,终于让他们前来旁听。
上官伍由于身份特殊,依然被以礼相待,坐在众人对面,只是手脚上了镣铐。或许是关在亲生母亲后院的缘故,上官伍气色不差,坐在那里,用衣袖挡住铁链,依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彭孤儒目光深邃,难以看出真实意图;宋钢木然坐在原地,眼中一片肃杀。
上官伍用他斯文的语调,说出了自己那天做过的好事:“我收到三哥求救的消息以后,凌晨就赶到平安寺,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混战,最后三哥和两个护卫拼掉了叛徒和四哥派去的刺客,寺里的老和尚什么都没听见,于是我就鬼迷心窍,冲上去对他们出了手。其实我蒙着面,但从小一起长大,实在太熟悉,他还是认出了我。”
宋钢怒道:“很好!天罚派竟养出你这种人!”
“我的确是天罚派的罪人,多年之后,居然又重复了当年自相残杀的惨剧。”
上官伍的语气仿佛是忏悔,但言语本身好像又有点反讽的意味,宋钢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我们当年至少是为了理念不合,你为的又是什么狗屁东西!”
“大概……也是理念不合。”上官伍泪流满面,神情激愤,“平心而论,我无论文武,的确都比二位兄长强上几分吧。我在陆上游历一路,结交了许多朋友,辛辛苦苦找到好几处适合隐居之所供众人选择。三哥和四哥又在做什么?三哥只顾忌着他的洁癖,一路磨磨蹭蹭,斤斤计较,离所有人都远远的,随便找到一处山谷就想交差;四哥贪恋繁华,只顾寻花问柳,就近把桃花镇、卢龙城里出名的妓-女逐一赏玩,还屡次与其他嫖客争风吃醋,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堪入耳。
“在岛上的时候,我们虽是轮流治理,其实每次掌门令牌传到我这里,不过收拾他们的残局罢了,只有我,既能让天罚派的兄弟们觉得受到重视,也能让那些戴白头巾的年轻人心平气和。即使我的功劳不容置疑,掌刑和掌书也不肯让我多拿几日令牌,一味讲究公平。你们的公平,在我眼里却?6 窍葱牡旱脑帜选H绻忝强隙喔壹溉照俚何竦娜Γ摇易锬跎钪兀⒎俏约和炎铮皇切幕巢桓省!?br /> 蒋苇道:“依我看,你三哥也有处事宽仁的优点,你四哥也有敢下决心的优点,你虽然比他们强,还没强到不可逾越的程度。而且你的手段实在毒辣,你三哥从小让着你,有什么东西自己不要也先给你,你居然下得了手。”
上官伍轻轻闭上眼睛,垂下头颅:“我对不起三哥,可是,要管理岛上事务,不是做一个好人就够了。若非三哥脾气太过古怪,四哥又如何能收买他最亲近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