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gn完本——by七田

空气里的风似乎还是腥的，像是那场激烈的冲撞还没有停止。
想了想，蔺成挣扎着爬起身，扯过一旁已经揉成一团的迷彩背心搭在陆健身上。
对方睡得很热，眉头微微扭曲着，仿佛几个小时之前那个强硬霸道的男人不是自己一样。
蔺成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涌动着。
他伸手抚了一下对方熟睡中的脸，轻轻凑过去，想要吻一下他的眼睛。
然后，就在嘴唇就快要落下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熟睡中一声浅浅的梦呓。
林昕。
眼皮睁开的那一瞬间，骤然袭来的是微有些空虚的感觉。
空气里都是粘湿的味道，精神上太过彻底的沉溺感并不是陆健所熟悉的。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试过全然的放松，通常，即使是在睡眠的时候，神经也会反射性地保持着最敏锐的警觉。看着洞外已经放亮的天光，陆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弥漫在身体四周那种带着腥味的空气让他彻底清醒，
他迅速地翻身坐了起来，发现裹在身上的衣裳都是皱巴巴的，地面上是一片片暗黑色的液体，已经被风干，显得有些狰狞。
他稍微呆了一下，努力想从混乱的记忆中捡出一点清晰的线索。
他并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已经能够隐约意识到他身体上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稍微转动了一下目光，然后，他很快就看到了蜷缩在一旁，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白的蔺成。
「队长……」对方像是也已经醒了过来，又像是根本没有睡过去。只是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说着话的样子，明显透露着疲惫。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从那张坦诚纯净的脸上根本找不到半点芥蒂。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陆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压低了声音：「怎么睡在这里？」
蔺成扭着眉头：「背上疼……躺着的话，睡不着。」
陆健「唔」了一下，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想了想，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几乎要贴上对方的鼻尖：「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话说到这里，只觉得呼吸有些发沉，似乎连自己也不知道期待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蔺成在他鼻息的微醺之下，稍微瑟缩了一下，吭哧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嗯……」
陆健的喉结滚了滚，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蔺成忽然咧了咧嘴：「队长，你昨天你是不是梦到林昕了？」
陆健一愣：「什么？」
蔺成抿着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你睡着以后，有叫他的名字来着。」
陆健想了想，慢慢也微笑起来：「是么？」
蔺成重重地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林昕也经常会梦到你。」
陆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怎么知道？」
蔺成神色认真：「因为我也会经常梦到……」他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有些羞赧，声音也变低了些：「不过梦来梦去，好像都是你把我训了一通以后，扔回草原五班的那些事情……」
陆健把这几句话在心里细细地咀嚼了几遍，忽然间换了个话题：「你的枪打得很好。」
蔺成抬起眼睛：「你走以后，我一直都有在练……」
陆健站起身来，朗声一笑：「所以一直都是这样百发百中的成绩？」
蔺成呆了呆——之前的对抗太过激烈，那么紧张的环境下，连他自己似乎都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命中率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陆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脸上每一丝最微妙的神色变化。
蔺成在他的注视下，先是有些吃惊，渐渐的，他的目光被融化。
然后所有的语言像是都丧失了。
陆健慢慢地俯下身子，那一瞬间，蔺成几乎以为对方像是要吻他。他有点慌乱抓紧衣角，垂下眼睛，却只是感觉头顶被轻轻地拍了拍。
「走吧……」他听到陆健凑在他耳旁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别让林昕等太久了……」
等待。
这是目前整个战地指挥中心唯一的命令。具体在等待着什么，林昕却根本不曾提起，沈佩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作为最了解战地情况的副指挥官，林昕所有举动的意图，却没有丝毫要和他沟通的意思。
那场在他眼里幼稚得过头的谈判之后，林昕只是让他全面收紧防线，养兵蓄锐，甚至连一些已经有了明显优势的进攻也全面停止。
他不知道那场林昕固执着一定要进行的谈判，对于己方而言，到底存在着什么意义。他只知道林昕伤痕累累，近乎于虚脱般地回来之后，没有任何的说明和解释，只是很快地把自己关进了机房，捣鼓着那些在他理解范围以外的复杂仪器。
更让他恼火的是，关于那个在谈判中失去了联系了的狙击手蔺成，也根本无法从对方那里问出半点有价值的资讯。
「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吧……」
这是他耐着性子去敲了林昕房间的门得到的回答，对方轻描淡写的口气让他愤怒。
就在他把门摔得震天响，黑着脸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林昕轻轻拉开门的声音：「对方不会舍得在这时就杀了他，给我点时间，他会安全回来的，你放心……」
沈佩的脚步稍微顿了顿，他有点震慑于对方口吻里太过沉着的冷静。
他挣扎了一下，很想再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个年轻少校的个性——如果不是他想说，再怎么问，对方也是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忍不住又有些酸楚，这么年轻的岁数，本该是心思清明，对一切毫无芥蒂的年龄，可是眼前的少校，却代表了一个决绝的人的义无反顾和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已经不会去怀疑林昕的能力了。
他知道他对方会按照自己的设定继续的走下去，而且会走得很好。
反复撕裂的伤口，反复的结痂。
他只是不敢去设想要经历多少次的创伤、有多么深刻的恨意，才会让一颗心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把所有柔软的感情包裹起来，只剩下一个冷硬的外壳去抗击风雨。
沈佩再次迈开脚步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星期五论坛]
虽然因为攻势的收缩，而让剑拔弩张的对抗有所减少，但沈佩的心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敏锐的触觉一直提醒着他，这只是战事走入最终对决以前的一次短暂的喘息而已。
他估料不到最后的爆发会是怎样的一个烈度，毕竟林昕安排的一切，都太过神秘。
他只能更加细致地把一切都安排到最好，紧张的等待着那一时刻的来临。
只是，陆健和蔺成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料想以外，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两人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小跑着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晌，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声「中校」，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健伸手搂了搂他，低声说了些安抚的话。
然后越过沈佩的肩膀，他看见林昕站在不远的地方，眼光炙热地看着他的方向。
胶着在一起的目光，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他们很快就紧紧地拥抱住对方，发白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
这是沈佩和林昕相处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失去控制的表隋。
蔺成呆呆地站在一旁，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
队长能够回来，能够重新和林昕在一起，似乎是他从很久前开始，就一直期盼着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会觉得有种很奇怪的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心脏的地方并没有被子弹击中的伤口。
他等了一会，忍不住迈前了一步，看着两个人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林昕，我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话，可是他似乎又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那种超出他经验和理解的情愫，让他感觉惶恐又罪恶。
林昕和陆健终于慢慢放开彼此，只是微笑着并肩而立。
蔺成忽然记得这是他曾经看过的照片里他们常有的姿势和表情。
他本来是想走过去问一问林昕你有没有受伤，那么憔悴的样子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可是他又觉得没有地方可以让他插身过去，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还是站在原地。
林昕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声音很温柔：「伤势怎么样？」
蔺成看了看陆健：「队长已经帮忙把子弹都取出来了，很快就能愈合。」
林昕点了点头：「那就好……看你也累坏了，跟沈佩去把伤口再仔细处理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
蔺成犹豫了一下：「我不累。」
林昕笑了起来：「去吧……我和队长商量点事。」
蔺成「哦」了一声，这才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身才走了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扭头看着陆健：「队长，你不会再走了吧？」
陆健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伤口的消毒和包扎都进行得很快，沈佩最后帮他上完药，交代了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蔺成躺在床上，觉得极度疲惫，可是合着眼睛躺了很久，却一直睡不着。
他忍不住爬起来看了看窗外，林昕常待着的那间资讯室已经黑了。
通常林昕都会在那里工作到很晚，今天这么早熄灯，大概是和队长太久没见，有很多话要说。
他重新侧身躺了下去，眼光直直地瞪着前方灰色的墙壁。
夜色很淡，连影子都像是被定格。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开始想着队长和林昕现在会干什么。会相互说着这一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会为了明天的战事相互讨论着最佳的对策？
还是会拥抱？会接吻？
甚至会毫无遮蔽地紧贴在一起，传递给对方自己身体的悸动和高热？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那个山洞里，陆健紧紧抱着他时候温存又充满爱意的表情。
身体虽然会很痛，可是心里却是涨满的欢喜。
或者那样的姿势，比亲吻和拥抱更亲密？
他又翻了几下，干脆坐起身来，想了想，慢慢踱了出去，走到资讯室的门口蹲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很喜欢林昕，因为他们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训练，是最亲密的队友，所以他想要一直陪伴在林昕身边，看到他高兴，自己也会觉得开心。
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很崇拜陆健，那样的崇拜甚至因为记忆中对方的严厉，而带着几分畏惧的心情。
可是这些固有的情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有了改变。
大概是他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有比紧紧拥抱更为深刻的亲密。
他开始想念陆健在他身体里穿行时候的温度，还有唇齿交叠时候的深吻，即使是伴随着那么剧烈的撕痛。
他并不知道，他的体内有专属于人类的欲望开始滋生。他更不会明白，与痛苦结伴，他的情感已经脱离了最初的设定轨迹，从身体到心灵，他已经无法摆脱爱的欲念。
他喜欢陆健。
这个念头终于明晰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爱和喜欢到底有着怎样的区别。
第二天，蔺成醒得很早，去指挥室给沈佩帮了一阵忙，顺便给伤口换了药。
他稍微有点心不在焉，一直盘算着平常的这个时候，林昕应该已经起床了。
沈佩也像是有点急，他搜集到的战报有了些新的情况，等待着战地的最高指挥官做出相应的决策。
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表，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扭头瞪了瞪蔺成：「喂，你去看看林昕起了没。我去把队长叫来，一起商量下下面该怎么应对。」
蔺成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林昕今天实在是起得有些晚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林昕的房门口，先是敲着门喊了几声。很长时间的寂静，房间里没有回答的声音。他稍微犹豫了下，拧住房门的把手用了用力。房间并没有锁，一推就开了。他看到林昕的脸色挂着浅浅的红色，微微蜷缩的姿势，正裹在被子里。
他感觉有点奇怪，林昕平时明明是很警觉的，一点细微的动响都能够把他吵醒。
他走到床前，在被子上拍了拍：「林昕，起床了！」
对方像是没听见，依旧没什么反应。
蔺成加重了手里的力气，又用力推了两下：「林昕，林昕！」
对方这才很疲惫地「嗯」了一声，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蔺成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这么困，昨天和队长聊得很晚吗？」
林昕像是有点发懵，很久以后神色才开始清醒，然后，他像是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陆健呢？」他眼睛紧盯着蔺成，声音发颤。
蔺成愣了一下：「沈佩去叫他起床了，说等着你们一起讨论战地的对策。」
林昕很快把衣服套上，快步冲了出去。蔺成来不及发问，只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沈佩昨天给陆健安排的房间里依旧保持着一天前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人动过。看到林昕，沈佩皱了皱眉：「队长呢？」
林昕像是被什么击中，后退了一步：「你没看见他？」
沈佩有些发急：「昨天最后是你们在一起啊。」
林昕的脸上已经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想了想：「你们等我一下。」
蔺成和沈佩面面相觑了一阵。
强烈的不安让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蔺成几次想要跟着出去，却被沈佩摇头制止了。
终于，在他们几乎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林昕最新站在了陆健房间的门口。
沈佩示意蔺成上去扶一下，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外表虽然文秀，意志却格外坚强的少校已经就快要倒下了。
但林昕最终只是微微地闭了闭眼睛，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而条理分明的口气。
「沈佩，通知所有的单位，立即进行地毯式搜索，如果发现陆健……陆健中校，立刻捕获，如果有难度的话……当场击毙！」
沈佩的神色已经呆住，连声音都像是已经僵了。
倒是蔺成一把抓住了林昕的肩膀：「林昕，你说什么？」
林昕一把摔开他的手，只是看着沈佩：「照我说的去做！」
沈佩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理由……发布这样的命令，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林昕紧咬着嘴唇，像是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理由就是昨天晚上，他和我讨论了很久关于遏制战斗型人工智慧作战的方案，接着倒了杯水给我喝，然后我就人事不省地睡到了现在……再然后……」
他看了眼蔺成，咬了咬牙：「再然后，我放在资讯库里的关于智慧型人工智慧的设计图失踪了，根据监控系统的识别，是被陆健带走的！」
Chapter.7
陆健把设计图的资料扔在了K的办公桌上，顺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的计划向来干净利落，再加上连夜的急行，已经让所有的动作都赶在了林昕有所反应之前。
K把那叠资料拿在手里掂了掂，却并不急着翻看，只是似笑非笑地喝了口茶：「感觉怎么样？」
陆健又是一个哈欠：「还好，就是一夜没睡有点困。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睡会。」
K盯着他：「对了，那个小狙击手呢？」[星期五制作]
陆健摇摇头：「一直没什么机会动手，如果要强行带回来的话，动作就太大了。」他想了想，接着补充：「不过除了枪法准得出奇以外，他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大概还是这份资料更重要些。」
K「嗯」了一声：「那倒也是……」他扫了一眼旁边像是要说话的副官，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陆健的肩：「辛苦你了。」
陆健眉毛一挑：「给我两天假就成。」
K微笑着目送他踏出办公室的大门，才重新把目光落到了那叠资料上。
刚翻了几页，他的瞳色已经有些亮了。
「林昕……」他颇有些寻味地咀嚼着整个名字：「我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少校，现在看来，他果然是个天才……」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把桌上的资料抛给了自己的副官：「你怎么看？」
一直欲言又止地副官终于斟酌了一下：「我总觉得，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把那个狙击手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