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龙完本——by万山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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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路上不会遇到熊吧?
不会的,他都说了,熊不会到镇上来。
但那也说不准,是吧?更何况,象是要下雨呢。
乡下这么黑,没有鬼吧?
正在满心纠结焦虑,忽然听到外面嘭嘭地敲起了门,还伴着沈宝成高门大嗓的喊声:“秋禾,开门!”
秋禾一骨碌爬起来,看见沈宝成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外,且后面也没有熊,更没有僵尸或鬼,不由松了一大口气,同时暗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等沈宝成进了屋,他便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叮里啷当洗漱的动静,格外觉得心安。
外公洗完澡,似乎又在院子里忙乎别的,还忙了许久。秋禾听着听着,连日赶车疲倦,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学校。夕阳从校园门口照过来,黑色的铁门拖着长长的影子。校园里空旷寂静,似乎同学和老师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空荡荡的自行车棚下,秋禾看到一个男孩静静地靠着车棚的柱子站着,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插在裤袋里。
那是王俊煦。
他潜意识里想跑,却发现自己忽然动不了了。
王俊煦转过头来,朝他绽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秋禾,怎么现在才来?上车!顺路带你一程!”
十几岁的男孩子,笑起来本来干净明朗,但秋禾却看出了点怪异。果然,下一刻他的脸猛地放大,紧贴在秋禾的面前,咻咻的鼻息直喷到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他皱着眉头,把秋禾逼在了车棚转角的墙上,“到底为什么?以前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话没说完,一团潮湿温热的东西堵住了秋禾的嘴。那是王俊煦的嘴唇!他的舌头象条温热粘腻的爬行动物,在秋禾脸上四处爬动,试图爬进他紧闭着的嘴里去。
秋禾想喊,想挣扎,想踢打,想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上。可他怎么也动不了。他就象裹在一个透明的茧子里,被缠得紧紧的,连气都透不出来了。
但他的意识这一刻却无比清晰,透过王俊煦,他看到车棚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回过头来,神情冷漠地看着秋禾,赫然竟是白川。
秋禾从梦中惊醒,心砰砰狂跳不止。梦里的感受如此真实,他清晰地感受到胸口的闷疼,不由咳了起来。
他一边咳一边摸索放在枕边的药瓶,一边对脑海里残留的梦中片断感到惊异,学校里的那一幕他最近倒是常梦到,但是,见鬼,怎么竟会梦到隔壁那小子的?
秋禾捏着凉凉的瓶身,尝到熟悉的苦味,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屋子外面忽然起了很大的风,竹林噼啪作响,响了一阵,声音渐渐小了。
仿佛是什么野兽从屋后面呼啸而去一样。
周遭万籁俱寂。屋里一片黑,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床前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白块。
秋禾撩开蚊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了房门,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四方的屋顶,勾勒出一方深蓝天空,一轮皓月挂在天上。月色满屋梁,院子里一片银白。远远近近,只听得夏虫啁啾,此起彼伏。
空中忽然传来嘎地一声响。
秋禾抬头望,只见无边月色里,一只大鸟扇动翅膀,慢慢飞过极高极远极深的夜空。它孤孤单单,不时嘎地叫一声,声音清朗,在夜里传出很远。
在这孤鸿的叫声里,秋禾忽然意识到,他是真的置身于一个小镇里了。
这种触感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他确实是到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地方,还有一群他完全不了解的人。这是一处真正的陌生之地。
一点酸楚和怅茫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很想念千里之外的那座城市,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当然,一定不包括王俊煦那傻缺。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空气糟糕,交通拥堵,可他在那里有很多同学和朋友。他想念和他们一起在冰淇淋店、电影院、书吧度过的时光,他们把年少的时光,烙满了那座城市的角角落落里。
然而,他回不去了。如果他的身体不能变得更好一些,更强壮一些,恐怕他不得不在这个奇怪的小镇上呆一辈子了。一辈子,多么长的时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简直看不到尽头。
我要变成一个乡巴佬了,他想。
月光里的少年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低下了头。
☆、白川
第二天一早,秋禾就被竹林里的喧哗声吵醒了。
象是下了一阵急骤的雨,竹叶劈叭作响,夹杂着数不清的鸟叫声。而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显示着这是个大晴天。
昨夜的心事被这明媚的早晨冲淡了许多。秋禾在薄被里伸了个懒腰,心想,气候倒是挺适宜的,一夜他连风扇都没开,这要是在城市,得整夜整夜开着空调才能入睡。
等秋禾慢腾腾起床洗完脸,他发现,新买的洗衣机已经从纸箱里拆了出来,放在西厢檐下,还接好了进水管。原来昨晚外公忙了大半夜,竟是为了安装洗衣机。
厨房里,沈宝成已经把早饭做了,桌上摆着炒好的青菜,热腾腾的馒头,南瓜稀饭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爷儿俩吃完饭,秋禾便积极表现,抢着洗碗刷锅。沈宝成坐在桌旁,摸出根烟来,看看秋禾的背影,便只是拿在鼻尖闻了闻。
他见那盘青菜秋禾从头到尾碰都没碰,不由想,勤快是勤快,可又娇贵,嘴又刁,难养着呢。
“我要去云台。晚上才得回来。中午你自己吃。”沈宝成说。
秋禾:“您去干嘛?”
沈宝成最终把烟装了回去,说:“去看山。中午吃剩的,等晚上回来我再炒菜。”
说完他拿起一个编织袋,装进去几棵葱和一把青椒,用根长棍子撅起来,扛在肩上出了门。走出两步,又回头叮嘱:“不要乱跑。”
“哎!”秋禾答应,心想,我倒是想乱跑,出门就是山,能跑哪儿去?
沈宝成已经顺着门前那条路,朝山上走远了。
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洗了晾在屋外的铁丝上。秋禾洗完碗,吃了药,又寻了把扫帚,把家里通扫了一遍,扫出了一头汗。干完这些,他就象个无主的游魂一样,里外游荡了两圈,心想,真是无聊!无聊死了!
他决定去镇上看一看。如果能有卖太阳能热水器的店子就好了。
秋禾锁了门往外走,经过家旁边一块菜地时,看见蒜苗丛里有个人,正低头在地里除草。身量太长,即使蹲着也能看出很大。不是白川是谁?
秋禾一见他就别扭,想到有人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跳窗,就觉得自己跟这种异类没有什么话好讲。
白川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飞快掉过头去。
“哼!”秋禾径直越过他,往镇子方向走。
没想到白川在他后面出声了,“喂!”
秋禾回过头,没好气地问:“干嘛?”
白川站起来,埋头看手里一把蒜苗,说:“起雾了。”
秋禾看看天,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哪里有雾?又哪里象是要起雾的天气?
这家伙不会在戏弄自己吧?
但昨天那场大雾让秋禾印象过于深刻,他到底还是犹豫了起来。此地诡异的天气,或许只有当地土著才会了解吧。本来他对这个镇子就不熟悉,万一在雾中迷路就麻烦了,——更何况,镇子周围的山上还有熊!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从南边树林里流出了丝丝缕缕的白雾,很快,大片白雾象海潮似的,由南至北翻涌而来,片刻之间,四周就笼罩在一片白色水气当中了。
秋禾立刻回头,走向变得模糊不清的房子,心想,幸好还没走远。
半小时后,雾终于散了。秋禾重新锁门往外走。经过菜地时,他往空无一人的蒜苗地里看了一眼,心想,好吧,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至少还记得提醒他。
秋禾顺着路慢慢往镇上走。没有了雾气,视线开阔,他这才发现,路旁山脚下有一条河,从开阔的稻田中穿过,流淌过凉石镇。
凉石镇以前是个镇,后来镇上的机构和别的乡镇合并,都搬迁到了另一个镇上,因而这里只留下了上百户原住居民,依山傍水地住在一条路两旁。路边多是些卖农资的经销店。中间夹着些服装店剃头铺什么的。一路上秋禾还看到一个网吧,里面黑洞洞的,也没什么人,一副很萧条的样子。
秋禾很快走到了桥头那家超市,只见门口一棵树下,倒是坐了好几位老奶奶,围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择韮菜。
超市女老板也在门外,老远就看到秋禾,冲他大声喊:“秋禾,到这里来坐一会儿。”
秋禾便跑过去,冲女老板招呼:“花娘娘。”
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婆婆便仰起头问:“金花,这是哪一家的孩子?”
原来花娘娘大名张金花,她亲热地拉着秋禾,为大家介绍:“您还不知道吧?这是宝成大伯的外孙秋禾,昨天才从大城市过来。”
她着重强调了大城市这三个字。这话立刻在聊天的婆婆们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响,有好几位都站起来,拉着秋禾问长问短。
凉石镇太小,本地居民无不沾亲带故,随便提到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转弯抹角的亲戚。叙起来,这里的老人都算是秋禾的长辈。一帮老婶子和婆婆们,对这个乖巧文静又好看的男娃娃夸了又夸。
“我们秋禾,比林家的那个孩子长得还好些!”一位婆婆断定。
另一位不以为然,“男娃娃长那么好看干什么?第一要紧的是懂事!我们秋禾一看就很仁义,哪象林家那个娃,见了你跟仇人一样!”
还有个婆婆笑咪咪地说:“秋禾,小时候我还奶过你的妈呢。你外婆奶水不够,你妈在我这里吃了足三个月!”她自豪地伸出颤微微的三根手指头,又感叹说:“一晃,石榴快有二十年没回来了,快呀!”
另一位立刻眨着昏黄的老眼,盯紧秋禾,“你妈现在还好么?你爸呢?这回咋没一起回来看看你外公?”
秋禾被看得很不自在,他对自家的事不想多说,只好冲她们一味地笑。
先头说话的婆婆又说:“你妈也是!跟自己的亲老子怄再大的气,能这么恨一辈子?等她回来了,我是要说她的!”
秋禾拿这些八卦的老太太们没有办法,最后是花娘娘解救了他,截口说:“罢了罢了,石婶子,当着孩子的面,不要提那些老古代的事情了。”
花娘娘把他带去超市后面的院子里,搬了个小竹椅让他坐,她则坐在旁边洗起了衣服,又问他:“你外公呢?去云台了?”
秋禾点头,顺便问:“外公去云台干嘛?”
“巡山呢。咱们这后山几千亩山林,都是你外公看着。”
秋禾这才知道,原来外公是护林员。听花娘娘那意思,以前她没嫁过来时,这里是个林场,沈宝成那时就在场里当护林员。十多年前,一户姓林的人家过来,把凉石镇后山这片几千亩的山林全买了下来,沈宝成就接着给这家人护林。
山顶一个叫云台的地方有一座瞭望台,沈宝成每年秋冬的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上面,预防山火和盗树盗猎的人,现在虽说是夏天,但沈宝成仍然每隔几天就要上云台去看看。
秋禾问:“这么说,我外公现在是在帮林家看山?”
花娘娘点头,“可不是?按理说,现在是林家给你外公付工钱。不过我看够呛。——白川一个小孩子,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到哪儿拿钱给你外公去?”
秋禾眨眨眼睛,“跟白川有什么关系?”
“白川的爷爷叫林祖昌,当年就是他买的这片山。买了就走了,一直托你外公在这儿照看。前五六年,住你外公隔壁的陆老四要搬到县城去,把房屋卖给了林家,后来白川就住过去了。——你说有没有关系?”
秋禾这才知道白川原来姓林,他有点诧异地问:“他不是本地人?一个人住在那里?”
“可不,也是怪可怜的,也不知道爹妈还在不在。林家也算有钱人家吧?十多年前买下这片山地就花了几百万。可再有钱又怎么样?就这么把个孩子丢在山里,也没人管。白川一个人进进出出,也从来没看到什么人来看过他。真作孽!估计手里也没什么钱!你看这山买了十几年了,一直就荒在这里,也没做个啥。——不过倒是方便了我们,进山捡个柴禾,打两只兔子,你外公和白川也不会说什么。”
秋禾立刻脑补了一场豪门内斗,并且推断出,白川很有可能是被大家族赶出来的私生子。
难怪他脾气那样古怪!无论谁有过这种遭遇,性格都会变得偏激一些吧!
秋禾想,看在他今天早上主动提醒他天气的份上,昨天的事他也就不跟白川计较了。不过,回去一定要跟他说清楚,随便爬别人家窗户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想到窗户,秋禾终于记起了此行的目的,便向花娘娘打听镇上有没有卖热水器的店子。
秋娘娘直摇头,“咱们这小地方,一眼从镇头望到镇尾,哪来卖这高档东西的店?你要装热水器的话,等我们家石老六从城里进货时,叫他给你带一台回来!”
秋禾大喜,两人讲定,晚上等花娘娘的老公石老六回家了,就托他买回来。临走时,花娘娘又拿出一包松籽,说是自家采的,孩子们都外出打工不在家,吃不完,死活塞给了秋禾。
秋禾一边磕松籽,一边住回走。
路上秋禾又遇到几个老人,都朝他笑得一脸褶子,还很亲热地喊他的名字,让他“来家里玩”,秋禾也认不出谁是谁,但他很会装乖,就都一律笑着问好。
走近那棵朴榔果子树时,秋禾发现,树下居然停着两辆车,而且是一辆宝马和一辆别克。这在小镇里可是相当稀罕,路过时,他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就在秋禾顺着小路往坡上走时,从上面下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男人,光看衣着就知道不是小镇居民。走在中间那个年轻点的,穿着件阿玛尼,不知为什么,脸色铁青。旁边两个中年男人正低声下气地解释什么。后面一个胖子则高门大嗓地说:“刘总,你放心,这件事跑不脱,包在我们身上!”
另一个花衬衣极嚣张地接口:“妈个逼!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一个小B崽子还怕搞不定他?”
这群人边走边讲,路过秋禾时,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秋禾穿着松松的棉T恤和九分裤,运动鞋干干净净,腕上松松带着运动手表,是个漂亮时尚的少年郎,并且一望而知不是本地孩子,走在这闭塞的小路里,难免让人感到惊奇。
临上车时,看到秋禾在偷偷打量他们,一个脖子上挂根金链子的家伙还从车窗伸出根中指,说了句什么,引得车内一阵哄笑。之后两辆车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秋禾赶紧把眼光移开,愤愤地想,可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帮流氓地痞!
到家后,秋禾看到电脑,才想起自己忘记打听装宽带的事了。他决定去隔壁找林白川问问情况,顺便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这两天他在镇上都没看到什么年轻人,估计都出门打工去了。好不容易有个同龄人住隔壁,还是尽量好好相处吧。
秋禾从房间里翻出几包带来的薯片鱼干,来到隔壁,只见大门紧闭,也不知白川在不在家。
他在门上拍了两下,正要开口,就听里面传来怒喝:“滚开!不要来烦我!”
秋禾瞠目结舌片刻后,脸都气红了。
他转身就往家走。可恶的家伙!这种人是怎么在世上活这么大的?活该被人赶进深山里来受苦!一点都不值得别人同情!
秋禾刚下台阶,他身后的门就被大力打开,林白川怒不可遏地站在门里,看见是秋禾,明显怔了一下。
秋禾愤然回过头,对白川怒目而视。
在秋禾气势汹汹的目光下,白川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大眼瞪大眼,对视片刻,秋禾傲然转身,愤愤地回家去了。
他对自已说,以后再也不要搭理那个衰人!小爷我要是再理你,就跟着你姓!
☆、云台
沈宝成傍晚才回家,一进门就从肩上缷下个袋子,冲秋禾喊:“拿盆出来洗桃子。”
秋禾从厨房里拿了洗菜盆,放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接水,沈宝成便把袋里的桃子往外倒,小山似的倒出一大堆来。
秋禾蹲旁边看,“外公,这哪儿来的桃子?镇上没看见卖水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