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龙完本——by万山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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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拆屋的状况,站在云台上的白川也看到了。在阴郁的天空下,熟悉的小镇里传来响声,腾起的烟尘在风中飘散,即使隔着群山,都能闻到破碎的老屋散发出的哀伤气味。
他仿佛看到一群人围着房子一涌而上,咻咻喘息的声音,仿佛一群贪婪的豺狗,正准备分食一头受伤倒地的野猪。这些人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胃口,他们前赴后续,吞食完别处的土地和村庄,现在开始来吞食他身边的小镇了,等镇子吃光,他们就会把目光投向这座山,会吃掉这山上的树木、动物、山石和溪流,吃掉银杏林和白泉河,吃掉这山间的雾、风和月亮……
他闭上眼睛,就能想到这座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惨状,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中弥漫开来。
秋禾从瞭望塔里出来时,正看见白川站在崖边一块青石上。山风习习吹拂少年的衣衫和头发,他看起来孤单又倔犟,身上有一种冰冷而忧伤的气息。秋禾怔了怔,走过去牵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别担心。我妈说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他说:“现在要紧的是你自己的事,解决好了才好出面。你还不知道吗?他们这是急了,先让他们闹腾一阵。”
这些天沈琳人在镇中,却四处打电话疏通关系,又辗转托了好几个她在各种饭局上新结识的县城朋友,终于把白川的事暂时压下来了。期间王俊煦的爹王伟业还亲自给她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派人把自家不成器的小子带走了,这边的投资也打算先缓一缓。估计是因为王家要撤资,张发财这伙人不甘心了,生怕前功尽弃,疯狗似的扑到小镇来,想要趁最后的机会叨住这块肥肉。
这些白川心里也都清楚,他看着秋禾,想到这些天他和沈琳尽心心力为自己打点,心里一阵难过,过了好久,才微叹一口气,说:“我太无能,连个镇子都护不住!更别说保护你们!”
“不许你这么说!”秋禾靠在他肩上,说:“外公都说了,你是镇里人的福星,你在这里,小镇才会风调雨顺。更何况,你不是护不住,只是太善良,不想伤害更多人而已。”
白川伸过手,把他搂住了,又沉默片刻后才说:“万一有一天,我不想再当一个善良的人了,你会讨厌我吗?”
秋禾抬脸看看他,又埋头在他肩头蹭了蹭,说:“白川,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我们俩是一起的。万一有一天,有这种事情发生,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对不对?”
白川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微微笑了。秋禾又说:“可是,我有一个请求,你要是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跟我先商量一下,行不行?”
白川看了他很久,才点点头说:“嗯,我知道。”
两人并肩站着,看向小镇,心里滋味都很难言。而此刻,镇上的沈宝成和刘老头也正站在老屋旁,眼睁睁看着房子被拆得稀烂。这还不算完,房屋被推倒后,那些人又指挥车辆,把残砖烂瓦往前推平,一直堆到了镇里唯一的一条路上。
沈宝成看着不对,拦住其中一个领头的,说:“这屋你说你们买了,要推就就随你,可你把路堵住了,我们还怎么走?”
那人横了沈宝成一眼,态度嚣张地说:“瞎嚷嚷什么?迟早不都是要拆的?”
旁边暴脾气的刘老头一听就气着了,指着那人鼻子说:“你给我把路重新扒开!公家的路,凭什么你给堵了!我住在这儿一天,这路就得通一天!”
那人袖着手在旁边,一边看挖掘机把一车斗瓦片倒到路上,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公家把路卖给我们老板了!你要闹,找公家去!”
刘老头气得喉咙都肿了,直着嗓子喊:“你们这些人,这样无法无天!我还不信,这世道还没个评理的地方了?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后头有个小青年走过来,蛮横地说:“你报警呀,来来来,你没有手机我借你!你看有没有人来理你!老不死的!闹什么闹?搞得这么起劲儿,不就是想多要几个钱!”
刘老头抖着手指着那小青年,说:“你骂谁老不死?你爹你妈死得早,没人教你是吧?你再骂一声试试!”
“老不死老不死!”那小青年边骂骂咧咧,边凑拢来,说:“骂的就是你个老不死的!你钻到钱眼里去了?不看看这是谁看中的地盘!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老不死的样儿,你挣来了钱,有这个命花么?”
骂到酣畅处,小青年抬起胳膊就想揍人,沈宝成忙上前把老刘拉开,那小青年便冲着沈宝成嚷嚷:“死老头子,让开!不然连你也揍!”
沈宝成也十分恼火,说:“年轻人,你嘴巴放干净点!怎么的?你这还不依不饶上了?”
“老子就是这号人,你能怎么样?”那人说着就凑上来,要揍沈宝成。就见旁边忽然咻地一声窜出一道灰影,转瞬间来了一条半人高的大狗,朝他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那小青年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见这狗凶猛,忙往后退,直站到人群里了,才恶狠狠道:“老不死的,还敢放狗!你信不信我连这狗一并打死?打死你也白死!”
刘老头气得直哆嗦,要上去跟他们拼命。老沈和老孙死活把他拉住了。对方明显人多势众,白川现在又不好出面,真动起手来也是他们吃亏。可巧沈琳正过去找沈宝成,见了这情形,也跟着劝刘老头,说:“刘伯,你在凉石镇也是有体面的人,跟几条疯狗斗什么气?”
几个人在刘老头家的剃头铺前坐下,老刘哆里哆嗦地还要骂人,汪着一眶泪说:“闺女,你看到没得!这些人是谁给他们的权力?咋这么嚣张呢?可怜我一辈子没偷没抢,堂堂正正做人,到老了还受这二混子的窝囊气,我心里气呀……”
沈琳安抚道:“刘伯,这事你不消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交给我!我总有办法叫他们停工!不信你只管看着!”
刘老头气头上一片心灰意冷,听到这话,反劝起沈琳来,“算了,闺女!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不要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让你给惹下祸来!”
沈琳冷笑道:“我怕他们?我是被吓大的?总之这事我有办法,你们就别再操心了。那些混子不过是人家的一群走狗,您跟他们争吵有什么用?打蛇就该打七寸!这事我非得叫他们彻底玩完了不可!”
千哄万哄地安抚好了一帮老头,沈琳才独自回了家,一路走一路想了许多。
一帮老头固执地不愿意离开故土,要跟拆迁队死磕,换作是别人,沈琳大概也会觉得他们傻,笑他们不自量力。可这一次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和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这些人用自己的质朴,温暖过她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虽然她并不理解他们的想法,可她尊重他们,也希望别人能和她一样尊重他们。
然而现在,她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欺辱,毫无还手之力。尤其在听到那些恶毒的咒骂时,她身上沉寂已久的血液都沸腾了。
之前她为白川的事四处求人时,多少还有点事不关已,只觉得在帮别人的忙;如今看到沈宝成差点在她面前被人打,她才意识到,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无法真正置身事外的。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和这些人斗到底!她沈石榴这辈子怕过谁来?
到了傍晚,秋禾和白川回到家时,正看见沈琳把衣服往行李箱里塞,秋禾忙上前帮着收拾,问道:“妈,你又要走了?”
沈琳嗯了一声,娘儿俩收拾东西,白川便去厨下做晚饭,正忙碌着,沈宝成也带着大圣回家了。一家人聚在一起,不免要说起白天镇上的情况,白川在灶下听到沈宝成差点挨打,立刻黑了脸。
沈琳坐在旁边择一把葱,瞥白川一眼,说:“都给我忍一忍!这事儿听我的,我有办法。”
沈宝成看看闺女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叹了口气劝道:“这帮人来头大得很,你能有多大能耐?别一味逞强!”
沈琳一边低头择葱一边说:“来头大又怎么样?又不是扳不倒他们!我就是想,这些人不是说要开发植物园的项目吗?这种项目难道是说上就能上的?他们有没有许可证?只怕现在连手续都没办下来!”
秋禾和白川闻言,都兴奋起来,只觉得黯淡的前景忽然明朗了。秋禾扑过去,抱着他娘猛亲了一口,极口赞道:“妈妈,还是你厉害!我们都只会傻兮兮地发愁,你居然能想到这上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沈琳朝他头上削了一巴掌,怒道:“你说谁老?”
秋禾立刻谀词如潮,雄纠纠反驳说:“谁说你老了?谁说的?明明走出去人家都说你是我姐!”
母子俩正斗嘴,沈宝成又问:“那你这回去省里,准备怎么办呢?”
沈琳笑笑,把择好的葱拿给秋禾洗,说:“我在省城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总还认得几个人。别的不敢说,托人到省国土资源厅举报一下,把这事捅到上头去,引起他们的重视,这还是行的。”
秋禾听了忙说:“要不要我在同学间也打听一下,看谁认得这方面的人,熟人越多,办事越方便嘛。”
沈琳笑了一笑,说:“得了,这事我自有办法,你就少操心了。”又想了想,对白川说:“这回咱们算是彻底把张发财那些人得罪了,白川,你跟爷爷他们在家里,一定要多当心。疯狗急了还咬人,咱们要是坏了他的财路,不定这人会怎么撒野呢。”
白川点头,说:“娘娘,你只管放心。这里有我。”
秋禾心里却不安起来,说:“我们没事的,妈,倒是你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好了,他们没那个胆!”沈琳在案板上切葱,嗤笑了一声,道:“这些人也只敢在县城里横,出了这个地界,能有多大能耐!”
第二天一早沈琳就去了省城。头几天,那帮人天天来凉石镇,耀武扬威地拆了这家拆那家,闹得镇上鸡飞狗跳。几天之后,忽然就再也不来了。
原来果真如沈琳猜测的那样,在凉石镇上建植物园,只是张发财等人给镇上领导画出的一个大饼,压根儿没办下证来,就开始嚷嚷着上项目拆屋子了。省里相关部门收到举报后,派人下来调查,县里领导吃了挂落,责令立刻停工。工程就此搁下了。
镇上那些不想搬家的,听了消息都大大松了口气,那两户房屋被提前拆了的,眼见拆迁的事没了下文,天天跑去新镇上吵,要镇里把他们一家老小安置好,闹得不可开交。
隔了两天,秋禾又给县城里的小志打电话了解情况,小志听他问起张发财,倒是十分乐意分享最近的八卦,说:“财哥么,听说他最近吃了老大一个闷亏咧。”
据他说,张发财那边气了个死。本来好不容易傍上省里王家,王大少又表示要来凉石镇投资,几个人谈得好好的。王家在上面跑政策跑项目,县里和镇上领导则由他来打点。到时候不管这植物园搞不搞得成,先把国家拨的钱装进自已腰包里再说,还能白落几千亩山地,这么好的事谁不干?没想到半路上王家人说要撤资,现在项目又被人举报。前期投入那么多,都打了水漂。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小志说到最后,又提醒秋禾道:“你不晓得财哥为人!这人有一万个心眼子,往常只有他算计别人的,没有别人算计他的,你可提醒你们镇上人,叫他们最近千万要小心些!”
秋禾连忙道谢,两人又讨论起在凉石镇上设物流点的事情,等挂了电话,秋禾便跟沈琳转述了县城的情况,千叮咛万嘱咐,怕张发财狗急跳墙,要她注意安全。
沈琳哼了一声,却并不以为然,心想,老娘在省城也算白手起家,什么流氓地痞没见过?一个县城里的地头蛇就能吓住我?还真当我是吓大的?
☆、成精
几场小雨过后,凉石镇后山焕发出勃勃生机,忽然就是冬去春来了。山上谷中,处处突然出现开了花的桃杏,在雨雾中洇染开来,如同一副色彩清丽的水墨春景图。
动荡不安了整个冬天的凉石镇居民,在镇头那棵大槐树抽出嫩芽、挂上串串槐花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悠闲。人们在路上偶遇,相互讨论的都是庄稼长势、儿女嫁娶的闲话,哪怕被推倒的几间房屋还秃着半边墙,在大家印象里,那场拆迁以及由此而引发的纠纷,却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秋禾惴惴不安地度过了整个冬天,到了草长莺飞时节,也不自觉松懈下来。看来,张发财对这个封闭固执的山区小镇终于失去兴趣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沈宝成也很高兴。他的伤腿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一刻也闲不住,天天带着狗,扛一把铁锹,去银杏林旁看他的那几亩冬小麦和油菜地。有时一去就是一整天。沈琳则是隔三岔五往外跑,即使呆在镇上,也电话不断,一副27 百务缠身的要人形象。白川这些天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秋禾一人,成了个真真正正的闲人。
这天早饭过后,秋禾送沈琳去了车站,刚返回家中,便听见西厢里一声轻响,白川钻了出来。
那家伙头发都被雾气打湿了,湿搭搭贴在额上,倒比平时多了两分俏皮。一看见秋禾,笑眯眯走过来,拉住他手道:“把门锁了,跟我上山去。带你看稀奇去!”
秋禾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问:“到底是什么稀奇?”
白川回头望着他笑,说:“到了山上再告诉你!”
自从拆迁的事传出来,秋禾每日忧心肿肿,还要注意不露出形迹来,以免让白川难过。如今这桩心事总算可以放到一边,便想着要痛痛快快玩上一天。跟着白川往山路上走时,就见苍苍林间萌出新绿,道旁间或闪出一株棠梨或桃杏,无不盛放着繁花,一些野蜂嗡嗡绕着采蜜。溪边白石旁长出春草,连溪水都染上几份绿意,看着份外可喜。
一路上,白川牵着秋禾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往前走,沿途欣赏周边景致。行不多时,见秋禾出了点薄汗,又怕累着他,把他背起来,山南山北地飞着看风景,最后才拐个弯到了东山上,往龙巢里去了。
刚进洞里,白川便把秋禾一把抱过,抵在洞壁上亲吻下来。两人啃啮良久,彼此都气息紊乱,才略略分开。白川抱着秋禾掠去泉边,因前一阵子总未亲热,这时被那热气一蒸,便份外打熬不住,伸手去剥秋禾衣服。及至脱去毛衫,刚好看到秋禾露出来一截白生生的细腰,整个人便轰轰烈烈地烧起来了,情不自禁掀起他衣服,两手托着后腰,一低头便含住了肚脐。
秋禾触痒不禁,笑成一团,推着他说:“好脏!”
“哪里脏了!”白川白忙中含糊回答。一边不停手地脱衣服。春日衣衫轻薄,少年白晰修长的身体很快展露出来。
两人携手去了水中,热气蒸腾中,就见秋禾一双眼黑滴滴的,已经半是清醒半是迷蒙,偏还带了三分羞怯,脸颊和嘴唇却又红又亮,真真艳色夺人。白川一见,心旌神摇,意乱情迷,恨不得立时把人含进嘴里,从上至下、从里至外地细细嚼一遍,品出骨髓里每一处味道来。
两人在洞里折腾了小半个上午,到了最后,秋禾体弱不禁,泡在泉水里就昏睡过去了。白川小心细致地把他擦干,用毛巾裹了,又在泉边一块热沙地上铺了个床单,两人搂着,亲亲甜甜睡了一觉。
秋禾一直睡到下午才迷糊醒了。白川如同孝子伺候活祖宗一般,殷殷勤勤地给他穿好衣服,又喂他吃了点东西,歇过一阵,便推他道:“走!带你看稀奇去!”
秋禾摊在地上不想动,笑着说:“还真有稀奇看?我还以为你为了引我上山,故意这么说的。”
白川谴责地看他一眼,说:“我几时骗过你?娃娃鱼马上要成精,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秋禾立刻来劲儿了,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连声道:“还不快走?还磨蹭什么?”
白川蹲下*身背上他,如猿猴般攀爬上龙巢顶端,从穴顶一个洞里出去。那洞口开在仙人台的峭壁上,他在壁上几经腾挪,又钻进了另一个山洞里,黑里咕咚走出一截,洞口渐渐宽敞了,隐隐听到水声,白川边走边对秋禾说:“看上面。”
秋禾便抬头望上去,只见一片漆黑的山洞上面,忽然三五成群地出现了点点荧光,越往里走,荧光越盛,渐渐连成了片。秋禾大奇,探出手去抓了一把,却未抓住,便问:“这都是什么光?怎么还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