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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 番外篇完本——by顾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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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望着他的眼,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总觉得他在提醒她什么,暗示她什么,可她就是没法看得清楚。
半晌后,江凭阑道:“好。”
皇甫弋南抬手解了她的穴,“不会勉强你,卧房两间相通,你睡我隔壁。”他顿了顿,“江世迁既是你的护卫,便以护卫之礼待之,与我手下那些人一样吃穿住用。你不喜欢人侍候,可身边也不能一个丫鬟都没有,就让商陆继续跟着你。阿六和十七允许入府,但他们毕竟不熟悉皇家官场,有些场合还是不宜去,到时,你的安全由乘风护卫。”
帘外赶车的少年继上回雍和殿外冲撞宫门被江凭阑出卖后一直耿耿于怀,一听这话立刻哭喊:“主上,不要啊——!”
“赶你的车。”
两声出自一声,同时出声的两人对视一眼,似笑非笑。
江凭阑的眼慢慢转开去,越过对面人的肩,默然望着翻飞车帘外匆匆闪过的光景。
她很清楚,皇甫弋南说的这些,已经是他能给予,以及不该给予也做出让步给予了的全部。然而即便如此,这个人在她心里眼里还是一半清晰一半模糊的样子,她从来不能真正读懂他,正如她读不懂这烟云甫京背后若隐若现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
江凭阑向来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当她回到宁王府,哦,应该说,当她第一次来到宁王府,直奔皇甫弋南所说两间相通的卧房之时,马车里那些愁思立刻消散无影。
一府的丫鬟小厮厨子护卫,听见了他们的女主人进府以来第一句惊天霹雳般的怒吼:“你丫的皇甫弋南去死吧——!”
端茶的丫鬟洒了茶。
扫地的小厮一用力折了扫帚。
风风火火准备着晚膳的厨子手一抖倒了一整盅的盐巴。
正在向皇甫弋南汇报王府周边布置的护卫一句“主上”说完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皇甫弋南垂了眼低低咳起来,真是一点也不给他这个王府男主人留情面啊。
嗯,她看见了吧,两间相通的卧房以一面硕大的琉璃墙作隔,琉璃墙表面磨了砂,呈半透明状,不论白日黑夜,只要有点光,哪怕是很微弱的烛光,都能将对墙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两间卧房的床都是贴着墙安的,也就是说,虽然是两个房间,但两人最近的距离,其实只有一面薄薄的琉璃墙。
江凭阑站在琉璃墙面前,从最初的愤怒里回过神来,用还未消肿的手蹭着墙面,换了一眼的目瞪口呆:“这?3 闹剩庾龉ぃ瞬坏冒。矢纤淙烩隽说悖苫故呛苡衅肺兜穆铩?br /> 书房里,生平第一次被人用“猥琐”二字形容的人打了个喷嚏。
“凭阑,凭阑!”商陆被府里丫鬟领着一路慌慌张张小跑进来,这些日子她偶尔去宫里陪江凭阑聊话本闲谈,两人关系日渐亲近,江凭阑不当她是丫鬟差使,吩咐她,不是正式场合就直呼她的名字,“那个……那个人来了!”
江凭阑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身边人慌里慌张,回身白了她一眼,“天皇老子来了也用不着这么慌张,有话好好说。”
商陆早已习惯她那不客气的态度,喘着气道:“我……我看见马车里抬出个人,好像就是你要……哎?”
她话未说完,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再定睛看去时,立在琉璃墙面前的人早已不见。她挠挠头嘟囔一句:“不是说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必慌张么……?”
两名有说有笑朝书房走去的护卫忽然步子一停。
“你看见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看见了,不,不是东西,是个人。”
“好快,是谁?”
“这么快,自然是主上了。”
两人说罢同时迈出步子,继续有说有笑朝前走去,却在门槛处齐齐一个跌跤。
主上人就在这里,那刚才过去的是……?
一路飞似的疾奔出去的人在离府门不远处蓦然停住,也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内力什么时候能使得这么顺畅,目光一瞬不瞬直直盯着前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散近半年,跨越古今,昨天还坐在电视机前一起喝啤酒的人眼下穿了一身灰白的囚服,入眼满是风霜泥渍和血迹,一头干净的短发已经显得太长,遮没了半张脸,隐约能看出胡子很久没刮,青青黑黑的一大片。
在此之前,绝不能想象这个寡言却强悍的男子会有如此狼狈的一日。
空白的思绪忽然被时光铺满,那些因为过目不忘而长久留存在记忆里的画面。
“阿迁哥哥,你慢点……慢点,等等我啊!”
“是,小姐。”
“阿迁哥哥,我听说我出生那天在医院被坏人抓走,是你救了我?”
“是,小姐。”
“他们还说那时候你也才七岁,为了救我差点死了。”
“是,小姐。”
“你叫‘世迁’对吗?从今天起,你就姓江。”
“是,小姐。”
“哎呀,你怎么只会这一句,真没劲!”
……
“阿迁,阿迁你怎么样?”
“我没事,小姐。”
“你是傻子吗?那么拼命做什么?”
“保护小姐。”
“可你会死啊!”
“我不会。”
“这世上哪有不会死的人?就算不会死,也会痛啊!阿迁,你跟他们不一样,以后不许你冲这么前头。”
……
“阿迁,你看那些放风筝的孩子,笑得多好。”
“是的,小姐。”
“可是……于他们而言平凡到可以被忽略的幸福,却是我长久以来无法实现的奢求。他们有妈妈,要跌倒时可以抓着妈妈的手,可我没有。我没有快乐,没有自由,没有童年,我不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一样上学。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在被选择,而我从来……从来没有权利选择。阿迁,我们逃吧……我们逃吧,阿迁?”
“好。”
……
那个不论训练有多可怕,不论身处何种险境,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的人。
那个默不作声为她挨下所有鞭子拳脚,眼睛眨也不眨替她挡子弹的人。
那个只要她一句“不高兴”就肯心甘情愿给她当“人肉沙包”的人。
现在,那个人在她面前。
半年酷刑,即便再强大的人,再坚韧的风骨也不堪折磨,可他却在看见对面人的一刹,推开了一左一右两名护卫的搀扶,立得笔笔挺。
青梅竹马,十八年时光,早已令两人达成了惊天默契。他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来,正如她早便料到这个固执到令她觉得有些迂腐的男子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立正。
忽然也便觉得不需要解释。
不需要解释她为什么那么晚才来找他,不需要解释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同样的,也不需要问,不需要问他浑身的伤还好吗,受刑的时候疼吗。
她笑起来,“例行点名,江世迁。”
“回小姐,在。”

☆、三纸信笺
早春的夕阳落了满院,她于一树春光下含笑看他,婉转温软一如枝桠上缀着的白梨花。两名呆立在旁的护卫奇怪地想,这真的是他们那位传说中将羽林卫副指挥使揍成死鱼的宁王妃吗?
两人目光下移,落在她肿成馒头的手上,这才终于找回一些真实感,刚打算扶着江世迁进去治伤,却见王妃摆了摆手。两人一愣,眼看着她以女子之身扛起了那体格大她许多的男子,又眼看着她迈着极其稳健的步伐走远了。
江世迁似乎也愣住,伤成那样还勉强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一个翻身就要从她肩头下来,江凭阑也没去摁他,只是举起空出的那只手挥了挥拳头。
他看见她肿得狰狞的手立即不动,倒不是怕她一拳揍过来,而是怕她再多揍一拳这手就得废了,默了默后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脏。”
“我是小姐你是小姐?”
“小姐是小姐。”
“那就让我做个负重训练。”
风拂过窗柩吹得一纸公文沙沙作响,杵在书房桌案前的人一本正经汇报着:“陛下拨来的人手已全数清洗,一部分遣了,一部分杀了,想来这样做是最干净的,只是属下不大明白,您常常要求我们行事要留有余地,属下以为,这一次您似乎不必做得如此干净。”他说完半晌等不到皇甫弋南有反应,还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恕属下多言,属下……”
“嗯?”皇甫弋南将目光从窗子外收了回来,看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
那叫李观天的护卫却吓得一张脸惨白,赶紧道:“属下知错,属下这就下去领罚!”说罢一骨碌站起来就要走。
“回来。”皇甫弋南淡淡一句,“风大,我没听清,你说陛下拨来的人手如何了?”
他愕然转头,这得多大一段话没听清啊?主上的耳朵怎么了,被奸人暗害了吗?宁愿相信自家主上的耳朵聋了也不敢想象理智英明如他也会失神的人讷讷道:“风是有些大,属下替您把窗子关了吧。”
“不必,”皇甫弋南摆手回绝,目光掠过窗子外那山大王似的扛着个男人的女子,“你说你的话,我吹我的风。”
李观天低低“哦”一声,又将刚才的话一字不漏重复了一遍。
“你们能对我的决定提出异议,很好。”他淡淡解释,“十七年了,我累了,无心再陪他们做戏,此次归京力求大刀阔斧雷霆万钧,如何快如何来,只要干净,不留余地。”他垂眼默了默,手指抚在心间一落,半晌后低低道,“怕只怕……即便如此,还是来不及。”
李观天骇然抬头,望见他平静眼底一闪而过的淡淡寂寥,讷讷道:“主上,您说什么来不及?”
……
皇甫宫密阁,帷幕深处,明黄正襟之人敛眉冷笑,目光锐利破风而至,惊得帷幕外的人立时伏地。
“陛下息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与他,一个管不住朕想要的人,一个杀不了朕想除的人,如今还教这两人联起手来对付朕,你说,朕如何不怒?”
“属下确实未料到皇甫弋南与江凭阑会生情,可是陛下,这情之一字如利刃,使得好能伤着别人,使不好却是要伤了自己的。”
“如此说来,你已有主意。”
“既是利刃,便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属下以为,陛下何时须得用江凭阑,这刀子,便何时割下去。”
“如何割?”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属下有太多法子令他们互相猜忌,至于最关键的那一环……喻妃娘娘,想必已在去宁王府的路上了。”
上座之人眉间阴云散尽,笑起来,“来年冬至,朕等你的好消息。”
……
“小姐,小姐!”
“嘘——!”伏在床榻边的人朝来人作个嘘声的手势,“小声点,阿迁睡着。”
“世迁哥又不会跑,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阿六拎着半只烧鸡进来,笑得粲然,“商陆那丫头给你留的。”
江凭阑笑笑,商陆可没那么大主意能叫后厨留夜宵,这半只鸡想来是皇甫弋南的手笔。先前她为了给阿迁察看处理伤势拒绝了他的晚膳邀请,当时也没在意,现在仔细想想倒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从不与她一道用饭,难得主动一次却被她冷眼相待。
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站起来,“皇甫弋南呢?”
阿六一指东面,“书房点着灯。”
“那我去书房吃。”
她转身走出轻轻带上房门的一刻,床上人平静睁眼,一刹间眼底清明,似乎从未睡去。半晌后,惺忪烛火间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决定去书房吃鸡的江凭阑先吃了一碗闭门羹,书房点着灯,可门却从里边被牢牢拴上了。
“矫情什么。”她嘟囔一句,一脚踢开窗子爬了进去。
守值的护卫嘴巴长成鸡蛋大,却又立即很老实地闭上了。主上交代了,如果王妃来了,就装作看不见。
皇甫弋南从如山公文里抬起头,不惊不怒淡淡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在看街边的乞丐。
江凭阑从不在意这些,拎着鸡理直气壮爬进来,用手肘将窗阖上,然后悠哉往里走,走到书案前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着,“哎呀”一声向前倾去,与此同时她手一滑,刚卸下来拿在左手的一只鸡腿直直地飞了出去。
直直地朝皇甫弋南飞了过去。
鸡腿飞到不过一刹那,他于这刹那间做了两个动作,手一动阖上公文,扯来一叠纸垫在桌案上。江凭阑也做了两个动作,手掌往桌案上一拍,然后打了个响指。
原本要落在那叠纸上的鸡腿,准确无误飞进了对面人的嘴里。
江凭阑一手拎着鸡,一手抱着肚子笑起来。
皇甫弋南的脸终于黑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短短一刹里,他作出判断,觉得咬住鸡腿应该比被鸡腿砸一脸要优雅,然而看到对面人笑成那样,他就知道,咬住鸡腿也不是什么很优雅的事。
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吃过鸡腿。
今日后厨为了给两人接风洗尘,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他看见那些菜里有只烧鸡,一面觉得这菜不上台面,又一面叫后厨给她留着当夜宵。
现在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并且决定要彻查,谁告诉后厨王妃喜欢吃烧鸡的,立即办了。
他的手抬起来,又停在半空,似乎在思考从哪个角度拿走嘴里咬着的这只鸡腿最稳妥。
江凭阑努力憋笑,一边啃着鸡一边含糊道:“不许吐。”
他还保持着半含鸡腿的姿势,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她相当理直气壮地解释道:“一只鸡只有两只腿,这里只有半只鸡,那这就是唯一的一只腿了,你看,我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让给了你,你怎好意思浪费?”她瞧着他,忍不住又笑起来,一面感慨道,“哎呀,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说罢又自顾自嘟囔,“其实我的眼睛就是相机,好了,皇甫弋南,你准备好被我笑十年吧。”
皇甫弋南停在半空的手一僵,不是因为她笑他,而是因为……十年。
江凭阑坐在桌案对头埋头吃鸡,因此也就没察觉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催促道:“快吃。”
那只僵了很久的手终于准确无误地抓着了鸡腿,他蹙着眉满脸嫌恶地咬下一口,不像在吃肉,倒像是在吃药。但事实是,他吃药时的神色从来淡定自如,再苦再难喝都是。
“好吃?”他有些艰难地将肉咽下,问她。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点点头,连眼睛都在发光。
他似乎笑了笑,展了眉一口一口细细将鸡腿啃完。当然,江凭阑觉得,他那种吃葡萄似的优雅姿态根本不能用“啃”这么接地气的词描述。不过这辈子得见皇甫弋南在自己面前吃鸡腿的别扭模样,她便是立即穿越回二十一世纪也没有遗憾了。
她吃了一半,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倒是很久没人一起吃夜宵了,还差罐啤酒,和一场世界杯。”
皇甫弋南虽听不懂什么是啤酒什么是世界杯,却也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里没有,也不可能有,默了一默道:“我不喜油腻,以后书房里不允许带进这些东西。”
江凭阑笑嘻嘻看他一眼,“好的,殿下,我保证每天晚上都来您书房吃夜宵。”
“明日起书房不留门也不留窗。”
她指指上头,“那我只好掀屋顶了。”
他瞥她一眼,“乘风,先将王妃送走,再回来加固书房屋顶。”
窗子口立刻倒挂下来个人,木着一张脸毫无平仄地道:“主上,送去哪。”
江凭阑瞪对面人一眼,愤懑道出一句“小气”,转头对李乘风道:“走,去看看喻妃娘娘。”
皇甫弋南闻言垂了垂眼,这下倒叫住了她,“等等。”
她停步转身,“怎么,要一起?”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以眼神示意书案,“有你的信,拿去。”
她转头回来用一双油手拈起那封本就沾了鸡腿油渍的信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字迹是……微生?”
如水月光自瑰丽九天肆意倾洒,将整座甫京城照得敞亮。月过竹梢,温润的光铺了满满一窗纸,映射在白玉琉璃墙,照出隔墙人蜷膝侧影。平躺在床的人微微偏头,似在用眼睛读那轮廓。
美至惊心的轮廓。
这女子最初给人的印象便在轮廓。
认识她不算太久,可即便只能看见一个影子,他也能猜到,她是在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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