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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 番外篇完本——by顾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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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弋南看她一眼,随即走向了残喘着要将自己撑起的沈纥舟,“沈大人可是觉得奇怪,何以昨夜那一点点血毒便叫你体力如此不济,以至落败?”
沈纥舟一言不发死盯着他。
“有个秘密,沈大人或许不知道。”皇甫弋南淡淡一笑,俯身向他,“令妹出生时曾遭仇敌掳去,沈家人殚精竭虑费心找寻,好歹将婴孩抱了回来。沈老爷,也就是您的父亲为免再生事端,来了一计偷梁换柱,将真正的沈千金调了包。沈书慈不是您的妹妹,她身边那名叫‘阿兰’的侍女才是。”
沈纥舟闻言霎时瞳仁一缩。江凭阑也跟着愣了愣,再回想起当年与沈书慈和阿兰两人的交集,两相对比之下才惊觉或许真是这么回事。
沈书慈的愚蠢做派实在不像江湖名门的千金,而那名叫“阿兰”的侍女又处处表现得太过聪明,且竟还习得沈家一门的武学。
“真相只有沈老爷一人知晓,在他死后,这件事自然就成了秘密。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杏城沈府惨遭灭门,沈书慈带着阿兰前来甫京投奔于您,很久以后的一日,她终于晓得,原来自己只是被你们沈家拿来当挡箭牌的冒牌货。沈书慈的确不聪明,可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沈千金,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她心有不甘,欲意报仇,我就教她该怎么报。”他说到这里弯了弯嘴角,“沈大人,您来西厥前可曾吃了令妹亲手做的糕点?”
沈纥舟呼吸一紧,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凭阑也是到得此刻才恍然,当年还是喻南的皇甫弋南为何要与沈书慈唱那一出你侬我侬,又为何留了她一命,一路护送她去到甫京。
早在那时,他就将一粒火种埋进了离沈纥舟最近的地方,等着有一日,那粒火种被大风吹燃,将整个尚书府烧得一干二净。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阿兰既然知晓自己才是真正的沈千金,为何不告诉沈纥舟呢?
皇甫弋南看一眼江凭阑的神色就晓得她在奇怪什么,“沈大人应该知晓,阿兰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您吧。她背弃人伦,冒天下之大不韪,爬了自己兄长的床,哪还有退路?”
江凭阑登时瞠目在原地。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觉得震惊太过难以接受,更别说是临死前听见这一场好戏的沈纥舟了。
皇甫弋南却还没完,“沈大人,该知道的您都知道了,待您上路,便会有另一个‘沈大人’代替您回京复命,告知陛下我的死讯。您不如在黄泉路上好好猜猜,这甫京朝局,究竟会变成何等态势。”
他将话说尽,在沈纥舟近乎癫狂的眼神里轻巧一弹手指,封了他最后一口气,随即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江凭阑,“你曾说,这世上最残忍的死法,不是饿死、冻死,也不是含愤而死、怀羞而死,是悔恨而死。如今沈纥舟这死法,可还称你的心?”
江凭阑又是一愣。她就说嘛,皇甫弋南那么高冷的人,怎么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费这么多口舌,原是在履行当年普阳城天岩塔下承诺过她的事。
她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盯着沈纥舟死也不瞑目的震惊神色道:“称心,太称心了。”
谁想刚答完,再转头看向皇甫弋南时,就见他直直朝后栽倒了下去。
她心里一紧,疾步掠上前去,“皇甫弋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沈家的所有铺垫和伏笔终于到此了结了。
女主:贵圈真乱……
☆、跪天阶
七日后,大乾都城南回。凭栏居里,好端端睡着的人毫无征兆地自床榻上猛然坐起,惊得守在殿内的商陆和吕仲永手一抖,一个掉了汤匙,一个掉了银针囊袋。
两人张着嘴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凭阑,你醒了!”然后狼扑向她。
江凭阑神情呆滞地抓着被角喘着粗气,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好一会才找回了些零星的记忆,“我怎么回来的,皇甫弋南呢?”
吕仲永立即笑呵呵看向商陆,“商姑娘,我赌赢了,银钱拿来吧。”
商陆愤愤瞪他一眼,丢给他一个钱袋子,也不好意思提自己拿江凭阑醒来第一句问话与吕仲永打赌的事,看向一头雾水的人解释道:“凭阑,是陛下将你与殿下从西厥接回来的,陛下寻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在雨里泡了一日夜了。这一路回程你一连烧了好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的,昨夜到南回方才退了烧。”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殿下的情况,我与吕先生也不清楚,陛下将他安置在密殿,不让旁人进。但看何先生日日往那里头去的样子,想来应是有把握救回来的。”
江凭阑将她口中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方才回想起来事情的经过。当夜皇甫弋南晕得太沉,她倒是能勉强背着他走,却感觉他身子骨越来越凉,怕他中了沈纥舟的毒招,也不敢耽误,就在山涧里给他输起内力来。
哪知她自己那身子也是一波未愈一波又起的,心急如焚之下更乱了内息,不久便跟着晕了过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自己大概真是被烧坏了,好一会才又问:“微生如何得知西厥的事,琼公主平安回都了吗?”
商陆撇撇嘴,看了得意洋洋的吕仲永一眼。她赌的可不就是这个嘛。尚在西厥的时候,凭阑将所有的人手包括狂药和骑兵队都支去接应了她与琼公主,并命所有人赶在西厥大乱前及早撤离,她还以为,凭阑醒来第一句必然是问琼公主的安危的。
“琼公主比你还早回到都城,狂药前辈领着咱们的人手和那支骑兵队在西厥打了个迂回战,李乘风和李观天,还有殿下的其余人手就趁机救出了琼公主。至于陛下,我想,他是早便猜到了你的计划,因而不放心,忙着处理完朝里的事,没比你晚多久也赶去了西厥。”
江凭阑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听你这意思,你和狂药是与皇甫弋南合作了,才救出的琼公主?”她说着又瞥一眼吕仲永,“他究竟买通了我身边多少人?”
吕仲永被那眼神瞧得瘆得慌,慌忙摆手摇头,“凭阑,我可没有被买通!”
商陆也急声道:“凭阑,你别误会……”
“好了。”她打断他俩,“难怪这两年我看你俩总眉来眼去的,还道是互相瞧对了眼,原是背着我偷换了主子。”
她说罢披起衣裳下床,吕仲永忙上前阻拦道:“凭阑,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还是先躺着让我诊了脉再说。”
“我这都躺了七日了,你还没给我解毒?”她不耐地看他一眼,“我看你这太医院院判也做腻了,不如回皇甫当差去?”
吕仲永苦起脸来,“凭阑,赤蠡粉这毒物会依照人的身子状况改变症状,前些日子你一直烧着,我实在没法确诊,自然也不能胡乱下药。”
江凭阑将手递出去,“要诊就快。”
吕仲永只得憋屈地伸出手去替他诊脉,又赶在她没耐性前迅速松手道:“这毒物顽固,的确有些麻烦,不过眼下宫里头安全无虞,没有旁的毒物催发,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待我研究几日……”
江凭阑的耐性只够听他这话唠说到这里,她挥挥手打发他,仿佛解的不是自己的毒似的,“行了,你去研究吧。”说罢大步朝殿门走去。
恰这时,殿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正是柳瓷,“吕先生,情况紧急不容细说,陛下宣您即刻去密殿!”
她人未到声先至,拐过一个弯才看见江凭阑站在里头,脚步登时滞在了原地。
江凭阑蹙起眉吩咐,“吕仲永,你先去。”
他自然猜到是什么事,忙急着应声走了。柳瓷却是被扣在了殿内,支支吾吾道:“凭阑你醒了……那个,密殿没什么事,你先歇着吧!”
她这谎撒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江凭阑一挑眉,“是你老实交代,还是我亲自去看?”
柳瓷没了法子,吐吐舌头道:“那我就直说了。当年宁王还是璟太子的时候,主子为试探他的病情,曾请何先生替他诊过一次脉。何先生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毒症,因而颇感兴趣,在那之后便一直对此病灶有所研究,说来也有五个多年头了,自然是有成效的。此番,主子就是请了何先生去救的宁王。原本倒是好端端的,只是方才何先生不知怎得猜到了宁王的身份,忽然就说什么也不救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凭阑,你也知道这杏城何老跟甫京何老的渊源瓜葛,宁王是甫京何老视如亲孙的人,咱们这位何先生自然心有芥蒂了。”
江凭阑闻言也就明白了究竟,也来不及细问别的,“皇甫弋南这会什么情况?”
柳瓷的神色颇有些为难,憋了会才道:“从西厥回来就没醒转过,眼下拔毒拔到一半忽然停了……”想也知道该是个什么情形了。
她话未说完,眼前的人忽然一闪不见,待回过头朝外望去,哪里还有江凭阑的踪影。
江凭阑连闪数几十丈,也没瞧着眼前脚下,“嘭”一下就撞着了刚从密殿出来的微生玦。
他看起来疲惫得很,似乎这几日大过操劳,因而气色不佳,却在见着江凭阑的一瞬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这两年来,她内里的情绪几乎从不外露,总见她愈发冷静,愈发沉稳,也愈发不像个人。他是多久没看见她这么莽莽撞撞了,竟一刹觉得欢喜,哪怕晓得她所为何人。
江凭阑抬头看见来人,不知何故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能问出话来,最后叫了一声:“微生。”
微生玦松开扶着她肩膀的手,笑得爽朗,“去了趟西厥想我了,这是来投怀送抱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目光却状似不经意掠过他身后昏暗的密殿。
微生玦看一眼她眼底的焦色,笑着解释道:“吕先生方才进去,眼下约莫在里头施针。”
江凭阑点点头,张了张嘴,又一次将想问的话咽了回去,与惯常行事不同,看神色难得有几分踌躇。
微生玦却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不等她开口便答:“凭阑,天命未可知,不如尽人事。”
她闻言默了默,“何先生人在哪?”
他一努下巴指了个方向,“往医署去了。”
她点点头,“谢谢你,微生。”说罢转身朝那方向疾奔了出去。
喘着粗气刚赶过来的柳瓷瞠目看着再度一闪不见的人,似乎惊讶于江凭阑余毒未清大病初愈竟有这等速度,讶异问:“主子,凭阑去做什么了?”
微生玦弯了弯嘴角,负手瞧着那向道:“尽人事。”
……
南回春来多过云雨,方才晴明的天覆了一层软实的云,忽而“噼里啪啦”落起雨来。江凭阑眼看着何凉沉的轿子入了太医署,差一步没能追上,反倒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浇了一身。
医署门口立着的守值人一看是摄政王,立刻就要下阶来送油伞,却被满脸戾气的江凭阑挥挥手打发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十分惊世骇俗的一幕。
只见他们素来高岭之花般的摄政王忽然一掀袍子,在天阶下边跪下了。胆子小的差点身子一晃栽倒,随即赶紧慌手慌脚避开了医署的正门。
这一跪,他们这些小人物可受不起啊!
江凭阑一跪后并不停歇,起身抬步上一阶,再一掀袍子跪下。继而是清脆响亮的“嘭”一声响,磕下一个头。
不明真相的守值人要去阻拦,被江凭阑抬头时的一个眼刀子给吓得魂飞魄散。
江凭阑再起身,再掀袍,再跪下,再磕头。
守值人站不住了,一溜烟奔进医署,打算去叫主事人。吕先生不在医署,只得寻何先生出来了!
天阶一百零八级,头顶是急骤过云雨,江凭阑稳着步子一点点往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额间很快被这石板磨砺得殷红,过不一会便淌下血来。
血顺着她的鼻梁骨往下,又被雨打得四散开去,她的眼睛很快模糊得无法视物。
“嘭”,“嘭”,“嘭”。夹杂在急雨里的这一下下清脆利落的响动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底,每响一声都叫人浑身大颤一下,直跟着揪起心来。
除了何凉沉,没人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吱声询问。
蜿蜒了一路的鲜血很快被急雨冲刷干净,却又有新血流淌下来继续蜿蜒。一道一道狰狞可怖。
守值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如“站”针毡似的浑身紧绷在那里,心里一面奇怪,平日一会便止的过云雨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么久了还不歇。想到这里却又觉得实在无甚可奇怪的,陛下心尖上的人都来跪医署了,难不成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吗?
足足一百零七声过后,何凉沉终于肯从里头走出,立在了医署朱红正门的门槛前。他沉默地看着那女子跪完最后一级天阶,磕完最后一个响头,抬起一张早已血水模糊的脸,向他微微一笑,无声比了一句口型。
她说,请救皇甫弋南。
☆、醒转
刚从鬼门关溜完弯子的摄政王又躺回了她的床榻。
江凭阑睁开眼的时候,看微生玦坐在她塌子边,似乎在瞧什么公文,见她醒了就笑起来,一如往常地问她:“饿不饿?”
她在医署门前晕了过去,这会已是戍时了,先前又因昏睡多日,也没用过什么正经吃食,当然饿了。
她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你呢,吃过了吗?”
微生玦吩咐宫人去拿饭菜,完了手一拢合上了公文,“凭阑,你这一醒来就关心我吃没吃饱,密殿里躺着的那个要是晓得了,好不容易救回来怕也得再被酸死。”
江凭阑默了默,笑着别过头去。她问不出口的话,他总能变着法子答她。
江凭阑悄悄吁出一口气,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摸了摸缠着一圈白纱的脑门,“淋了点雨也能晕,阿瓷是不是嘲笑我了?”
“是啊,说了你半天,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微生玦说着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得处置,就没工夫陪你吃了,饭食不够再叫人添。”
她点点头,“好,你忙。”
微生玦转身走开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过头去,“凭阑,你还记得当初我送到甫京的第一封信吗?”
江凭阑稍稍一愣,随即道:“记得。”以她那过目不忘的功夫,哪有什么是记不得的。
“好。”微生玦点点头,这回是当真出了殿门。
她皱着眉躺在床榻上细细回想那封信的内容,直到想明白微生玦为何要提及此事。
在那封信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顺带也替我谢谢皇甫弋南吧,不论他是出于何故如此,他放过我这一次,来日我也必将放过他一次。”
他放过我这一次,来日我也必将放过他一次。
她眨眨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谢谢。”
……
微生玦前脚刚出殿门,后脚就有人从拐角处出来,跟上了他的步子。正是听了半天墙角的柳瓷。
“我说主子啊,我看您闲得很,哪有什么要紧事得处置?这人没醒的时候,您倒是守得屁股都不肯挪一挪,可人一醒就落荒而逃了,您说您怂不怂?”
普天之下怕也就只这么一个下属敢这样跟堂堂一国帝王说话了,微生玦闻言眉毛倒竖,“你皮痒了?皮痒了就出趟差,甫京最近可不太平,不如你替我去瞧瞧?”
柳瓷立刻作闭嘴状。就眼下甫京那天雷勾地火的形势,她才不去送命。
好一会后,她才敢重新开口说话:“主子,您方才跟凭阑提那封信做什么?”
微生玦默了默,想起今日两次见到江凭阑,从她眼底看到的踌躇、为难、焦灼,想起这些从前不论生出何等事端都无法从她脸上瞧见的神色,随即答道:“她呢,这是在乎你主子我。皇甫弋南是什么人?是致使我微生亡国,致使我皇室满门亲族弟兄惨死的生死大仇,我非但不挑这绝佳的时候杀他,反倒还救他,岂不做了微生王朝的千古罪人?”
柳瓷撇撇嘴,“原来您还知道这个,我还道您为了凭阑,连家国大义都不要了。”
“所以呢,我得解释给她听,我不是为了她才救的皇甫弋南,只是在还当年的恩情。否则瞧她那问不敢问的憋屈样,我心里能好受?”
柳瓷翻个白眼,“人家当年不杀您,那是留着您去跟神武帝斗的,您现在不杀他,是打算留着他回甫京登基称帝?”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当年不趁我之危,我如今也不趁他之危。等他爬上那个位子,跟我平起平坐了,咱们再新账旧账一起算,算得光明正大,算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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