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归来完本——by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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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越来越沉,其实有时候,对于一些人来说,毫无防备地睡上一觉,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安捷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莫匆什么时候起来离开的他都不知道。阳光实在刺眼得让他怎么翻身都避不开了,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床太软,不习惯,他揉了揉肩膀,只觉得酸痛得颇有点半身不遂的感觉。
又磨蹭了半天才从房间里爬出来,安捷本想摸索到厨房去顺点吃的,没想到经过客厅的时候,没看见莫匆也没看见醉蛇,倒是看见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宋长安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见响动正好抬起头来,藏在眼镜片后边的眼睛斜着看着他,怎么看怎么瘆人。安捷立刻有种哪来的哪回去的想法,可是宋长安已经拖着长腔开了口:“哟,这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咳……字数比较少。
主要是这两天在生病,嗯然后每天大概要连上十来个小时的课……没有午饭吃。
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包涵
第五十四章 相逢非时
出门没看黄历——这是安捷的第一反应。
有些人天生就有当丧门星的天赋,比如说披着心理医生皮的蒙古大夫宋长安。安捷每次看见他那张带着菜色的脸,都气不打一处来。
宋长安一句半死不活的招呼打完,猛地坐正了身体,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
“看什么看?多看一眼就加深你一点自卑情绪,没事自虐啊你?”安捷没好气,任谁让这种赤 裸裸的,恨不得用目光扒开你的衣服的目光看,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宋长安站起来,绕着安捷转了好几圈,睡不醒似的眼睛里露出野狼一样绿油油的光,只把人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半晌,他才带着不明原因的兴奋问了一句:“你是……安捷?安饮狐?”
真新鲜,安捷翻了个白眼腹诽,要是换了别人让你这么看,早打电话报警了。
宋长安搓了搓手,大发感慨:“奇迹,真是奇迹!想不到还真有人能返老还童……这外表太有欺骗性了,你坐下,过来坐下……”他完全罔顾安捷的个人意愿,一把抓住人家胳膊,强行把人按在沙发上,不知道从哪拿出个小本子,“来跟我说说,当你这外表和内心完全不符的时候,你的心理状态有什么样的变化?别紧张,慢慢……”
安捷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不值得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他站起来,一眼都懒得看宋长安,转身就走。
宋长安笑眯眯地扶了一下眼镜,在他身后悠悠地来了一句:“那小姑娘……”于是安捷老老实实地又坐回去了,宋长安脸上的笑容很贱,“吃人手软,拿人手短,这道理你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混什么混?”
安捷窝在沙发里,样子很无力,像宋长安摊摊手:“你问。”
“你近三个月内出去过么?”宋长安看着他,“我是说,旅行。”
安捷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到一边去,放软了声音:“长安,你干什么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觉得……”
宋长安把本子合上,总是显得不那么健康的脸正色下来:“你不能一辈子回避治疗。”
“我是你唯一一个失败的案例,说过一百八十遍了烦不烦?”安捷打断他,“我现在能吃能睡正常得很,谁还能没点怪癖和小毛病?跟我说说莫瑾怎么回事。”
宋长安没说什么,垂下眼睛,端起桌上的水杯,盯了一会,肩膀松懈下来。安捷知道,这是这位老朋友失望的表现。
沉默了一会,宋长安说:“你叫你那位小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愿意相信我了。”
“我当然相信你……”
“治疗师无法取信于他的病人,这让我觉得非常的挫败。”宋长安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他当然算不得五大三粗,可是毕竟也是个男人,露出一副好像被人抛弃了的小狗似的表情,当时安捷就消化不良了。
“莫瑾究竟怎么样?”
“哦,没事了。”宋长安兴致不高地接了一声,“被人下了一点心理暗示,小姑娘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现在好了。”
“那……”
宋长安瞄了一眼安捷的小腹上露出来的绷带一角,有点不耐烦地撇撇嘴:“不会有什么障碍的,你当我混饭吃?倒是那姑娘她哥……”他看了安捷一眼,这人的五官好像是什么泥捏的,变化比翻书还快,说这话的时候眯起眼睛,从眼镜上面看过来,猥琐得不行,“你那小朋友好像是个Gay啊?”
安捷顿了一下:“怎么了?我记得这个问题老早就不属于心理问题了。”
“你别三句话不离我本行,”宋长安摆摆手,“饮狐我问你,小男孩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接受,还是不接受?”
安捷噎了一下,皱着眉研究眼前这叫宋长安的东西是什么做的。
宋长安乐了:“千万别怀疑我的职业能力,我这双眼啊……咳,跑题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那是废话。”
“你不要?是因为年纪?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男人?如果他不是男人呢?”宋长安打了鸡血似的,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地抛,看着安捷就像是非洲饥鼠看见巨硕的奶酪,眼神饥渴极了。
安捷被他这些纠结的问题砸得一愣,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的,快得让人抓不住。
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荒谬的,是不对的,他想,自己和莫匆之间,除了照顾与被照顾,教育与叛逆之外,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莫匆就只是个孩子,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是老莫的儿子,叫自己叔还是哥,都不别扭。就是没大没小一点直呼名字,也问题不大,可是……
他忽然想起莫匆那双温暖的手,那种女人身上没有的、刻意放柔了的力道,那种让人不怎么用心也能感受得到的,被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对待的感觉。
宋长安忽然用一种低低的,虚幻而引诱着什么似的声音说:“你就不想要有那么一个人,任何时候都陪着你么?冷的时候,热的时候,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四处流浪旅行的时候……”
安捷突然站起来:“大夫您慢坐,我有点事先走了。”
宋长安“碰”的一声把杯子砸在茶几上:“安饮狐!你这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你……”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宋长安立刻闭嘴,从怀里掏出手绢,细心地擦着桌子上溅出来的水滴,没事人似的。
可尽管如此,莫匆进来的第一眼还是发现气氛有点不大对头,他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先是对宋长安点点头,又看看安捷:“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安捷看起来有些尴尬,宋长安则给了他一个猥琐的笑容。莫匆的目光在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极力忽略心里那一点一点冒出头来的,吃味的感觉。然后从小橱柜上取下个玻璃杯,倒了被热水放在安捷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昨天晚上有点发烧,现在好像好多了,需要吃药么?”
宋长安以他不纯洁的思想刻意去意淫了一下这句纯洁的话,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暧昧地看着安捷,安捷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见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宋长安,立刻有点脸色发青。
莫匆皱皱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宋长安:“宋医生怎么了?”
“不定时抽风。”安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走,“认识你个败类,真是老子一辈子的污点。”
“饮狐,饮狐别走,”宋长安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去拉他,“我话还没说……”
他一个“说”字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完全出口,不小心落在客厅楼梯上的眼神突然直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来,玩笑似的抓着安捷衣袖的手放开,眼镜片随着他的细微动作,有冷冽的光,从上面一闪而过。
安捷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何景明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死死地盯着他,这时莫匆不易察觉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安捷旁边。
何景明轻轻地问:“你叫他……叫他什么?饮狐?”
宋长安冷笑,他看起来好像比安捷还要苦大仇深:“我叫他什么,跟阁下有半毛钱关系?”
何景明的目光慢慢的转到他身上,好像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若有所悟似的“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饮狐资助过的那个学生,叫宋什么……”
宋长安打断他:“您贵人多忙,哪用得着记我这种小人物,有那功夫,您还不如在那铁笼子里多关几个人,多逼疯几个,到时候也让我沾点光,跟着有生意做。”
何景明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可能确实是有点面瘫,什么表情在他脸上都显得僵硬不自然。他一步一步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可搭在栏杆上的手却颤抖得厉害。莫匆看了安捷一眼,这个时候,最应该不淡定的人反而淡定了,他不知道安捷是不是在走神,这人的脸上好像罩了一层东西似的,离得很近,却又像是隔得很远,静静的,好像何景明是个不相干的人。莫匆心里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被揪起来的感觉,犹豫了一下,他不再顾及安捷的反应,到底还是往前站了一步,侧过身体,以某种保护的姿态半挡住安捷,对何景明点点头:“何董。”
何景明到了莫匆面前的时候,才看了他一眼,锥子似的目光像是要剜下他一层皮肉来:“你?”
莫匆皮笑肉不笑地说:“何董的记性可真不差。”他微微正过自己的身体,正好门神似的挡住何景明的路,“您最近不是忙得很么,想不到还有闲心在醉蛇这边……叙旧?”
“莫匆。”安捷低低地叫他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手上微微带了下压的力气,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一边,“我听人叫您什么?何董?”他挑起眉,好像在玩味这两个字似的,双手抱在胸前,“有十年没见过您了吧?身子骨还硬朗?”
何景明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饮……狐?”他缓缓地伸出手,却在离安捷的脸十公分左右的地方不敢再近一步。有那么一瞬间,宋长安觉得,他就快要哭出来了,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的隔板,何景明的脸上露出像是绝望一样的神色,他说:“你是饮狐?”
安捷一顿,随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对,安饮狐是曾用名,你还记得?”
何景明好像没听到,呆呆地看着他。莫匆印象里,这个人不愧于他“毒狼”的名字,好像一直都给人那么一种阴毒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的仿佛脆弱和温柔里带着追悔,又混杂着说不出的疯狂的样子。
那是种,如果没有听安捷讲的,和这个人之间的纠葛,就绝对看不分明的复杂神色。莫匆攥住手,死死地盯着何景明。
就连醉蛇猛地从外面冲进来的惊天动地的声响,都没能影响到他。这一刻,何景明的眼里,再放不下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我上不去首页啊囧
第五十五章 来归客
你要选择哪条路?世界上,有多少东西,会给你留下后悔的余地?
醉蛇一把拽过安捷,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才赶回来的,饮狐,我不是故意……”他看了看何景明,后者仍然只盯着安捷一个人,叹了口气,没掩饰脸上的尴尬神色。
宋长安咬着牙扫了三个神色各异的人一眼:“你们这群不正常的,就比着变态吧!吃人饭不干人事!”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安捷,狠狠地拍上门出去。
“吃人饭不干人事,”安捷低低地嗤笑一声,“真精辟。”转身在沙发上坐定,他从茶几底下摸了包烟出来,抽出一根点着了,手指间的茧子在烟雾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安捷无声无息地叼着烟吸了一口,随后好整以暇地吐出来,偌大的一个客厅静谧得惊人,这出乎意料的会面,虽然适时,可是仍然让人猝不及防。
“坐吧,把翟海东一块叫来,咱们人就齐了。”安捷谁也没看,眉眼低垂着,露出一点讽刺似的笑意。那张好似没有经历过时间世事洗礼的脸,在这样的神色下显得分外好看,好看得有些不真实,何景明几乎痴了。
想了半辈子,念了半辈子,想到生无所恋,念到五脏六腑。可是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是不能给别人看见的,那些色彩强烈的感情越来越难以压抑,而回忆却是个笑话。何景明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可是他无法控制,他也不愿意求助于那些像宋长安一样的医生。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谁都无法相信,谁都无法被求助。这就是法则。
“饮狐……”
安捷突然抬起头盯着何景明,眼神凌厉得让醉蛇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就好像眼前的这两个人马上就要生死相搏一遭似的。这时候的安捷绝不是那天给他讲故事,那样平静中带着一点疲惫的样子,醉蛇想,这眼神,就算说成是深仇大恨,也似乎不为过了。
“我希望你就事论事,何景明,”安捷轻轻地,甚至是柔和地说,“既然李逼着我出来,总缩在后边的不算爷们儿,可是你——”他低下头弹了弹烟灰,笑了一下,“我虽然答应过木莲让你活着,你也别太挑战我的诚信度,那玩意儿向来不怎么样。”
他把烟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对仍然傻站着的三个人说:“都坐吧,别在这戳着了,醉蛇,我说什么来着,把翟海东一块叫过来。”
莫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安捷话音没落,他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安捷旁边,何景明的目光突然就瞪在了他身上,露出猛兽受到挑衅的时候那样嗜血的凶光,莫匆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来,根本不理会他,他一偏头按住安捷把烟往嘴里送的手,轻巧地夺过来:“戒了还抽。”
何景明的目光快把他烧穿了。
安捷扫了莫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任他把剩了半截的烟捻了:“何景明,麻烦你在某些场合下,多多少少记得自己是个人,不要像条饿了几百年的狗,张嘴就要咬人行不行?”
何景明呆了呆,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小心地坐在安捷对面,莫匆甚至注意到,他只是坐了沙发的一个边缘,脊背挺得很直,向前微倾,好像想要急切地说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不敢说,怕一开口就是错。
莫匆突然觉得这样的何景明很可怜,好像不小心惹了主人生气的大型动物。
醉蛇放下电话,也在一边坐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都觉得别扭。众人像是比着沉默,大厅里的挂钟一分一分地过去,那动静让人心烦不已,醉蛇突然被一股无名火淹没,他一拍茶几,烟灰缸弹起来在原地晃了几圈又倒下,刚刚宋长安放下的半杯水彻底洒了出来,滴答得一地都是。
醉蛇粗声粗气地说:“一群大男人,至于的么?有什么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清楚了?毒狼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饮狐,到底怎么着,要杀要刮,你划出个道儿来!我以前就觉得你磨磨叽叽地不像个男人,要不然专门招一帮……”他瞪了何景明一眼,然后目光又从莫匆身上划过,没说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安捷摊了摊手:“我没想怎么着,现在是李要把过去那些破事儿做个了断,不是我。要不然何景明你爱他妈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让我看着你堵心,你上宇宙飞船嫖外星人去都行。”
“安饮狐!”醉蛇火大了,“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说人话你们这帮以畜生当名的人听得懂么?”安捷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常,可是脸却白得很,莫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安捷下意识地一挣,对方却没有如他所想地松开,反而攥得更紧。手心里的温度传到他的皮肤上,很稳,有些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