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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完本——by金陵十四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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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多新鲜,始作俑者在这儿猫哭耗子,刑鸣习惯性地拒绝:“今儿是周一,我得去台里……”
“不让你白休息,”虞仲夜打断刑鸣的话,将原先摆在桌上的一沓文件推至他的眼前,“看看。”
挺厚一沓,刑鸣一脸狐疑地打开文件夹,头两页上头印着几个字——台长信箱,刑鸣知道自立台之初明珠台有个传统,任何人都可以匿名向台长举报、投诉或反应人民内部矛盾。但通常情况下明珠台台长日理万机,不可能一一回复,这些邮件与信件大多由台长办公室的人处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真费那劳什子了。
刑鸣小吃一惊,他一直以为台长信箱也就是一件摆设,是一桩有意为之的亲民之举与面子工程,但没想到虞仲夜居然真的会让人将那些举报投诉整理打印出来,抽时间看上一眼。
刑鸣粗粗扫视一遍,纸上内容基本都与自己相关,然而表彰、肯定的话一个字都没有,一桩一件的全是攻讦与弹劾。
在行业大背景是制片人制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主持人都习惯了照本宣科,但刑鸣显然不屑于只充当策编导的传话筒,他一改初入明珠台时的谦逊温和,不仅经常主动提出选题,甚至在节目录制过程中也屡次与制片人及编导爆发冲突,没少当众令人下不来台。
比如两会期间,他勒令全组成员把铺盖拿进新闻中心,甚至红白喜事都不准人请假;比如新闻中心开大会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敢在别人鼓掌时起身说“我还有一个稿子要准备”的刺头儿……刑鸣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么多混账的事情,一般也没人提醒他,彼时他风头正劲,文采出众,视角独特,按说同类型或同主题的节目并不鲜见,《明珠连线》偏能不落窠臼,该煽情时必催人泪下,该犀利时又发人深省。因此新闻中心人人畏他如虎,只敢私下里吐槽、抱怨或者干脆给台长发匿名邮件。
刑鸣从这些邮件里认识了一个过去不曾认识的自己,强硬的,尖锐的,甚至是刻薄的,恶毒的。
他跟选题,跟脚本,跟镜头,跟所有事较真,跟导演、跟后期,跟摄像,跟所有人较劲。
归根结底,不是不愿输给别人,而是不愿输给自己。
虞仲夜喝了一口茶,道:“怎么看?”
刑鸣实话实说:“挺婊的一个人,不怎么招人喜欢。”
虞仲夜放下茶具:“我倒是看见一个很有理想的年轻媒体人,只是还不会跑就惦记着飞了,太心急。”
同样的话老陈也说过,但其语境语意完全不同。刑鸣用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把这话过了一遍,暗幸这话外之音似是褒多于贬。
“想请能请来,想留能留住,都是领导的艺术。”虞仲夜微微一勾嘴角,注视刑鸣的眼睛,“单凭这点,你还不如老陈。”
刑鸣不是受不得批评,更不是不肯服输于老陈,但虞仲夜面无表情时很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他气不敢急喘,话不敢大声,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吃好了。”刑鸣迫切想要逃离这种压迫感,哪知刚站起来,坐着的虞仲夜突然一把将他拽过,强迫他坐在自己腿上。
一个正在餐桌旁忙碌的女人朝他们瞥来一眼,三十来岁的样子,生得矮小娇俏,手脚麻利。刑鸣知道她叫菲比,来自东南亚的某个小国,料理虞仲夜的日常起居时日已久。
当着菲比的面,虞仲夜的膝盖顶入刑鸣的两腿之间,动手解开了他的第一颗衬衣扣子。
菲比的眼睛再没从他身上挪开。
刑鸣最受不了旁人的这种眼神,鄙薄掺杂怜悯,比刀子更狠,更利。他全身僵硬,脊骨以一个极怪异的样子扭曲起来,如背毛竖起的猫,呈现出高度紧张与不安的状态。
虞仲夜将刑鸣的衬衣扣子完全解开,袒露出一具满布情欲痕迹的身体,他的手指熟稔地揉捏过他的乳头,将它们逗弄得硬挺凸起,又顺延他的胸肌滑下,一路摸向他的小腹。
“老师……别在这里……”刑鸣彻底烧了起来,体表滚烫,喘息急促,汗液就像兹出身体的油。
“放松点,”虞仲夜突然出声,“扣子扣歪了。”他揽着刑鸣的腰,又一颗颗地将他的衬衣扣上了。
刑鸣不记得走出浴室前自己是不是真把扣子扣歪了,但几秒钟后他竟从虞仲夜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戏谑的意思。
这个眼神竟让刑鸣的心脏不合节奏地跳了跳,这个男人的睫毛奇长,奇密,映衬这一双天生多情深邃的眼睛,如湖畔青山,投倒影于波心。
刑鸣微微屏息,感受着一根修长冰冷的手指缓慢摩挲过自己的唇角与下巴……然后他看见虞台长笑了一笑,说,好好休息,这么漂亮一张脸,留疤太可惜了。
刑鸣脸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印子,那是那天跟保安起冲突,在台长办公室里当着虞仲夜的面磕坏的。

第10章

午餐过后,司机老林候在门口,虞仲夜打算出门。他临走前交代刑鸣办一件事情,整理并熟记明珠台所有外协人员的档案。
所谓外协人员,当然跟外貌协会没有关系,那是特指台里的派遣劳动人员和临时工,整个明珠园内最底层却也最有干劲的一群人,他们的收入紧靠绩效,他们的热情如火燃烧。
刑鸣确实听闻最近台里的人事管理系统正在升级,但却有点听不懂虞仲夜这话的意思。不止听不懂,而且不乐意。职场里还有一类人叫“影帝”“影后”,简而言之就是初入职场的菜鸟,他们全部的工作重心都围绕着资料的整理与影印,无聊又琐碎。刑鸣当然不是菜鸟,何况他现在迫切需要时间组建一个新的团队。
刑鸣第一反应,这很像一种别出心裁的惩罚。
虞仲夜走了,却没对刑鸣说是要留他还是要撵他,刑鸣自己更倾向于相信前者——他还有别的打算。
没跟菲比打一声招呼就自说自话摸进书房,第一眼印象不错,装饰简约,配色也冷感,看着挺符合虞仲夜一贯的审美喜好。往里走一点,刑鸣被满屋子的藏书吸引,这地方藏书之丰富简直令人咋舌,横穿欧亚非,纵贯五千年,不像书房,倒像图书馆。又往里走一点,看见连排书架与虞仲夜平日办公的地方隔着一块屏风,桌上摆置着笔墨纸砚。
刑鸣想起来,虞仲夜的书法与国画都有极高的水准,俊拔,强悍,矫若惊龙。
当真字如其人,人如其画。
刑鸣又想起虞仲夜亲笔题字的那本诗集,上头那漂亮磅礴的一行字常令他有种错觉,自己与这个男人早已相识。
刑鸣停在虞仲夜的书桌前,细细琢磨这“似曾相识”之感由何而来。
十来分钟后他才想起来,虞仲夜的这笔字跟他爸有点相像。
大概是这类文化人的通病。刑宏在世时也酷爱研习书法。不仅自己笔耕不辍,还经常压着儿子的脖子,也逼着刑鸣练字。
刑宏点着一根烟,笑眯眯地看着儿子站在小凳子上练字,书桌太高了,他够不着。
有时唐婉会进门来,心疼地喊一声“你要抽烟出去抽去,小孩子肺嫩,别呛坏了!”
刑宏给儿子挑选的字句都很短,四个字四个字的,什么“上善若水”,什么“厚德载物。”
刑鸣其实没耐性,但练进去了也就踏实了,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那年他六岁,以为世界就跟笔下的墨与纸般非黑即白,好人长命百岁,坏人遗臭万年。
刑鸣在虞仲夜的书房里转悠一阵,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又折回卧室。
菲比正在卧室里收拾,手脚勤快的她前脚刚收走了刑鸣的衣服,这会儿又在换床单。当然被两个男人这么不知节制地一宿折腾,黑色天鹅绒床单上淫迹斑斑,不换也不行。
虞仲夜的床不错,死宽,但刑鸣不喜欢正对大床的这面落地玻璃窗,四四方方,亮亮堂堂,白天还好,放眼望出去是亭台水榭曲径长廊,但夜里这扇窗就像一面镜子,只能照见那些不可告人的淫豫之行。
譬如,昨儿夜里这面镜子就倒映出两个男人,如榫与卯,整整一夜都嵌合在一起。与第一次一样,刑鸣感到快慰的同时也感到屈辱,且快感愈强烈,这种憋屈感便愈明显,在虞仲夜面前,他时而失识,时而失智,如茫茫海里的一只浮生物,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菲比忙得不亦乐乎,刑鸣用英语跟她简单交谈两句,突然心血来潮地问,虞老师是不是常带我这种人回来?
话问出口后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什么叫“这种人”?“这种人”是哪种人?他刑鸣又该是哪种人?
他很快有些失望地发现,自己连“这种人”都比不上,他在床上的反应其实糟糕透顶,既不老练,也不清纯,既不风情,也不温驯。刻意邀宠时格外不自然,一旦不刻意了,又显得过于冷淡阴鸷,反正怎么都不合适,怎么都不讨好。
没想到菲比的回答完全出人意料,她说她在这间房子里工作了近三年,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留宿的人。
想了想,台里台外这个圈,多少小生花旦眼巴巴地盼着能被虞台长临幸,但好像还真没听说过哪个成功爬上了龙床。一颗一直堵着的心莫名好受一些,刑鸣试图安慰自己,不过就是睡觉罢了,跟谁睡不是睡,何况对方是这么一个手揽生杀大权的男人。
菲比忙了一阵,走了,刑鸣透过这面他极厌恶的玻璃窗,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奇怪的是他可以为自己的下属挡刀子,却常常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只凭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人,陶红彬。
但凡识陶红彬的人都知道他经历坎坷,市环卫处的掏粪工因救人遭遇车祸,被救者一声不吭地跑了,他却死里逃生,还为此少了一条腿。一家五口的日子原本就不宽裕,而今顶梁柱丧失了劳动力,巨额医药费更令这家庭负债累累。为了三个子女不辍学,陶红彬拖着残肢,四处上访反应,想为自己争取一个“见义勇为”的表彰,结果屡遭白眼与推诿不说,还因曝露了超生问题被罚了一大笔钱,陶红彬四处求助无门,最绝望的时候想过全家一起吞煤气自杀。
可是他没死成,因为他被请上了《明珠连线》。
刑鸣并不是第一个请陶红彬做节目的媒体,陶红彬也曾想过向媒体求助,有个女主持台上紧紧握着他的手泪流不止,下台以后就用消毒药水洗了好几遍。
比起庄蕾时代的《明珠连线》常以眼泪或拥抱的方式为节目嘉宾搽除伤痛,刑鸣那种冷若冰霜的长相天生带着距离感,语言风格也不太亲民,似乎完全不谙熟于如何共情。但节目结束录制之后,他便借着《明珠连线》的平台公开寻找车祸目击者,并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派出记者前去求证。他甚至亲自携节目组的律师团登门造访那些推诿扯皮的相关部门,以国家法规与地方条例据理力争,终于为陶红彬争来了一张“见义勇为”的证书。
凭着这薄薄一张纸,陶红彬不仅顺理成章地获取了补偿奖金,还得到了就业援助,在这片顶级别墅区担任绿化管理员,月收入相当不菲。
陶红彬拿到政府颁发的30万元奖金时,妻子带着三个子女齐齐下跪,砰砰地给刑鸣磕了几个头。
后来刑鸣自掏腰包请赶不及回乡过年的打工者吃饭,陶红彬也是座上客之一。饭桌上,陶红彬八岁的儿子当着数百打工者与诸多电视摄像机的面前,大声念诵起自己期末考试得了满分的作文,头一句便是:我的理想是长大以后当一名刑鸣叔叔那样的主持人……
刑鸣微笑,到底是小孩子,如此懵懂天真,分不清梦境、理想与现实,如同灵魂、肉身与残骸。但童声郎朗,酒过三巡,他渐渐眼眶发热,脸颊微烫,一双眼睛薄雾缭绕——他喝醉以后常是这样的反应——一顿年夜饭耗时良久,各色人声此起彼伏,星子在很高的夜空中浮出,闪烁,然后湮没。
陶红彬在枝杈间仰起脸,也一眼就认出了刑鸣。不待对方走到自己跟前,他便放下了修剪树木的工具,一边在裤子上反复擦拭双手,一边迎上去跟刑鸣打招呼。时隔多日再次相见,尽管早就见过不少回,他仍激动得手足发颤,一开口就结巴:“你……还记得我吗?我跟你喝过一顿酒,你救了我全家几条命。”
“我记得你。”刑鸣望着这张黑魆魆的脸,露出这些日子以来久违的笑容,“气色不错,家里人还好?”
“都好都好。”陶红彬忙不迭地点头。
刑鸣与陶红彬并肩坐在花廊前,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明珠连线》为啥换了主持人?”
“服从上级安排,我会有更好的节目。”
“能比《明珠连线》还好?《明珠连线》就是全中国最好的节目。”陶红彬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能一连说了几声“最好”以示肯定。
刑鸣转脸看向陶红彬,片刻后,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保证:“一定比《明珠连线》还好。”
听完陶红彬天南海北的一通拉扯,刑鸣就把虞仲夜交代的事情给忘了,老实说他对明珠台里的人一视同仁,无论领导还是临时工,一概不放在眼里。眼下他雄心再起,埋头伏案,他花了三天时间为新节目制定策划方案,一遍遍推翻又重来。
虞仲夜在第三天傍晚时才回来,跨进家门,早在厅里候着的刑鸣起身相迎。他已经决定全情投入,在新节目扎下根前,怎么也得扮演好虞台长的秘密情人这个角色。
两个人无比自然地贴面轻吻,继而吻得缠绵跌宕,渐浓渐深。
刑鸣闭上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旋即融化在这个吻里。白天他还在这栋大房子里反省自诘,但这个男人的吻实在太好了,让人分不清这舌齿相偎间到底掺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四片唇似接非接,虞仲夜问起临时工档案的事情。
“我觉得那工作……没什么大意思。”吻壮人胆,刑鸣一边讨价还价,一边睁大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望着虞仲夜,主动又将唇凑上去。
虞仲夜不再说话,他顺势将刑鸣压倒在沙发上,舌头再次钻进他的嘴里,温柔又霸道地扫刮他的口腔上膛,一只手在他后背腰间揉捏抚摸,另一只手则开始撕扯他的衬衣。
正在摆盘上菜的菲比朝厮磨中的两个男人投去一眼,其中一个很敏感地就捕捉到了这个目光。
“老师……还是先吃饭吧……”刑鸣软磨硬泡,试图阻止,他不喜欢在陌生人前做出这类亲近的行为,但虞仲夜的答复直截了当。
“先吃你。”
刑鸣很快被脱得一丝不挂,门铃突然响了。
“去开门。”
刑鸣低头去捡地上的衣服,但衣服已被虞仲夜踩在了鞋底,他说,就这么去。
视线望出窗外,隐约辨出来人正是陶红彬,带着一对女孩一个男孩——他的三个子女。
刑鸣僵立当场,方才因情欲燥热的血液瞬间冰冷,不存一丝余温。
门外头的陶红彬又一次摁响了门铃。
刑鸣赤身裸体,一动不动,他确信,虞仲夜是故意的。

第11章

“去开门。”
门铃声在催促,刑鸣僵着不动,眼珠如凝涸的墨,眼皮却一直极轻微地颤动着,便连睫毛也簌簌直抖。
刚才的吻很好,他的性器已经勃起了,茎柱的颜色与他的肤色一样,都是一种极其冷感的白,但青紫色的经络根根分明,龟头殷红湿润。
虞仲夜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刑鸣。有趣的反应。
“有人吗?”
门外头的陶红彬将大门拍得砰砰作响,大约是以为门铃坏了。
菲比闻声出来开门,在陶红彬与他三个儿女踏进这栋别墅之前,刑鸣突然惊醒,落荒而逃。
前脚刚躲进浴室,陶红彬一家便跨进门来,刑鸣听见陶红彬对虞仲夜说,老家甜橙长势喜人,特意弄一些来给虞总尝尝。
陶红彬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令儿女给虞仲夜鞠躬道谢,说没有虞总的推荐,自己就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一份工作。
“举手之劳。”虞仲夜轻笑,“英雄是刑鸣,不是我。”
陶红彬八岁的儿子陶阳突然插嘴:“刑鸣叔叔真的是英雄呀,我写叔叔的作文拿了年级第一,我们全班都喜欢他!”
陶红彬的一双女儿也连声附和,听得出来这一家人都视刑鸣为偶像,为楷模,为英雄……拥有这些称谓的人无一例外心眼亮堂,行事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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