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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完本——by颜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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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谨然一脸迷茫:“啊?”
春风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春谨然反应过来:“靠,四个字啊!”
青风无辜耸肩:“我可没说答案只有一个字。”
春谨然黑线,刚想骂上两句,一个灵光忽然闪过脑海,下一刻他再顾不上斗嘴,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找出那两枚纸笺,紧紧攥着拿到眼前,缓慢却极其认真地看过那上面的每个字,眼神之用力,仿佛要将那纸笺烧出洞。
青风明白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故而不敢出声打扰,不料眼前之人越看越兴奋越看面容越扭曲最后竟将纸笺扔到桌上转身张开臂膀就给了他一个密不透风的炽烈拥抱!这他也忍了,可对方抱满怀后还不满意,生生把他从坐着薅成了站着又从站着薅成了脚离地最后要不是自己健硕的身材逼得他悻悻放下十成十就要一起转圈圈了!!!
“青风兄——”
“不必多言,我懂。”
“青风——”
“回见。”

第55章 夏侯山庄(十六)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悄然落尽,斜阳终是彻底湮没在山的那头。酉时已过,白昼逝去,夜幕初临,距离破晓,还有五个时辰。
“你是……怎么想到的?”听完春谨然对于纸笺上那首诗的破解,饶是一贯淡定的小和尚,也觉得不可思议。
“说出来你都不能信,总之就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春谨然说到这里停住,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定尘,“不,不是误打误撞,是你。”
定尘不明所以,一脸蒙圈。
春谨然龇牙:“你让我静待转机,转机就真的来了!”
定尘歪头:“你确定自己‘静’待了?”
春谨然摊手:“天性活泼又不是我的错。”
定尘笑,不再打趣,认真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春谨然看向窗外,忽然又萎靡起来,幽幽道:“不知道。”
定尘了然叹息:“是啊,他那个身份,确实难办。”
“不关身份的事。”
“嗯?”
春谨然收回远眺目光,定定看向友人,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不关身份的事。”
定尘不语,可神情分明在问,那关什么的事?
“是证据。”春谨然道,“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只能说明聂双曾与人会面,之后那人来到房中,将她杀害,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那人就是夏侯赋!”
“这首诗还不够吗?”
“不够,想推翻的人可以说我是牵强附会故意曲解,退一步讲,即便承认这诗有玄机,他们也可说是聂双单相思,而被倾慕者全然不知情。”
“他们?”
“所有想巴结或者讨好夏侯正南的人。”春谨然耸耸肩,笑得有些苦涩,“所以啊,不用疑凶,帮凶的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你怕唾沫吗?”定尘问。
春谨然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末了露出大白牙:“不怕,虽然有点恶心。”
定尘怔怔看了他良久,忽然问:“还记得你第一次潜入寒山寺被我撞见时,说了什么吗?”
春谨然笑着走到定尘面前,一个欠身,眼里闪着诚恳真挚,衣袂飘着风度翩翩:“花香酒香不如佛前供香,贪念痴念不如一心善念,小师父,弟子有惑,佛祖可解否?”
“什么有惑,说得好听,就是迷路出不去了,想找条路赶紧跑。”定尘也笑了,带着点感慨,带着点欣赏,“我当时就想,这人胆子真大,还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那种镇定,而是泰山崩于前抬腿就跑但跑的过程中还要时不时回头欣赏一下落石的那种悠哉,镇定不易,悠哉更难。”
春谨然敛起轻佻,淡淡扯了下嘴角,难得谦虚:“你太高看我了……”
定尘不置可否,只道:“你刚刚说与身份无关,只与证据有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旦有了直接证据,你就会公布真相,指认凶徒。
“是。”春谨然的声音不大,却坚定。
定尘看着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此时,却说不出鼓励的话,因为他将要选择的那条路,十去,九不归:“谨然,过刚易折。”
春谨然歪头想了想,认真建议他:“这话该讲给郭判听。”
定尘摇头:“他和你不一样。他的刚在外,看似顽固,可真要撞上南墙,也会掂量掂量。你的刚在内,看似什么都好说,可其实你永远只会随着自己的心,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可以让你后退,更别说原路返回。”
“所以啊,你就等着多一位小师弟吧。”
“你有没有想过,抓不到凶手,寒山派可以收你,但指认夏侯赋为凶手,不管成功或者失败,都没有任何门派敢再收你了。你不光是在江湖上永无立足之地,甚至,有性命之虞。”
“……”
“你再好好想想。”
“不想了,拢共没剩多少时间,我还得琢磨琢磨对策呢。”
“琢磨不出来怎么办?”
“一定可以琢磨出来的。”
“谁给你的自信?!”
“一位高僧,他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
定尘看进友人的眼底,终于,决定不再劝。因为那里没有冲动,没有执念,甚至没有愤怒之光或者正义之火,有的,只是一片广阔和清澈。
告别定尘,春谨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随便寻了棵大树,坐了上去。
夜风,虫鸣,树叶香。
本该是个怡人的晚上,可春谨然闭上眼,去只能看见复杂纷乱。推断和真相纠结在一起,死者和凶手纠结在一起,正义和胆怯纠结在一起,死亡和生存纠结在一起。起初,春谨然用尽办法想厘清它们,但后来发现都是徒劳。因为这些本就是相互矛盾的,扯不开,理不清,他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现状,然后从中,踩出一条路。
半个时辰后,春谨然从树上跳下来,神清气爽,彷徨不在。
直觉告诉他,凶手就是夏侯赋。
理智告诉他,还没有致命性的证据。
心告诉他,那就赌一把。
既打定主意,春谨然便不再耽搁,准备直奔夏侯正南的住所,让老头儿将所有人叫到北苑玄妙派住处的正堂,也就是今早出事时大家齐聚的地方。不成想走到半路,遇见了意外之人。
“靳姑娘?”相遇之处是一个极僻静的假山之后,春谨然本是想横穿这个花园抄近路,哪料到会与靳梨云打上照面,“此处与天然居的住所并不相近,姑娘在这做什么呢?”
靳梨云微微施礼:“实不相瞒,小女子是一路追着春少侠过来的。”
春谨然疑惑:“追我?”
“是的。”靳梨云垂下眼睛,似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梨云去找过春少侠,可春少侠不在,不想回来路上就见少侠正疾步赶路,我想叫住少侠,又怕惹人注意,只得一路跟了过来。少侠脚程太快,梨云跟了半天才在这里将少侠堪堪截住。”
“你找我有事?”春谨然问道,“而且为何担心叫我会引人注意?”
“少侠能与梨云到僻静处说话吗?”
春谨然虽然很想说这里已经僻静到快见鬼了,但考虑到对方是姑娘家,脸皮薄儿,故而难得温柔一回:“好。”
很快,春谨然便在靳梨云的带领下抵达花园深处,这可真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姑娘,你有话便讲吧。”
“是。”靳梨云再次欠身施礼,言谈举止不像江湖儿女倒像是大家闺秀,透着温婉,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其实聂双姑娘被害的那一夜,梨云曾经见过她。”
“哪里?”
“就在梨云和师父住的房间再往后面走的地方,那里有一处荒废了的院子,聂双姑娘就是去了那里。”
“就她一个人吗?”
“……”
春谨然耐心地等了很久,可靳梨云就是咬着唇不说话,只低头揉手绢,直到可怜的手绢被揉得褶皱丛生,再没一处平整地方,春谨然才叹口气:“靳姑娘,你既来找我,便应该是信任我的,对吗?”
靳梨云轻轻点头。
“那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是你和我讲的。”
靳梨云总算抬了头:“可若是别人问起来,你如何解释?”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春谨然耸耸肩,“大不了我就说自己看见的。”
靳梨云被逗得噗嗤一乐。
饶是春谨然不喜欢女人,也被荡了一下心神。
“谢谢你。”靳梨云语气真诚,片刻后,将原委道来,“大约是丑时一刻或者二刻的样子,我做了个噩梦,遂惊醒,然后就隐约听见远处有争吵声。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站到窗口探头出去听,那声音更清晰,耐不住好奇,我就简单穿上衣服偷偷跑了过去。到那里之后才发现,是聂双和……夏侯公子。聂双不想让夏侯公子成亲,和夏侯公子说与她只是逢场作戏,让她不要自作多情,总之话说得很难听,到后面聂双姑娘甚至已经跪下恳求了,但夏侯公子不为所动,还……”
“还怎么样?”
“还踹了她。”靳梨云说到此处,潸然泪下。
春谨然知道这时候该有风度地为姑娘拭泪,可不知为何,明明在面对林巧星时很自然的动作,面对靳梨云,却怎么都做不出来,好像无论心胸多坦荡,都难免让这举动带上一丝另有所图的意味。
靳梨云没有发现他的别扭,哭了一会儿,便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了眼泪:“抱歉,梨云失礼了。”
“靳姑娘,我记得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是怎么隐藏自己不被他们发现的?”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并没有刻意隐藏呼吸,但因为聂双姑娘的声音很大,而夏侯公子又好似很不耐烦,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我。”
“你的意思是聂双的声音很大,夏侯赋却没有?”
“嗯,虽然是争吵,可夏侯公子似有所顾忌,一直只是压着声音在应对。”
“能把你看见的每一个情景,听见的每一句话,全部告诉我吗,最好不要有遗漏。”
“我试试……”
之后,靳梨云在春谨然的引导下,一边回忆,一边讲,几乎还原了整个过程,甚至细致到二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无一遗漏。
“大概就是这些。”靳梨云再次恳求,“春少侠,夏侯山庄势力庞大,天然居真的惹不起,你千万不要说是梨云讲的。”
“你放心。”全部的过程已经了然于胸,谁讲的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赌一把”的筹码,已经大大增加,若原本胜算只有一成,现在至少有四成了,“等等,你刚刚说聂双拿出了夏侯赋曾经送给她的玉佩,希望夏侯赋能回心转意?”
“是的,但是夏侯公子不仅没有领情,还,还踹倒了聂双姑娘。”
“那玉佩呢?”
“嗯?”
“聂双倒地之后,玉佩到了哪里?”
“这我就没注意了,聂双姑娘倒地后马上起身又抱住了夏侯公子的腿,手中……好像已经没东西了。”
“靳姑娘,我替聂双谢谢你!”语毕春谨然不再耽搁,运气提息,足下一点,便纵身离去!
眨眼工夫,一道人影咻地潜入荒废小院。
一炷香后。
人影从小院离开,直奔夏侯正南住处。
胜算,五成了。
第56章 夏侯山庄(十七)
亥时已过,距离破晓,还有三个时辰。
本该是酣然入睡万籁俱静的时刻,但这会儿的北苑玄妙派住处,却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半个时辰前,夏侯山庄里所有宾客都收到了山庄下人送来的庄主口头邀请,言曰聂双姑娘之死已查明,请来北苑集合。之后甭管是已经睡熟的,准备入睡的,抑或彻夜难眠的,也甭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放下自己的事情,“欣然”赴约。
“大半夜的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凶手查出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没好事。”
“所以说啊,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管好你的舌头。”
“啧。”
人聚得差不多了,招集者却迟迟不发话,众豪杰们只能你一言我一语,打发着漫漫长夜。
围观者穷极无聊,相关者却搭上了话——
“凶手究竟是谁?”房书路小声问身边的青风。
青风一脸蒙圈:“我哪知道。”
房书路露出“你就别瞒我啦”的微妙表情:“你下午的时候不是去找过他,怎么,没被透露一二?”
这下轮到青风表情微妙了:“你怎么知道我去找过他?”
房书路语塞。
青风转念便明白了,哑然失笑:“你也一直关注着呢,对吧。”
房书路叹口气:“此事发生在夏侯山庄,那便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唉,希望他安然脱身。”
“我看他那模样挺有底气的,”青风宽慰房书路,也宽慰着自己,“咱们就把心放肚里吧。”
二人交谈的声音很小,但仍被不远处的裴宵衣捕捉了去。事实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男人,已经将所能捕捉到的交谈都尽收耳底。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这样就能听到有用的线索,帮那人破案吗?别天真了。凶手要真这么笨,也不会好好藏到现在。不,重点是他为何要帮那人破案?是怕那人破不了案被牵连,进而影响自己的解毒吗?可解毒的是丁若水,死一个春谨然又何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耳边忽然传来轻柔询问。
裴宵衣愣了下:“嗯?”
“眉头都打结了,这可不像你。”靳梨云盈盈浅笑。
裴宵衣收敛心神,恢复平日的淡漠:“大半夜的不让人好好睡觉,非在这里傻站着,不皱眉难道要眉开眼笑么。”
靳梨云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脸:“我还真想看看你眉开眼笑的样子。”
裴宵衣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灿烂笑容。
靳梨云撇撇嘴,说了声“没趣”,便不再理他。
裴宵衣瞬间收起笑容,仿佛之前的春暖花开只是错觉。
站在他们对面远处的裘洋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不高兴:“师兄,您这位朋友还真是会挑时候。”
白浪没心思搭理。半夜被突然叫醒,他直觉是案子有眉目了,还一度替友人高兴,可等到了这正厅真看见了友人,心里却敲起了鼓。因为眼前所见,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时刻都胸有成竹的春谨然。
春谨然站在正厅中央,握拳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但他的紧张却并非来自于此。从始至终,他只担心一件事——凶手能否认罪伏法。他害怕失败,不是因为失败会让自己丧命,而是失败会让死者永远蒙冤。
“春少侠,老夫已经依你所言将山庄宾客皆邀于此,”夏侯正南的声音不大,前面春少侠三个字几乎淹没在了窃窃私语的嘈杂里,可神奇的是当他说到皆邀于此,大厅内已经鸦雀无声,静得就像空无一人,于是那再往后的同样音量的几个字,便在这出奇安静的衬托下,显得极具分量,“你可以开始了。”
随着夏侯正南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已经安静的人们,连表情都不再轻举妄动。寂静像河水一样漫了上来,无声,压抑。
打破这窒息的是春谨然。
只见他抱拳施礼:“多谢庄主。”然后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些话,我想说在前头。”
众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舒缓的轻松。春谨然那温和的声音就像一阵风,吹活了死水,吹出了涟漪。
夏侯正南不动声色:“请讲。”
春谨然道:“承蒙庄主信任,将此事交与在下和定尘师父调查,定尘师父也确实尽心尽力,无论是现场勘验,还是寻人问话,皆认真细致,一丝不苟。但师父毕竟是佛门中人,于这纷乱俗世,难免力不从心,故而在做完全部能做的之后,这推断人心的事,便全权交给在下了。也就是说,在下之后所言,所行,推断也好,举证也罢,皆是在下一人所为,与定尘师父无关。”
“老夫有点迷糊了,”夏侯正南似笑非笑,“春少侠这番话,是想要争功,还是揽过?”
“随庄主心意,怎么想都行。”
“好,即刻起,定尘师父与此事无关了。春少侠,能开始否?”
“多谢庄主。”春谨然再次抱拳道谢,之后转过身来,环顾四周,待将现场之人看了个遍,才缓缓开口,“我知道诸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所以闲话少叙,咱们直接开始。昨日清晨,聂双姑娘被山庄婢女发现死在房内,看似自缢身亡,可郭判郭大侠将人放下后,发现聂双姑娘脖子上有两道索痕,所以判定,这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后我与定尘师父再次勘验,确系如此。聂双姑娘颈间两道索痕,一道交于颈后,这是被他人由身后勒扼所致,一道并未在颈后相交,则是凶徒将聂双姑娘伪造成自杀时造成的。郭大侠唯一没有判断对的,是聂双姑娘在第一次被勒扼时,并未死亡,而只是陷入昏迷,真正造成她死亡的,是第二次上吊。凶手是铁了心要置聂双姑娘于死地啊。可有一点解释不通,那就是屋内满目狼藉,仿佛聂双姑娘曾经与凶手发生过激烈打斗。可是经过询问,苦一师太也好,林巧星师妹也罢,住得最近的这两位都没有听见过打斗的声响。已经桌翻椅倒了,却还没有声响,这未免也太离奇。那么,只可能有一种解释,根本没发生过什么激烈打斗,现场的狼藉只是凶手布置的障眼法。他在杀害聂双姑娘之后,以极轻的动作将这些东西或放倒,或挪位,造成曾经发生过打斗的假象。但是问题又来了,凶手既然想伪装成自杀现场,又弄成有打斗的样子,不是自相矛盾吗?不。这恰恰是凶手高明的地方。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指望‘伪装自杀’能够成功,他知道明眼人一看那两道索痕,他杀就昭然若揭了,所以他真正想隐瞒的,不是‘他杀’,而是‘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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