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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完本——by颜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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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正南挑眉,眼里都是玩味:“那你为何不拒绝?”
春谨然惊讶地张大嘴:“庄主你在逗我吗,这个江湖上你说一,谁敢说二?”
夏侯正南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我没调侃你,你倒似在讽刺我。”
“绝、对、没、有!”春谨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夏侯正南放下茶杯,定定看了春谨然一会儿,忽地笑了,悠远的目光似在看春谨然,又好似在透过他看别人:“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二大胆的人。”
既然大胆了,春谨然索性大到底:“第一是谁?”
夏侯正南没说出任何名字,只淡淡道:“死了。”
在夏侯正南这里何谓大胆?春谨然的理解,那就是顶撞不恭敬呗,一如自己所言所行。可顶撞的人死了该高兴的,为何此刻老头儿眼里却只有落寞和怀念。
敏锐如春谨然,就是再吃口豹子胆,也不会多问了。
直到离开夏侯山庄,春谨然都没有再见过裴宵衣。听说靳夫人在商议完雾栖大泽之事的当晚便已离开,春谨然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记得清清楚楚,当景万川提到赤玉时,眼里骤然闪出异样光芒的,只有圆真大师,和她。
春谨然不敢肯定地说那代表什么,但得赤玉者得天下,若江湖最有势力的门派中,得天下之心最切的反而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和尚,那不是这俩人疯了,就是武林疯了。
春谨然对天下没兴趣,但对赤玉传说却兴味盎然,偏巧夏侯老头找他做耳目,那就顺水推舟好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配合让老头很是满意,竟然痛快答应了他再带一个帮手的条件。
只是不知道,这帮手愿不愿意同行。
六月初一,若水小筑。
“当然要去啊!”丁若水没等春谨然把话说完,便?5 豢诖鹩ο吕础?br /> 这可与春谨然的预想大相径庭:“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凑热闹了?”
“那是你的爱好,我才不敢抢,”丁若水没好气地回了一嘴,却难掩眸子里灿烂的憧憬之光,“西南啊,雾栖大泽啊,据说有好多特别珍贵的药材,随便采一样,都是珍宝啊。”
春谨然莞尔,同时也很开心,毕竟前途凶险,有真正能够动力满满的目标,不管天下,解谜,抑或草药,都是好的。
之后的两个半月,春谨然和丁若水各自准备着,其实要准备什么呢,无非是些干粮,水。为防走漏风声,那张山川地貌图仍放在杭家,所以春谨然也只能凭记忆,预想着那片地界上会遇见什么危险。
整个夏天最热的光景,便在这样的忐忑、兴奋、期待中,飞速流逝。春谨然甚至都没觉得热,一晃神,天气已凉,然后便在这凉意中想起某个人来,想得不重,不浓,就淡淡的,浅浅的,像初秋清晨的风,吹过院子,留下几片落叶。
如此这般,终是到了八月十五。
往年这个时候,春谨然都是坐在春府的院子里,喝喝酒,赏赏月,偶尔会去丁若水那里,因为其他友人,总要与自己的家人或者师父过节。像今次这么多人的月圆相聚,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夏侯赋,杭明哲,杭明俊,定尘,林巧星,房书路,青风,戈十七,裘洋,白浪,郭判,祈万贯,以及,裴宵衣。
明月当空,渡口晚风,十五个年轻人,气度各异,神色不一,或许稚嫩,或许浮躁,但谁敢说,二十年后的江湖,不会是他们的呢。
又或许,都不用二十年。
“这是我的至交好友,丁若水。”春谨然向众人介绍道。
杭家两兄弟还有青风、房书路都认得他,齐齐惊讶出声:“丁神医!”
原本摸不着头脑的小伙伴们也明白过来,敢情这是春谨然带来防身的。不过队伍里有个懂医术的总是好的,都不用神医,不庸,就成。
集合之地在沧浪帮的码头,一艘大船已在此停靠多时,见人已来齐,白浪和裘洋便率先上了船,开始做准备。岸上,丁若水被青风他们四人拉过去寒暄,定尘原地打坐,夏侯赋似想和林巧星攀谈,但碰上的都是冷脸,郭判和祈万贯不知为什么又争吵起来,剩下戈十七和裴宵衣,一个靠在这边的树干上把玩匕首,一个靠在那边的树干上抬头看天。
春谨然犹豫了一下,先去找了匕首。
“怎么派你来了。”戈十七在暗花楼算受重视,但第一位肯定排不上,所以春谨然本以为会看见戈十一或者戈十三。要说这戈松香也是个冷面冷心的,收了那么多义子,培养成杀人工具也就算了,连名字都起得敷衍。
戈十七抬眼看他,似乎笑了一下,可定睛去看,又好像没有:“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春谨然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巴不得是你呢,要是你们楼旁的人来,这一路我不用干别的,光防他了。”
戈十七终是弯了嘴角,虽然很浅:“那就行了。”语毕他把匕首收进怀里,站直了开始拍身上的灰尘。
春谨然看着他这一幅时刻准备出发的样子,便知道想套答案是没戏了。
这就是戈十七,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想,你唯一能确定的只是他对你是否有敌意,若没有,那恭喜,你的日子还很长。至于自己和对方算不算朋友,认识这么久了,春谨然依旧没底。
有的没的磨蹭半天,春谨然总算走向了另外一棵树。那人还在看天,春谨然好奇地也抬头看了一眼,除了月亮圆点,没发现有什么比平日里更美妙的地方。
“喂。”春谨然在距离大树一步之遥处停下,叫他。
看天者不为所动,仿佛元神已出窍奔向广寒宫。
春谨然皱眉,又叫了一声:“大裴。”
看天者总算收回视线,然后动作极其缓慢地看过来,又过了好久,迷茫的双眸才逐渐清明:“小春?”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别的不说,就自己刚才介绍丁若水那阵势,哪怕你真元神出窍也肯定能瞬间归位。所以答案很明显,裴少侠故意晾着他呢。
好吧他确实是没特别热情洋溢地第一时间直扑过去,但那不是怕被人看出他俩关系不一般吗!他自己还好说,裴宵衣那边两个女人就能组成龙潭虎穴似,能不防吗,他的苦心谁人懂啊!
“你有话呢,要么说出来,要么就干脆忘掉,在心里咆哮别人是听不到的,只能看见你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扭曲到一块儿,虽然确实很壮观。”裴宵衣的声音凉凉的,听不出是一本正经还是戏谑揶揄。
但不管哪种,都不会令人愉快就是了。
“多谢大裴兄提醒!”
“不客气。”
春谨然恨恨地看着那张脸,忽然特别希望时光倒流,然后自己就回到春府把那个看着落叶思念蔓延的丢人家伙掐死在院子里!
裴宵衣知道这家伙又在心里腹诽了,虽然没办法窥见真正的内容,但光看他那张各种情绪交替出现的脸,就莫名乐趣无穷。说句真心话,比今天的月亮好看。
“大裴?”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春谨然一愣,回头去看,原来是祈万贯。
裴宵衣挑眉:“怎么,祈楼主也喜欢这个称呼?”
“不不不!”祈万贯快把脑袋摇掉了,“我是想问谁起的啊,太不吉利了!”
裴宵衣看向春谨然。
春谨然黑线。
祈万贯说着说着又回过味儿来:“其实也不能全怪起称呼的,你这个姓就不好,幸亏你不做生意,天天裴,咋活啊!”
裴宵衣眯起眼睛。
春谨然忽然兴奋起来,抽鞭子,快抽鞭子,这么销魂的事儿不能就我一个人尝啊!
结果等到祈万贯被郭判叫走,裴宵衣的鞭子也没出手。
春谨然有些失望,又有些来气,见四下无人,直接问:“你咋不抽他?”
裴宵衣耸耸肩:“不好听。”
春谨然没听清:“啥?”
裴宵衣深深地看他一眼。
春谨然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像那次与靳梨云隔空相对一样!嗷呜,天然居绝对是妖魔鬼怪聚集地!
“各位兄弟,可以上船喽——”
白浪的召唤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春谨然二话不说,噌一下就窜了上去。
裴宵衣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来之前他并不知道队伍里会有春谨然,乍见到那家伙,他还以为自己想人想得太频繁,出现了幻觉。直到那家伙向众人介绍丁若水,直到那家伙先走向了戈十七。
为何自夏侯山庄一别,他就总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个人?为何一见到这个人,他就不受控制地手痒?为何这个人也要去雾栖大泽?他究竟想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困扰他的问题太多,不过没关系。
路途漫漫,总会找到答案的。

第66章 雾栖大泽(五)
沧浪帮为了这次征途可是下了血本,春谨然本以为顶多是一艘八撸船,真等到了上面才发现,这居然是艘双层的大黄船!一层是船舱,二层是船板,船舱舷窗的窗棂都是精美雕花,而宽敞的船板上竟还修了精致小巧的亭台!
“你师父该不是把珍藏都拿出来了吧……”上船后没多久,春谨然便趁白浪带他去船舱找卧房的间隙,偷偷跟对方感慨。
“夏侯庄主发话了,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们也得去摘啊。”白浪无奈笑笑,“好在,星星沧浪帮没有,船倒是管够。”
说话间,白浪已经带他来到房门口:“你就住这间。”
春谨然迫不及待推门而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若不是耳边此起彼伏的波浪声,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正身处客栈雅间:“要是水路都这么走,我也愿意干啊!”
“等一会儿船走起来,你再看看要不要这么说吧,哈哈。”白浪笑着离开,船板上还有好几位等着安排呢。
起初春谨然没懂白浪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没在意,跟寻宝似的开始探索这间船上小屋。虽然都是寻常物件,可放到了船上的房间里,就好像镀上了一层不寻常的光彩,怎么看都有点不一样。结果就在他端起脸盆仔细研究的时候,船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铜盆脱手而出腾空一人多高最后落下来时不偏不倚正扣到他的脑袋上,咣当一声,砸得他脑袋直冒金星,于是接下来的很长时间,他都戴个铜草帽坐在地上,愣愣地感受着屁股和脑袋的双重疼痛,久久没回过神。
幸而这中间没人来拜访。
半晌后,疼痛慢慢散去,春谨然摘下铜草帽,一手揉脑袋一手揉屁股地挣扎着站起来,舷窗外只有茫茫漆黑,夜色与河面连成一片,也分不清谁是谁。起身后,他才感觉到脚底持续不断的轻微摇晃,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是开船了。
水上不比陆地,尽管这次的船比上次去夏侯山庄的船要平稳许多,不知是船身更大还是去往西南的水路本就平缓一些,但这种持续的极轻微的摇晃,仍会让习惯脚踏实地的人产生一些不适,他也终于明白了白浪话里的意思。
偶尔尝个鲜还成,一辈子水上漂?算了吧。
或许是启程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春谨然一点都不困,索性也就不在屋里闷着了,直接出舱爬上了船板,不料小亭子里已经有人坐着,他走近两步才发现是夏侯赋,然后就有点尴尬了,不知道是继续上前寒暄,还是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
纠结之间,夏侯赋已经看见了他,客气招呼:“春少侠也觉得船舱里闷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春谨然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夏侯赋面前的桌案上竟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中间还有若干小菜。
这下春谨然不敢乱坐了,站在那儿与对方说话:“夏侯公子在等人?”
夏侯赋答道:“是,也不是。”
见春谨然眼中不解,他忽然一声轻叹,竟有几分怅然之意:“有人来就是,没人来就不是。”
春谨然低头看看自己,呃,那他算是人还不是人啊……
“春少侠怎么不坐?”
感谢老天爷,他是。
随着春谨然落座,夏侯赋很自然地给他斟了杯酒,这让他受宠若惊,可看对方的神色,又不像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
“尝尝看,四海楼的桂花酿,天下一绝。”
人怎么样暂且不谈,美酒是无罪的,而且带着丁若水呢,春谨然也不怕他下毒,遂举杯一饮而尽……
“如何?”夏侯赋显然很期待他的反应。
春谨然有些沉醉地眨了下眼,感觉唇齿留香间,三魂七魄正咻咻咻地飞向凌霄宝殿:“我以前喝过的那些根本就是水……”
夏侯赋笑开了眉眼。
春谨然有些恍惚了,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人。平心而论,夏侯赋算得上丰神俊朗,只是在夏侯正南身边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一眼扫过去,顶多留下个畏畏缩缩的儿子,或者不学无术的草包的模糊印象,唯一让人记得深刻的,只有他被冤枉时痛陈清白的倒霉模样。而此刻,还是那个夏侯赋,就坐在自己对面,映着月色,吹着河风,竟有了那么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聂双的事情……”夏侯赋说着也给自己斟满酒,然后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春谨然的空杯,“多谢。”
春谨然呆愣地看着他干杯,一时忘了说话。
放下空杯的夏侯赋见状乐了:“怎么,没料到我会道歉?”
春谨然诚实点头:“我以为你恨不得把我五马分尸。”
“十个人面对那种情况,九个都会认定是我干的,”夏侯赋苦笑,“我得庆幸,你是那剩下的一个。”
春谨然皱眉:“你是怪聂双?”
夏侯赋想都没想便道:“怎么会,人都死了。”
春谨然惊讶于他居然还有一些良心,不过转念一想,良心和风流是不冲突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代表我不会抛弃你,我抛弃你,也不代表我对你的死不动容。
“而且爹说了,是我活该。”夏侯赋又补了一句,憋闷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大少爷。
春谨然很想告诉他,不是你爹说,是你根本就活该。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么多姑娘前赴后继都没正过来的品性,他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扭转乾坤。
“所以夏侯庄主才特意安排你来走这趟?”之前他就觉得奇怪,按说夏侯正南身边不缺亲信,也不缺能人,横竖轮不到派宝贝儿子涉险。
“说是我日子过太顺了,缺苦头。”夏侯赋是真的不太开心,但又无能为力,“而且杭家派了俩儿子,我要不来,也显得太没用。”
春谨然是真忍不住了,再不嘲讽两句他能憋死:“谁说你没用,你多能耐啊,没有你夏侯公子,这大江大河上我到哪儿喝好酒,吃好菜。”
夏侯赋又不傻,直接闹了个大红脸,而且他的武功秘籍都是对妹子的,对汉子,尤其是夏侯山庄里就见识过能耐的春谨然,他是真有点打怵,也就不端着了,放缓语气实话实说:“再怎么的也是八月十五,我不能坐家里赏月,还不能在船上喝口酒啊。而且也就这一顿,后面还不知道要啃多少天干粮。”
夏侯赋说的是实话,酒菜即便多拿,在船上也存不住,这趟行程,他们只能用干粮顶。
想着一个终日锦衣玉食的少爷忽然就要风餐露宿,春谨然多少也有点同情,可又想到聂双,这同情里就又混进一些气愤,于是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他决定放空思绪,就喝酒,就吃菜,就赏月。
后面两个人怎么又把话说到一起的,春谨然就有点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两个人在月下吟诗作对,夏侯赋肚子里不光不是草包,简直算得上文采斐然,以至对到精妙处,二人还击掌相庆,直到后半夜,才尽兴而散。
春谨然一回房便倒进了床榻里,柔软的被褥让他放飞的思绪有了片刻回归,一同回归的还有些许惋惜之情。
若夏侯赋在对待感情上不那么令人发指,或许这个人是可以交朋友的。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第二天日上三竿,春谨然才起床。明明是酒醉而倒,却没有半点头疼,不知是酒好,还是河水摇晃反而冲散了宿醉。
简单梳洗后,他走上船板,见伙伴们都在,虽然因彼此仍未相熟,大家只是三三两两聚着,但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青风第一个看见他,离很远便笑着调侃:“春少侠真是随遇而安,我刚还和房兄打赌呢,赌你到底是中午出来还是傍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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