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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完本——by颜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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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宵衣啊。”祈万贯一副“你怎么还没有以前聪明了”的表情,“这么一本神功放在这儿,不是你练,肯定就是裴宵衣练呗。”
“我真的很想满足你们的期望,但……我俩真的谁都没练。”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春谨然有一种辜负了全天下的愧疚感。
“暴殄天物啊——”祈万贯仰天长叹。
春谨然哭笑不得,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说出秘籍的残忍真相,却见裴宵衣神色凝重地冲出竹屋,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到一旁,附耳到地面仔细听。
杭明哲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不会吧……”
裴宵衣站起来,打碎了最后一丝希望:“至少百人,不乏高手。”
四个伙伴你看我我看你,再不废话,随着裴宵衣重新捡起包袱,四道人影咻地一声,潜入树林,向北面逃去。
一个半时辰后,雾栖断崖。
四人原想借着山林掩护,一路北去,可追击者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熟悉地形,竟借人多之优势采取包围战术,最终将他们逼到了一处山顶断崖。
与北方略显光秃的山崖不同,雾栖的山崖树木繁茂,即便背后是万丈深渊,仍满目郁郁葱葱,无半点悲凉萧瑟之感。尤其正值晌午,春风和煦,日光明艳,怎么看都该是温柔娇美的景色与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格格不入。
以杭家为首,寒山派、玄妙派、沧浪帮、旗山派、青门五大派为辅,浩浩荡荡百来人,将断崖围得水泄不通。但一眼望去,只这六派之人,再无闲散江湖客。显然,不同于剿灭天然居时的多多益善,这种牵扯到真正利益的事情,分享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风吹过崖顶。
不知为何,春谨然想起了崇天峰上救裴宵衣的情景。只是这一次,他俩已并肩作战。
两相对峙,压抑的静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五个门派都在等着杭匪发话,毕竟杭家算是这次西南之行的群龙之首。后者也确实想发话以振声势,但各种说辞在脑子里翻滚交替了数次后,胜出的那句却是——
“杭明哲,你这个孽子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若不是碍于身份,春谨然都想帮杭匪揉揉胸口。
杭明哲垂首,也不说话,就拿脚尖提着地上的石头子儿。
杭匪差点背过气去。
其他掌门一看“老大”好像不太妙,纷纷看向地位仅次于他的圆真大师。
圆真大师早就按耐不住了,现下还有众掌门眼神鼓励,清了清嗓子,出声:“春少侠,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并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交出鹤鸣神功与藏宝图,我们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春谨然不语。
他倒不是有意对抗,而是正在想另外一个事情,想得太投入,以至有些走神——当年杭匪赶尽杀绝也要守住杭家布局害夏侯赋和天然居的秘密,现在却带着这么多人来找自己,难道现在他就不怕自己说出真相了吗?
“春少侠,你可听清老衲的话了?”
是的,杭匪确实不怕了。
“春少侠,你若这样,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眼下这个情况,就算他说出真相,其他门派也会认为他是为了逃脱故意混淆视听。毕竟是三年前的事情,他又没有任何证据,还是这样的敏感时候,实在毫无说服力。
终于想通的春谨然总算抬头正视圆真大师,大师似乎已经呼唤他很久了,于情于理,他都该……
等等!
圆真大师的手在动!
春谨然眯起眼睛,下意识觉得不好,圆真大师的念珠百步之外都可杀人,以他的武功根本躲不过!
“啊——”
惨叫声响起。
不是春谨然,确实圆真大师。
一颗飞蝗石正中他的手腕,打掉了他马上就要掷过来的念珠,也擦破了他手腕上的皮肉。
春谨然惊诧地看向祈万贯。
同样震惊的还有圆真大师,众所周知,万贯楼楼主使得一手好暗器,却绝不伤人,更不杀生:“你怎么……”
祈万贯跪下来,先是对着天上道:“徒儿不孝,破誓伤人,但为救朋友,还望师父在天之灵能够原谅。”语毕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柄极短的飞刀,满含歉意道,“圆真大师,你若再想伤谨然兄,晚辈可能就要同你比比谁的手更快了。”
春谨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祈万贯,简直不要更帅气,直接看傻了。
若不是眼下情势紧急,已经快把九节鞭攥出血的裴宵衣真想一鞭子先抽队友。
这头43 少侠们惺惺相惜,那头圆真大师却无法再阿弥陀佛了,且不说朱方鹤与他的鹤鸣神功是寒山派历代掌门心心念的东西,但是在众人面前被如此颜面扫地,就让他气血翻涌。
“师父,”定尘上前扶住他,做了春谨然想做而没法做的——用手给他的胸口顺气,“万事可商量,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动手呢。我们虽是武林中人,但更是佛家弟子,万不能犯嗔戒。”
圆真被弟子堵了个哑口无言。
那边的白浪却忽然从沧浪帮的队伍里走了出来,跪下给裘天海嗑了个头。
裘天海眯起眼睛,心里已有了数,但帮主的身份不能失:“不必多说。浪儿,春谨然是你至交,你若非要去,为师不拦你。”
这句话既是说给白浪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看见没,我沧浪帮虽然出了叛变之徒,但人家也是为追求朋友道义,师出有名,不算给沧浪帮抹黑。
裘洋一直看着白浪走进春谨然那边,脚下不由自主地没了根,差点儿跟着往前动。
裘天海敏锐发现,顿觉不祥。
好在裘洋最终稳住了,无辜地冲自己亲爹眨巴眼。
裘天海皱眉,总是有一种一会儿真打起来帮内还会出叛徒的不祥之感。
同样有不祥之感的还有青长清。
“放心吧,爹,我啥也不干。”青三公子还给自家老爹吃定心丸。
可被坑了太多次的青掌门,完全无法给予爱子信任。
围在最侧面的旗山派掌门总感觉崖上的情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自己儿子愁眉不展暂且不提,光是用余光扫过的那些老伙伴们,就让人不无担心——杭掌门,儿子不孝,气愤难平;裘掌门,爱徒反目,强作镇定;圆真大师,被小卒所伤,黑脸沉默;青掌门,莫名其妙地开始心慌。看来看去,就女中豪杰苦一师太……
“哇哇——”
突如其来的小童哭声让崖上的气氛彻底诡异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杭家四少带着媳妇儿和刚满两岁的儿子姗姗来迟。
这其中最震惊的当属杭匪:“你们怎么来了?!”
最欣喜的则是苦一师太,也不管什么赤玉秘籍了,直接穿过人群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弯下腰,对着小童笑容可掬:“你叫什么名字?”
整个江湖,怕是还没有人见过这么温柔的苦一师太。
两岁小童哪会说话,不过面对苦一倒忘了哭,反而像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一边揪她的拂尘一边“啊啊”的叫。
林巧星也蹲下来,一脸愧疚:“师父,徒儿不孝,一直没能带轩儿去看您。”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杭轩,这名字好。”
老人们在面对隔辈人时的无限柔软和宠溺,仿佛是种天性,所以苦一师太顾不上其他,杭匪也很难继续横眉冷对,生怕吓哭了宝贝孙子,所以只能压着声音道:“杭明俊,你给我过来!”
杭家四少哒哒哒就跑到了父亲面前,比他三哥听话多了。
杭老爷子总算有了一丝满意,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和巧星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着轩儿,这不是胡闹吗!”
杭明俊一派“静听教诲”的乖顺模样,直到父亲训完了,才弱弱道:“我们想带轩儿游历一下大好河山……”
杭老爷子这回是真气着了,而且不同于之前,这次当着孙子面,还不能发火!
春谨然看看身边随时准备动手的裴宵衣、戈十七、祈万贯,又看看一脸坚定的杭明哲、白浪,再瞅瞅人群里潜伏着的青风、房书路、裘洋、定尘,以及明明就是赶来搅和围攻的杭明俊与林巧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温暖,有感动,有热血沸腾,也有哭笑不得。
“诸位,能否听我一言?”
一团混乱里,春谨然终于开了口。
整个断崖上的人都是为他而来,现在正主终于开口了,气氛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春少侠的大侄子杭轩还在揪苦一的拂尘。
“我在雾栖三年,并非刻意隐藏,也并非苦练武功,实在只是想远离喧嚣,寻一方桃源净土。只因机缘巧合得到赤玉,又闲来无事,拿了秘籍,但这三年里,我和裴宵衣既没有练鹤鸣神功,也没有去寻找财宝。”说着,春谨然从腰间解下只剩一半的玉坠,又取过裴宵衣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红绸、秘籍和一张金箔,将四样东西齐齐放到地上,“这半块玉坠就是赤玉,因红绸藏于其中,日照泛红,故得名。红绸上画的是朱方鹤藏匿秘籍和宝物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我们俩已经去过了。在墓中我俩得到鹤鸣神功,还有这张金箔。朱方鹤的财宝不在墓中,真正的藏宝地就刻在金箔之上。现在我将全部东西交出,还望各位前辈履行承诺,放我们一条生路。”
春谨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蒙了。
六门派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此绝世武功和财宝就这样拱手让人?
友人们也面面相觑,不准备负隅顽抗你早说啊,何必他们还要做坏人!!!
青三公子、裘洋暗舒口气,心想幸亏没有轻举妄动。
定尘、房书路的内心挣扎总算告一段落,不再愁苦。
杭明俊和林巧星倒是开心,这趟还真成带孩子游西南了,也不错。
“我们怎能断定这秘籍与藏宝图是真的,而非你伪造?”唯一还能正常思考的只剩执念最深的圆真大师。
春谨然心下一沉,他以为拿出这些就能全身而退,现在发现,自己可能想简单了。但面上仍不卑不亢道:“朱方鹤在秘籍首页便写名了,鹤鸣神功是童子功,只能由童男子修炼,我和裴宵衣都不可能练成此功,留秘籍有何用?至于那藏宝图,我俩并未去寻,无法断定真假,只能对天发誓,确系墓中所得。信不信,全看大师了。”
圆真大师:“春少侠不用对天发誓,若心中无愧,可随老衲回寒山派暂住些时日,待我等辨明秘籍与地图的真伪,再行离开。”
春谨然眯起眼睛。
呵,说得好听,不就是软禁么,他又不傻。
但眼下这种局面,他若硬碰硬,打得过吗?
“别听他的,”戈十七在耳边小声道,“杀出去。”
裴宵衣眼底一沉,没说话,但蠢蠢欲动的九节鞭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完了,万贯楼终究还是落到琉璃手里了。”祈万贯悲伤地叹口气,不过又很快振作起来,“算了,总比垮掉强。”
白浪:“谨然,大裴,你们不用管我们,他们要的是你俩,只要你俩逃出去,一切都好说。”
春谨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逃脱是用这么多朋友的拼命换来的,现在与他和裴宵衣在一起的只有三个,但对面还有好几个,春谨然敢打赌,一旦动手,那些人绝对会帮忙。
“春少侠,”圆真大师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显然也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年轻人的动摇,“考虑得怎么样了?”
春谨然将嘴唇抿得紧紧。
圆真大师也不急,就静静等着,一派从容。
终于,春谨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张嘴:“我……”
“考虑个屁!!!”
激动的咒骂声伴随着巨大而整齐的脚步声直冲而来!
春谨然瞪大眼睛,无数穿着朝廷兵服的年轻小伙子仿佛横空出世的天兵天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着整齐的步伐就将围着他们的六大派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断崖地方本就有限,现在简直是人满为患。
春谨然开始担心,别最后自己不是被六大派弄死的,而是悬崖塌了摔死的。
正胡乱琢磨着,那个非常解恨地替他骂了一句的丁神医已经飞奔而来!
春谨然张开胳膊,做好准备,还是被冲进怀里的丁若水撞得后退几步。
“幸亏赶得及,你们没事吧?”丁若水问得急切,也不等回答,直接开始给他们诊脉,直到确认每个人的脉象都很平稳,方才放心。
此时身着帅服的李昂已穿过人墙,站在春谨然与六大派之间。他背对着春谨然,面对众人举起令牌,大声喝道:“肃远将军令牌在此,见此令如见将军。”
江湖与庙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众掌门不会跪什么将军,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真打起来,未必打不过,但无穷无尽的后患,让他们不得不三思再三思。
一时间,断崖上气氛陡然生变。
李昂也不啰嗦,利落转身,对着春谨然抱拳有礼:“将军命我来请春少侠去军营叙旧。”
“李副将请前头带路!”
这八个大字春谨然说得掷地有声,气贯山河。因为这不仅仅是八个字,而是包含了“他与肃远将军非常交好好到对他的副将都很熟悉、他和肃远将军关系十分平等甚至肃远将军还得主动请他、他在朝廷有人哼!”等等一系列深远意义。
李昂前头走,六门派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春谨然、祈万贯、裴宵衣、戈十七、白浪、丁若水六人在后面跟着,没人敢阻拦,完全是大摇大摆下了山。
如果说唯一还有什么能让六大派觉得欣慰的,那就是一诺千金的春少侠,说到做到,将秘籍与藏宝图都留在了原地。
三个月后,春府。
小翠和二顺从头一天就开始忙活,因为少爷说明日要在家里宴请许多位生死之交。小翠和二顺不懂,少爷也没上过战场,哪来那么多生死之交。但少爷难得发话,所以他俩必须做得体体面面,周周到到。
翌日,最先到的是他俩都认识的丁郎中,然后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江湖客陆续而至,有沉默寡言生人勿进的,有风流倜傥眉眼带笑的,有器宇轩昂丰神俊朗的,有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呃,中间好像还夹着一个和尚。总之,到中午时人似乎全部来齐,因为少爷一声令下——开席了!
那天断崖之上,春谨然他们其实是被李昂一路护送到了驿站,之后李昂找当地官府安排的官船,送他们直接回了中原。彼时郭判正在前线,整个事情其实是全然不知的。丁若水得到春谨然有难的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郭判飞鸽传书——三年间他一直在托郭判打探春谨然和裴宵衣的消息,彼此通信往来频繁,不料彼时郭判已出兵远征,大本营中只留李昂驻守,求救信就落到了李昂手里,于是这才有了李昂带队前来营救。至于那令牌,其实不是将军的,而是副将的,但江湖中人哪里识得。
得知来龙的春谨然,在心中记下郭判的这份情——虽然他并未真正参与,但后面的安稳生活全靠肃远将军的威名震慑,同时更是真心向李昂道谢。不料那人却道,当初若不是丁若水相助,将军未必会同我回去复命,所以此次权当还人情。春谨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心里把郭判,李昂,丁若水,都记上一笔救命之恩。
回到中原的日子就像梦里,一晃眼,春去夏来。
直到春府院子里的知了开始拼命叫,春谨然才有了一丝回家的真实感。
这段日子江湖上很是平静,据说以杭家为首的几大门派已经分享了鹤鸣神功的秘籍,也找了童子来练,但这神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的,也就渐渐没了消息。有了肃远将军罩着,春谨然再没被骚扰,日子真真是惬意逍遥。
于是在某人炎炎夏日的晌午,啃着西瓜的春少侠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是不是差不多了?”
一直盯着他嘴边粘着的黑籽儿看的裴少侠心领神会:“我觉得可以了。”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大摆筵席。
“郭判居然当上将军了,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酒过三巡,伙伴们也不绷着了,祈楼主率先表达了自己十分见不得同伴飞黄腾达的阴暗心理。
只喝清水的定尘劝他:“人各有命,有的征战沙场名扬天下,有的从容度日平安喜乐,但无论何种,终究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祈万贯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自己没被宽慰,而是被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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