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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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作者:寒江.妃子
文案
他本是南朝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一朝蒙冤下狱,原以为便是能留得命在,此生也只合倒提长锋,独走千里月明中;
他本是北朝高高在上的天子,处心积虑要取了敌国名将的性命,然而世事颠倒,几个外国使节半真半假的玩笑之下,眼看那人就要远嫁异邦;
比武招亲的擂台上,他伸出手:“若得将军一诺,朕当立你为后,共治江山!”
他一声冷笑,长剑斩向被他握住的手掌: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主角:凌玉城,元绍 ┃ 配角:贺留,金波,奚军,哥舒夜,元彤,元钦,元朗
第1章 古庙萧条暮雨寒
大虞嘉佑十二年,仲夏时节。
这一年适逢虞帝五十整寿,不唯大虞普天同庆,特开恩科、大赦、京畿百姓赐脯三日,周边五省免一年赋税,连周边各国也纷纷遣使来贺。这一次嘉佑皇帝大寿,诸国使节、各地士子云集,一时间不要说国都虞阳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周边各省都有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汇入京城,时不时就可以看到错过了宿头的商队在荒郊古庙借宿。
“十几年没来,这庙里居然连香火都断了。”元绍迈过大殿高高的门槛,随手将湿淋淋的蓑衣甩向身后,漫声感叹了一句。时已入夜,殿上零零落落亮着篝火,随意一眼扫过,脚步便是微乎其微的一顿。
东南角聚坐的赫然是一群武人,虽然身着便装,腰间的长条物事也裹了布条,然而坐在那里腰背挺直,英武剽悍之气一望可知。此时各人正忙着烧水做饭,整理行装,数十人围着几堆篝火进进出出,然而行走坐立间丝毫不乱,相互交错掩蔽,隐隐竟有些军阵的味道。
许是被他这一眼惊动,重重围绕之中,东南角那堆最小的篝火旁,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向元绍。那人风帽压得低低的,火光跃动中面目看不分明,然而两人视线交会,元绍只觉得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竟似酷暑天当头浇下一桶冰水,令人全身不由得为之一凛。
元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举步入内,行进路线却微妙地偏转了一个弧度,斜斜掠过最靠外围的一堆篝火。距离那群武人还有十步,两个人手提水囊从人群里转了出来,似乎正要去殿外打水,恰巧挡在元绍和篝火旁的人群中间。元绍脚下不停,再靠近两步,又有三人坐直了身子,右手若有意若无意地按在腰间,手指扣着衣襟,其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了什么东西。
看上去不是江湖人士呢——在心里对自己一笑,元绍脚下不停,径奔后殿。黑魆魆的夜雨中,可以看见后殿已经完全塌陷,倒是几间配殿大半完好,里面火光晃动,人影进进出出,马嘶声此起彼伏,细细一听少说也有四五十匹。转身回到前殿,随侍出行的几人已经在西南角打扫出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元绍绕过一对喁喁私语的小夫妻,从占了半拉大殿的商队中间穿过,在西南殿角坐下之前抬头望了一眼,恰巧与东南边重重拱卫中的那个年轻人遥遥相对。
夜雨潇潇,吃过晚饭,众人很快各自就寝。元绍裹着条毯子睡得正香,忽而一凛,悄没声息地张开双眼,只见身边几个护卫也陆续醒来,兀自朦朦胧胧间,右手已经不约而同地握上了刀柄。为首那人贴地听了听,低声道:“主子……是骑兵,一两百号人。杂牌。五里之外。”
元绍微微点头,侧耳倾听,大殿上鼾声此起彼伏,正中间的商队和西北角那对小夫妻无不好梦正酣,倒是对面东南角窸窸窣窣,显然有人和他们这些马上长大的汉子一样惊起,接着就是同样压得低低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传了下去。
五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毕竟是雨夜赶路,是以元绍左等右等,差不多要去把这帮扰人清梦的骑兵揪进来说“你们过不过来,不过来我们睡了”的时候,杂沓蹄声才隆隆入耳,直逼大殿。跟着残了大半的殿门轰然飞开,十几支火把照耀下,一条黑汉粗声大气地吼道:“黑虎帮办事,不相干的人好好待着,省得大爷找你晦气!”
“黑虎帮?”元绍坐直身子,微微讶异地重复了一遍,目光不知为何向对面投去。隔着人丛,东南殿角重重护卫中,那个年轻人含着一缕冷笑,侧头看向身边护卫,双唇翕动间似乎也正吐出这个名字:“黑虎帮?”
这样的动静便是死人也惊醒了,殿角那对小夫妻惊恐的尖叫中,商队护卫们各自起身,刀枪并举,片刻间一个略有些散乱的圆阵已经把商队护住。一个锦衣老者排众而出:“朋友,素昧平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小号这回赶路匆忙,这一百两银子,先请各位朋友拿去喝茶,回程的时候定然专程登门拜访……”
“少废话,把你们运的红货交出来,大爷掉头就走,要不然,你头上长了几个脑袋!”
“这位大爷,小号这批货物都是锦缎,瑞福记的名字大爷想来也听说过,上百年专做绸缎买卖的老字号,从来不会沾什么红货的边。这些天路上来来往往的商队也多,大爷莫不是错过了你们要找的队伍?”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这些生意人花头最多,你既然说没有红货,可敢让大爷搜上一搜?”
“大爷明鉴,倒不是我们不敢,只是这锦缎最怕水淋,一过水就卖不上价。大爷这么一搜,万一包裹的雨布损了一点半点,小老儿在东家面前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么着,小老儿再添一百两银子的茶钱,请大爷高抬贵手,可好?”
“少废话——”
刀枪并举,毫无预兆地,大殿内血雨纷飞。护卫们的惊呼、黑虎帮帮众的叱喝在殿上响成一片,夹杂着刀枪碰撞的清脆声音和刺入肉体的闷响。元绍随从的侍卫已经在他身边围成一圈,每个人都紧紧握住了刀柄,回头看向自己主上时,却见元绍注目东南角,轻轻摇头。
对面,那帮颇有军伍气息的武人也结成了圆阵,人丛中隐隐有寒光闪动,却也无人出手。
“唉……”长长一声叹息中,两柄钢刀贴着锦衣老者的发髻毫无预兆地偏了一偏,跟着就听见长声惨呼,抢在最前的两个黑虎帮帮众横飞出去,倒在地上翻滚几下,很快就没了声息。众人眼前一花,几条脚夫打扮的大汉默不作声地夺刀冲进匪徒群中,直杀得群匪惨叫连连,后退不迭,一时竟是虎入羊群之势。
“瞧瞧,人家根本不用我们动手。”元绍身边为首的护卫低声教训着下属,“连他们有几个好手都看不出来,怎么跟着主子当差!回去给我好好练练,主子的武功,你们是一辈子都赶不上了,再连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一个一个都滚回家去吃沙子!”
“救我、救我!啊——”
高亢尖利的女声打断了护卫首领的训话。举目望去,先前缩在殿角的小夫妻俩满身流血,踉踉跄跄,互相扶持着冲向商队的圈子。许是同病相怜,又看见匪徒远在五六步外,举枪提刀的商队护卫稍稍分开一线,把这对少年男女放进圈内,跟着凄厉弦音响彻大殿,一条正在追杀匪徒的大汉后心中箭,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看,扑通倒在地上!
锦衣老者花白的头颅冲天而起,商队中心,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毒蝎子、玉蜘蛛!你们敢!”
“嘿嘿,有什么不敢的?您这位永安大侠不是也接了这单红货,巴巴的带着弟兄们扮成苦力跟着商队推车,连头都不敢露一下么?”
“你——”
厮杀场上哪容得分心,才回头怒吼一声,肩头就中了一刀,亏他闪得快才没被卸下整条膀子。此时整个商队已经大乱,毒蝎子和玉蜘蛛显然也是道上有名号的高手,肩并肩从中心杀将出来,待得那位“永安大侠”和商队护卫、伙计、脚夫们全都横尸在地,匪徒也不过倒下了十几号人。
杀戮很快到了尾声,横流的鲜血中,那被叫做玉蜘蛛的娇小女子抛开钢刀,弯下腰在锦衣老者身上搜了一阵,从他背负的褡裢里搜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登时满殿流光溢彩,这一瞬间数十支火把竟然压不下小小一匣珍珠的光华--
“好宝贝——”没有任何女人能抵挡珠宝的魅力,良久良久,玉蜘蛛才勉强关上了匣盖,毫不犹豫地把小匣子揣进怀里。“大帮主,说好二八分成,别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这些珠子就当我们夫妻出手一次的报酬,如何?”
“这不成。”黑虎帮帮主挥挥手,示意下属们四下散开,去商队的车辆和死尸身上搜索,“这批奇珍异宝可是北凉的贡品,我们主上千方百计截下来要送给大王爷的,单子已经快马进了京城。要是少了一样两样王爷发火,贤夫妻这一走海阔天空,我这个小人物可是怕得很。珠子留下,给两位的酬劳再加一成,就当我交了两位朋友。这里的黄金白银,由着两位拿,不够数的我随后补上,如何?”
“北凉贡品!北凉贡品长腿了跑到咱大虞来?”跟珠宝狂热症发作的女人讲理是毫无希望的,“你说是要献给大王爷,咱们还要把它拿给三王爷换场富贵呢!空口白话就想要东西,做梦!当家的,走!”
“拦住他们!”
又一场血腥风暴在大殿卷起,平息下来的时候,以毒虫为名号的夫妻俩尸横就地,而惹祸的珍珠已经到了黑虎帮帮主手里。
“不愧是贡品。”帮主大爷艳羡的目光在那匣明珠上狠狠剐了一把,猛地盖上盖子,对左右看得口水涟涟的手下们大喝:“看什么看!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俺们粗人用的?能当吃呢还是能当穿?赶紧的,干完活,东西送上去换了赏银,弟兄们一人抱一个美貌娘儿们是正经!”
“老大说的是!”轰然应和中,沾血的刀枪指向了左右两边默然戒备的人群。还没等帮主大爷下令先从哪边开刀,东南殿角“啪、啪”两记掌声,森严的圆阵分开一条道路,先前和元绍对望的年轻人缓步而出。
“黑虎帮……有意思。原来我北疆还有能调动一两百骑兵的江湖帮派?夏白,你说呢?”
“我北疆……”一瞬间,元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越众而出的年轻人已经掀开了风帽,灯火之下眉目秀丽柔和,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跳跃不定的火光为他脸颊笼上了一层绯红,望之温文秀雅,宛如好女。然而漫不经心中带着凛冽的口气,却只有身居高位,惯于指挥号令、杀伐决断的人才能养成……那绝不是寻常这般年纪男子可能拥有的气势。
这个人,这个人是……一个被他、也被他麾下无数人用各种心情咀嚼了十年的名字在元绍舌尖默默跃动,呼之欲出。
他这番岂非正是为此人而来?
“大人明鉴,能调动一两百骑兵的江湖帮派断然是没有的。”接口的似乎就是被年轻人点到名字的夏白,看上去比先前发话那人还大得五六岁,毕恭毕敬地微低着头,看也不看所谓黑虎帮,“然而宁武关守将赵胜的麾下,一支运送粮草军械的队伍这几天应该正经过青柳集,离这里只有五十里路,队伍里正好有两百骑兵,赶一赶的话,一夜工夫打个来回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赵胜身边的一位姓柳的供奉,左边颧骨上正好有个黄豆大的黑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帮主大爷左脸的黑痣上。
“你、你……”被三言两语揭穿了身份的柳供奉剧烈地颤抖着,突然大吼出声:“你、你是——”
“擅自调兵,私离防地,冒充盗匪,截杀平民,赵胜带的好兵!——拿下!”
飒然箭鸣。
裂帛一般的凄厉弦音滚过耳际,元绍明知对方并没有瞄准自己,竟不由自主偏了偏头。以他的耳力,不过分辨出十数声弦响,百十号匪徒已经割麦子般倒了一地。元绍盯着那一根根撕裂人体、击断颈椎,甚至洞穿两人的□□,眼角止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此洞金裂石的威势,即使在二百步远也能洞穿轻甲,三十步内,就算身穿重甲也挡不住!这些□□一旦指向他们这一行人,能活着逃出去的……能活着逃出去的怕是只有他一个!
到此地步,要么就寄希望于自己一行身份没有暴露、对方也不会把不相干的百姓杀人灭口,要么……当机立断!
满地哀嚎声中,五名军士默默出列,肩并着肩,对滚倒在地的匪徒们挨个补上一刀。又是五人跟在后面,踏着血泊仔仔细细搜索过去,把那些匪徒们先前揣进怀里、收入衣袖的金银珍宝全数取了出来,堆成一堆。先前被柳供奉托在掌心的那匣珍珠脱手飞出,哗啦啦散落一地,元绍目光微垂,早有身边卫士捡起滚到他身前的两颗奉了过来。
确是产自鸭子河尽头苦寒之地的贡品北珠。掌心两颗珍珠都有指顶大小,匀圆光润,火光下色作淡金。这等品相的珠子他一年也不过得个百余颗罢了——只看了这一眼元绍就把目光投向场中,那柳供奉仰面栽倒在尸体堆里,四肢关节汩汩流血,满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不是说拿下……你连自己人都、都……”
这一句话出口,元绍目光一掠,随侍自己左右的几个亲卫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意。其中一个尤其年少的踏前一步,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都是你们虞……啊!”
“住口!”元绍身边的侍卫长雷勇在少年踏出时就知道不好,还没开口喝止,就被主子一眼止住。这时候听少年越说越不像话,几乎要露了自己的底细,再也顾不得那些亲卫多是贵胄子弟年少骄纵,教训起来问题多多,重重一肘子把他的话打了回去。
然而心里也不免赞同,那年轻人显然是大虞军中高官,假扮盗匪的骑兵也都是大虞军人,为首的倒也罢了,下面听令行事的士兵无论如何总有几分可恕之处,却被一声令下杀个干干净净……
“拿下?你们也配!”面对少年义愤填膺的指责,那年轻人袖手不动,恍若无闻。夏白踱出几步,脚尖踢了踢瘫倒在地的柳供奉,俯身盯着他的双眼冷笑:“一群死囚,跟你们真刀真枪打打杀杀,再伤几个大人的亲兵?自己人?哼!”向后一挥手,上来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向后就拖,“那个商队运的是北凉贡品,谁告诉你们的?老实说了,给你个痛快!”
“不、不知道……老子就是听命令的——啊——”惨叫声中被架着没入后殿,黑暗中渐行渐远,杳然无闻。其余士兵或是持刀戒备,或是低头给□□重新上弦,交错进退有条不紊,一时间殿上除了吱吱嘎嘎的□□绞弦声,竟是再无丝毫声息。
“……从人无状,冒犯阁下了。”良久,元绍打破沉寂,向着对面点了点头。等了片刻不见答复,回头道:“这地方不能过夜了。走!”
顿时步履杂沓,五六个护卫或抢前,或拖后,围成一个圈子护拥着元绍向外走去。堪堪走到门边,元绍刚要跨过门槛,忽然听得背后一个清冷声音道:“且慢。”
“阁下有何指教?”慢慢转过身,只见那个先前发号施令的年轻人正接过属下手中的一架小巧□□,虽然没有指向什么人,威胁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元绍皱了皱眉,索性排开如临大敌围着他的侍卫,向回走了几步,和那年轻人隔着二十余步遥遥相对。
“先前有些俗事缠身,失敬了。”手里漫不经心地玩着凶器,年轻人的口吻却是温文闲雅,甚至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还未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余元继,”元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报出了在外行走时用的假名,“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温泽。”
看来彼此不约而同用的都是假名呢——元绍几乎要为这个巧合失笑,勉强端正了脸色,听温泽漫声说来,“在下有一事不明,请教余先生——刚才这位小兄弟说,他们都是你们虞……虞什么呢?虞国军士?你们虞国?——原来诸位,竟是北凉贵人!”
随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淡淡吐出,所有大虞军人脸色都凝重起来,一个个平端□□,指向元绍一行人的方向。“北凉”两字出口,顿时噌啷啷一片拔刀之声!
才这么一点点破绽就被他抓住了,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呢……虽然他也想卖个破绽找点事儿,可就这么容易穿帮,也实在是有点儿丢脸。元绍对自己暗暗苦笑。
元绍身后,几乎所有侍卫都将腰刀抽了出来,就是随侍他最久的金吾将军雷勇都紧紧握住了刀柄。大虞和北凉两国交战近百年,就是近二十年,双方都在疆场上倒下了数十万战士,此刻随侍元绍在敌国微服潜行,却被一个敌国的高阶军官点破身份,由不得那些侍卫不如临大敌。到此地步元绍喝止手下已是不及,微微一笑,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身后诸人不必如此紧张,反而慢慢踏上两步:“然则阁下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