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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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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猛地扬头,凌玉城盯着元绍不闪不避凝望过来的双眼,心头热辣辣翻涌的一时竟不知道是伤恸还是悲凉。一方面是本国皇帝把他弃如敝屣、说杀就杀说送就送,另一方面是敌国君主苦心孤诣、百计筹谋,宁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为别国所得……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看重他的不是本国君王,偏偏却是仇家敌国的皇帝!
“陛下真是好算计。”宁定良久,凌玉城才平息了沸腾不已的心情,冷冷开口,“大庭广众之下放出这么一句话,是吃准了我会跟你走么?”
“朕根本没有万全把握。”元绍忍不住苦笑,“只不过,朕再没有其他手段可以把你收到麾下。以你的性子,不要说威胁利诱,就算侥幸能在战场上把你生擒活捉,你也是宁死不屈的吧?算来算去只有这个法子——毕竟,是你的国家放弃你在先,是你的皇帝亲自把你送给了朕,算不得你叛国投敌!”
每一个字都是一柄大锤重重打在心口,听到最后一句“是你的皇帝亲自把你送给了朕”,凌玉城脸上狠狠一白,刹那间连嘴唇也褪得不剩半点血色。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腕上锁链被拽得哗哗直响,好一会儿,才仰头淡淡一笑,轻声道:“那又如何?”
元绍坐在对面看着凌玉城神色凄凉,明明痛到心如死灰,偏偏又竭力作出一幅骄傲到无懈可击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心痛。这样有能的臣子要是在他手下,信任倚重不用话说,就是裂土封疆也算不得意外,偏偏虞夏国君昏庸暗弱,由着两个儿子斗的天翻地覆,把这样一个他情愿拿边疆十城去换的名将糟践到这等地步!
“什么那又如何?你的国家放弃了你,你难道还要继续效忠下去么?”
“我的国家放弃了我……是啊。”凌玉城慢慢重复了一遍,唇边浮起一缕心灰意冷的苦笑,“为朝廷不容,为家国所弃,所以,才会让仇家敌国侮辱到我头上,而且,还逼着我自己来侮辱自己……”
“朕——不是存了侮辱你的心。”元绍急急解释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果然凌玉城闻声冷冷瞟过来一眼,接下来的语调里已经满是嘲讽:
“原来在陛下心里,让我以堂堂男子之身嫁给陛下,竟然算不上是侮辱的?”
话里积怨极深,元绍一时竟然哑口无言。倒是凌玉城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算了,事到如今,我还和陛下计较这些干什么。仇家敌国——原本任何手段都是应该的,我棋差一着,就该痛痛快快认输,怨恨陛下作甚?”
坐直身子拱了拱手:“言尽于此,陛下自便。恕我镣铐在身,不能远送了。”倒回枕上,翻身向里,随手把锦被拽过来盖住肩头,顺便拉下了半幅纱帐。
作者有话要说: 由着两个儿子斗的天翻地覆,把这样一个他情愿拿边疆十城去换的名将糟践到这等地步!
陛下你不要说得那么满,你只出了两幅死人骨头真的……
第14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
一时间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开口,沉默中只听得远处铜锣不紧不慢的打了三下,更夫沙哑的呼喊和着梆子声在夜雾里轻轻荡开:“三更——小心火烛——”
锦帐里长久寂然无声,也不知道床上人是已经入睡还是仍然辗转无眠。这个季节在北方白天渐渐温暖,到了晚上还是寒意如刀,然而南朝的夜风里已经吹来了一丝丝湿润的暖意。原本以为这样水土养出来的人精致却软弱,然而外表看去美玉一样温润的人,内里却也有美玉一样的刚烈决绝——
元绍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边,看着床头红烛慢慢燃尽,最后整个坍塌成了蜂窝状,忽闪了一下无力地熄灭,让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他起身想要再点上一支,刚一迈开步子忽地停住,屏声敛气,静悄悄地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过得片刻,凌玉城均匀轻细的呼吸声顿了一顿,瞬间又回复到之前的平缓悠长。没多久墙头上沙沙地响了一响,一个黑衣人飘然坠地,左右张了一张,毫不迟疑地踮着脚尖往正房里来。
天际弦月如钩,惨淡的月光在半开的房门内投下一条淡淡的黑影。来人闪身入内,屏息听了听房内动静,也不点灯,轻烟一样窜到床头,撩开锦帐,腕底一道寒光倏然闪过!
凌玉城仍然一动不动,仿佛酣睡未醒,对即将及体的利刃毫无所觉。来人心头一喜,手底正要加一把劲,胸前猛然着了重重一掌,剧痛之下,身不由主地倒飞出去,一路乒乒乓乓,撞到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得了。
匕首尖端“哧啦”一声,在锦缎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脱手飞出。床上床下两人相向默立,只听见刺客伏在地下不住咳嗽,间或吐一口血,一时却不得就死,艰难地爬动着去够落在地上两步远的匕首,指甲在木头地面上挠得吱吱作响,暗夜中听来分外惊心。
“就这么笃定朕会救你?”
“我倒是想请陛下放过我,行么?”
拥被坐起,凌玉城盯着元绍冷冷回了一句,才把视线转向地上翻滚挣扎的刺客,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苦笑。
“连你的主子也想杀我?”
“咳——咳咳咳!”那刺客想要开口,动一动就是一大口血沫喷出,喘息了好半天才抬头道:“凌玉城!你恶贯满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话音未落,不知牵动了哪里伤势,又是一口血喷在地下。
风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湿润的薄雾夹着浓烈的木香气味卷了进来,和着房里渐渐弥漫的血腥气,分外让人觉得奇异。凌玉城盯着地下气息渐渐微弱的刺客,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收敛,偏头对元绍道:“听到没有,我是恶贯满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呢。”
“朕当然知道。”元绍恨恨咬牙,想要上前再加一掌把那个刺客立毙当下,却又不知道凌玉城还要问些什么,只能在一旁把拳头握了又握,灯下看去,绷得紧紧的侧脸犹如铁铸一般。“朕用的就是你这种人!”
两人一问一答,那刺客伏在地上听得一清二楚,抬起头,下死命盯了元绍几眼,倒抽了一口冷气:“是你!居然是你!”忽然厉声叫道:“凌玉城,你也是堂堂男子,居然愿意嫁一个男人!你要是还有点廉耻,就赶快自尽了事,不要活在世上给我们大虞汉子丢脸!”
这话刚刚出口,元绍一颗心就往下一沉,还没来得及喝止,就看见凌玉城脸色微微一白,反倒笑了起来,举起双手,给刺客看手腕上的镣铐,“我倒也想死,只不过,看来还是得劳您的大驾了。”
“你够了没有!”元绍压着嗓子喝了一声,却被凌玉城一眼瞪了回去。那刺客死到临头也不畏惧,直勾勾地盯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仰天大笑:“凌玉城,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原来早就和北凉蛮子勾搭上了!可怜云阳侯一脉从龙起家,历代侯爵都是战功赫赫,却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忽而语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时半会儿居然接不下去。
凌玉城蓦然轻笑出声。他之前一直神色冷然,几乎了无生意,这时展颜一笑,苍白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光彩,刹那间竟然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连那刺客一时也目眩神移,看着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放轻了声音问道:“何老相爷派你来,是要你无论如何置我于死地吧?也难为我这位恩师了,退出朝堂四五年,还巴巴地央了你这位大供奉来。这番话也是他特地教你背熟的是不是?就算杀不死我,也要逼得我羞愧自尽?”
这几句话声音轻柔,如同三月春风吹面不寒,偏偏一句一句都说得有如目见,那刺客怔怔地只知道点头,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相爷说,像你这样的人要是到了北国,南朝就是灭顶之灾。趁着你还没到那位陛下身边,要我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取了你性命,就算手段卑鄙些也说不得了。谁知道——”想起自家恩主绕室徘徊、忧心如焚的情形,只觉得心如刀绞,看了袖手旁观的元绍一眼,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迟了,终究还是迟了……”头往旁边一歪,颓然伏地,就此气绝。
“像我这样的人要是到了北国,南朝就是灭顶之灾……”凌玉城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身看了半天,喃喃念着这两句话,猛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隐隐却有泪光。元绍默默看了他半天,拉过椅子坐到一边,等他渐渐平静下来才柔声问道:“你说的那位何老相爷,是嘉佑八年告老还乡的文渊阁大学士何云山吧?”
“是——嘉佑二年会试的主考官,也算是我的座师。”凌玉城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个压根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大虞上下,总算还是有个明白人。”
“可惜这个明白人只知道明哲保身。”元绍毫不客气地刺了一句,“嘉佑八年,就是南朝皇帝和那个权臣柳明夏闹得最厉害的年份,他这个三朝元老只知道趁着这时候告老还乡。到后来提兵进京剿灭权臣的是你,他的名声倒是干干净净,你除了得罪一大群人可还捞到了什么好处?”
“至少——至少如果何老相国还在朝堂上,皇上就算杀了我,也不会——也不会……”
“如果他还在朝,就那个只知道点头说好、谁也不得罪的性子,你以为他会为你说一句半句?最多像今天这样私下派人来杀你罢了,还要美其名曰为你保全声名、为国家大事不择手段——懦夫!”
一声“懦夫”骂出,天统皇帝陛下仿佛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出气筒,今天在凌玉城那里受的闷气一股脑地发了出来:
“那个赵胜也是个笑话。朕不过是派人到边关去走一圈,充其量多赶了些马匹,他就当十万大军往上报?亏你们皇帝也还真信了,忙不迭的答应和亲!边关但凡有一个明白点的将领在,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吧?”
明白点的将领?凌玉城微微苦笑。北疆大营,除了赵胜一系是太子的人,其他多半是他一手□□出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就算没有被锁拿下狱,也不可能平平安安在老位子上呆着,哪里还能上书分析局势?
“我那些下属,现在怎么样了?”
“多半都在牢里吧。”元绍一边回忆这些天的谍报一边轻声回答,“那个什么侯爵还是伯爵的儿子好一点,有家里护着,也就是锁在家里不放出去。其他几个,似乎不是在刑部就是在大理寺,有没有动刑就不知道了。”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就算都平安无事又怎么样?——除了你,南朝有几个将军是朕的对手?就算有,你落得这个下场,后来的人又能有几个愿意拼命打仗?”
“所以,陛下才说什么立我为后,是不是?如果仅仅是蒙冤下狱,哪怕满门抄斩,都挡不住那些文臣武将为国效力,可是,这样的下场——这样的下场……”
被国家送出去和亲?以堂堂男子之身,被自己的国家双手送出,许嫁给另外一个男子?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固然多,可是,越是不怕死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屈辱。
“朕也不瞒你,朕说这话,倒不是单冲着你来。——只要南朝皇帝下了旨,把你送了出来,就足够后来人看着兔死狐悲了。至于你,如果不跟了朕去,除了死,你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解下腰间酒囊,好整以暇地灌了一口:“你一死,你带出来的心腹大将,少说也要废掉一半。再过几年朕麾兵南下,放眼南朝哪里还有对手?”冷冷望了凌玉城一眼:“不跟朕走,你也就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却碍不了朕的大计!”
“你——”
只这一个字脱口而出,凌玉城只觉得喉头如同堵住了一般,再也说不下去。地下刺客的尸身静静横着,如果后世有戏文什么的,那家伙说不定还能博个忠肝义胆的赞誉,自己哪怕在这里死了又能如何?于国无用,于人无功,于己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一样都挨不上,算来算去,不过一场笑话罢了。
一个被国家、被君主抛弃的臣子啊……
他这一条性命,如今除了用来维护自己的所谓尊严,哪里还有一分一毫的价值?
“何况,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意求死?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问心有愧,只能一死以求赎罪?还是怕别人的风言风语,只好用死来逃避?你屠城都屠了不止一座,手上的性命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被骂成奸臣国贼也不是一天两天,没理由经受不起别人的区区言语!”
这一番话来得又狠又快,字字诛心,原先说不出道不得的无限委屈愤懑,此时居然一节节破竹一般劈开,无有一字辩驳推搪。凌玉城双拳紧了又松,胸膛不断起伏,终于忍不住脱口反驳:“你哪里明白——”
“你们南朝文人的所谓风骨?前些年那个什么学士的儿子被下旨和亲苏台,那小子接旨当天就悬梁自尽,结果怎么样?他满门问罪,你们南朝的清流士子又是怎么议论的?可有谁赞他一句宁死不辱……”眼看着凌玉城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元绍轻轻冷笑:“你看,你们自己都不觉得,这样死了就算什么风骨气节。”
“南朝既然已经下旨让你和亲,朕的布局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南朝再也容不下你,至于朕麾下,将领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是太关紧要。老实说,你死不死,对朕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干系——”
元绍不紧不慢地悠然说着,看着凌玉城脸色渐渐由苍白变得惨青,甚至有些透明的味道,这才微笑着抛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只是你自己,难道就甘心无声无息自尽了事,白白葬送一身文才武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比之前发过的加了一点点的……
第15章 劫后重逢执手看
“……我不甘心。”第一缕曙光撕裂窗纱,凌玉城仿佛被惊醒似的微微一震,抬起头看着窗外已经泛出灰蓝的天空。明明房间里已经有了光亮,他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整个人都被罩在一个严严实实的铁幕底下,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唇齿间迸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像是恸哭一般的呐喊,更像是撕心裂肺的挣扎:
“我不甘心!”
房间里早就失去了元绍的踪迹,只有前一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忽远忽近,缥缥缈缈得有些不真实,然而却是雷轰电掣一般,一字一句在耳边隆隆回响:
“你是前代云阳侯的独子,七岁上就袭了爵,就算什么也不干,守着这一个爵位也够你一辈子风风光光。但是你从入宫伴读开始,一直到十四岁,太学院东阁总考年年都是优等,连骑射武功也不例外。这么多年的勤学苦读,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自己也不明白?”
“像你这样的勋贵子弟,又是皇亲国戚,历来都是进宫做几年侍卫,然后再外放一个将军或者指挥使,又风光又体面,日子也过得舒服,可是你偏偏不肯,非要凭自己的本事参加科考。特地选这条比旁人难走得多的路,总不会是因为你没有门路、连个侍卫的职都求不到罢?”
“就算你觉得文官升官快,也受人尊重,比沙场搏命强好了。翰林院里呆上几年,然后不论点几任考官,还是去地方做个学政,也都5 是玉堂金马清贵尊荣。结果呢?翰林院你不去,六部你不呆,跑去芜城那种随时会打仗的地方当了个小小守备,一场大仗下来又进了北疆大营。这十年工夫,你哪一桩军功、哪一次升迁不是用性命拼来,为的难道仅仅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二十年流光在眼前飕飕倒转,如果在平时,凌玉城或许还要恼恨一下侦缉司办事不力,让北凉细作打探了这么多情报过去,此时却只剩下满心的愤恨悲凉。且不说自打童年入宫为皇子伴读开始,明里暗里受过多少排挤打压,不说太学里七年几乎赌上性命的苦学,不说芜城一仗的如履薄冰,就是后来北疆大营十年拼搏,哪一天哪一日不是在呕心沥血?
他图的是什么?……少年时,或许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再也不被人肆意欺辱,是为了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不敢仰视,——然而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其他心思?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看着北疆大营在他治下日复一日兵强马壮,一次次打退北凉攻击,让胡马不敢窥边,让北疆百姓安居乐业,甚至有朝一日或可提兵北上,恢复故土,封狼居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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