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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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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一骑快马从金吾卫驻地门口飞奔过来,骑士勒定马缰,隔着两个卫士向凌玉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陛下吩咐,大人一回来就请进帐议事。”
现在就去?火光下飘飞的裙裾在脑海里一掠而过,凌玉城暗暗诧异,当着传令骑士的面,却是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臣遵旨。”一磕马腹,战马纵开四蹄,在护卫们复杂的目光中拨剌剌奔了出去。
在寝帐门口下马,凌玉城大踏步进帐,第一眼就看见元绍高坐正中,奚王毕恭毕敬地陪坐在下首,之前席上敬酒的那个红衣女子换了一袭彩衣,满头珠翠,低头立在奚王背后,远远地就觉得粉腻脂香扑鼻而来。
原来他刚才只看到了后半截……眼角余光在帐内一扫,凌玉城一时竟是哑然失笑。
“臣参见陛下——”不等他行下礼去,元绍已经抬手虚扶了一把:“回来了?过来坐。”等他在身边坐定,元绍抬手示意侍从上茶,这才扭头对下方一扬脸:“卿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奚王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怎么就想起把自家女儿送上去了呢?他怎么就觉得宫里没有妃嫔自家女儿更容易上位呢?他怎么就想出来让自家女儿在大宴上给陛下敬酒呢?他怎么明明看见皇后坐在上面还让女儿上去了呢?
……闺女,要你去伺候陛下,不是要你去勾搭皇后啊!
偏偏刚才背着人逼问他那个宝贝闺女,小姑娘硬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说,问得急了,索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威胁利诱地把人搞定,重匀脂粉,再整妆容,带到陛下寝帐的时候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咱偷个皇后不在的空儿过来容易嘛!
得,进来行完礼,还没来得及说到正题,正主儿回来了。
帐里虽然点着几个火盆,也实在说不上热,奚王的额头却没一会儿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偷偷往上觑了一眼,想从陛下的脸色上得到点儿提示,却不意看到皇后眼里闪过一道冷光——糟了!当着皇后的面送美女给陛下,这个……别这边没讨好成,那边已经把人得罪到死了!
皇后是男人又怎样?不可能有孩子,那陛下的宠爱就看得越发要紧的!
眼下被元绍这么一问,上座四道目光同时射下来,奚王一时竟坐不住锦凳,从座位上出溜下来,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再次叩首:“老臣特来请罪……”
“卿何罪之有?”
“老臣………”花白脑袋颤巍巍贴在地面上,后方一袭彩衣无声无息地跟着伏倒在地,衣袂一动,香风四溢,凌玉城几乎是立刻就看到元绍轻微地皱了皱眉头——凌玉城心有戚戚焉,他也很想喊人把帐帘打起来再扇扇风来的,草原民族不爱洗澡还喜欢大量用香料的习惯真要不得。那一头珠翠在火光下看一眼都觉得晃眼,赶快把目光调转回来对着奚王,“老臣,老臣教女无方,冒犯陛下……”
“姑娘家的小心思而已,朕才没空在意这种事情。”元绍摆摆手轻笑一声。凌玉城微微低头,这句话方才分明也听过,这时候再听一遍,怎么觉得明明每个字都一模一样,偏偏语气差这么多呢?陛下……您准备好了什么坑给奚王跳啊?
“小丫头也别跟着跪了,回去吧。”随意挥了挥手,下边早有侍卫过来,半拖半挟地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不由分说送出帐外。厚实的皮帘高高掀起,冷冽的清风带着雪花扑打进来,凌玉城赶紧别过脸去:陛下我知道您也是嫌那丫头过于污染空气了,可您不要深呼吸得那么用力成么?
少了一个人,帐中的气氛立刻松快不少——仅就上座的两个人而言。元绍往侧面一瞥,见凌玉城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垂下眼睑小口小口地品茶,肚里暗笑,对奚王说话的口气也越发地从容和蔼起来:
“卿尽管放心,朕也是有女儿的人,小姑娘家看到人长得漂亮就昏了头不算什么,朕总不见得令爱一般见识。”扭头看向凌玉城,话音里不知不觉带了笑意:“你说呢?”
“陛下一向宽宏。”身为“长得太漂亮以至于让小姑娘昏了头”的罪魁祸首,凌玉城脸颊绷得死紧,话语恭谨,声音里却是七分冷冽,三分怒气,分明是一副就算元绍不追究,他也打算追究到底的态度。“王爷放心,陛下定会体谅王爷的舐犊之情。”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太掉份,跟他这个老头子计较就另当别论了对吧?说起来,这个乌龙事件碰到陛下心情好,也就笑一笑过去了事,反正陛下多一个妃子少一个妃子没啥大不了的;但是对皇后而言……好吧,换了他也要怒气冲天的,能看不能吃你还非往人鼻子底下戳是什么意思啊,明着踩人哪?
奚王心惊胆战地伏在地上,还没想出话来为自己……辩解?上面并没有一言半语责问;求情?同理可证也不是个好主意;颂圣?似乎倒是最安全的了,但是隔靴搔痒啊……元绍已经恍然大悟一样加了一句:“是了,草原女儿热情爽朗,一向就是看中了谁就不顾别的。朕还记得,是卿的……长女吧?看上了卿手下的一员大将,小儿女们连父母之命也顾不得,连夜私奔去了,害得卿上书请罪。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卿这些女儿们啊,还真是……哈哈哈哈……”
——陛下您十几年前的事情都记恨到现在么!奚王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元绍还没登基,已经立了太子妃,选侧妃选到他长女头上。那时候打听得诏书即将发出,他匆匆忙忙找了个借口把女儿嫁给手下大将,把一个远房侄女送上去填数。此刻被元绍半开玩笑地提起来,奚王背后汗出如浆,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
这一晚元绍口气温和从容,凌玉城冷着脸坐在旁边寡言少语,偶尔冷哼一声,一搭一唱,最终以奚王频频请罪,许下无数条件,并把幼子送到金吾卫做个侍卫作为结束。直到两人更衣就寝,元绍枕上想来犹觉得好笑,低声对凌玉城道:“那老家伙也有今天!亏得你和朕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话说回来,你之前怎么到门口了还往回走,要不是朕派人出来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料凌玉城沉默了颇长一段时间,百般不情愿地开口:“臣看到陛下在见人……怕不方便进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元绍微觉诧异,“以前朕在见人,你哪一次不是在门口叫人报一声的,不方便进来大不了在外面坐一会儿,怎么今天偏偏老远就折回去了?”
“……”之前的误会实在丢人到不想提起。凌玉城闷闷地把自己在枕头里埋了一会儿,直到肩上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才略略侧了下身子,右手从枕头底下拔了出来:“臣看错了。”就此闭嘴,打定主意今晚绝对不再说一个字。
“你看错了?”背后悉悉窣窣,凌玉城不用回头就知道元绍转向里床,用胳膊肘半支起身子看着他,追问的声音里更多的倒是兴味而不是催迫:“你还能错看成什么?朕不过就是召见奚王而已,哦,他还带了他女儿……呃……”
元绍的话音忽然中断。不用更多的推断,他就可以在想象中复制当时的情形:奚王已经奉诏入内,艳妆华服的年轻女子款款走向寝帐门口,与此同时,玄甲卫的马队正好拐了个弯,凌玉城在部下簇拥中远远抬起头来……
如果只是一个人,凌玉城估计也就是付之一笑,转身就走。可是,在部下环绕中亲眼看见这一幕,然后,面对周遭小心翼翼的同情眼神……想到凌玉城那一瞬间的屈辱难堪,元绍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一拍。
“你……”本能地向那个背对着他侧卧的人伸出手去,却在伸到一半时无力垂落,脱口而出的安慰也变成了叹息,“你……”
“臣只是看错了。”知道他想到了正确答案,凌玉城的回答却不带任何难过或者愤怒的情绪,出乎意料地冷冽而镇定,“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如果再冷静一点,明明应该能看出事情不是第一眼以为的那样。最起码,奚王的侍卫不可能一直等在门口。”顿了一顿,略微扬起一点的声音里,莫名地带上了一丝冷笑,“居然只看到自己臆想的东西——这要是在战场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啊!”听了这么一席能把任何安慰拒之门外的剖析,元绍抬起的手掌终于落到凌玉城头上,狠狠揉了?5 桨眩⒌暮诜⒃谒葡律成匙飨欤骸耙院蟛灰胝饷炊唷S心阍谏肀唠拊趺椿帷毕肓讼耄故前选罢冶鸬呐恕蓖袒亓硕亲永铮半拊趺椿崛媚隳芽埃俊?br /> 掌心的触感一如既往的细柔,印象中,凌玉城头发一向扎得严整,只有在就寝时才散在枕上——到现在为止仅仅有过两次例外。凌玉城在他掌下动了动,却不转身过来,反而再次埋回了枕头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那是陛下的恩典。”
说着恩典两字,话音里却没有任何感激的成分,甚至连一丁点的轻松喜悦都听不出来。元绍暗暗皱了下眉,本能地反驳:“那不是什么恩典。朕只是……”
“陛下是要示外人以恩宠,要在臣子面前确立我的地位,这些我知道,”凌玉城静静地接了下去,“但是,即便如此,臣也因此受到了恩惠……臣感激不尽。”
“不要提恩典这两个字。”元绍的语气沉了一沉,坚持着,“朕不是故意施恩于你。至于做给外人看,如果是为这个,朕根本不用做到这样的程度。朕只是……”
只是什么呢?
散尽妃嫔,连续三四个月不近女色,即使是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但是,当凌玉城在身边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别人。即使是凌玉城远去青州的时候,也不想让别的女子玷污他们共同的床榻……
他只是……
一时竟不敢深想下去,只知自那日定下君臣名分,他便视凌玉城如朋如友,更知他品性刚烈高傲,那些后宫争斗不要说卷入,便是让他看到一眼也是玷辱了他。何况不愿看到他当面镇定从容,背着人黯然落寞,为他做这些并没有想到施恩或者算计,反而是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
就如同当时在擂台上,他当着千人万人脱口而出,若得将军一诺,朕当立你为后,共治江山——此言此诺,时至今日也不曾后悔。
那是可以和他携手并肩的人——就是待他和寻常臣子有些不同,也是应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终于可以开始写新章了!哦也!
第42章 搏风玉爪凌霄汉
次日一早,凌玉城的玄甲卫里就多了二百匹骏马,而元绍也相应地赐下了不少东西,其中几件大红猩猩毡的大氅厚密细滑,沾雪不融,尤其精致。奚王后来被妻妾勒逼不过,曾偷偷向哥舒夜打听这件大氅的料子内府可有,哥舒夜大摇其头:“内府哪里来这种东西?”再打听下去,康王在边上嘴快插了一句:“应该是青州新贡上来的……”
借着这几件大氅的东风,冰消雪融之后,就有商队带着精致厚密的猩猩毡、轻软细滑的羽缎走遍了草原不提。北凉皇帝的御驾穿过奚族领地继续向东北行进,十来天功夫就到了渤海部的地界,再走几日,就是年年放海东青捕天鹅的鱼儿泺。
鱼儿泺边早已锦帐连绵,一望无际。渤海部自臣服于北凉□□,就被分为两支:一支名为白山部,现任族长李献诚形状奇伟,武力绝人;另一支名为黑水部,族长李谨行年约五旬,须发皆白,倒是旁边亦步亦趋搀扶着他的世子相貌英伟,带着黑水部大大小小的酋长们叩拜在元绍面前的时候,一起一跪间,总有那么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
大帐一立,不但是奚族、渤海部诸多贵胄云集,就连几百里外的肃慎、乌罗护各小国,乃至海西野人都派人来朝。其时冰消雪融,候鸟飞还,鸭子河、长春河交汇形成的大水泺边,黄褐色的土地和青色的草芽已经露出了地面。
元绍这天并不穿甲,只是冠巾时服,腰系玉带,在上风处勒马遥望。凌玉城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戎装伴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水泺周围静悄悄站满了人,一个个穿着墨绿色的衣服,腰间各挎一柄链子锤和一根奇形怪状的铁锥,还有一个小小容器,相距五六步围成一个大圈子。更远处,一群骑兵背插彩旗,来来回回游荡,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不是要猎天鹅么?”左右看看,除了他自己的玄甲卫,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人检查弓箭,凌玉城不免有些奇怪,悄悄问了一句。元绍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朕先前赐给你的海东青呢?”
“丢在后队呢……不是说只有陛下需要放鹰么?”
“赶快拿来!”
只交换了这么几句,远处马蹄骤急,一骑探马飞奔而来。片刻鼓声如雷,身背彩旗的骑兵们一拥而上,一边用力挥舞手中的旗帜,一边扯直了嗓子嗓子大喊大叫。雷鸣一般的噪杂声中,天鹅成群惊飞,雪羽如织从水面上腾起成一片白云。
早有人拜倒在元绍马前,右臂高高擎起,臂上一只雪羽玉爪的海东青昂然而立。元绍从马背上微微弯身,接过驯好的俊鹘,亲手解去鹰足上的细链,摘下厚厚的牛皮眼罩。见海东青开始激动地上下扑腾,他催马跑了起来,同时手臂用力向上一振:“去!”
成千上万人的注视下,那只背负了北凉一年吉运的海东青双翅展开,一飞冲天。
和天鹅惊慌失措的盘飞不同,同样全身雪白的海东青,飞翔的动作就像一支直插青天的利箭。凌玉城勒马仰头,看着那只海东青越飞越高,在天空里成了一个雪白的小点,随后骤然一个转折,双翼一束,向着个头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天鹅面前笔直俯冲下去!
就在接近的一刹那,被英勇的天空王者选为猎物的天鹅,突然向右侧身而下,刚好躲过临头的一爪。而海东青似乎对这种情形早有准备,丝毫也不和它缠斗,在空中一个翻转,双翼略微展开,斜斜掠下,刚好落到另一只向上惊飞的天鹅身上,锋利的铁爪紧紧抠住天鹅头顶,而钩形的鸟喙也狠狠啄着天鹅修长的后颈。天鹅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然而却已经重伤无力,和海东青翻滚着、纠缠着,终于还是渐渐向下落去。
“我北凉起自草茅,间关百战,都是这样不畏艰难,以少胜多。”不知何时,元绍已经策马跑了回来,身边围绕着一圈贵胄重臣,都是静静地凝望着空中缠斗的海东青和身形几倍于海东青的天鹅:“祖制,每年春天,皇帝亲手放海东青捕猎天鹅,就是为了激励后人记住祖先的勇气,永远不要因为敌人强大而有所畏惧。”
说话中,站在水边的侍臣已经分开了猎手和猎物,捧着毛羽凌乱、血迹斑斑的天鹅和筋疲力尽的海东青跑了上来。元绍接过侍臣手里的铁锥,亲手刺死天鹅,取出鹅脑喂给立了大功的海东青:“只要我们一击取胜,自然会有无数盟友涌上来,替我们分割看似强大的敌人——只要胜利,我们不用担心吃不下对手!”
“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皇帝手里高高举起的天鹅,四周臣子兵丁一齐下拜,欢呼声震动湖泊上空。
山呼声中,凌玉城下意识地抚向腰间的玉佩——那块自擂台一战之后,元绍亲手系在他身上的春水佩。玉佩上一大一小两只禽鸟,小者俯冲向下,大者振翅躲避,线条圆润流畅,刀工细腻,生动传神。半年多来刻不离身,这块当日到手时明显是新刻不久的玉佩,线条转折之处已经被指尖摩出了细微的包浆。
欢呼声渐渐消隐,四周臣子陆续起身,已经有不少人架着鹰跃跃欲试。元绍把手中的天鹅交给侍臣,勒马回头,笑顾凌玉城道:“朕赐你的海东青呢?放起来!”
“臣——”他其实更想用弓箭来的,然而元绍凝视着他的目光微微含笑,嘴角上翘,被内力收束成一线的声音低低传到他耳边:“朕的皇后,总不能连一只像样的海东青也没有吧!”
“……”好吧,身为皇后,吃穿用度也代表着陛下的脸面。左右身上的玄狐大氅也是他赐的,腰间的玉佩也是他赐的,一时半会儿也不差这一只猎鹰,他要怎样就怎样吧。凌玉城强忍着不抽动嘴角,从奔过来的养鹰人手里接过海东青,学着元绍的样子一振手臂。纯黑的苍鹰冲天而去,一头撞入漫天雪羽中,零乱带血的黑白毛羽纷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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