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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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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女官’就是她么?”
“是啊!”
“是她告诉你,让你叫我‘大人’?”
“是啊,女官说我应该这样叫……”
“也是她教你背书?”
小小的孩子明显犹豫了一下,向阶下投去一眼,才努力摇头:“是大人教的——”随即把嘴唇抿得紧紧地,一脸“你怎么问我都得这样回答”的小模样儿。
要是换了几个月以前,这副略带倔犟的神色落在凌玉城眼里,少不得起身就走,眼下却是觉得可怜可爱。他沉吟一下,也不再就此追问,反而若不经意地提起一个至关重要的话题:
“殿下是听谁说,我不要殿下了?”
说话的时候低头注视着膝前的小皇子,神色柔和,余光却关顾着阶下那一男一女。自称为掌殿女官的女子闻言稍稍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心虚畏缩的样儿;另外那个太监……好吧,他也没法更慌乱一点了。
“是,是……”许是又想起听到这番议论时的惊慌委屈,小皇子眼里水汪汪的,总算没有落下来。在凌玉城臂弯里四下里看了看,忽地往下一指:“她们!”
“来,告诉我是谁。”凌玉城长身而起,牵着十一皇子的小手走下庭阶,一边刻意配合着孩子小小的步伐,“指给我看——”
小小的手指每点上一点,就有一个个宫女或太监被黑衣卫士搡出人群,押着跪倒在地。转眼已经走完一圈,凌玉城看小皇子再也指不出什么人,这才领着他回到檐前坐好,再看向阶前动也不曾动过的掌殿女官时,声音便已温和了一分。
“抬起头来。”他微微侧头扫了小皇子一眼,“是你教他背书?”
“奴婢不过是帮着皇子复诵功课,怎敢说一个‘教’字?”
这样恭谨的应对终于让凌玉城点了点头,抬手让她起身:“你很好。——这几个月,嘉明殿上下可有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不出力不服管教的?”
秀雅的长睫飞快地闪了一闪,下方一片紧张的屏息中,青衣女子款款起身,从容再拜:
“禀大人,奴婢管束的宫女之中,并无此等样人。”
一片安心的吁气。虽然碍着凌玉城坐在上面不敢大声,却明显可以看见,大小宫女的站姿都轻松了很多。
“其他人呢?”
许是气氛松了一些,凌玉城的目光移过来时,战战兢兢瘫在地上的首领太监李得忠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力气,挺起脊梁扯起了嗓门。
“禀大人,太监刘狗儿、张得保、钱顺懒惰得很,只知道搬舌头,说他们还顶嘴!”
“奴婢没有——”
“冤枉——”
几条公鸭嗓子同时扯了起来。凌玉城微微皱眉,左右两个卫士同时踏上一步,低低的哼了一声。沙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杀气压将过去,被点到名的几个太监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吭都不敢吭上一声。
“殿下。”一副看下面一眼都伤眼睛的样子,凌玉城只管微微侧首,低头问偎在他膝边的小皇子:“这几个人你可认得?……可有看到他们偷懒、跟人吵架、你叫他们做事也不听的?”
“……没有……”十一皇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在下方或期待或惊恐的目光里茫然摇头。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啊,这个人!我记得女官有一次骂他,说他偷偷跑出去的——”扭头向下看去,掌殿女官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了。”凌玉城在他肩上微微一按,抬起手,乱糟糟排列在面前的宫女太监们立刻被驱到两边。只剩下先前被点出来,说是私下议论凌玉城“不要十一皇子了”,或是偷偷跑出去的那几个没人去碰,茫然跪着,一个太监左右看看,想要跟上队伍,立刻就被执棍的黑衣卫士抽回场中。
“这几个奴婢不能留了。——拖下去,杖毙。”
一言既出,鲜血飞溅。
军中刑杖,要在于杖,而不在于毙。是以每一杖都打得结结实实,直往臀腿等处招呼,一棍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再几下,每一棍提起,伤处都露出白生生的骨茬。阶下一片辗转哀号,惨厉得不似人声,两个行刑的士卒看看凌玉城脸色,便把棍子上移了两尺,十几杖落下,受刑人的呼号便由尖利而低落,渐渐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立刻就有人把他拖走,再换一个人按到棍下。
没多久,旁观杖刑的太监宫女便软作一团,呕吐声此起彼伏,渐渐竟有恶臭随风传来。
凌玉城全副心神却都关注在膝边的小皇子身上。那孩子偎在他身边注视下方,小小的身子战栗不止,可一直没有软倒在地,反而咬紧牙关,越发挺直了脊背——从第一杖落下,到最后一个人绝了气息被拖走,他不但从头到尾都靠自己的双脚站着,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下一滴!
目送最后一具尸体消失在面前,凌玉城扳转十一皇子紧靠着他的身子,低头凝视他双眼,声音神色,已经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扭头
小凌,不是我吐槽你……
你从来没这么像皇后过……真的……
第62章 憔悴谁怜垂髫子
嘉明殿这一番腥风血雨,元绍听了不过付之一笑。皇后杖毙个把宫奴也算个事儿?消息传到内宫,带来的却是一片噤若寒蝉的沉默。
原来北凉祖上逐水草而居,虽经百年,余习犹烈。游牧部族男人出去放马打仗,主母便是这家里的当家人,赶上敌人来袭,带领男女老少或奋起抵抗、或悄悄转移,也是主母义不容辞的职责。到了皇后,出则领兵征伐,入则监国理政,差不多顶得上大半个皇帝——什么,女人家不会带兵也不懂政事?那你当皇后作甚?
南朝皇后纵然要处置个把妃嫔,也要顾着贤德不妒的名声,使尽手腕图一个师出有名。北凉宫中可从来没有这种精致的宫斗,皇后看哪个妃妾不顺眼,直接砍了就是,等闲连皇帝也不能怎样。几代皇帝都是元后嫡子,实实在在并不是巧合。
这些内情凌玉城是半点不知道——也没人跟他去说,六宫嫔御想起前朝旧事心胆都颤!现在这位皇后是从来不管内宫的事,但是谁保证他永远不管了?这当儿谁撞到他面前谁自己作死。练唱的把丝竹收收起来,练舞的把舞衣叠巴叠巴,就连爱上御花园去制造巧合的,都乖乖闷在自己那两三间房子里,唯恐露头就是个死。
这一顿误打误撞的棍杖,倒是打得整个内宫都清净下来。
凌玉城对此半点感觉也没有。把一地血腥留给殿中人自己收拾,他转身回到谨身堂,召集所有下属,抱着十一皇子往人前一站: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都来认认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过来。奚军心思灵动,把贺留等几个左右一拉,干净利落地单膝跪倒:
“参见少主!”
“参见少主!”满庭黑衣军士,齐刷刷矮了半截。
被凌玉城弯腰放落地面,小小孩童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向上看去。凌玉城冲他点了点头,神色柔和,却不说话。到底是天家子弟,元朗虽然只有四五岁,却并不慌乱,稳稳踏上一步,学着父皇的样子、也按着女官带他召见殿中奴婢之前私下的交代,清清楚楚地答了一声:
“免礼!”
只这一声,几个站在前排的副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无不刮目相看。
凌玉城先前照顾这孩子起居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不明不白地进出谨身堂,却又没个说法,谁心里不暗自猜测几句。然而今天却郑重其事地宣布收他为徒,看过嘉明殿那一幕的心里还有点数,没有跟进去的不免嘀咕:大人转了性了?
奚军尤其惊讶。今天进出内宫,他一直紧紧跟在凌玉城后面,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亲眼所见,只能说不愧是大人看重的孩子,果然不凡。大人收这孩子为弟子之后,并没有一言一语教导,这孩子在他们面前竟能应对得宜,丝毫不见怯场。
不管怎样,既然是大人的弟子,那就是他们玄甲卫上下未来的主人,青州一府十五县的少主!
从这一刻起,小皇子就跟在凌玉城身边,不管他披阅文件还是见人都寸步不离。到底还小,早上受了一场大惊吓,事过境迁以后就有些恹恹的,吃饭也吃得有一口没一口。凌玉城也不强他,叫了杨秋来给他诊脉,又询问要不要开些安神定惊的方子。
“安神药吃多了总是不好,孩子小,大人多陪陪他就好了。”杨秋还记恨着凌玉城逼他写假方子上奏的事情,口气有些生硬,只有对着小皇子才露个笑脸。“做几次噩梦怕是免不了的,大人记得随时把他叫醒,这几天吃得清淡些,要是发烧,我再来看。”
当天午睡时,小家伙果然尖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
“师父!”他把头埋在凌玉城怀里簌簌发抖,一开口,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了下来,沾得凌玉城前襟一片潮湿:“师父……我怕……”
“没事了。”凌玉城在他辗转反侧时就已经放下笔赶了过来,此刻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拍抚着他颤抖不止的脊背,柔声劝慰:“没事了。朗儿没事了,师父在这里,别怕。”
一边哄着一边前后轻轻摇晃,等小家伙哭声渐低,眼皮逐渐耷拉下来,才把他放回床上,亲手掖好被角。看着小皇子慢慢合眼睡去,粉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凌玉城倒有些后悔早上下手太重,一时又不免担忧:
再过几天还不好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出发去大猎了,这么小的孩子,带去猎场又不安全……
所幸小家伙恢复起来倒比预期要快得多,不但没发烧,没几天就活泛起来,整天缠着凌玉城有说有笑。凌玉城陪了几天,都没再看到他做噩梦,派人问过掌殿女官也无异状,便放下心来整顿行装跟着元绍去大猎。临走也不忘在宫里留下两什人,交代小皇子每天仍然卯初过来酉末送归。
天统十一年的大猎,对于玄甲卫来说,和去年真是天差地别。去年这时候,经历了一场颠覆他们整个人生的剧变,跟着大人千里迢迢来到异国,全军上下都有些凄凄惶惶,不知所措。再加上举目所及,猎场里的人都陌生得带了敌意,可以说除了最后的九白之猎出了大风头,前面那些围猎赌射、赛马摔跤,大伙儿不要说参加,就连看都没看过多少。
今年却是不同。一则两场大胜,玄甲卫在北凉无论如何也打出了名头;二则大人在京城定期开讲军法,颇多军官来往听课,一来二去大家不说有交情,也至少混了个脸熟;三则这次大人开了口:这次所有人都给我撒开了,痛痛快快地玩!
“我说,大猎就是来玩的,别弄出一副来打仗的样子。”元绍扭头看看一身端整戎装的凌玉城,再看看他帐外两列站得跟钉子一般、手按刀柄黑衣黑甲的亲兵卫士,由衷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这时候大家都是一身彩衣,能多鲜艳就多鲜艳,你们非穿成这样干什么?别板脸,笑一笑……”
极目望去,天高云淡绿草摇曳,果然策马奔驰的骑手背心裤子不是枣红就是宝蓝,光着膀子摔跤的力士腰带上铜钉金光闪闪,就连一顶顶白色的帐篷上也缠了五彩缤纷的旗帜。整个北凉,仿佛把一年份的色彩都泼洒在了这十几天的大猎上,人人大说大笑,不时有人拍着大腿引吭高歌。
满目欢腾,唯有玄甲卫一片沉黑肃杀,和周边的欢庆气氛格格不入。凌玉城目光四下里一扫,自己也觉得绷得太过了些,转向元绍,微微俯首:
“是。”
“你——”我让你开心点笑一笑,不是让你硬挤张笑脸给我看!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元绍其实很想双手捏住他脸颊,用力往两边扯上一把,看看能不能扯出个正常点的笑容出来。凌玉城笑起来其实非常漂亮,每每和他议事论政时会心一笑,下巴微抬,眼角斜斜向上挑起,顾盼流转间熠熠生辉,一种发自内心的意气飞扬,映得他整个人光彩夺目。可是刚才低头时那微微一笑,恭谨端肃,明明仪态无可挑剔,却让人怎么看怎么难受。
……算了。人家毕竟是靠打仗吃饭,不是专业靠笑脸吃饭……
这样想着也只能带他翻身上马,催开马匹,拨喇喇向前奔去。大猎所用的围场占地广阔,纵横方圆几百里,除了九白之猎专用的那片草场,其余地方也足够几万人放开来玩。因为临近关外,除了里面散养的无数牛羊马群,也时常有野马群迁徙过来。
这时越过一个峰头凭高下望,脚下草场上烟尘滚滚,果然有个颇大的野马群。这样的成群野马,平时也是牧民捕猎新马献给贵人的目标,然而既然是御用围场,总得等到皇帝挑过,剩下的才轮到各族贵胄下手均分。
凌玉城以前见到的马群都是军马场养的家马,此时见到野马群,不免一路走一路凝神细看。只见两三百匹骏马毛色各异,然而一夏一秋吃足了草料,无不皮毛润泽,精神焕发。头马更是出色,皮毛乌黑,身躯雄健,长长的鬃毛一直披拂到膝下,时不时引颈一声嘶鸣,和它相对的公马无不弭耳低头,乖乖地退了下去。
“朕记得你前些日子遇刺,折了一匹坐骑?”正出神间,忽听得元绍在身边笑问。凌玉城回过头来,急忙应了一声,就听元绍道:“那朕就送你一匹罢!”向从人手里接过套马的长杆,双腿一夹马腹,风一般冲了出去。
凌玉城连个“别”字都来不及说,战马长嘶中,元绍一人一马斜斜冲下,带着绳索的长杆在手里左拨右打,片刻间已经冲开马群。那匹黑马在绳圈中不断挣扎,左冲右突,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套杆,被元绍一步步拖着离开马群,渐渐往山坡下而来。
“来,你自己驯!”被套中的马一拖出马群,立刻有训练有素的侍卫催马上去,要一左一右夹住生马,让它安静下来再上鞍辔。元绍却摆手让他们散开,仰头大喊一声。凌玉城应声纵马冲下,将将靠近时手掌在鞍上一捺,飞身跃起,稳稳落在黑马背上。与此同时元绍双臂一震,套马的长杆喀拉一声齐根而断!
背上有人,绳杆又断,那匹刚被套来的黑马唏溜溜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凌玉城双腿夹紧马腹,上半身紧紧贴在了马背上。那马一计不售,前蹄落地,后蹄高高向上踢出,随即一骑绝尘,片刻工夫就跑得不见踪影。
“这……陛下……”被留在原地的亲卫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贺留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请示。刚开了个头就见元绍一摆手:“没事!在这里等着,过会儿就回来了。”
这“过会儿”实在耗时颇久。众人在原地搭起帐篷,生起篝火,一直等到斗转星移、月上中天,守护营帐的金吾卫都撑不住要睡去时,凌玉城才一人一马,悄然归来。
黑衣黑马,幽灵般突兀地浮现在篝火外的阴影里,烤火的卫兵一声“鬼啊”几乎要惨叫出来。元绍已经笑吟吟起身,右手虚扶:“来了?”
“臣多谢陛下赐马。”凌玉城利落地跳下马背,躬身一礼,回手在那马颈上拍了一拍。大黑马低头轻轻蹭蹭主人肩膀,冲着走近来看它的元绍打了个响鼻,显然还认得这个把自己套来的元凶罪魁,颇不想跟他亲近。
看着凌玉城接过下属递来的水袋匆匆灌了两口,不顾吃饭就去洗刷新驯的战马,元绍凝视他背影,唇角浮起的笑容越来越大。
刚才下马时与他眼神交会,因一路驯马颠簸而绯红的脸颊,明锐锋利的眼神,轻松自豪的笑意,才是他想看到的凌玉城。不枉他今天亲自出手……
对于征战沙场的将军来说,坐骑差不多是他们的大半条性命。何况折在袭击中的那匹是凌玉城从大虞带回来的爱马,比武招亲后没几天他悄然踏月而来,曾经见到那匹瘦骨嶙峋的战马被人送归,在马厩里拱着主人嘶鸣不止,而凌玉城将脸颊埋在战马凌乱的鬃毛里,长长久久不曾抬起。
但愿这匹新来的骊马,能弥补他心中的遗憾罢。
不过……
转念一想又是懊恼,名马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选了一匹黑马呢?
“要朕说,你以后也换件衣服穿穿吧。人是黑的,马也是黑的,一眼扫过去连人都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样想看他笑,陛下您的手笔比烽火戏诸侯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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