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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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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九州生铁铸一字(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修改癖又发作了……
小凌你继续跪着吧挥手~~~一时顾不上你~~~~
玄甲卫在京城郊外的军营,和附属于军营的田庄一起,都是初到北凉时元绍特旨赏赐。营中校场地面用沙土搀着煤渣铺就,几百条汉子拉着石磙压得平整,日常可以容纳三千人在内操演。校场正北,矗立着一座五丈方圆、三尺高的夯土台,就是军中将校视察操练的阅武台。
此刻,阅武台下,两千将士列成五个人数不等的方阵,面向高台,鸦雀无声。台前,三四百人分作三起跪伏在地,其中十几个人五花大绑,另外两三百人只是象征性地捆了两道。剩下一小群人都是军官服色,虽然没有上绑,可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倒像是他们闯祸闯得最大。
“丁柏,”身后环拱的下属和亲卫都在半丈之外,凌玉城独自立在台前,环顾一圈,扬声点了这次带队前来的亲卫副队长的名字。“你来告诉他们,今天出了什么事!”
“属下遵命!”要是平时,丁柏的位置也是在凌玉城背后那一圈下属当中,此刻却老老实实跪在台下。听到凌玉城叫他的名字,丁柏伏地磕了个头,从那一小群军官的最前方站了起来,转身面向背后方阵。
尽管羞愧欲死,丁柏还是尽力提高嗓门,把他之前向凌玉城作出的报告重复了一遍,其中细节一个字都不敢更改。每说一句,自有军中传令兵士朗朗复诵,长长一大段话说完,背后湿漉漉沁透了一片,竟然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
“……你们倒是长本事了。”北风呼啸声中,凌玉城扬声开口,打破了校场上一片震惊过度的沉默。“无故攻击友军,杀伤同袍,劫夺友军战俘——好得很,好得很,这就是我凌玉城带出来的兵!这就是我教你们的军规!”
他大步跨到台口,盯着台下被捆倒在地的几百士卒:“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几个——”指着台左被五花大绑的一小撮人:“谁当时没有杀人的,现在说还来得及!”
“……没有?……其他人里面,谁和你们一样杀了人的,我许你们指出来,将功赎罪!”
“也没有?你们——”他转向中间只是动手伤人、却没有杀人的那群官兵,“谁杀了人?谁当时没有对友军动手,只是阻拦同伴?”
“我数十个数,都没有人说话,我就当你们都是情真罪当!一!二!”
十个数很快数完,台下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当众反口。凌玉城又静静等了片刻,一甩背后披风,转身回了阅武台中心,提起内力,声音朗朗送出:
“事情的经过大家都清楚了。丁柏!你自己说说,今天的事件,按律应该怎么处置!”
“禀大人——”这后果丁柏早就想了千百次,这时半点不敢犹豫地高声回答:“无故与友军斗殴,按军律,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属下无能,约束不力,按律,应当同领罪责!”
“好——来人,把这些目无军规,杀死友军的犯罪军士斩首示众!”
台上台下,顿时就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凌玉城按剑站在台上,一色纯黑的大氅在北风中猎猎翻飞,身形凝然不动。有他镇压,下属官兵连求情的话都不敢出口,片刻之后号炮一声震响,台下喷起十几道小小的血泉,一列头颅很快就献了上来。凌玉城板着脸一颗一颗仔细看过,方才点头:“拿出去,号令营门。”
没有人敢于窥探他此时的脸色。
死尸拖开,地面上的血泊用沙土草草掩盖了一下,参与斗殴却没有杀人的军士就被一排一排拖了上来。几十条一握粗的柞木军棍翻飞起落,渐渐的每一棍举起时都带着鲜血,却没有人敢于□□呼号,阅武台下,除了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就是军棍重重挥下的破风声响。
不分首从,每个人都是结结实实八十军棍,就连之前已经受伤的也不例外。受完刑的士兵不管是力尽昏迷,还是能够强自支撑,都有人上来两个架起一个,直接拖到边上的棚子里,苦涩的药气很快就顺风吹了过来。等到两三百人打完,刑杖都打断了三四根,执刑的军士也接连换了三批。
从头到尾,凌玉城一直矗立在阅武台上,凝望下方,默然无语。
哪怕是台下离他最近的丁柏,也只能看见凌玉城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原本因策马奔驰而染上血色的面颊,也在寒风中渐渐白得透明。
今天这番处置,每一刀,每一棍,都仿佛重重打在他的身上心头。
这是他欠他们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使用原来的军服器械,只将那面黑旗代替了虞夏的旧旗;如果不是他根本没有改变军队编伍,连职位称呼,训练士卒的方式甚至口令军歌都一一照旧;如果不是他没有天天教导他们,他们已经是大凉的军队,他们应该遵守大凉的习俗礼仪……
如果不是他从心底里,根本不把玄甲卫当成大凉的军队。
之前他半是不忍触碰半是有意纵容,只想着给他们、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潜移默化总能收到成效;反正几年之内也不会带他们向故国用兵,至于这次马踏剑门--不是也赢得很漂亮?
若非如此,那些在泥水饥寒当中挣扎的曾经同袍,那一首绝望悲愤之中齐声唱响的《无衣》,又怎么可能牵动他麾下将士的心绪,又怎么可能让情势一发不可收拾!
谁知今天,种种事变爆发之下避无可避,为了避免酿成更大的后果,那些跟随他背井离乡的士兵,他不得不一一亲手处置。
很快,就只剩下他亲卫队的副队长丁柏,带了四五十名中级军官,跪候台前。
凌玉城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一分。
他向前踏出几步,环顾台下,蓦地提起内息,将声音朗朗地送了出去:
“今天的事情,是麾下士卒知法犯法,你们身为军官约束不力。究其根本,还是我没能三令五申,事先就用军规严厉教导你们——身为主将,我自当同领刑责。”
他解开肩头大氅,手臂一震,远远甩了出去,在万众瞩目中转身背对校场,屈膝跪下:
“我自领二十军棍,丁柏以下,每人重责四十。从我开始,即刻动刑!”
“大人——”
哗啦啦甲叶声响,台上所有下属环跪一地,若非他平日积威深重,只怕立刻就有人扑上来抱着他拦阻。一片七嘴八舌的嘈杂,方才动刑时每个人脸上满满的不平和愤懑,到这时都已经变成了惶恐:
“大人,使不得!”
“大人,这不是你的过错啊!”
“大人,是属下带兵不力,要罚也是责罚属下!”
“大人——”
人人都矮了半截,只有两个充作仪仗的执刑军士茫然失措,抱着军棍立也不是、跪也不是。凌玉城手臂用力,把扑到身边的贺留和夏白一边一个甩开,扭头冲他们喝道:“过来,动手!”
“大人?”
“你不遵我的军令么?”
“大人——”
“动手!”
沉甸甸的军棍终于挂着风声砸了下来。凌玉城狠狠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发一声,顺着棍势扑倒在地的时候终于暗自舒了口气:
这样一来,对上对下,总算都能有个交待。再改易规矩,把他们的种种习惯和故国割裂开来时,反弹也能限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
“呜!”
腿上接连数记重杖,先是沉闷,转瞬化作尖锐的疼痛向全身炸开。军棍又一次高高举起重重挥落,途中不知是谁扑在了他背上,连人带甲叶压将上来,沉得像是座山。胸口一闷,还没来得及挣开,又是一个人体叠了上来……
“大人,求你——属下替你挨了还不成么!”
校场上集合的士兵潮水般退了个干净。凌玉城上了药稍事整理,一边低声吩咐下属,一边在亲卫簇拥下疾步往营门走去。
“贺留,”他轻声叫着他的亲卫队长、一向代表他在高官贵胄之间传话的心腹下属,“备一份重礼,代我去拜见骠骑将军。就说我说的,这次冲突一切过错全在玄甲卫。骠骑卫死伤将士治疗抚恤,全都由我军一力承担。请他暂息怒气,容我改日亲自上门请罪。”
狠狠心,加重语气添了一句:“带上……所有的战俘。”
“……大人?”
凌玉城更不回答,只用冰凉的目光居高临下盯着贺留,迫得他低下头去。这才转过脸来,示意跟在他右后方一步之遥的夏白上前。
“这件事我总觉得有蹊跷。”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除了一直紧跟在边上的贺留和夏白之外,旁人哪怕竖起耳朵都听不清楚: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就偏偏今天、偏偏就这批人出了事?”
一万多俘虏,从战场押到京城,和玄甲卫众人日日相处,没有出事;他带兵出去大猎,京城只留五百卫队看守府邸,也没有出事;万寿节各国使节云集京城,还是没有出事。
偏偏,在虞夏使节到来一个月后,在跟随他马踏剑门关、将兵锋指向故国,看着他勒马高坡不动声色的士兵们全都回归封地,新的一批将士从青州调防即将到达,他还没来得及亲身接见的那一天,出了这一桩事!
是巧合吗?
还是有心人因势利导的安排?
夏白浑身一凛,立刻低头:“大人,属下即刻去查!”
“……去查。”凌玉城的声音斩钉截铁:“调防的这批人是谁、什么时候到达,这些消息有没有传出去,是谁漏的底,漏给谁了!”
“一切人等,觉得相关的你都可以查。现在这当口,我们经不起内部再有问题了!”
“属下明白!”
一路说来已经有人牵过马匹,凌玉城纵马而出,营门一开,赫然就是一队身背金色小旗的王旗令使当门而立。为首之人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仰望着门口高杆上悬挂的累累人头,脸色铁青。
“大人……”守卫营门的小队长苦着脸过来行礼,一边转脸看向外面使者,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凌玉城不等他开口就点点头,将他挥退一旁,径自催马迎上前去。
王旗令使全数由金吾卫派出,身背象征皇权的一尺见方金色角旗,举凡皇帝登基、立储、大赦等重大事项,皆由其晓谕天下,传诏四方。京城内,皇帝各种紧急或是重大的圣旨,也由他们负责传达,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在每年的九白之猎中负责监场,带走演习当中“战死”的将士。
那使者虽在营门口被挡了不知多久,对凌玉城还是相当客气。即便圣旨在身不用避让,也勒住马匹,在马背上肃然一点头:“见过大人。下官奉旨,来玄甲卫缉拿凶犯,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骠骑将军这次看来气得不轻。算算时间,应该是得到消息,就进宫向陛下告状了——凌玉城勒马在侧,向使者点头回礼:“……有劳贵使了。肇事人等,我已经处置完毕,正要进宫向陛下请罪,能否请贵使和我同行?”
“这……”
略一犹豫,跟随凌玉城出行的卫士已经两边散开,不出声地包夹上来。使者左右看看,虽说凌玉城不一定敢动手,可万一他真的不管不顾呢?拼功夫拼圣眷都拼不过人家,这个眼前亏吃了还不一定能找得回来……再说就算强冲,看看身边小狗小猫这么几只,人家不肯交人不见得强攻啊。
他立刻满脸笑容地调转了马头:
“大人请——”
“回来了?”
昭信殿小书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元绍从书案前抬起头,随口招呼了一句。凌玉城却不像平时一样含笑回应,反手关上门扇,紧走几步,离开元绍还有七八尺远就屈膝跪了下来。
“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手中朱笔一顿,元绍并没有立即扬声叫起,而是凝目深深看了他一眼。直到凌玉城在他审视的目光中低下头去,元绍才叹了口气,左手抬起虚扶了一下:
“起来吧。——朕已经派人去提凶犯了,回头处置完,朕再替你安抚一下舅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凌玉城并没有遵旨起身。抬起头看了元绍一眼,他咬了咬牙,再度俯首:
“陛下恕罪,使者到达时,肇事官兵臣已经自行处置。”
“嗯?”元绍声音有些不快,但是随即恢复了平静,“怎么处置的?”
“杀人者十七人处死,余下参与斗殴者二百二十八人,每人八十军棍。队正以上,未参与斗殴者,以约束不力一体杖责。”
“怪不得身上这么大血腥味……”还有药味。元绍沉吟了一下,语气又缓和了两分。“回头把人交给金吾卫,让他们从头再问一遍。后面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陛下恕罪,那些人,臣已经处置过了!”
“你——”
元绍凝在空中的笔尖顿了一顿,抬头盯了凌玉城一眼。印象中,自从到他身边,凌玉城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命令,更何况,是在本已犯错的情况下,仍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直言顶撞!
阶下的人端然不动地低头跪着,一声不吭。元绍忍了又忍,终于“啪”地把朱笔拍在案上,霍然起身:
“你跟朕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寝殿正堂。元绍转身在正堂中央的大椅上坐了,看凌玉城默不作声上前跪倒,才沉下脸色,冷冷哼了一声:
“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朕说明白了!”
“臣遵旨——”
从凌玉城口中出来的叙述,和骠骑将军进宫告状的内容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不同。在凌玉城,这时候有所隐瞒歪曲,足以让元绍的怒气火上浇油;在骠骑将军,他本来就是占理的一方,更加没有必要捏造事实——就凭凌玉城,也没有让他捏造事实的必要。元绍一直不作声地听着,直到凌玉城述说完前因后果,跪在那里长久俯首无言,这才吁了口气,脸色稍霁:
“……说完了?”
“是。”
“说完了就去交人吧。看在你已经罚了他们的份上,只要事情和他们报给你的没有大的出入,朕查过就算,也不追加惩处了。”
“陛下!”
“怎么?”
“臣在处置他们之前,业已查问清楚。”凌玉城低着头,尽量放缓声音,轻声辩解,“并不敢稍有包庇遮掩。”
“哦,你都问过了。”元绍语气平平地听不出喜怒,“既然问也问了,罚也罚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还到朕面前来干什么?”
“臣——”
“你长本事了啊!”不等凌玉城回答,元绍已经截口怒喝:“无故攻击友军,抢夺战俘,死伤数百!两军斗殴,都像你这样处理,你以为你那点人经得住骠骑卫一冲?不是看在朕的面子上,人家苦主会进宫求朕做主?他们恭敬,你这闯了祸的倒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把圣旨关在门外,自说自话的动手砍人,打完了再到朕面前来请罪,你安的是什么心!”
“臣——”
“你知不知道他们犯的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个处置不当闹起来,就是你心怀故国有意指使,连朕都护不住你!这件事你查了不算,只有朕出面才能公平,才能服众,你知不知道!
朕本该把他们交给骠骑卫,现在派金吾卫出来拿人,就是顾着你的面子把事情压下去了。朕都答应了你不再追罚,你还想怎么样!”
凌玉城肩头狠狠震了一震。这里面种种利害关系他当然明白,平心而论,元绍这样处置,着实已经偏向他太多——然而他还是只能深深埋下头去,恭恭敬敬地低声回答:
“陛下圣恩,臣铭感五内。但是陛下,一事不二罚,既然臣已经处置过了他们,还请陛下——”
“你住口!”
元绍简直不能相信,平时在他面前一直恭顺的凌玉城,居然执拗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声喝斥,见凌玉城仍然不肯改口,元绍从御座上含怒立起,三两步迈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头顶冷声道:
“怎么,你的人,朕连问都问不得了?”
这句话问得异常诛心。凌玉城本能地打了一个冷颤,死死咬紧牙关,俯身叩首:
“臣不敢!”
“不敢你就滚起来!”元绍的怒喝比凌玉城能够想到的凌厉了无数倍:“出去带上王旗令使,把那帮惹事的家伙交到他们手里!之前把使者拦回来的事情,朕回头再跟你算账!”
照理说,能得这个结果,他已经应该毕恭毕敬叩谢天恩。换个其他臣子,早在前面拦回使者的时候,就已经被陛下抽死八百遍了--可是这群家伙当中说不定还有内奸存在,不查清楚了,他又怎敢放心交到外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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