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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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之后,又是一匹通体不见一丝杂色的纯白骏马。最后送上来的是一只白雁,也是照样喉间抹过一刀,鲜血全部落入铜瓮。这才有力士将瓮中鲜血分注八口铜鼎,礼官先从左边第一口鼎内舀了一勺血酒,倒满金樽恭恭敬敬地举过头献上。凌玉城跟着元绍高高举起金樽,将其中美酒先祭天、再祭地,最后一杯一口饮尽,方看着有司将八口铜鼎中的血酒分赐场中诸臣,在高声赞礼中同时举杯。
这是……北凉版本的歃血为盟仪式?
念头还没转完,被放干鲜血的白羊、白马、白雁已经被架上了柴堆,熊熊烈火冲天而起。跟着就是一抬一抬半尺高的纸人纸马,纸人面目如生,身上铠甲刀枪活灵活现。元绍亲手取了一只投入火堆,而后望北而拜,场中所有臣子跟着全数拜倒。
“北方是我们铁勒部的神山——黑山,故老相传,族人的魂魄死后都归于黑山,由山神管理。每年冬至,杀白羊、白马、白雁,天子望黑山方向拜祭,就是在祭祀我族的祖先。”
“平时没有人敢于靠近山脚,只有冬至这一天,有司会特制纸人纸马万余送到山下焚化,名为‘烧甲’,给先祖送去铠甲刀枪,让他们在阴司仍然战无不胜……”
这是元绍对于冬至大典流程的解释。说归说,火光熊熊中看到大堆大堆的纸人纸马在眼前偏偏飞舞,感觉还真是……从头到脚都在出汗。他们两个站的是离火堆最近的地方,再近也只有那些抬纸人往里扔的侍从了。问题是,那些人都是扔了东西就跑,只有他们俩必须一动不动地戳在火堆前面。
活活烤出了一身大汗,直到火焰渐低,两人才升紫宸殿御座受朝。九间九架的恢弘殿宇,十八扇通天彻地的恢弘殿门全然敞开,冬日冰冷的长风从殿外长驱直入,凌玉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从御座上俯瞰下去,殿中、丹陛乃至整个广场,上万人拜舞山呼,“万岁”的呼喊声直入云霄。只这样坐着、看着,就会恍惚感觉,自己身在这个天下的最高处,掌控一切,无所不能--然而,孤零零地坐在如此高处,四边无依无靠,看到的只有低垂的头颅和伏拜的脊背,这又是怎样一种彻骨的冰寒?
无声无息地,一只手掌移了过来,按上他隐在广袖之中的手背。温暖的内力从手掌贴合的地方悠然吐出,沿着经脉徐徐上行,不一会儿就觉得周身俱暖。
“好好看看。”飞快地向边上扫了一眼,那个向他递出手掌的男人正色端坐,平视前方,声色不动。“仔细看着!”
凌玉城依言凝神望去。那是他第三次看到、却是第一次有心思认真去看的景象,王公贵族、重臣大将、外国来使,视线所及,无不恭敬肃穆地低头肃立,随着宣赞礼官的高喊声一次次伏拜下去,又一次次整衣起身。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来历,甚至来自不同的国家,此刻,却整齐得宛如一人。
这个位置、这种俯视一切的感觉,只属于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然而,一朝被带上了这个御座,如此景象,他就不得不记住、不得不深深印在心间。
“你是我大凉的皇后,你不能这么自外于家国!”
在元绍身边,和他并肩俯瞰这万里疆土、亿兆子民,即使他还不能把这个国家当成自己的家园,他也至少要有足够的器量心胸,去接纳、去承载眼前的一切,不能只盯着玄甲卫,盯着青州一隅之地。
否则,又怎么对得起陛下一次又一次的谆谆劝导,犯错之后耐心的包容,寒夜里怀抱的温暖,病中几日几夜的亲身照料……
情不自禁地,凌玉城翻转手掌,与元绍掌心紧紧相贴,十指交缠,用尽全力反扣过去。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如此高旷如此寒冷……愿尽我绵薄之力,相从身侧,哪怕只有这手掌交握之间的一点点温暖,也能,让你在这高高的御座上,少觉一点寂寞罢。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流言:
1、据说皇后惹怒了陛下,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2、据说半夜叫人,寝殿抬出来的水盆里满满的都是血……
3、据说皇后病着,陛下还有心情叫女乐,我家表哥的小姨子的妹夫的二大爷的表侄在宫里值班,听得真真的!
4、据说皇后生病都是陛下一个人陪着的,谁都不让沾手……
5、…………
ps:陛下你这把他往怀里一捞,顿时就一脸老夫老妻的范儿出来了这是为毛……
以及小凌你突然不挣扎了这是觉得现在再说不要已经迟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了么……
pss:
你们都素坏银……LZ生病了要书评安慰,结果书评越发少了……555555555
第75章 回眸时看小於菟
大病初愈就出去吹了一整天的冷风,尽管有元绍及时用内力调护,凌玉城还是从紫宸殿回来就被泡进了药汤里,随后结结实实躺了一天。他二十几岁的人都是如此,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大人们在风地里站上一整天,空着肚子又跪又拜,还要领一顿冰冷的赐宴,没有一回不病倒二三十个的。
是以,每年冬至大朝结束,京城各大医馆的生意都会红火上几倍。王公贵族们自然争相延请御医,再有地位高、圣眷隆重的人家,那就是陛下圣恩,特地指了御医来上门诊视。连杨秋因为正好在御前回话,也被元绍随口打发去兴武卫沈家,看视那位和楚王同辈的沈老爷子。
虽然想说“我是玄甲卫的人我不出外差”,杨秋还是老老实实上了一趟门,并且遵照圣命和那位老爷子聊了聊天。回来复命的时候,就看见正殿倒座的排房里蹲了老长一串御医,乱哄哄的都在交流这家老大人得了风寒卧床不起、那家老大人身强体健这次居然没事之类的信息,就是被传到御前时,元绍和侍坐一旁的太子聊的,也是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们最近的身体状况。
“左柱国宗让大人精神健旺,儿臣去的时候,还拉着儿臣跑了两趟马,射完了一壶箭才放人。楚王叔也一切安好,御医留了个方子,说愿意吃就吃一剂,不愿意吃就多喝点姜汤也成。倒是虎贲卫的纳木隆大人看着不太好,儿臣去的时候还躺着起不了身,在枕上给父皇叩头,感激父皇圣恩指了御医过来……”
“他不好?他是该不好。”元绍冷哼一声。不就是越过他直接把赈济发到领民手里了么?不就是派了一批官员过去主理以工代赈事宜了么?小小一场风寒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是做给他这个皇帝看呢还是做给谁看?
当他这个皇帝不会看脉案的么?哼。
皇太子默默低头。虎贲卫按说也是元后娘家,铁勒部有数的大族之一,不说与先世宗皇后娘家、现在的骠骑卫一样声威赫赫,至少比起被父皇宠着的玄甲卫来,也应该分毫不差才是。然而……说起今年夏秋这一场大战,虎贲卫的遭遇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领地被糟蹋得最惨的是他们,半数地盘颗粒无收的是他们,战区所有城镇乡村变成断壁残垣的是他们,顶住虞夏十万兵马,足足打了两三个月的主力还是他们。不管兵力财货,损失的惨重虎贲卫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可说到战功,剑门关是凌玉城带人打下来的,毫无疑问是这一战的首功。这还不算,玄甲卫居然还有余裕让骁武卫随后接应,白分他们一半功劳战绩。雄武卫纯粹是奉诏过来帮忙,只要总体打赢了就不丢脸。林林总总结算到最后,这一仗表现最不亮眼的居然还是虎贲卫!
成功夺下剑门关的捷报传来,正在国丈府里做客的皇太子亲眼看着纳木隆晃了一晃,当场气急攻心喷了口血。
让虎贲卫在正面战场艰苦作战吸引敌军主力,玄甲卫绕到背后去打个漂亮仗……陛下您偏心也不是这样偏心的吧!我族十万子弟的性命荣耀,合着就是拿来给你的新宠垫脚的!
国丈大人老泪纵横,偏生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皇太子坐在旁边心有戚戚。
这也就算了。后来玄甲卫惹上了骠骑卫,他总以为父皇必然雷霆大怒,谁知道只意思意思罚了下,随后居然恩宠更甚。这还不算,连小十一都因此多得了父皇几分关注,这几日天天出入父皇寝殿……
连他当年都没有这般待遇。
想着想着还是有点吃味,忍不住替纳木隆求一句情:“父皇,虎贲卫这次……非战之罪,况且损失也实在惨重……”能多补给他们一点还是多补一点吧。
“朕没有?0 饧米用衩矗俊痹苌舻摹U兆疟绷沟墓婢兀怀∈ふ滔吕矗苡腥剿某傻恼痘窆榛适宜校溆嗖糠郑骶凑照绞轮械谋硐址殖伞4蛏ㄕ匠〉氖焙蛩赖剿闼模窍裾庋吞甘焙蚯美吹模腿赵诨实凼掷铮㈥谖滥苣玫蕉嗌佟灯鹄炊际茄劾帷?br /> 瞟了端端正正侍坐一旁的太子一眼,元绍暗自叹了口气,还是耐心教导这个儿子:“我元氏之所以可以高踞大凉皇座,就是因为铁勒八部当中,元氏至少能掌握五部的力量;而铁勒八部联合起来,又能稳稳压住奚族、丁零、乃蛮、渤海任何一族。但是这样通过各部族长掌握力量,到底还比不上虞夏那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直接对君主效忠。
所以朕废封地,立郡县,就是要缓缓收回各部族握在手中的军力,而不是只知有部族,不知有皇帝,各部有变,立刻动摇御座。现在虎贲卫衰弱,朕派人将虞夏交来的赔款用于购买粮草,令地方官员组织民壮修筑城垣道路,以工代赈,也就是渐渐潜移默化的意思。纳木隆纵然身为一军之主,难道还能拦着朕派人赈济子民?”
那种倚老卖老、连朕都不放在眼里的部族,还是早点收拢了为好……这样堂堂正正的阳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想到以工代赈的建议和详细方案,还是凌玉城向他提出的,元绍心里又是一烦。这才差了几岁啊,这一个不用开口就可以和他的思路相契,那一个还在纠结些有的没的!
你的根基是什么,你能倚靠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他们吗?
“虎贲卫毕竟是我铁勒部大族,该敲打的时候敲打,该施恩的时候也要施恩。既然纳木隆病了,回头你传话给太医院,赐些药材过去。”
“儿臣明白!”
看着太子告退出去,元绍抿了口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儿子开蒙以来,从皇子傅到太子傅一路配得齐全,自从立了太子也常常带在身边听政,按说教养也算得上心。这孩子文武两方面的评价一向不错,监国的时候表现也算中规中矩——可这格局器量怎么就差了一截呢?
终归还是出身不够的关系。大凉历代皇帝,祖皇、父皇一直到他都是元后嫡子,天生就是国之储君,俯瞰天下。这孩子却是宫人所出,到后来嫡子夭折,元后也魂归泉下,这个庶长子才入了他眼,最终立为太子。一个长到十来岁才被册立的庶子,气度上,总是不能和嫡长子相比的。
仔细回想,那时候他自己也不在意。这孩子落地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天天读书练武,再加上父皇刚许诺了武功有成就让他微服出去游历,正在满心跃跃欲试的时候。一个丁点儿大的小东西就是抱他跟前来说那是他儿子,实在也没什么感觉。国朝历代均重嫡子,对元后所出的嫡长子他还认真期待了一下,可惜又是早早夭折……
算了,慢慢教吧。怎么说他再当个几十年皇帝也不成问题,花个一二十年工夫言传身教,无论如何都教出来了。
想着想着终究还是有点心烦,批完今天的折子,起身就回了寝殿。殿中一片安静,一尺多长的灯笼穗子在廊下被吹得刷刷作响,元绍脚步顿了顿,恍然想起凌玉城这几天病体渐愈,虽然还不许出宫,已经可以回去偏殿理事了。
左右无事,元绍脚下一转,径直奔了谨身堂去。殿中肃静无哗,值守的黑衣卫士见他过来,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屈膝跪倒。踏进正堂,东间房门紧闭,小十一坐在西间窗下,曲臂悬腕,小脸板得结结实实的,正在屏声敛气地对着桌上的描红簿子使劲。
元绍打了个手势令卫士噤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隔着多宝阁凝神细看。小家伙用的家什显然都是特制的,四五岁的小孩子,坐在椅上大小高低都是正好,一点也不显空落落的没个依傍。笔架上悬着几支短短的笔杆,连同桌上的砚台笔洗,各个小小巧巧的也没什么雕琢装饰,却一眼看得出是极精的质料。
再仔细打量,小家伙脊背挺得笔直,微微俯首,左手不轻不重地按着纸,握笔的样子已经有模有样。元绍故意放重步子走了两步,又从多宝阁上取了个竹雕笔筒往地下一扔,小十一手里顿了一顿,却连头都不扭一下,依然专注地一笔一笔落在纸上。
屈指一算,凌玉城收这个孩子为弟子不过是中秋之前的事,扣掉当中大猎、出事、生病,把他带在身边教导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月。这么点日子,在他印象中还是一个粉团子的稚弱幼儿,居然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
过来之前的气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元绍微微一笑,举步进了西间,扬声叫道:“朗儿。”
小家伙应声扭过头来。却不急着行礼,先把手上的毛笔仔仔细细架在笔搁上,才跳下椅子,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你在写字?”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点完了想想不对,眨巴两下眼睛,堆出一脸灿烂的笑来:“父皇稍等一等,儿臣还有两页大字要写,一会儿就好~~~”见元绍点了点头,啪嗒啪嗒跑回座位上,片刻又是一脸认真。
到底还是年幼,这就把他这个当父皇的撂在一边不管了。元绍哑然失笑,随意在边上找了个座位,顺手拿了桌上垒着的描红本子翻看。毕竟开始习字没有多久,上面的笔迹也就比猫爪子、狗脚印好点儿罢了,却是一笔一笔写得认真,最近几本,从头到尾都是稳稳的横平竖直,并没有心浮气躁潦草带过的样子。
一会儿两页大字写完,元绍把幼子抱在膝上,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细软的黑发,一边听他指着本子上的红圈,叽叽咕咕地说这里是师父给圈的,那里写得好师父夸了他云云。声音清脆稚嫩,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欢快,光听着就让人想要由衷微笑起来。
“这样啊。……这些字都是你师父给你批的?”
“当然啦!师父每天都批的!嗯……”想了想,哗哗翻了几页,“师父生病那几天没有批,不过,病一好就都批掉了!”满脸骄傲地指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师父说朗儿写得特别好!”
翻了翻,果然笔迹越发的沉稳。没人盯着督促,还能一笔一划沉住气写,也的确当得起这句夸奖。元绍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你师父还教你什么啦?”
“师父还教我念书了!”孩子暖烘烘的身体偎在他怀里,两条小腿规规矩矩垂着,并不乱晃乱踢,“朗儿背给父皇听?”
只说了一个好字,小家伙扑地从他膝头跳了下来,转过身,手掌贴着腿侧,小脑袋扬得高高的。一边朗朗背诵,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色,那种循规蹈矩又盼着他一句夸奖的样子,端的是可怜可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元绍含着微笑静静倾听。虽然只是一本再简单不过的三字经,但是开蒙才两三个月的孩子,能背得这么流利已经不容易。听他背了三分之一就停下来,元绍随口考了当中几句,发现小家伙比手画脚,把其中的故事一一说来,居然讲得丝毫不差,心里又满意了一分。
看这孩子乖巧自制却又天真烂漫的样子,想见凌玉城平日待他,定然也是既严厉,又疼爱,在他的教养上费了不少心力。想着想着携了孩子暖暖的小手,俯身笑道:“你师父呢?”
“师父在那边写字——”毫不迟疑地向东屋一指,元绍起身要走,脚步却忽然一顿,低头看去,小家伙拉着他衣袍后襟,有点迟疑地低低嗫嚅:
“父皇,师父写字的时候,不让人进去的……”
也就是谨身堂这副鸦雀无声的样子,不仅仅是平时无事不许喧哗,还因为凌玉城正在写字了?元绍俯身摸了摸小儿子柔嫩的脸颊,索性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你师父不会不让父皇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