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by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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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下去!”
小家伙还想说句什么,没等开口,小鼻子一皱,就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这才乖乖地被贺留领了下去,身后脚步杂沓,侍立在正堂的卫士们纷纷退了下来,隐隐听得师父在和“太子殿下”说些什么,却是再怎么拉长耳朵都听不清楚。
好容易泡了个暖暖和和的热水澡,又捏着鼻子灌下一碗姜汤,小皇子才得以钻出厢房。正殿上的交谈声犹未止歇,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刚好听见师父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午后下雨前天上的雷声,在乌云当中隆隆滚动:
“太子殿下觉得,刺客是我指使的么?”
“父皇遇险失踪,这个当儿,孤又遇刺,你觉得父皇回来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这个做儿子的?”
“若是陛下回来,殿下尽可以到陛下面前分说。三个月后陛下要是还不能回来,殿下也可以任意行事——只是现在,请殿下离开这里!”
“怎么,你心虚了?要赶孤走?”
两人语气渐渐从相互克制变得剑拔弩张,小家伙附在门外,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虽然不太能听得懂,本能地也知道不对。正要进去喊一声“师父”,门外马蹄声忽然如骤雨惊雷一般驰来,马上骑士踉踉跄跄扑进大门便是高喊:
“陛下无恙——羽林卫快马传信,陛下安好无恙,已经启程回京——”
第111章 天旋地转回龙驭
御驾回京,自然不可能像信使一样换马不换人,三天三夜拼了命的急赶。信使出发之后,元绍在山口平地上稍稍休整一下队伍,就带着从两次山崩里幸存下来的残兵,在山外集结过来搜救的羽林卫拱护下,以符合一个皇帝身份的速度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三天之后,凌玉城正装朝服,带领全班朝臣,在京城东门外十里处拜迎御驾。
策马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凌玉城仰头凝望着同样策马而来的主君,第一次生出了不敢靠近的感觉。
皇帝出巡,奉诏监国。结果前个把月太太平平,临了临了却出了大事,连太子都遇刺受伤——没错,皇帝遇险不是他能控制的,日食更不是他能?6 刂频模赡怯惺裁从茫考喙喙诠丶笨獭⑸踔廖薹ㄔち系奈;笨潭ゲ蛔∈露愫斡茫?br /> 退一万步说,要是战场上碰到这事儿打了败仗,你也好意思回去跟主君说,发生日食不是我的错?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要命的是,虽然太子遇刺不是他的手笔,可别人怎么看?最关键的,元绍会怎么看?
静夜扪心,自己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皇帝遇险失踪,太子万一又遇刺身亡,在外人看来,难道不是他这个掌握监国权力的皇后得益最大?进可以篡权夺位,退可以拥立某个和他亲善的皇子,实在不行,带兵割据一方也不是问题。怎么样,都比眼睁睁看着与他一向不和的太子登基要强!
就算不想要这些好处,难道以堂堂男子被逼屈身为后,他就不想趁机让北凉乱成一团,为自己好好出一口恶气?
……如果是两年前刚刚到北凉的时候,如果没有受过元绍如此多的关怀照顾,他说不定真的会不顾一切反噬,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让北凉同样地四分五裂,地覆天翻。
会这样猜测的人不止一个,太子遇刺后,齐集昭信殿一个不少的宗室亲王、军国重臣,难不成是来找他喝茶聊天的?要不是他许诺三月之后立刻交权,更重要的,要不是他许诺三个月内,青州一兵一卒不出封地……
他说不定都等不到元绍回来。
更不用说,元绍平安的消息传回后,那些源源不断,洪水一般扑向行在的奏折。
京城的城门自从得到皇帝无恙的消息就已经重开,每个有权上奏的臣子都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墨汁,恨不得满纸都是自己的鲜血,好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到自己的忠心,以及对皇帝遇险的担忧和得知皇帝平安无恙的狂喜——
自然,也不会遗漏京城那一场日食,以及太子遇刺的惊人事件。
虽然无权拆看,那些奏折却都是到他这里汇总,然后经他的手运往元绍所在。
别人怎么想象、怎么怀疑都无所谓,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适用于庸主,他绝不相信元绍会是这种人。然而,元绍自己,到底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哪怕一分一毫的怀疑?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几天当中,他不止一次中夜惊起,冷汗涔涔。
心里反反复复转着这些念头,凌玉城在十步之外就勒住了马匹,甩镫离鞍。解下佩剑递给跟在身后的亲兵,他抬头最后望了元绍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倒身下拜。
“臣恭迎陛下回京!陛下平安无恙,社稷之幸,臣等之幸!”
“臣等恭迎陛下回京——”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玉城这一下马跪拜,自太子以下,康王、清河公主、周王、秦王、雍王、楚王……左右柱国、左右平章、左右枢密……一排一排地跪了下去,片刻间风行草偃,在元绍面前,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于站立。凌玉城伏拜在地不敢抬头,耳边马蹄得得,眼角余光看着元绍爱马的蹄子出现在视野当中,却迟迟没有听到他开口叫起。
沉甸甸的目光盯在脊背上如有实质,凌玉城垂首看着地面,动都不敢动弹一下。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久的时间,才听得头顶上一声冷笑,带着让他从骨子里颤抖起来的寒意,鞭子也似抽打下来:
“你长本事了啊。——连朕的话,都敢说不听就不听了!”
刹那间本能地就想抬头,凌玉城却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发力太急,他几乎听到了自己脖颈嘎啦一声脆响——就在这一刻,方才那个熟悉的声音已经高了一调,由刻薄的嘲讽,瞬间变成了响彻全场的凌厉怒叱:
“你的佩剑是朕亲赐,没有朕的旨意,是谁叫你君前解剑?——说!”
这一刻,再多规矩礼仪、再多不可逾越的君臣分际,都不能阻止凌玉城蓦地抬起头来,迎上了元绍专注下望的双眸。
从不可置信,到恍然了悟,滚滚的热流在胸臆间肆意冲刷,凌玉城从来不知道,隔着三步距离要看清那个人的面目神情,竟是如此困难的事情——那声叱喝就像一道炽烈的阳光,轰然撞进了紧闭的心底,把他积压在胸口的连日阴霾涤荡殆尽:
他用尽了力气才约束自己再次低下头去,然而声音里丝丝缕缕泄露的颤抖,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加以平复:
“臣……擅作妄为……陛下恕罪!”
“佩剑,上马!做你该做的事!”
这一次,回答元绍的声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昂扬:
“臣遵旨!”
迎驾队伍珍珠倒卷帘回了宫,等有资格面君的人排好队伍,已经差不多磨蹭到了午时。元绍这一次回京更与往日不同,前来迎驾的百官虽说不至于从城门口一直铺到圣驾所在,也足足拖出了五六里地去。
鉴于前来围观皇帝的人数实在可观,元绍特地开了大殿受百官朝贺。赐过宴,让朔望朝参时才能面见皇帝的一干中小臣子磕过了头,鉴定过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再满意而归,才与一干军国重臣移驾昭信殿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议的。京城里发生的这点事,元绍早就在奏折里全方位、多角度地了解了几十遍了,现下也就是走个程序。端坐上方听凌玉城详细汇报一遍事态,再等着其他臣子补充些边边角角的细节问题,各个奖勉几句,眼见再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当着人掰扯个清楚,略一示意,臣子们便潮水一般哗哗退出了正殿。
最后一缕阳光被阖起的门扇关在了殿外。脚步声刚刚散尽,一直坐在元绍身边的凌玉城默默起身,退下几步,悄没声地在御座前方跪倒下来。
元绍一只手握成拳头支着太阳穴,低头看着他发顶,也不言语。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叹了口气,沉下声音问道:“可知道错在哪儿了?”
“陛下遇险,国赖长君。”凌玉城长跪在地,目光抬都不敢往上抬一下。“这个当口,宁可臣出事,都不能让太子有任何危险。臣有负陛下重托!”
“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的--那你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就别提了。不但没有把太子护得严严实实,还明知道宫外乱成一团,却连激带讽地把人往最乱的地方怂恿。幸好太子只是受伤,要是死了呢?要是元绍也没能生还呢?
凌玉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深深埋下头去,盯着膝前方砖上的纹路一言不发。
看着他这副样子元绍都觉得头疼。说实在的,太子遇刺受伤,要负最大责任的并不是凌玉城——可是这副死犟到底,看谁不顺眼绝不给好脸色看的脾气,不骂一骂、不让他好好收敛收敛,以后怎么敢让他担当重任?
“怎么,觉得委屈?”
“回禀陛下,不委屈。是臣之错,臣甘愿受罚。”
“你总算还知错!这是第一桩,还有呢?”
“臣……不该意气用事,与太子、宗正等人冲突……”
听他一字字答得艰难,元绍松开抵着太阳穴的拳头,并指揉了揉眉心,还是叹出了这一天的第二口气。“让朕怎么说你好?监国监国,既然承担一国重任,就要有包容这个国家的心胸度量。你倒好,一点委屈都不能忍,一点手腕都不肯用,非要硬碰硬地把事情往大里闹,你是嫌当时还不够乱是怎么的?”
“……”凌玉城双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涌到口边的话吞了下去。道理他都懂,没错,那时候只要多一点涵忍、多一点耐心,他分明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好,而不必搞到那种非此即彼的决裂格局。可是,可是……
“当政不比打仗,台面上大家都是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只要不撕破脸,什么事情都有得谈、有得商量,可一旦撕破脸就是你死我活——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对你有什么好处?”
“……陛下!”
“怎么?”
“……没什么。……臣,多谢陛下训导。”
元绍死死地瞪着凌玉城,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训斥说理都不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算了算了,如果不是这个样子,大约也不至于投了他的脾胃。
“你——”
长叹一声,他到底还是走下御座,微微俯身,摊开右手,递到了凌玉城低垂的面庞跟前。
“起来。”
“……臣,遵旨。”
一只手掌带着地面方砖的凉意搭了上来,元绍就势往上一拉,拽得凌玉城微微一下踉跄。没等他站稳,元绍已经伸开双臂,给了阔别两月的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朕从见到你就想说这句话——这些天,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凌直接扑过来神马的……是肯定不可能有的大家表想了……
ps陛下你也别说什么“做你该做的事”,你回来了他其实就没啥事可做了……除了陪你进城回宫……
所以小凌主动扑虽然没有,陛下背人的时候还是可以给他一个拥抱滴~~~~
第112章 到此踌躇不能去
被出其不意拥入怀中,凌玉城仅仅僵直了片刻便放松下来。环过身躯的臂膀一分一分用力往里收紧,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然而他却只是静静低下头,把脸颊埋在元绍犹带着薄薄尘土的肩上,半晌无言。
暖暖的体温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熟悉的气息扑入鼻端,两个紧紧相贴的胸膛之间,心跳几乎合成了一个。远道而来征尘未洗,衣襟上还萦绕着薄薄的汗气和马匹身上的腥膻味道,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真实的,有心跳,有呼吸,有和他一样的温度,拥抱着他的手臂毫无保留地传达着力量……
即使是这个略微有些唐突的拥抱,也正是他并没有想过,却本能地盼望的东西——
想要靠近他。想要碰触他。想要感知他身上的温度,想要呼吸他的气息,想要藉由勒得他几乎有些疼痛的力量,来确认这个人的平安无恙,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不仅仅是又一场幻梦——
自从知道凶信以来,十几个日日夜夜的担忧焦虑,就在这体温和气息的交融当中,一点一滴地被冲刷殆尽。
他说,辛苦你了——
短短四个字,便抵得上他人前镇定自若浑若无事,人后煎忧辗转夜不能眠的半月时间。
“陛下。”无声地,他在心底一遍一遍默默呼唤着,“陛下——”
“……好了。”静立良久,元绍才松开手臂,后退一步拍了拍凌玉城肩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朕还有那么多人要见呢,要是晚了,你就自己吃饭,不用想着等朕。”
“……是。臣告退。”凌玉城躬身一礼,倒退两步,才绕过凌玉城走向通往后殿的小门。元绍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身影几乎消失在门边,忽然开口唤了一声:“长生!”
“陛下?”
“朕还忘了问你。当时你许诺玄甲卫在青州的人不出封地一步,你在京城只有一千五百人,要是三个月到了朕还没能回来,你要怎么办?这点人都不够你铺一条后路的!”
后路?
凌玉城驻足回身,望着站在正殿中央的元绍,轻轻吁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他根本不想提起,毕竟事过境迁,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可是既然元绍开口问了……
“以陛下的武功,哪怕受了伤,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陛下返回。有陛下在,臣手上不要说只有一千五百人,就是没有一兵一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满了三个月陛下还不能回来,臣……臣……”
说到这里,心情激荡,再也发不出声音。那时的诺言其实根本不是他被逼急了临时起意孤注一掷,而是在听到山崩的消息,知道元绍可能出事的那一刻,就在心底默默下了决断。
“你怎么样?”
凌玉城忽然轻轻一笑。
“三月期满,臣相从于地下就是。”
元绍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凝目打量,面前站立的人坦然地回望着自己,神色宁定,举止安详。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透明笑意,不用刻意去搜索记忆,便和脑海中深深镌刻着的那个场景叠合在一起。
当年擂台之上,他圈转长剑横向颈边,也是这样安详而宁静的笑意,仿佛即将步入的不是死亡,而是母亲怀抱中最是温柔的归宿。
他是说真的。
如果自己当真无幸,或者哪怕只是晚回来了那么一时半刻,眼前的这个人,必然不会继续活在世上……
要什么忍耐,要什么涵容,既然已经选定了这条再不回头的绝路,在这当口由着性子来又能如何?
“你……就不管你下属的安危了?”
“到时候臣自然会先打发他们离开,实在走不了,也就是他们的命了。”
“小十一呢?”
“他是皇子。”
“那大凉呢?你也不顾了吗?”
“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国家,和臣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淡然无波,细细品味,却终究带上了几分落寞。元绍原本想要劝他治政多几分手腕,不要再这么不顾后果地横冲直撞,到此地步却再也不忍心责备,犹豫片刻,起身走近凌玉城身前。
四目相对,凌玉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半点表情也没有,唯独眸子中燃烧着的幽幽火苗诉说着万般心思。元绍不由得抬起手臂,想要把他再次拥入怀中,顿了顿,手掌却转了个方向,在他肩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你放心。”
相从于地下么?
皇太子踏进正殿的时候,元绍仍然在咀嚼那一句用最平淡的口吻说出的回答。越是咀嚼,越是从甘甜的滋味里,一层一层地透出了苦涩来。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坐。”拉回心神,元绍对这个被自己选为继承人的儿子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仍然吊着的臂膀上一扫而过。“伤势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谢父皇垂问,儿臣只是胳膊被□□擦到,已经没有大碍。”被他一问,太子刚坐下去,立刻直直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诚惶诚恐的感激。“太医说,这几天不能用力,不能沾水,等伤口收了口就没事了。不知父皇可安好否?儿臣听闻山崩之事,当真心胆俱裂,恨不得插了翅膀就飞到父皇身边……”
还想再表几句忠心,已经被元绍截口打断。“这点山崩还伤不了朕,也就是被困了几天而已。倒是你,飞过来倒也不必,好好待在京城不要出事,就对得起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