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完本——by安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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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趁势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我漂亮,还是田晓漂亮?”
蓝田甩走他的手,笑道:“别吃我豆腐。”
老猫又看着自己的手,叹息:“真的很不容易啊,涂指甲这种事儿,太费功夫了,很细心又很爱自己的身体,才做的到吧。”
蓝田不知道老猫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概,应道:“是吧。”
老猫看着他,沉声道:“我知道死人的那天晚上,大鱼缸里藏的是什么了。”
人鱼墅,黄昏时分。这个破败却仍然气派的建筑,沐浴在夕阳暧昧的光下,像是被人遗弃了千百次的模样。
往常这个时间,老树会锁上大门,迫不及待地走回山下的家,享用他的晚餐。因此,这房子都是空无一人的。
斓娜擞闶炊嗔撕眯├纯汀4筇镉倘缯至艘徊愫谖恚挥兄屑涞拇笥愀追芰Φ胤⒆殴猓钟挪患椎暮诎怠?br /> 以鱼缸为中心,来客们安静地散落在客厅里,守着自己黑暗的角落。只有蓝田站在鱼缸的旁边,荧荧蓝光罩在他的脸上,为这张平和温文的脸添加了一层阴郁。
蓝田盯着空荡荡的鱼缸。鱼缸里的鱼少了很多,玻璃上还长了不少青苔,大概因为胡艺苏顾不上他的宠物,老树也趁机偷懒了吧。
他看着几尾寂寞地游动的神仙鱼,平静地道:“山路陡峭,天气炎热,感谢各位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
柯文薪从黑暗中走出来,冷道:“客套话不用说了,你叫我们来干什么?”
蓝田一笑:“还能干什么?我是警官,当然是为了破案。”
柯文薪提高声调:“你认为凶手在我们之中吗?有什么证据?”
蓝田盯着他,“当然有。柯副院长,既然你先发话,那么我们就从你开始吧。”
☆、人鱼
柯文薪怒道:“我不是凶手!”
蓝田:“你是第一个发现明玉尸体的。你说七点看见明玉的尸体趴在古井边,是说谎吧。明玉是在杂物间被杀害,然后被凶手用尼龙绳吊在了栏杆边。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是,我们看到明玉尸体时,并没有发现尼龙绳。那是为什么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回收了。根据你们到达现场的顺序,你、田晓、酒鬼、老猫、马一城,没有人提起尼龙绳。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一个到达的你,把绳子收了起来。”
柯文薪寒着脸,道:“这只是你的推论,夜晚那么长,更大的可能性是凶手偷偷跑到外面去,把绳子藏起来吧。”
蓝田摇头:“我们看了监控,福利院的大门十二个小时之间,没有人进出。你是第一个靠近水井的。”
柯文薪急道:“为什么不能是福利院外面的人?那样监控是拍不到的吧。”
蓝田道:“另一个疑点是,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明玉的尸体吸收了雨水,才从栏杆上掉下来。后来才发现,明玉尸体底下的泥土比较干燥,她贴向泥地的衣物也不是很潮湿。那就是说,她是在下雨之前坠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雨水,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断裂?只可能是,有人从楼上剪断绳子。换句话说,这只能是福利院里面的人干的。”
柯文薪脸色煞白,垂头不语。过一会儿,他轻声道:“我没有杀明玉。”
张扬从蓝田后面走出来,笑道:“那你干嘛剪断绳子,是要帮你的领导入土为安吗?”
柯文薪怒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确实不是在井边,而是在杂物间看到了明玉的尸体,”他瞟了瞟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道:“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知道肯定是院里的人。所以我才剪断了绳子,又把绳子收回去毁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掩护谁的罪行,只是想保护我们福利院,让警方以为院长是死在外面的,我以为这样……对我们会比较有利。”
张扬一副“你以为警察都是□□”的眼神看着他,嘲道:“真聪明啊。”
蓝田缓缓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没有杀明玉的理由。你一心要守护福利院,明玉死了,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那么,谁想明玉死?”
柯文薪脸上揣揣不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田的眼睛扫过周遭的黑暗,冷冷道:“你们每个人都知道,明玉想杀了老猫吧?”
黑暗里中传来不安的窸窣声,但没有人应答。
蓝田继续道:“马一城,老猫遇袭那天,你也在人鱼墅呢,你上楼查看了,当时你应该见到明玉吧。你恨明玉吗?”
马一城走到了鱼缸边,皱眉道:“我是见到她了。你认为我因为这样杀了明玉?我跟你说,我见到明玉在楼上时,也吓了一跳,但我不恨她。我没有杀她!”
蓝田沉声道:“那么当天晚上,猫儿和酒鬼在这里干活时,你又去了哪里?”
马一城不答。
蓝田向旁边招呼道:“老树,那天晚上,你说你在树林里撒尿,是胡扯的吧。那天谁跟你在一起?”
老树颤悠悠地从黑暗中走出来,用他瞎了大半的眼睛,团团看了一圈。最后他把目光放到马一城脸上,叹道:“我是在跟小马谈事儿,没想到……里面会一团糟。”
蓝田皱眉:“一团糟?何止一团糟,再寸一点,猫儿就没命了。你们俩在密谋什么?”
老树打哈哈道:“蓝警官,瞧你说的。我们就是在做点小交易。唉,说白了,就是他给我点小钱,让我帮他个小忙。”
马一城接道:“瞎老头,你直说就行。我常常会上来人鱼墅,让他睁只眼,闭只眼。他妈的,他眼睛早就不中用了,但我还是知会他一声,以免多生枝节。”
蓝田点点头:“你上来人鱼墅干什么?”
马一城:“不是我想上来,是我……我奶奶。她放心不下这里。”
蓝田盯着他半响:“你奶奶,跟这房子有什么渊源?”
马一城不答。黑暗里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渊源……说渊源,那就太轻了。那人鱼墅,是我的一辈子啊……”
马一城回到黑暗中,没多久,他扶着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优雅地笑了笑,微微颔首见礼。
蓝田也微微举了个躬,温文道:“难得您能出来呢。马太太——哦不,您就是变成了妖怪、然后回来杀人的水女吧?”
水女?!
黑暗中一阵骚动。大家看着传说中水女,发现老妇人身体健康、面容安详,完全不是那可怕故事里慢慢在腐烂的怪物。
老妇人开朗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故事我听过很多遍了,现在版本又不一样啰,一城啊,镇里是什么时候开始说我们一直住在水底,还会吃人的?”
马一城柔声对奶奶道:“现在孩子动漫和美国大片看多了,乱编的。”
老妇人摇摇头,道:“每一个谣言,都有根源的。乱编的话,既然有那么多人相信,那一定是有让人相信的理由吧。”
蓝田道:“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请您上来,就是想知道,镇里为什么会有水女的传说,关于人鱼墅的大屠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妇人看着这老房子,眼光到处,破旧的楼房和失修的柏油路都消散了,露出了它八十多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菩提湾是一个热闹的靠海小镇,码头旁停泊着大型货船,荷兰人在山间修了很多度假别墅,镇里的商业街生机勃勃,摆满各种新奇好看的东西。
她叫蒙如意,是个採蚝的水女。水女这古老的行业,到了她这一代,已经开始凋零了。外国人在很多年前就引进了水产养殖技术,菩提湾的传统渔人和水女,都慢慢被淘汰。水女几乎成了观光与猎奇的对象,以海底採蚝表演来赚取生活费。
对此蒙如意没什么不满的。她从前辈里听说过她们的辉煌和渔村封闭的日子,但她并不喜欢。她喜欢现在变化多端的生活,喜欢有很多陌生面孔的小镇。
在她十九岁的时候,一个叫佐斯亚的荷兰人找上了她们。他开出了非常优异的条件,请她们去山顶的一个别墅表演。那是如意见过最美的房子了,大厅里摆着巨大无比的玻璃鱼缸,下面铺着细腻的白沙子,摆放着绚丽如珊瑚的各种珠宝。她们的演出也不难,就是穿上塑料尾巴,扮演美人鱼。如意能在海里闭气五分钟,够她从容地摆动着尾巴,衔起水底的珍珠,优美地绕缸游动几圈。
玻璃缸外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外国人,也有少数几个洋派的城中富豪。他们会节制地拍手喝彩,有时候也会打赏她们小费。如意一开始很奇怪,为什么观众来来去去都是同一批人,后来她就明白了,他们不是单纯的观众,而是买主。
他们要买的,是水女表演的“道具”,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清润的玉镯子、光滑的珍珠,有时候是一些精致的瓷器。如意才明白,原来找她们来不是当舞女,而是展示这些商品的模特。这些东西大都是有出口限制的贵重金属,买主要买下了,佐斯亚就会有秘密水路帮他们运出海外。
这人鱼墅,就是一个巨大的走私巢穴。人鱼表演原来只是掩人耳目。
但如意并不介意,对她来说,这份工作给了她足够的经济保障——这就意味着,自由。在那个时代的菩提湾,每个人的人生选项都很少,女人就更少了。但如意有了钱,她可以买下自己的房子,也不用听从家人的安排去结婚。
那时候她过得非常快乐。佐斯亚对她们要求挺严苛,但也不至于虐待她们。塑料鱼套戴着很不舒服,鱼缸里的水也常常让她感染皮肤病,但总的来说,她们衣食无忧,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在人鱼墅工作三年后,她原以为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属了。
事情的起因,是源于一个新来的水女。表演了一星期之后,她突然哭诉佐斯亚□□了她。这件事引起了菩提湾居民强烈的反应,荷兰人和当地居民脆弱的关系,因此破裂了。
一个晚上,当地宗祠组织了一百多个男人,打破了人鱼墅的大门。当时的场景犹如噩梦,如意完全不明所以,只是被一波波的打斗逼得东躲西藏。最后她看见佐斯亚疯掉了,拿枪胡乱射杀,连水女们也不放过。其中一个女孩从二楼掉进了大鱼缸里,一大篷的血与雾瞬间染红了水。
☆、少年
后来如意才知道,□□只是假造出来的借口,他们早就想把荷兰人彻底赶跑。殖民时期虽然在五十年前就结束了,但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是掌握了当地经济命脉,这让居民们非常憋屈。如意还知道,这种驱赶外国人的事情,全国都在发生,菩提湾死的人算少的了,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很快,生活恢复平静。荷兰人走了,人鱼墅倒闭了,仍然活着的水女却成为了镇里的梗着的鱼骨。她们被敌视、排斥、嘲弄,找不到别的工作,没有人愿意跟她们交往,上门来的男人都把她们当□□。
大部分水女都选择离开,换个姓名到别的地方继续生活。但她们没想到的是,当她们不在了,突然就被看成了受害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女孩被荷兰人禁锢、虐待,最后被杀死的恐怖传说。在这个传说中,当地居民只是旁观者、评论人,跟人鱼墅的屠杀完全没有关系。
如意没有走,因为她找到了相爱的人。他原本是人鱼墅的看守,知道其中内情。两人都为外国人工作,但他是男人,受到的歧视就少得多。于是两人决定留在本地,默默地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开始忘记了人鱼墅事件,也慢慢淡忘了如意的过去。可是水女的恐怖故事还依旧流传,甚至在如意的面前,还有人添油加醋地讲起了脸蒙着白布、脚烂在鱼尾的传说,完全不知道如意就是当事人。
如意也毫不介意。她还记得佐斯亚发疯杀人的可怕模样,但也偶尔想起他对她们的慷慨和照顾;她也记得村民街坊对她的和善和帮助,但也忘不了人鱼墅倒闭后那些男人光着屁股半夜闯进她家里的丑态。夹在两方之间,如意能理解到人如何被立场和位置摆布,而丧失了情感与理性。见了世间的恶形恶状,她反而更珍惜现在脆弱的安稳幸福。
只是她一直放下不人鱼墅,会常常悼念那里的时光。当时,她只知道星光和大海,还不知道人可以扭曲成什么样呢。
听完老妇人的故事,大厅里静默了好一阵子。
老妇人又道:“十多年前,我听说一个姓胡的商人买了山顶的房子和福利院。没多久,那里就出了很多不好传闻,我放心不下,所以让一城帮我盯着。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啊。”
马一城道:“就算我一直盯着,也没什么用,明玉根本不信任我,不让我参与他们的事情。”
蓝田:“这倒是好事,参与的人,大都死了。”
马一城瞪着蓝田:“凶手到底是谁?”
蓝田没有回答。
老妇人道:“谁是凶手,其实也不打紧。人总是以为自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其实大家都是时势的棋子啊。你们说这房子有鬼,那也没错。我总是觉得,冥冥中有谁在那里主持着,定时清理屋里的脏物。死了人,也不过是时机到了,它要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扫地出门呢。”
张扬打了个寒颤:“老太,您的话也太瘆人了。”
老妇人笑道:“你不信?要不是你怎么会在吃面的时候遇上我,又正好打听水女的事情呢?我白天的时候,可是三年都不出一次门的哦。”
张扬伸伸舌头,不敢接话。
老妇人道:“这是它在借你们的手,把最后一点脏东西处理掉呢。这一次,就拜托你们啦。”
老妇人说完,默默后退,黑暗很快把她笼罩住了。
蓝田轻声道:“谢谢您的解说,我们总算弄明白了水女的真相。既然水女根本不是吃人的怪物,那么本案的凶手就是另有其人了。胡老板,老太太说的脏东西,可是指你吗?”
胡艺苏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脸色阴沉。他慢悠悠地道:“蓝警官,你们既然已经审讯了我的助理,该拿到的证据都拿到了,还演这出戏干什么?”
蓝田温和道:“物件毕竟不会说话,我还想请胡老板亲自讲述一遍。人鱼墅的死者严永乐、福利院的死者明玉,都是你的员工吧?我不是指在福利院照顾残障孩子。”
胡艺苏轻轻一笑,语气里充满了虚无:“是啊,我有另一宗买卖。他们要不做这个,哪能混得人模狗样的?”
萧溪言从蓝田后面走出来,道:“据我们调查,您是埃切尔制药公司的幕后老板。贵公司生产的普其乐缓解疼痛药物,查出了有极高的□□含量,导致一名运动员服食后脑出血身亡,贵公司因此被查处。但您的助理供称,你们的药还在暗中流通,而且你们此前就在贩卖没有经过监管审批的兴奋剂,效果要比明面上贩卖的要强很多。那就是说,胡老板您做的是黑市药品买卖,其中部分药物具有致幻效果,您这算是贩毒呢。”
胡艺苏冷漠道:“有需求,就有供应,我只是对顾客提供帮助,让他们生活得更好罢了。”
蓝田摇头:“需求,是可以创造出来的。你的贩卖网络很广,推销员蛮多的啊。你以人鱼墅为基地、热带鱼研究中心为掩护,实则一直在贩卖兴奋剂类毒品。福利院,是你的另一个保护罩,你利用慈善机构容易逃税和洗钱、而又能博取社会好感度的便利性,让明玉等人帮你工作。明玉为了福利院能运营下去,一直帮你洗钱和掩护人鱼墅的活动。胡老板,你真能物尽其用啊,那些孩子都不知道自己间接帮你挣了不少钱呢。”
胡艺苏冷声一笑,道:“没错,他们帮了我,我也在帮助他们。警官,你一直说我在为害社会,你不想想,这十几年来要不是我,这些孩子会怎样?要不是被扔到市里那些像铁笼那样的福利院,就是被人利用到地铁行乞。难道这不才是为害社会吗?”
蓝田:“这是你给自己开的兴奋剂吧,用来安抚你的良心。你要想帮助他们,大可不必把他们拉进你的网中,只要拿钱出来就行。要不是你的贪婪,怎么会引发这些悲剧呢?”
胡艺苏深吸一口气:“那两人,真的是福利院里的人杀的?”
蓝田不答。他把目光转移到黑暗处,道:“还剩下谁呢田晓,该你了吧?”
田晓一步步地走了出来。她穿着黑色褶皱长裙,裙摆轻触肮脏的地面,拂起微微的尘埃。
蓝田转头望向田晓,眼神柔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