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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缺 上部完完本——by逆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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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跪”的动作他以为是忏悔,想想又不对。她低着头,手并不是放松垂在两边,而是刻意放在前面,应该是某种小动作。比如上香、烧纸钱、整理祭品,或只是一种虔诚的心态。
而且,他没想明白动机。
“我知道尸体在哪儿!”颜悦忽然大叫,拍江晨风肩膀,“孙志成他爸的坟刚翻新过,上面还有黄纸!黄纸一般只有清明和刚下葬那会儿用,清明是表示有后嗣,刚下葬是要活人压死人。”
哪儿来的说法?江晨风没见过土葬,完全不知道她说的啥玩意儿。
“所以?”张律知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我们要去半夜挖坟?”
姚邵西闻风而动,没给众人一点喘息机会,立刻安排行动。
深夜,赶往挖坟路上的一众人民警察,昏昏欲睡。
简奕拿着手机,倪烨行连发几条“夸赞”,说他们工作效率高,昼出夜也出,是整个S市的福气,应该让市长颁个劳苦功高奖……
两人趁闲互撩,简奕没困意,和他聊得津津有味。
颜悦中途被颠醒几次,看到他对着手机傻笑,误以为做梦,头一歪,再次睡死过去。
挖坟不地道,尤其土葬坟。
不少地方留有挖坟挖出鬼的传说,为了警醒世人的敬畏之心。
忙着替人沉冤得雪的众人欠考虑,他们只想早结案早散伙。
凌晨三点,村里狗叫此起彼伏。
一伙黑影拿着铲子手电筒,围坟而立,开工。
二十分钟后,他们挖出一具长满蛆虫的男尸。
秋后阴雨连绵,泥土潮湿,尸体已经腐烂大半,看不出真实面目。
将其装入敛尸袋,拍照留证,驱车返行。
上班的余清拉开法医室大门,闻到一股久违的恶臭。
白常穿戴整齐,敛尸袋只拉开拉链,露出半个尸体。他手里镊子夹着一块人体组织,右手拿着器皿。
余清看了尸体一眼,“勒死的,化验什么?”
“确定死者身份。”白常说:“姚队说案子已经破了,尽量别动尸体。”
说完,进化验室。
办公室内,简奕正写结束报告,倪烨行的信息依旧接连不断。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来,陌生号码。
“喂,你好。”
那头是他无比熟悉、许久不见的、他爸的嗓音。
“今晚回家吃饭,叫上倪烨行。”
☆、相逢(番外)
1950年,郑新能生于清平县,家中排行老四。十二岁辍学学艺,十六岁出师,辗转四处工作。
1978年,他母亲去世,死因家暴。他与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与家里断绝联系。
1983年,因与同事争吵,郑新能将其打成重伤,服刑三年。
1986年,刑满释放,他染上赌瘾,躲避债务过程中,重伤追债者三人,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1992年,走投无路的他回到故乡,父亲去世,兄弟姐妹各自成家,物是人非。
同年,流落到S市的他在车站偶遇施小薇,一见钟情。
1996年,郑柯君出生,同居两年的郑新能与施小薇正式领证。
2009年,施小薇遭遇车祸,郑新能用随身携带的器械杀死肇事司机以及相关劝阻者三人,被判无期徒刑。
2015年,郑新能死于狱中,死因:胃癌。
郑新能受父亲的遗传暴力影响,处处受挫,进而导致命途多舛,几次险些客死他乡。
在晚年终于获得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命运再次与他开了个玩笑。
他痛失所爱,并由此毁了四个家庭。
邓秀蕾小鸟依人大半生,目睹丈夫惨死过程不堪重负,精神失常。
年仅十四岁的孙志成突逢大变,正值叛逆期的少年懵懵懂懂,曾被身边人怂恿复仇,奈何无门无路,未始即终。
七年,孙志成与一个疯子同吃同住七年。他心中没有所谓的母亲,只有一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神经病。
每每他回到家,看到一堆凌乱不堪的杂物,便有种转头再不回来的冲动。
很多时候,他确实这样干。也有些极少数的特例,他会突然难过,蹲在邓秀蕾面前,诅咒似的自言自语。
“瞧瞧你的死样儿,你说,你活着干嘛呢?”
孙志成在学校很讨人喜欢,交过不少女朋友,但从不走心。爱情是大事,关乎两个家庭。他看着那些女孩儿年轻靓丽的面孔,就会想起他那不人不鬼的老妈。这样一个家庭,就别坑害人家姑娘了。
遇见郑柯君是个偶然。
他辞掉水吧的工作,是因为在那附近得罪了人。
那天他拿了工资,刚出门就被人截住一顿痛揍。还好对方只是为了给他教训,没有打钱的主意。
孙志成遍体鳞伤爬起来,按捺着一腔忿忿,去了附近一家酒吧。
他是第一次知道零点酒吧。
这种地方他从来只坐吧台,何况还有个养眼的大帅哥。
冷眼旁观那些妹子们被套路逗得笑逐颜开,他先是冷笑,直到自己对上时,才发现,这位调酒师是真真的讨人喜欢。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孙志成开始成为酒吧常客,慢慢对郑柯君有进一步的了解。
得知对方父母双亡,他心有艳羡。想想他妈,健在还不如死了,自己痛苦别人也痛苦。
郑柯君还有个疼人的姐姐,给钱不涉政,简直是顶级标配。
他愈发想着,别人的人生再糟也有点好事,自己怎么就尽倒霉了?
啊……归根究底,就是他爸不长眼,多管了回闲事,结果碰上个遭瘟的神经病。然后自己死了不算,还把他妈给折腾成了神经病。
前世作孽。
偶然一次,他碰上几个来找郑柯君麻烦的小混混。为了捍卫“爱人”安全,他挺身而出,以一敌众,将几人拦在酒吧侧边的小巷里。
在几人叫骂声中,得知郑柯君的爸爸,就是造成他现今窘况的神经病。
一瞬间的凝滞,导致他被打得头破血流。
最后,还是被杀父仇人的儿子救起。
满目血腥中,那人帅气的面孔依旧温润,皱起的眉头看不出任何遭遇不幸的模样。
一个神经病,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呢?
真是不公。
养了几天伤,他坐车回明田镇。去看望那个已经扭曲在记忆力的老爹。
有人用时间美化记忆,仿佛自己曾是个幸福优秀的人,以对比现下不堪入目。也有人将过去叠加上各种不幸,似乎生来悲苦,好用更平静的心态苦中作乐。
孙志成对他爸的印象依稀,对他妈,更是完全不记得疯前的模样。
他只记得那场车祸,那个神经病,和他爸大大啦啦喊“住手”的声音。
剩下,全是他妈疯疯癫癫的耳边风。
深秋的风,冷而刺骨,吹进人心里,根深蒂固,盘旋不出。
孙志成裹紧黑色外套,在光线掩映的小道上,踽踽前行。
“死了真痛快,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自言自语,给他爹清理坟头。
“赶紧把你婆娘也收走得了。就知道扑腾,每次打个针扎错好几次!”
“神经病不知道疼?疼了怎么就不安生会儿?”
“跟她呆一块儿我都快疯了!”
“累不累啊……”
他靠在坟前石碑上,手里拿着根枯黄的稻管。斜了下眼睛,又从地里拔起根黄绿的小芽芽,两厢对比。
“我前段时间喜欢上个男的。别问为啥,就入眼了。可惜人家瞧不上我,不然试试男人的味道,想着就不赖。”
“但是也真巧,他竟然是宰了你那神经病的儿子,看不出来。”
“我以前想过,想宰了他。要是没他爸,我指不定现在日子多好,说不定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是,我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可能是羡慕吧……”
“凭什么人家能活成那样,我就每天憋憋屈屈,除了挣钱就是伺候那疯婆子?”
他摇着头。
每每认识了解一个人就开始对比,他活得比我好,他也活得比我好。怎么就我倒了八辈子霉呢?
“我还是挺恨他的,也没那么恨。这段时间,就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想明白挺多事。”
“很多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再难过也不能不过,说不定就有个愿意和我一起遭罪的人呢……”
正午,他离开,阳光正好,温暖宜人。
傍晚,他回来,被装在袋子里,比夜风更凄冷。
邓秀蕾亲手将他埋入土中,压上黄纸,沉沉磕了一宿的头,天亮时,离开。
☆、贪生(一)
“依依,我出发了。”
公交车停下,司机招手,让等待的路人先过。
狄岚注视车前一对外国夫妇,推着一辆婴儿车。今天有小雨,微朦朦的细雨丝,一些行人打着伞,一些不以为意。
电话那头的骆依依道歉,“我有份稿子要重修,没空出门了。”
“没关系,你忙。”
她挂了电话,盯着那对夫妇撑伞并肩走过,婴儿车里小宝宝不停用手抹脸,样子好不可爱。
统共五站车,她下车撑伞,牛毛似的雨丝随风飘动,任性地糊人满脸。
开明街四成巷,一处老人聚集的旧宅区,狄岚经常过来。她今天本来约了骆依依,准备给她介绍一个有故事的老人,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得下次再找机会。
这位老人叫孟言开,是个退伍老兵。如今九十高龄,身体依然硬朗。
下雨的巷子尤其安静,孟言开家的门开着,说明老人在家。
这一片户户家徒四壁,没小偷打主意。除了出远门时孟言开会细心上锁,其余时候基本对外大敞,欢迎来客。
狄岚正要进门,余光瞥见拐口黑影一闪。
没见过……
难得这边有她不认识的,还是个年轻人。
她没多想,跟随抬起的脚踏进去,一边喊:“孟爷爷!我来了!”
没人应。
楼下地方很小,三眼扫过尽收眼底,她上楼,楼上只有一个房间,门连着楼梯,照常一推。
旧式的木床边,躺着一个老人,他背面朝上,花白的脑勺上满满血迹。
“爷爷!”
她扔了伞跑过去,猛然伸向孟言开的手倏地往回一缩,转而屏住呼吸,去探他的呼吸。
平静一片,无波无澜。
再探他的颈脉。
同样死寂。
狄岚憋着一口气,退开一步,拿出手机。
闲了数天的众人有条不紊集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往凶案现场。
地址报得很详细,他们立刻找到孟言开的房子,井然有序爬着木质阶梯上楼,楼下拉起警戒线。
接电话的是颜悦,话筒里狄岚的声音喑哑而低沉,偏中性化。乃至他们进门见到熟人时,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神色。
狄岚站在窗边。
这房间十几来平米,非常狭小,朝向与楼下不同,窗户是背阴面,对着另一条路。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窗户下面,“那里还有一具尸体。”
姚邵西疾步走过去,就见路上躺着一具男性尸体,背面朝上。他回头一个眼色,江晨风立刻下楼,简奕朱祺紧随其后,让人把下面那具尸体现场保护起来。
“打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下面还死了一个人。”狄岚说,“房间的东西我没碰过。”
白常终于有一次独立作业的机会,余清把孟言开的尸体交给他,径自去看楼下另一位死者。
孟言开死因一目了然,白常捧着他的伤口摸了许久,大致推测出凶器形状。
狄岚正和姚邵西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事先和孟言开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两人手机都有记录。
颜悦见白常东张西望,过去推他,“想到什么?”
白常站起来,“凶器类似长方体,这里有没有什么方形底座的东西?”
张律知一转身,木质柜子里,整齐有序摆放着一些奖杯奖牌,乒乓球羽毛球,游泳,还有两个不同的象棋冠亚军奖杯。
“是不是这个?”
他拿起一个,手掌拖着下方水晶底座。
白常走过去,指着侧边较短的棱边说:“就是这个!死者脑部的创伤应该就是这个面造成的!”
“少了。”狄岚一个个数过去,眉色凝重,“部队的荣誉勋章不见了。”
“勋章?那应该没底座吧?”颜悦问。
狄岚点头。
“所以,凶手可能拿这里的一个奖杯砸死老人,擦干血迹后又放了回来?”张律知小心翼翼将奖杯放回去。
“王能他们快到了,一会儿带回去做鲁米诺反应。”
颜悦转身问狄岚,“岚岚,你和他很熟,有没有想到可疑的人?”
狄岚费心思考,转了屋子一小圈,还是回到窗边。
楼下余清把尸体翻过身,先检查死者面部,然后检查他胸口。江晨风站在巷口张望,简奕一丝不苟盯着余清的动作。
她回头看了孟言开一眼,表情悲伤。
“孟爷爷没有家人,比较熟的就这片老人,他们经常一起喝茶聊天,我也都认识。”说完,她目光一指楼下。
“那是他一个战友的儿子,叫鲁轼,经常来找孟爷爷麻烦。”
鲁轼身材肥胖,身高不足一七五。而孟言开属于高大型,目测该有一米八七,尽管脊背有些驼,也是远高鲁轼的存在。
白常看了鲁轼,摇头,“伤口中部偏上,凶手个子至少在一八零以上。”
“如果不是站着砸呢?”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白常应对不及,迟疑了一下。
“不可能!”颜悦说,“倒地敲打的伤口应该偏左或者偏右,最不济脑勺下面偏脖子,不可能打到上半部分。”
姚邵西发现狄岚面色冷漠,谈到鲁轼时明显敌意,问:“你觉得他是凶手?”
“我没这么说过。”
她旋身走到孟言开身边,蹲下。
察觉她性子格外冷淡,颜悦转头对白常说:“给清清打下手去!”
得令的白常下楼,避狄岚唯恐不及。
“详细说说鲁轼的事。”姚邵西道。
鲁轼的父亲,鲁丰和,是孟言开的青梅竹马。
孟言开当初拉着鲁丰和一同报名参军,最后却只有他一人回来。
据他说,鲁丰和是为掩护他而死。
“孟爷爷是个很实诚的人,从来不会撒谎。”
鲁轼母亲早逝,由奶奶一手带大。他奶奶知道消息后,对孟言开深恶痛绝,并将这个思想灌输给了她的孙子。
鲁轼在爷奶宠爱中长大,一人享受着两份爱,其中一半属于他已经去世的父亲。他在无比幸福的环境中成长,养成了暴躁又刻薄的性子。
孟言开每个月给他们寄钱,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鲁轼接受这份愧疚几十年,将其认为理所当然。
“所以他经常来是和孟言开要生活费?”颜悦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过中年的大男人,竟然朝一个古稀老人的养老金伸手!
“退伍军人的养老金比一般人高点。”狄岚说。也没管颜悦怎么从她那句“找麻烦”直接联想到讨要生活费,尽管事实如此。
“最近发生了什么变故?”
“鲁轼一年前离婚。”她说:“他先前的工作是靠他老婆找的,离婚后就被辞了,之后接连找过几次工作,都不顺畅,就一直闲着。”
他的生活前后,除了少个女人外,没多大变化。相反,孟言开的生活愈发拮据。
他年轻时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拼命为后人创造和平安乐的世道。如今年老了,不仅无儿无女,一贫如洗,甚至还无能善终。
没人理解她说完故事的心情,颜悦刚在心里感叹句“林子大什么鸟都有”,见楼下简奕朝她招手,立刻转身叫姚邵西。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紧促的脚步下楼。
老房子的古老工艺,不中看但中用。
楼下赶到的鉴识科人员觉得头顶直颤,处在不定因危险中的人却无知无觉。
张律知等楼梯无声响后,忽然问:“为什么你对鲁轼的生活了如指掌?”
那条小巷,就是孟言开门口右手边的直拐角,五步就到。
简奕交给姚邵西一个证物袋。
一枚金色的奖牌,国旗国徽以及光荣战士四个字,底下还有很小的孟言开的名字。
姚邵西接过,反复翻看,应该就是狄岚说的少的那枚奖章。
鲁轼拿奖章干嘛?他掂着重量,不是纯金的,卖不了几个钱。剩下的就是对主人的“意义”,要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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