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缺 上部完完本——by逆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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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烨行面色一改,“你路子很广。”
“没有人不愿意和钱做朋友。”
低调炫富的狄岚瞄了眼机器屏幕,一部分光点正缓慢向一个方向移动。
“我们得先处理这边的案子,你那边保留现场,我联系警局派人过去。”
“你打算立案?”倪烨行挡住他拿手机的手。
姚邵西以一种“不然呢”的目光回望。
“姚队,他找你就是想私下解决,警局权限不够追根究底,到时候是你们工作麻烦。”狄岚面不改色道出倪烨行心中所想。
简奕一方面表示赞同,另一方面和姚邵西同样想法——这不合规矩。
“你可以问问你们局长的意见,”倪烨行退一步说:“他把你们弄到一块儿那刻起,就该考虑过这个事了。”
这句话让简奕想起他爸,他爸是不是和倪烨行说了这方面的事?
可为什么要瞒着他?
年轻人自以为是,将代沟夸大其词,认为年长者的想法深邃,百思无解。而有时,真的只是他们想多。
“也可以问问你爸,他说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倪烨行肩膀碰了碰简奕。
“他?”简奕眯起眼睛,“你们那天到底谈了什么?”
倪烨行一弯眼角,略有促狭,在他耳边轻声说:“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简奕心中怀疑,毕竟他爸那么一本正经一人,虽然没有表示过任何反对意见,但会这么好说话?
某种方面,他觉得自己在老爸眼里有点随便。
姚邵西耳机里传来杂音,另一头江晨风的声音响起来。
“姚队,小区里没找到那人!不过有不少居民见过他,是个搞推销的,最近一直在这片区晃。”
“你现在在哪儿?”
“刚出小区,有人说见他跑了,慌慌张张的,很可疑。”
“适度,动静别太大。”
“我知道!对了,我让人带了两个目击者回去,你注意接收。”
“明白。”
倪烨行拿着手机给简奕看:“我发出去了。”
一样的信息,一个爸,一个三叔。
简奕无语,这自然亲的备注。
“反正是通知了。”例行完公事,他说:“你们这案子要多久,借两个人去我那儿看看情况。”
姚邵西没意见,现在旁边就简奕一个人,倪烨行肯定也指名道姓要他。另外,本来要让余清过去,但余清一心专注鲁轼的死因,暂时走不开,时间延后。
“你去不去?”准备离开的倪烨行问狄岚。
她拒绝,“我要先看这个案子解决。”
下午四点,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止住,天气依旧阴沉,厚厚的云层灰蒙压抑,仿佛隔绝一切生机。
姚邵西也出去了一趟,狄岚窝在车里玩手机,与沉默不语的李昀昊相安无事。
电量告急……
她左顾右看,问:“有没有充电宝?”
李昀昊扔给她一个。
尴尬和谐的气氛。
充上电,骆依依的消息没回过来,她抬头,炽热的目光盯着李昀昊。
时别多年,看到故人的感觉总是不同凡响。
李昀昊,颜悦经常叫他“耗子”,与小学时别无二致。小学的李昀昊是个胖墩,脸蛋圆圆,身材圆圆,笑起来缩着肩膀,嘴巴也微缩,露出两颗门牙,像只田鼠,故得此名。
他们坐过一段时间前后桌,年幼的李昀昊是个幽默开朗的多动症儿童。后来毕业,所有人分道扬镳,谁也不知今后缘分。
初中一次考试,她偶然见过他一次。矮圆的身材变得高大壮实,单肩挂着耽美文库,脑袋半垂,目光向上,表情漠然。
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可能是惊鸿一瞥,不甚了解。
车门倏地被拉开,冷暖流交替,狄岚感觉被冷风糊了一巴掌,刺痛。
“呀!岚岚!你还没回去!”拉门的是颜悦,她的脸被吹得发白,颜色偏深的嘴上唇纹坎坷。
狄岚挤到李昀昊身边给她腾位置。
关门,温暖缓慢浸染。
两人没来得及问答,外面一人敲敲玻璃,颜悦指着驾驶座的位置,让他开车。
“找到人了?”
“嗯!”她哈了口白气,拿出唇膏涂,“是个诈骗犯,卖大保健的。姚队说有其他事儿,让我们收工带回局里去问。”
☆、贪生(四)
“你一直和谁聊天?”颜悦见她手指忙个不停。
“学妹。”她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她是学新媒体的,现在在做舆情监测,兼职接些设计单页之类。”打完字,她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和她约好一起来看孟爷爷,谁知出了这样的事。”
“幸好她没来。”颜悦说:“你的学妹,大一大二?差多少岁了都?”
“年纪小,但是超级淡定。”她有点想看骆依依接触死人的反应。
“淡定?不是呆萌?”颜悦看了她照片,心下感叹,二十多岁的娃娃脸,有点像狄岚长大的样子。
“嗯,也很呆萌。”
她笑了一下,确实,长相呆萌,反应迟钝,但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前段时间她给她推了篇有意思的小说,关于牧师和吸血鬼。文风类似外文翻译,情景描写客观冷漠,人物却意外鲜活,一览无遗的病态。
故事背景是中世纪隶属拜占庭帝国,发生查士丁尼瘟疫的意大利,黑暗绝望的时代。
吸血鬼嘲笑盲目虔诚的人类,上帝不拯救任何人,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这话不错,但是……牧师没有反驳出口。
“正因为太弱小,所以若是没有信仰,就会失去存活的理由。”
至少,这是不愚蠢的。
骆依依说:这是她读过的,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在人人平等的绝望面前,虔诚挣扎。
不能说这是一种病态思维。狄岚思考过,骆依依意外地有作为作家的潜力,但她总表达不清。
她心里的话太多,自我的心太重,束缚了言语的能力。
至少,她写不了“别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
套用狄更斯那句万能的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每个时代都如此,机遇与挑战。
这个也许无数前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却再不得见骆依依口中,那最美好的情感。
所以她退一步,想了解战争,以及在战争中存活下的人。
于是有了今天。
狄岚心里并不认同。战争与瘟疫本质不同,尤其在科技决定一切的今天,它是不平等的。
虽然同样充斥绝望。每天都有人在绝望、甚至寻死,只是不同程度……
古人说五十步与百步并无不同。然而,还是不同的。
一切都决定着不同,所以一切都无法再寻回。
倪烨行开进车库,“这片是单独的,专门给他们提供研究环境,保安设施非常全面。之前两次事件后,警卫也加了一倍,今早还是发生那样的事。”
指纹验证的大门打开,明晃晃的白色墙壁与清透瓷砖,通道狭长宽阔,门一关上,万籁俱寂。
简奕第一次来这儿,感慨,“你是把那边的研究所原封不动搬过来了?”
“是升级后的。”他苦笑,“当时申请到花了不少功夫,如果曝出凶案,我就真的不用在这儿混了。”
“你最开始怎么怀疑到‘那边’的?”
狄岚的猜测细想毫无逻辑性,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掩盖过分仓皇,她应该还知道更多的事。
另外,她的经济实力令人咋舌。
“先带你看尸体吧。”
三具尸体在三个不同的房间,都启动了低温设置,两人换上羽绒服,一进去,仿佛步入寒冬腊月,刺骨寒冷。
墙上温度显示零下十六。
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天花板、地板、书桌、家具,一切都是不近人情的色彩。
尸体就在床上,被子严严实实盖到肩膀,眼睛自然闭着,除了脸色青灰,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倪烨行撩起被子,比那张偏瘦面孔更夸张的,瘦骨嶙峋的身体。
“他叫李勋,是第一个……死因是肌肉萎缩导致周围神经坏死,没有找到任何征兆。”
第二个,魏杉曲,他死在研究所门口,脑壳迸裂,大脑被人取走。
第三个……简奕见过的,叫姜暮,一个娇小的女人。她全身皮肤松弛皱缩,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寿终正寝,毫无三十而立的模样。
“记不记得那个电解质紊乱猝死的女高中生?”
简奕点头。
“那女孩儿是个天才,过目不忘,反应敏锐,理解能力极强。”
简奕对他“天才”的定义颇有微词。
“因为她很懒,但能超出别人几倍努力的优秀,所以周围人都叫她天才。不过她性格内敛,这些话只在背地里传。”
人眼所见,与人口传言,明明对一个人的背后一无所知。
简奕心里如是说,决定不再打断,让倪烨行继续说。
“这个病如果不严重到猝死的程度,她就会变成一个反应迟钝的傻子。”
“你的意思是,这是实验的反作用?”
“我没掌握到几个具体内容,就目前来看,可以这样猜测。”
“所以这三个人……”简奕皱眉,“是在模仿我们的死状?”
倪烨行无奈,“我刚说了,这地方的凶案不能曝光。他们有能力轻易潜进来杀人,难不成还发动不了几个当地媒体。我这边本来就根基不深,弄垮一个小公司太容易了!”
所以他们只是在耀武扬威以示警告,让他们知难而退,至少别不识好歹。
“狄岚说有人在盯着她和安沛珊。你盯的人有发现吗?”
说到这个消息,实在非常可耻。他是刚才问了之后,才得到一个“似乎是有可疑人物”的回答。
为了面子,他一本正经回答:“前段时间有两个人在狄岚家小区附近徘徊,主要跟踪安沛珊。我查了一下,那两个是安沛珊的父母。”
“他们怎么知道……”
“当然是狄岚搞的鬼!安沛珊在学车,她就是再有钱也造不出身份证来,肯定偷偷通知了安沛珊的父母。”
“也挺好的。”简奕不理解倪烨行的复杂表情。
二人出了第三个房间,倪烨行脱了外套,道:“她是扮猪吃老虎,套足我们的消息,自己知道的讳莫如深。”
简奕转头,“直接问不就行了?”狄岚或许心沉,但没必要隐瞒这方面的事。
这不是重点。倪烨行面有苦涩,痛心疾首,却无法表达。
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简奕。他初中时和狄岚交往,一直到后来出国,两人一直保持联系。后来狄岚开始接受治疗,他们的通讯慢慢减少,那过程,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因为病的原因无疾而终。再之后遇到简奕,直到查起当年的事才再次关注到狄岚。
某种程度而言,他俩还没分手。
而上次见面时,狄岚对他说:“祝你们幸福。”
那表情一如当时初见时清纯的模样。
这么多年无数的东西改变,变了的东西可以理所应当说已经过去。
但狄岚,一直保持相同的样子,自始至终。
这也是牵动他内心的最主要因素。
“你在想什么?”简奕与他对视,深棕的瞳孔中,清晰映出一个相同的自己。
倪烨行抓住他肩膀。
“告诉你件事。”
“什么?”
“狄岚就是岚心。”
简奕愣了半晌,“哦”了声,怪不得那么有钱,原来是畅销书作家。
“这消息你告诉晨风比较有冲击力。”他淡定回应。
“你知道‘岚心’是什么意思?”
“‘岚’?山风?雾气?还是狄岚?”简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着重这方面。
“‘岚’在日语里是暴风雨的意思,中文就是山间雾气。暴风雨的中心,迷雾的中心,狄岚的心。就像她的作品一样,诡谲多变,不可捉摸。”
简奕哭笑不得,岚心的作品偶尔读读是挺有意思的,但这样说太夸张了。
“你也看她的书?”
倪烨行没回答,简奕不了解狄岚,根本不了解她未知层面的可怕之处。
“阿嚏——”泡了杯水转身的狄岚一个喷嚏,手抖,热水洒出来。
“没事吧!”颜悦跑过来,端掉她手里的杯子,被烫的一激灵,赶紧看她手,“你怎么不掺点凉水?烫伤没?”
“阴阳水对身体不好。”她盯着自己被摆布的手,缩回来,淡淡说:“没事,不烫。”
“怎么会不烫?”拿着杯子就感觉到滚热的烫度,但是狄岚的表情也不像装出来的。
“真不烫?”
她摇头,看休息室,里面的谈话进行了很久。
颜悦心存疑惑,还是给她上了药。
之后不久,姚邵西他们出来。
“有什么线索?”狄岚仰着脸问。
姚邵西注视她,神情深不可测,“你是左手边见到的他?还是右手边?”
她不假思索,“右边。”
右边拐角发现鲁轼尸体的地方。
大概是她表情太真诚,姚邵西移开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说:“他说他经过的时候,巷子里没有尸体。”
☆、贪生(五)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片刻沉默后,颜悦:“就是说,鲁轼的尸体是岚岚上楼后才出现的?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死亡时间很短,余清也不好判断。”
姚邵西语言委婉,没有一语道破,但众人心知肚明,还有一种可能——
那里就是第一现场,鲁轼是狄岚上楼后死的。
“你当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可疑人?”张律知问。
狄岚想了想,“我没听到外面有声音。是那个窗户……”她忽然大喘气停顿,“孟爷爷平时习惯就开一条缝,但是今天开挺了,风很大,我觉得有点冷,过去看了眼,然后就看到了鲁轼的尸体。”
听起来像是有人破窗而出的场景。
“但是,”她又说,“窗户用钩子固定住了,不像匆忙打开的。”
这两天风奇大,若不用钩子固定,很可能会被风自然关上,也不一定会被人察觉。
“说不定就是孟言开自己开的呢。”江晨风转着一支笔,“咱把思维放开,别锁死在一个地方。”
否则很可能死于强迫症。
“啊……好乱。”颜悦有点绕,决定先梳理一下。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油性笔,问狄岚:“你大概什么时候到的?”
“八点五十左右。”
“所以假定第一现场的情况下,鲁轼死于八点五十以后。”颜悦下笔如飞,写下第一条。
二、鲁轼死于刀伤,身体无撞击现象,排除从窗户坠落的可能。也就是说,凶手当时在楼下。而狄岚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时间死角就是她走上15 楼梯那段间隙。
江晨风觉得不靠谱,“走个楼梯要几分钟?路过都不够!”
“而且凶手不是干脆利落的杀人,余清说‘搅动’,那点时间确实不充裕。”
颜悦看着持一致意见的众人,将两点括起来打了个叉。
“所以就是另一种情况,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这样可能性就多了去了,她放下笔。
“还是从孟言开下手。”
姚邵西刚说完,江晨风追问,“那个程木平鬼鬼祟祟到孟言开家附近干嘛?”
“观察潜在客户。”
颜悦觉得那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没什么骗人的说服力,不知他是如何从事的诈骗一行。
“诈骗一般有诈骗团伙,他年纪也不大,肯定有人带他。”
“先前有,但前不久扔下他跑了。程木平的性格有点木。”
“但说起话来表情很丰富,外表老实。”
张律知给质疑诈骗犯身份的众人解释。
“有受骗的人吗?”
“三个,对供后,钱已经还给他们了。”
“所以他有没有说假话的可能?”
“如果与这件事无关,他没必要给自己增添嫌疑。”
颜悦看捧着水杯发呆的狄岚,转头问整理资料的朱祺,“蔡芬教授什么时候到?”
朱祺看了眼时间,“她说六点,要打电话催吗?”
“再等等,这个点比较堵。”
姚邵西说完,出走廊,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江晨风拿出新买的小说,准备打发过教授和外卖来之前的时间。
回神的狄岚小声和颜悦说:“我看到的那人好像和程木平不太一样……”
“不一样?问小区很多人描述都是他啊,问你的时候你也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