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缺 上部完完本——by逆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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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律知:“电影。”
余清:“女尸。”
他在问题边写上,“电影、女尸”,同时在旁边标注了个圈,“刺激源”。然后问:“为什么他第一次和第二次选择现成的尸体?”
底下人沉默。
朱祺:“凶手既然有艺术感,选取的东西一定是对于‘美’的追求。可能是凑巧么?凑巧碰上中意的。”
“然后找回过去的感觉?又准备大开杀戒?”江晨风露出鄙夷的目光,“说到底,他当时为什么停手?我觉得这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被他丢掉的女尸。”朱祺依旧猜测,“当时也许是需要的东西收集够了,所以准备结束,但没想到有人竟然和自己的想法重合,甚至做得更好,惹怒了他,打算重新开始。”
“确实,现在这三个受害者缺失的部分以前都出现过……”
“他不会再打算杀二十几个人吧?!”
“不,”张律知说:“余清不是说女尸是当时最后一个受害者么,与其他被害者也没有关联。”
姚邵西将两种可能性记下,写下第三个问题: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
众人愣了愣,一直沉默的颜悦也愣了。
“姚队……这什么意思?”明明一直是他在坚持复查旧案。
“只是一种不可排除的可能性。”他一边写一边说:“模仿者、继承者、或者亲属。”把所有词画上线,“我们不能因为过去把自己锁死在圈里。”
听完这句话,她微微怔然。
那个案子带给她的影响并不比姚邵西所受的少。只是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加上平时就怨念颇多,表现出的更像逃避责任和麻烦,而非某个棘手的案件。
“案情是随人的心理千变万化的,这个凶手本就不可捉摸,再次出现危险性更大。所以不管过去如何,只能作为参考,我们的重点只有一个——是‘当下’。”
这词像一支定心剂,重重栽进众人心理,顷刻化解所有虚无缥缈的压力。
“但是姚队,你说说随便,真摊上大事,我们无所谓,最多扣点工资,你是要负全责的。”江晨风说。
姚邵西笑笑:“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来路去路(六)
“简奕还没醒吗?”
“没有。”
“嗯……我不是要问案子的事。”颜悦在重重压力下有些喘不上气,看了门庭若市的警局门口一眼,姚邵西拍拍她肩膀,把窗帘拉上。
“车祸前他要去找的人失踪了,这两天……我们也腾不开身。”她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
蔡兰芷找她的媒体朋友说,她母亲因为参与警局办案失踪,警局却不闻不问,给这次事件乱上加乱。
“你想让我干什么?”
颜悦到嘴边的话一个犹豫,忽然变了调子。
“没什么,我怕媒体有人挖的深,注意到简奕那边,就给你提个醒。”
倪烨行沉默半晌,略有不悦,“你们想用他生死未卜来营造警局名声?”
“不……”颜悦也不知道怎么说,急促来了句,“我们要出门了,再见。”
挂了电话。
说不在意声名是假的。没人能在谩骂中安若泰山,更何况是没由来的谩骂。
可是,倘若表现出什么情绪,又仿佛显示出自己心虚,或情商低似的。
做人难做,难于上青天。
“发布会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开场后,你们直接出门。”李昀昊抬头说。
这次所有行动,以及要调查的人员,都事先做了保密措施,以防有人乘虚而入。
只是每人心中都有不快。明明是堂堂正正的警察,却和过街老鼠似的,做着地下党派的工作,憋屈。
“尤游的事情比想象中更猛烈。本来很多事只是杯弓蛇影,主要是尤游的经纪人……”
一切仿佛蓄谋已久。
余清一扯嘴角,“关氏内部的问题,他风头太盛人又傲,被当成枪杆迟早。”至于经纪人,她自认不是有眼无珠之人,也难怪尤游这次栽了大跟头。
张律知看了眼手机,他妹妹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成了尤游的粉,还混进一个反黑组里,成天切号举报。他的手机被征用数次,乃至每次打开,都是管理员的消息回复。
“但是,不觉得太巧了么?”江晨风想了两天,还是觉得牵强,“案子和电影,时间上怎么会切得那么准?正好凶手看到宣传片,然后受刺激复出?如果凶手这方面的需求真那么迫切,两年前就没有理由停止作案。”
“清清不是说了么,凶手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颜悦说着,余清点头,依旧觉得非常合理。
“所以?”他认真地看着两人,“就算这个前提下,他当时为什么要停止?”
“因为满意了……”颜悦皱皱眉头,重复曾经说过的话,却突然没底气了。
“一个做艺术的,”江晨风心底依旧觉得,那玩意儿不配叫艺术,“性格肯定极度偏执,一个偏执的人怎么可能放弃自己想做的?”
“除非外力,不可抗拒的外力,并且强大到让他失去行动力。”
姚邵西垂着眼睛开车,听他们说话。
“可是,手法上真的一模一样。”余清对自己的判断不疑有他。
副座的张律知小声问姚邵西,“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
“你是说前后两个人,还是一开始就有两个凶手?”姚邵西的话清晰笃定,张律知莫名觉得他比他们多知道什么。
“一开始就两个吧,一个杀人,一个取走想要的。但是现在,杀人的那个受限无法行动,另一个就只能取现成的尸体。”
很符合现在的情况。
姚邵西沉默片刻,说:“查到的所有可疑人物,都与姜立生案发地点没关系。你怎么看?”
他想了想,说:“不是必然就是巧合。”
世上一切事情都只有这两种可能,听起来有些可怜。
姚邵西说:“猜测保留,具体的再视情况而定。”说完,微微提高下了嗓音,对身后几人说道:“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不容易,都准备好了没?”
“好了!”众人精神抖擞地答应。
这是关栎鸣家的别墅,所有与电影相关的人员都聚集在这里。
几人下车,安保负责人过来问好,引他们进门。
“这里装了屏蔽器,所有自带设备都不能用,座机网络以及房间四处有监控,谈话记录及资料十分钟拷贝一次,都传到关总主机上。”
客厅各个位置,零散站或坐着十几个人,其中不少是他们脸熟的。
这一进门,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一处。
说完话的负责人微微颔首,退出去,将门关上。
沙发上,谢耳和尤游正打游戏,表情看起来很欢快,一点都不像牵扯到命案的人。
其他人,沉默的沉默,打量的打量,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谢耳把游戏机塞给旁边一个男人,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简奕醒了!”
“怎么可能?!我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倪烨行还说他没醒!”颜悦不可置信。
“刚醒的。”他笑眯眯说:“可惜,脑子又坏了,又把我们老大给忘了。”
“失忆?”她上前一步,想具体再问问情况,被江晨风拉住。
姚邵西:“现在是公务时间,私人话题过后再聊,请先配合我们工作。”
谢耳挑眉,往厨房探身,叫了声“柯西”,和他们说:“那我们先回房间了,各位警官可快些啊。”
剩下十多人也识趣地分头上楼,最后剩下尤游,与队伍中的余清对视。
“就剩我一个,在哪里都一样吧。”
姚邵西和余清留下,其余人上楼,各自去往各自的房间。
三人在沙发三个位置坐下,黑色大屏幕中映出三张不苟言笑的面孔。
“问什么?我自觉什么都不知道。”他坦言。
“这个电影是你经纪人给你接的?”姚邵西问出第一个问题,余清和尤游都有些不解。
“对,一般都是他先挑,然后再给我挑。”
“有同期的其他剧本吗?”
尤游挑眉,觉得这问题有点挑战自己,“当然有,但是没这个有趣。啊,我说的是前期剧本,主要我没演过这种角色,觉得很有意思。”
“你经纪人跟着你四年时间,应该对你的性格习惯了如指掌,对你会选什么样的剧本应该也很清楚。”他双手交叉,看着尤游,“你现在想,一切都是蓄意安排的可能性有多大?”
尤游脸上的笑容僵硬,仍不自觉地往上扯,“我知道这是有人给我下的套,姚警官用不着刻意提醒我。”
“但是,如果不是这次的案子,电影的影响力未必会扩散那么大。”
余清给他补充说:“姚队的意思是,你觉得是有人用电影扩大的案子的影响力,还是用案子给电影做了宣传?”
这话有点绕,但尤游立刻明白过来,细想,又被绕住。
“那你们……为什么就断定两者有关联?”他问:“三年前案子发生的时候,我不在S市。”
“不是断定有关联,”姚队毫不羞耻地说:“只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尤游:“……”真是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如果你们要找给我下套的人,直接找关总就行了,他已经查出幕后……”
“我们查的是案子。”姚邵西抢过他的话,凶手有病态的心理倾向,不太可能是左右逢源的高层人员。但他这次,很可能是利用了高层人员。
“导演和编剧在这里吗?”
“在,门口有铭牌,三楼右手边的房间。”
姚邵西站起来,对同样准备起身的余清说:“你留这儿,我一个人就行了。”
说完,转身上楼。
看着没人影了,尤游松了口气,瞧余清,“和你们队长说话真有压力。”
“你又没做亏心事,用不着有压力。”她从茶几上的零食盒里翻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很不客气地含进嘴里。又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案子远没有三年前给我的兴奋。”
尤游干笑,“说明什么?凶手往正常人的方向发展了?”
余清眄了他一眼,幽幽开口,“因为人心?9 埃鞒龅氖戮兔挥忻栏辛恕!?br /> 电影的灵感来自一位学生的小说。
小说主要内容是恃才傲物的主人公被同行嫉妒戕害,阴差阳错进入一个神秘的空间,被泯灭人性后,作为一个研究机器创造臆想中的另一半。他的创作给神秘空间带来前所未有的活力,同时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最后,空间高层决定消灭他,却被他创造出的“人”阻止,再次打开通往原世界的大门。
原著未完结,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那名学生一方面忙于准备毕业论文,另一方面,也写不下去了。
她原意是想写:无人性的创造者创造出一批别具人性的“人”,就像现实中,被一堆无思想分子细胞堆砌出的有机生命体。但写到最后又觉得完全没意思,脑洞无法解决人的任何疑惑。
而电影,除了主人公被人嫉妒陷害外,完全无相似之处。
“电影里那具尸体,是原著的,还是剧本加的?”
“小说有关于这方面的描述,那个空间里的‘人’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是畸形的,形容也比较抽象。”单湄说:“但那个尸体的形象,是马卉提的。她学过绘画,对人体艺术方面也很感兴趣。”
“余清说,尸体形象是请艺术家设计的。”
“对,马卉最初给了图纸,她……”他迟疑了一下,“比较抽象,学生派的理想主义。当时我们改剧本她没有意见,但要换人做这个形象的时候,意见非常大。”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单湄笑了一下,“她看到成品出来后,就自己妥协了,还要了一张副稿。”
姚邵西觉得这位学生很有癫狂的艺术家的形象,可惜今年才二十一,三年前刚上大学,初来S市,完全排除嫌疑。
“当时是怎么注意到她这篇小说的?”
“朋友拿给我看的。她是学建筑的,很喜欢画画和写故事,她的老师和我是朋友,有次和我调侃现在的影视缺乏创意,然后就给我看了马卉写的故事。”他装模作样长叹一声,“有点意思,但拍不出来啊。”
☆、来路去路(七)
颜悦喝了口水,推进第三个房间。
这间只有一个人,据说是电影的灵感来源,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马卉坐在床边,身前是个一米左右的画架。她穿着一件浅卡其的大衣,背对大门,及腰的长发乌黑有光泽。
颜悦差不多能想象对方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伸手在门上又敲了几下,企图唤醒对方的注意力。
马卉转头,与背影形象完全不符,她的正脸是张瘦脱形的锥子脸。
颜悦第一反应——这姑娘是不是整容失败了?
“警察?”她自问自答,站起来,歉意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以为没那么快到我。”
颜悦看清她的五官,确实和照片里一模一样,只是脸颊一痩,就显得眼睛愈发大,而其他平平的五官则单薄起来。
“你在画画?”她看了眼画架,画的是窗外的场景,用色不丰富,总体风格晦暗,婆娑的树影间似乎隐藏着什么。
“嗯,闲着打发时间。”
这个房间相比其他的小上很多,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扇窗户,书架衣柜都是嵌入式,原木的色彩很温馨。
“我想和你谈谈你那篇小说……它有名字吗?”颜悦尽可能地节省时间,直接步入正题。
“没想过。”她摇头。
“是来自某方面的灵感?”
这个倘若存在的“参照物”,是与案子唯一接洽的地方。
马卉沉默了一下,抬头,说:“我哥。”
颜悦一愣。
“我哥,死于心脏移植的排异反应。”她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交叉的手上,“明明先前是配型成功的。”
颜悦不好意思打扰这姑娘的悲伤回忆,也不知怎么插话,决定浪费一小段时间听她说完。
“为什么同样是身体组织,同样是细胞组成,心脏就这么重要呢?为什么没了它人就非死不可?”
“其他组织也很重要,如果没了肺或者其他什么,人也是必死无疑的。”
“不,不会死的。”这姑娘突然疯疯癫癫来了句,颜悦背后一凉,莫名阴森恐怖起来。
她自我安慰地接上,“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些人工器官已经在运用当中。”
“人工器官,对,死物能代替活物,那还要活物来干什么?”
“总有些东西是不能代替的,比如大脑。仪器再精密也没有思想。”
颜悦自觉在话题跑偏的路上狂奔不止,却不知如何刹住脚步。只好一边保持面上笑容,一边垂死挣扎,努力思考和案件相关的部分。
“细胞有思想吗?它怎么就主宰了人呢?”
这句话,无论字词还是整句意思,都有极大的问题。
“这就是我的灵感来源。”马卉抬起眼睛,深色的瞳孔看不清纹路,也看不清光芒所在。
但至少此刻,她是个正常人。
颜悦松了口气。
“这种人类未解之谜留给科学家烧脑就好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光想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嗯。”她轻描淡写一句答应,忖不清立场。
“电影原片你看过了,对比电影里的女尸,你看看这几张。”正式切入正题,她拿出真正尸体的各角度照片。
电影的尸体做得十分逼真,各种细节处理颇有强迫症风范。但对比真实尸体,还是差了那一分恐怖的意味。
马卉看了会儿,“这几张照片的角度……”
不愧是画画的,先看的不是画面,而是角度。
颜悦说:“是我们法医拍的,她之前也拍过电影尸体的照片,”她拿出手机给她展示了一下,一边说:“和影片拍摄的几个角度也很像。”
马卉的目光在两方游弋不止,最后薄唇微启,夸了句,“你们的法医很会拍照。”
“替她谢谢你,不过她只拍尸体。”颜悦将两份照片平行放置在她面前,问出最初打算的问题。
“你觉得,这两幅,是谁抄袭了谁?”
“……抄袭?”
“换句话,你觉得哪边更好一些?”
“当然是这个。”她指着真实尸体照片的一方,“没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好。”
“但从审美上来说,这边更精致。”颜悦推出手机上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