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生完本——by孟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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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靖远侯府出殡,大哥一大早就出去安排路祭祭棚的事,不能过来送行了。”陆亦钟首先说明陆亦铎为什么没过来,“我就代大哥一起祝你们迁居吉顺,德昭邻壑!”
“搬个家而已,还劳烦各位相送,真是愧不敢当!”尹清华客气地道谢。
后面五个小孩子也纷纷上前说着“如意平安”一类的吉祥话。
六岁的大少爷陆呈杰,以及五岁的大小姐陆芳玉都开始习字读书了,举止礼仪已是有些模样。
三岁的二少爷陆呈熹跟在他们二人后面,有样学样。
而二小姐陆芊玉和三小姐陆蔓玉都只有两岁,说话还不十分利索。
陆芊玉甚至完全搞不清楚为何一大早就要跟着二叔他们来这里,只很是天真地望着陆清容,似乎并记不太起她是谁了。
而陆蔓玉就不一样了。
今日陆蔓玉穿了件大红色五彩刻丝小袄,芙蓉色绣金马面裙,一对小小的双丫髻上,插了不下七八只赤金蝴蝶……此刻正昂头,一脸得意地盯着陆清容。
直到陆清容随尹屏茹上了马车,仿佛还能感到一道金灿灿的视线在背后跟着自己。
尹家的十几辆马车于辰正时分,驶出了静林胡同,往城南而去。
此时在他们去往城南必经之路的荣恩街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靖远侯府大门往西的一整条街上,高棚林立,摆烛台、设筵席、奏乐音的皆有之,正是各家的路祭。
第一座是燕国公唐家的祭棚,第二座是安乐侯吴家,第三座是武定侯崔家,第四座是承平侯宋家。
后面各路文武百官的祭棚更是不胜枚举,陆家的就在其中。
陆亦铎今日天还没亮就已经过来,亲自监督搭建自家的祭棚,并设好香烛纸钱以及供品用来祭拜。想着等姜夫人的灵柩过去之后再回去,以示对亡灵的尊敬。
辰正三刻,靖远侯府正门大开,出殡的队伍如白色河水一般从府内慢慢涌出。
队伍中最前面是负责开路插路旗的几十个人,而后便是靖远侯世子蒋轩。
蒋轩已在府内完成了摔丧驾灵之礼,此刻正抱着姜夫人的灵位走在前面,悲不自胜。
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
先是上书“奉天封诰世袭靖远侯正妻蒋门姜氏国夫人之灵柩”的明旌长幡,然后是请灵之人以及姜夫人的灵柩紧随其后。
蒋轩通身孝服,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
他此时甚至有种失魂之感,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梦。
等梦醒来,母亲仍旧在那里,与他一起吃饭,陪他一同读书……
他始终不能理解,那个前些天还带他远赴山东祭祖的母亲,那个在回来路上的清潭寺躲过一难的母亲,那个被身边人恭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母亲,那个前一天还因为贪玩而对自己好一番训诫的母亲……怎会突然就这么离开了他。
母亲一向身体康健,人人都说他的这副好身体就是随了母亲,如何一夜之间就病无可医了?
他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他想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清楚,家里的所有人却都拦着他。
他知道是吴夫人让他们这样做的,却也无能为力。
蒋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即刻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被人以“小孩子任性”为由轻易阻拦。
蒋轩就这样压抑着心中的凌乱,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行至第二座祭棚,也就是安乐侯吴家的祭棚时,他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走着,心中腾起一股难掩的恨意。
自从他开始记事儿起,吴夫人就已经是靖远侯府的平妻了,每当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起她时,母亲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他心里。
原本他对吴家只是有些厌恶,而母亲的离去让他把这种厌恶直接变成了憎恨……
此时尹家的车队刚好从北边而来,停在了荣恩街西头的北侧。
因昨日陆亦铎的提醒,今日尹清华他们几人的马车都驶在最前面。
刚一见到有人在前面荣恩街的两旁插旗,尹清华连忙让马车停在路边,等送殡的队伍过去后再穿过荣恩街往南去。
车内的陆清容感觉到马车骤停,不禁掀起帷裳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张望。
只见如同银山袭来一般的队伍从东边而来,又浩浩荡荡往西边而去,走了好久才全部走完。
当中前面一抹身姿挺拔的小小身影,让陆清容顿生熟悉之感,不由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
第二十九章 重提
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淹没在那片白色的海洋中逐渐远去,陆清容也没能想起什么。
送殡的队伍已经全数经过她们面前,荣恩街上再次只剩下两旁的路祭棚。
尹家的马车依次开动,缓缓穿过荣恩街往南行进。
陆清容还没有把掀开的帷裳落下去,而是继续张望着,看能否在两旁的路祭中找到陆亦铎的身影。
搜寻陆亦铎未果,却是让她在荣恩街靠南侧的一个祭棚下,发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此人身着墨色素面锦缎袍子,头戴一支羊脂白玉簪,站在祭棚下与身旁的男子说着话,正是贺楷。
陆清容并未定睛细看,下意识地迅速落下手中的帷裳,赶紧往身旁的尹屏茹那里偷望一眼,见娘亲并未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才稍微镇定下来。
她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毕竟曾经那么近距离接触过。
可这贺楷怎么也到京城来了?他不是才和邱沐云成亲吗?
古代可没有度蜜月这一说,刚成亲的新人若无要事,是不该轻易离家的。
陆清容不管贺楷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只盼着他早点离开才是,别让尹屏茹碰见了又徒增烦恼……
之后的一路上,陆清容都不再东张西望,乖乖坐在那里一直到了她们在木樨胡同的新家。
由于新宅子与济南老宅的布局类似,众人的住处很快便安排妥当。
尹屏茹还是坚持住在了二进的东厢房。
东厢房靠南的那一间给了陆清容,绿竹陪着她一起,并没有和丁奶娘一样住在后罩房。
陆清容也发现这里和济南老宅实在是太像了,只是树木花草要少上许多,除了抄手游廊下的那一小片地方,整个院子基本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如今一安顿下来,陆清容觉得住在这里其实挺好。
毕竟是尹家的宅院,不再寄人篱下,想来尹屏茹也能少些拘谨吧。
只是撮合陆亦铎和娘亲的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谁知第二天一早,尹清华刚刚出门前往翰林院报到,陆夫人就派了人来请顾氏过府一叙。
顾氏这两天也对陆夫人的态度隐隐有些察觉,这才搬出来一天又找她过去说话……想着自己应该是猜得不错,便欣然前往。
为了以示亲近,这次陆夫人是在正屋的东稍间见的顾氏,身边也只站着大丫鬟翠云一人。
按照大齐朝的常理,这说亲之事应是先请媒人上门才对,但陆家与尹家关系匪浅,历来不太在乎这些虚礼。当初若不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济南,陆夫人也不会还专门请人去探口风。
顾氏今日穿了件湖色竹纹妆花褙子,带了套素银点翠的头面,既不十分随意,也不过分隆重,进来见了陆夫人先福身行礼。
“快坐!”陆夫人指着香枝木罗汉床的另一边,“我今儿个找你来啊,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顾氏依言坐下,恭敬地道:“陆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
“这件事可不同,一定要商量才行6 “以前你们母亲还在的时候,我曾请人去府上提过亲,被她一口回绝了。”陆夫人面色含笑,语气十分自然,“想必你也曾听说过吧?”
“这……”顾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似乎说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太妥当。
陆夫人一看她的表情,便清楚她定是知晓的,并不等她作答。
“我这次请了你过来,就是想要旧事重提!”陆夫人说得直白。
顾氏见陆夫人终于把话挑明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尹屏茹和陆亦铎,顾氏当然十分乐意,而且她断定尹清华也必是赞同的。
“陆夫人说的提亲是指?”顾氏在尹家就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自然是我们家老大,和你们家屏茹。”陆夫人笑了笑,接着道:“他们二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虽说之后各自的……都有些不尽如人意,如今他们都是一个人,我们两家又是通家之好,知根知底的,若能结成亲家,也是件难得的喜事。”
顾氏也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小心翼翼。
“不瞒陆夫人说,听您这么一讲,我也认为此事甚好。”顾氏直言道:“只是这毕竟是屏茹的终身大事,我只是个做嫂嫂的,还要回去商量了她哥哥方才敢给您回话。”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顾氏是想着问问尹屏茹自己的意思。已是再嫁,顾氏希望尹屏茹这次能自己拿主意。
陆夫人表示理解,说了会“静候佳音”,便又与顾氏闲谈了一盏茶的功夫。
顾氏告辞之后,陆夫人心里突然有些别扭,对身旁的丫鬟翠云问道:“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主动了些?”
翠云当然回答没有。
这时,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承平侯府的二夫人来了。
承平侯府的二夫人是宋家二房的夫人,也就是当今承平侯的弟媳。
陆夫人有些纳闷,她平日与承平侯宋家并无过多的往来,只是以前在春宴一类的场合曾经打过照面罢了。
这几年她孀居之后,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不知这二夫人突然登门所为何故。
陆夫人吩咐将二夫人请到正院花厅,自己也将刚刚的常服换下,穿了件秋香色梅花暗纹对襟褙子,换了套祖母绿的头面,便往花厅去了。
“不知道您今日来访,有失远迎,二夫人莫怪。”陆夫人一进花厅先说道。
“陆夫人太客气了!”二夫人身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同色的八幅襦裙,掩嘴而笑时,堕马髻上一支赤金丁香花簪子的流苏一晃一晃的,乍一看竟不像是个年逾四旬的妇人。
二夫人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道:“我今儿个是来做媒的!你们家大爷不是至今还未娶填房吗,现在就有个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了!”
陆夫人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才跟顾氏通了气,媒人就上门了?
二夫人见陆夫人没说话,以为是默认了,便继续说道:“是安乐侯吴家的五小姐。虽说是庶出,却是端庄娴雅,品貌双全,而且还读过书,和你们家大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三十章 促使
陆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承平侯府的二夫人这是为别人提亲来了。
但刚一缓过神,陆夫人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安乐侯家的五小姐是否合适暂且不论,单就让承平侯府二夫人贸然上门提亲的举动,便叫人心里别扭至极。
大齐的婚嫁之事,尤其在八字还没一瞥的时候,向来都是要由男方先提出的。
除非两家关系十分亲密,才会不顾这些礼节由女方先提出来。
他们两家的情况,显然不符合这一点。
再不然就是女方身份尊贵,属于招赘或者下嫁。
陆夫人心中对安乐侯府自以为是的莽撞作风嗤之以鼻,却又得礼貌以对。
“二夫人先等等!”陆夫人出言打断了她对安乐侯府那位五小姐的溢美之词,“刚刚是我老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您的来意。”
见二夫人有些不解,陆夫人继续道:“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家老大现在的确还未娶填房,但如今已经开始议亲了,只因还没来得及过礼,故而不曾向外宣扬。有劳二夫人如此惦记着我们,等日子定了,必是会第一个告诉您!”
话虽客气,但却是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而且连跟谁议亲都不肯说。
二夫人面色微沉。
原本这说媒就是这样,有成的就有不成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说媒被拒的事情,但想到安乐侯府承诺事成之后给她的谢礼,还是有些不太死心。
“那我先恭喜陆夫人了!”二夫人瞬间恢复眉开眼笑,“不过您也说了,这礼还没过,日子也没定,若是有什么变故也未可知……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这也是就是论事,您可千万别怪罪!”
见陆夫人神色如常,并未动怒,二夫人又开始数落起那五小姐的好处来:“安乐侯府的孩子多,平日里五小姐和幼弟幼妹处得极好,照顾起孩子来很是熟稔呢……”
陆夫人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随口夸赞几句,便把话题扯开了。
二夫人见今日已然无望,悻悻然告辞离去。
她这一走,陆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耳边总算清静了。
陆夫人虽然同意了替儿子求娶尹屏茹,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她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情愿。
但如今安乐侯府出来横生枝节,反而让她变得更为坚定了。
安乐侯府在京城里可以说是个独特的存在,没人敢得罪,却也没人看得起。
凭借吴皇后这座大靠山,吴家近年里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安乐侯吴兴春这些年光小妾就娶了十几房,更别提外面传言的那些外室了。这庶出的五小姐,也不知是哪个小妾生的……
陆夫人对小妾偏房之类,向来没有好感,也很不习惯。
陆家的这两代人,皆是嫡出,陆亦铎和陆亦钟都是陆夫人亲生。
陆亦铎不用说了,连个通房都不曾有。陆亦钟虽说有两个姨娘,但那都是耿氏自己抬的陪嫁丫鬟,且并无子嗣。
在陆家这个全是嫡子嫡女的环境里,一个庶出的儿媳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别说安乐侯府了,就是靖远侯府都不成!
唯一让陆夫人有些欣慰的是,若说安乐侯吴兴春有什么是最擅长的,那绝对是利字当头、见风使舵,吴家在这个时候想跟陆家结亲,是不是说明陆亦铎虽然只是原职留任,却依旧很受重用……
陆夫人现在也顾不上细想了,一想起刚刚承平侯府二夫人那软磨硬泡的架势,顿时觉得陆亦铎的亲事不能再这么不紧不慢地拖着了,得速战速决才好。
明日顾氏若是不给回信,自己就再去请她一次。陆夫人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此时的顾氏已经回到了木樨胡同。
尹清华也已从翰林院回到家中,今日只是报到,并无其他事要做。
顾氏衣服都没换,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就先把刚才同陆夫人的对话原原本本讲给尹清华听。
尹清华对陆亦铎一向敬重有加,自是完全没有异议的。
顾氏便换上了居家的衣裙,去东厢房找尹屏茹。
尹屏茹此时正拿着陆清容抓周抓到的那本千字文,拣了里面简单的字讲给陆清容听。
想着陆清容只是个一岁的孩子,顾氏也就没有避着她。
顾氏对自己这个小姑还是有些了解的,脸皮子薄又心思敏感,最后她绕来绕去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
语毕,顾氏就看到面前那一大一小有些相似的两张面孔上都露出了惊讶错愕的表情。
陆清容自然不用说,那是惊喜地说不出话了。
尹屏茹却是真的很意外。
对于陆亦铎,她自始至终从没往这上面想过。
尹屏茹是个温顺而传统的女子,真心觉得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该由自己考虑的事情。
当年嫁入贺家就是由母亲一手操办,除了绣绣嫁妆,其余的都轮不到她自己来想。
以前她一直觉得,她对贺楷也是动过心的。
现在再忆起往事,恐怕那时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在闺中从未见过其他男人所致。
陆亦铎和陆亦钟当然不能算在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他们了。
不过那时候她多是和陆亦钟玩在一起,陆亦钟比尹清华年纪小,跟她差距没那么大。
而陆亦铎在尹屏茹的记忆中却是要模糊一些,只记得她刚刚三岁的时候,陆亦铎就已经以童生之身通过院试,成为了大齐朝的一名秀才。
要知道,那贺楷时至今日也不过才是个秀才的功名……
尹屏茹虽然与陆亦铎接触甚少,但对他是很有些好感的。
这全要归功于尹清华。
尹清华很早以前就将陆亦铎当成自己的榜样,尹屏茹从小就没少听尹清华那些“陆大哥又如何如何了”之类的言论,在这种熏陶之下想让尹屏茹对陆亦铎哪怕有一丝反感那都是相当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