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生完本——by孟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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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时都在场,只是离得远些,赶不及过来。”蒋轩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救命恩人!褚先生遇险,换了旁人,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更何况,虽然我在那时中了箭,也不能说完全因为这个。战场上就是如此,瞬息万变之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我不去救他,待在了原地,说不定被一箭穿心了也未可知!”
陆清容心里清楚,这其中有蒋轩不愿居功的意思在,但却同样也是实话。
只是听到那句“一箭穿心”,让她忽地一激灵,下意识就伸手过去,作势捂住了蒋轩的嘴。
“瞎说什么呢!”陆清容是真的有些后怕。
蒋轩立刻噤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正在感受着她掌心带来的异样触感。
陆清容同样能清楚地感到,他鼻息之间的那份温热。
然而这个状态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当陆清容发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立刻就要把手缩回来。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蒋轩已经握住那只手,缓缓从自己嘴上移开。
“再不瞎说了!”蒋轩保证道,声音很是低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陆清容此时哪里还能问出什么。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她此刻所有的感受,都汇集在被蒋轩攥着的那只手上,觉得既有一种踏实的温暖,又像火烧一般烫人。
他知道蒋轩是喝了酒的。
而之前,每次蒋轩或是自己喝了酒,难免都会出些这样那样的事。
尤其是自己在枫栌山上喝多了那次,更是直接给了她和蒋轩亲密的勇气……
此时突然想起这事,陆清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与蒋轩想比,她倒更像是喝了酒的那个。
感觉到蒋轩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陆清容猛然惊觉,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有些危险了。
这还是在马车上呢……
于是她这个自认为更清醒的人,开始主动没话找话了。
她先是绘声绘色地讲了承平侯府二夫人和邱沐云如何得罪了新娘子,接着又感慨起尹子昊不想走科举仕途一门心思打算要开酒楼的事。
见蒋轩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却始终盯着自己看,陆清容绞尽脑汁想着别的。
“褚先生真是好厉害!隔着幔帐,明明都是极为相似的几个背影,他竟能一下子就认出了新娘!”陆清容倒是真的很佩服。
“这有何难!”蒋轩却不以为然。
“这还不难?那几个舞姬的身形和褚夫人多像啊!”见他总算开口,陆清容来了精神,“换成是我,你能从一群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里,把我挑出来?”
“在我眼里,怎么可能有和你一样的人?”蒋轩声音出奇的平静。
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陆清容有些无所适从。
看着蒋轩极为认真的神色,她心中难免动容,那些为了调节气氛而准备的一大车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乱语
夜晚的马车中,完全没有一丝凉意。
平日里最怕冷的陆清容,现在也只能感到一阵暖意袭来。
她盯着蒋轩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努力分辨,他这话是发自心底,还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只见蒋轩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同样也凝视着自己,不带玩味,亦无恍惚,有的只是认真。
陆清容身上还披着斗篷,却又抬手用丝帕扇起风来,仿佛这样既能让自己的脸不那么热,又能打破马车之中这阵几近凝固的气息。
蒋轩见状,轻轻一笑,松开了攥着陆清容的那只手。
陆清容立刻将手缩回斗篷里,而另一只手还在继续扇风。
蒋轩难掩笑意,直接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回头再着了凉,喝药你又嫌苦……”
这倒是实话,陆清容并无力反驳。
谁让她就是对各种味道都很敏/感,无论是吃的,还是闻的。
两只手都收在斗篷里,陆清容这才开了口:“还说我呢,现在最该担心的,就是你的伤了!肩上的箭伤那样深,你虽不承认,我猜肯定也还是会疼的,毕竟才好了没多久。前几天说起要请太医来诊治,怎么也没见人过来?”
“这事倒是不急,等庆功的御宴结束再说也不迟。”蒋轩表示。
“明面上的说辞是不急,但你这伤情到底如何,我也总得心中有数才行。”陆清容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事。
蒋轩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犹豫了一瞬,妥协道:“那就明天吧!”
陆清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蒋轩笑道:“你只惦记着要请太医的,可还记得另一件事?”
“什么事?”陆清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担心我身上还有别的伤,要亲自检查一番才能放心!”蒋轩提醒道。
“谁要检查了!”陆清容冲口而出。“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没有再继续往下说,陆清容感到自己的脸又有点发烫。
蒋轩看着她脸颊上那两朵红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心里有一处柔软,被人轻轻碰触的感觉。
其实他知道,算着日子,陆清容今天肯定还是不方便“检查”的。刚才不过是想逗一逗她。谁知自己心里也跟着波动起来。
陆清容那边却还在认真。
“还得再过两天……”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听在蒋轩耳中,却格外清晰,犹如一声惊雷。在心底炸开了一般。
在此之前,蒋轩心里一直是有些担心的。
回想起上一次,还是在大半年前,自己离京前夕。
他一直认为。陆清容当时的态度,多少都与自己即将出征有些关系。并不一定是真心愿意的,尤其那一次,陆清容还喝了酒……
然而此时,陆清容说完这句话。脸早已经红透,再也不言声了。
蒋轩那厢,不愿破坏这份眼前荡漾的暖意。同样没有言语,只顾瞅着她此刻的可爱模样。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殊不知,陆清容正在心中暗忖着,蒋轩今天肯定是喝多了的,但愿明天就能把这些话都忘个干净……
其实,与承平侯府那几个人相比,蒋轩绝对算是很清醒的了。
今日喜宴上,不请自来的宾客之中,就属承平侯府人最多。
此时的承平侯府,一共四架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
从每架马车上下来的人里,都有一个走不稳需要人扶的。
前面的承平侯、二老爷,算是还好一些,分别在侯夫人和二夫人的搀扶下,回自己院子去了。
后面的承平侯世子和宋世祥,就要麻烦许多了。
承平侯世子稍微强上一点,府里出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也算是把他架走了。
唯独宋世祥,倒在马车里,像是一滩烂泥,扶都扶不起来。
贺清宛只得喊了门前的几个小厮过来,活生生将他从车里拽出,勉强抬回了他们的院子。
别看宋世祥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却是时刻不闲着。
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一会儿要去科举入仕,一会儿要去冲锋陷阵……
贺清宛听惯了他这些云山雾罩的豪迈之词,原本并未在意,却看到抬着他的那几个小厮,个个表情古怪,像是在忍笑的模样,她顿时心里变得不怎么好受。
好不容易把宋世祥抬回内室,贺清宛可算是能喘口气了。
她坐在黑漆木拔步床边,侧头看了宋世祥一眼。
只见他本已瘫软的身体微微一动,似是干呕了一下。
贺清宛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她急忙把香巧几个丫鬟喊进来的时候,宋世祥早已经吐在了床上。
丫鬟们登时一阵忙乱。
有的扶着宋世祥去净房梳洗更衣,有的打扫内室、更换被褥。
贺清宛坐在桌边的锦凳上,看着屋中凌乱的一切,想起今日种种,突然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承平侯府已经不复往日荣光,与同是侯门的其他勋贵之家相比,都已落了下乘,更不用提那如日中天的靖远侯府了。
宋世祥又是庶子,即便在府里,也同样不受重视,顺带着连她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但是,今天从顺德楼出来的时候,贺清宛却明显感到,府里的人似乎对她稍稍热情了一些,除了郭氏以外。
若换在平日,她定是会欣喜上一番,但这次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偏又是和靖远侯府,和那个陆清容有关!
他们定是看到自己与陆清容同席,以为她二人果真是有姐妹情分在的。
而郭氏之所以没有变化,正因她也在席间,见识了真实的情况。
想来,等郭氏将她的所见所闻散布出去之后,那些变化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贺清宛独自出神的工夫,屋里逐渐恢复了平静。
床上的被褥全铺了新的,宋世祥也换洗干净,被搀了回来。
贺清宛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从今天在顺德楼,到回来让人抬他进府,再到他那满嘴不停的胡言乱语……
以往她总劝着自己,宋世祥起码在相貌上和蒋轩不相上下,其他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就不去深究了。
今天却是她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宋世祥让她丢脸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晚归
亥初时分,明月当空。
靖远侯府的枫院里,大都还着灯。
唐珊斜倚在榻边,一副慵懒之态,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蒋轲站在旁边,不顾唐珊略带幽怨的眼神,任由丫鬟帮着更衣。
“今晚非要过去吗?”唐珊明显有些不大高兴。
“大哥的庆功宴,必须由瑾亭陪着我进宫。”蒋轲耐心地解释道:“原本以我的官职,是没份参加这次御宴的,全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才有机会一睹圣颜,到时候肯定会遇到成阳公主府的人,我可不想因为她的不快,弄出什么岔子来!”
“哪有二爷说的这么悬乎!”唐珊不以为然,转而又换上温柔的语气,“二奶奶定然不会在那种场合让您为难的。”
蒋轲轻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
“自从那孩子没了,这几个月来,她都有些不对劲,还是小心点儿好。”蒋轲面无表情地说道。
唐珊没再接话。
原本蒋轲今晚要去邱瑾亭那里,她是没太多想法的。
以邱瑾亭现在的状况,别说拉拢蒋轲了,能不把他惹毛,就算不错了。
她倒乐得在一旁看这个笑话。
刚才之所以摆出幽怨的模样,还是演戏的成分居多。
此刻见蒋轲提到祥哥儿,她即刻识趣地闭了嘴。
唐珊不是没吃过这个苦头,她自认对蒋轲的脾气很是了解,但每每提到祥哥儿的事,蒋轲的喜怒就不那么容易预料了。
丫鬟帮蒋轲更衣完毕,他似乎并未打算马上离去。而是颇为悠闲地坐了下来。
唐珊见状,仍然不接刚才的话茬,而是说起了旁的。
“今日褚先生喜宴,二爷怎么没去?”唐珊随口问道。
“这种场合,总不合适只我自己一人去,到时候带了她,又摆出县主的架子。并上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没的给人家添了晦气。”蒋轲口气淡然,不喜不怒。
这话尽管是在埋怨邱瑾亭,唐珊听着心里却也闷闷的。
纵然邱瑾亭再任性。她也是蒋轲的正房嫡妻。
关起门在侯府里,自己这个平妻还能威风一下,一旦出了门,蒋轲依旧只有邱瑾亭这么一个妻子。
虽说蒋轲平日没少给她承诺。按照他对未来的种种憧憬,里面也从不曾有邱瑾亭的位置。
但唐珊自小跟着徐姨娘长大。所受的教导之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男人的话,不能信。
蒋轲虽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却也看出了她有些失落。
“再者说。我跟褚先生也不熟悉,见都没见过一面,就那样贸然赴宴。总觉得有些无礼了。”蒋轲详细说着。
唐珊这次总算开了口:“果然还是二爷有见识!据说今日不请自来的人,怕是比受邀的还要多一些!”
话音未落。唐珊自觉有些不妥,又接着道:“毕竟大哥和褚先生是认识的,更曾同赴漠北,有这份情在,二爷可不能算贸然赴宴呢。”
蒋轲先是微微一怔,接着面色缓和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顺德楼那边的情况?”
唐珊松了口气,如实道:“听屋里丫鬟提起,说是去送贺礼的小厮说的。”
蒋轲点了点了点头,他的确派过人去送礼。
忽然之间,蒋轲不明缘由地开始有一点烦躁。
唐珊体贴入微,立刻有所察觉,随即不再多言。
蒋轲却仍是有些不耐烦,索性起身离开,直接往邱瑾亭屋里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珊倒并不担心。
她太熟悉蒋轲的性子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更何况此时他去的可是邱瑾亭那里,与她相比,唐珊实在是很有自信。
唐珊本也累了,蒋轲刚一走,她就匆匆沐浴就寝了。
而邱瑾亭那边,同样没过片刻,就熄了灯。
枫院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此时的靖远侯府大门前,却是稍稍热闹了一些。
陆清容和蒋轩的马车回来,门前的小厮们纷纷上前,牵马的牵马,摆凳的摆凳,忙得不亦乐乎。
有丫鬟上前打帘,蒋轩连忙帮陆清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斗篷,方才先一步跳下马车,复又转身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下来。
进了大门,陆清容本想着要走回榆院,蒋轩却执意不肯。
“天色晚了,你本就容易着凉,刚才在马车上,眼看着你脸色就一阵红一阵白的,切不能再吹风了!”蒋轩非常坚持。
陆清容心中腹诽着,那还不都是因为他……
正想着要不要任性一回,非走回去不可,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亥初时分已过,这风中的凉意让她瞬间一哆嗦,直接跟着蒋轩,登上那辆青绸小车,回了榆院。
二人先后沐浴更衣,顿时都清爽不少。
蒋轩站在外间,看着沉香木罗汉床上,四方小桌的桌面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之前的香炉和小灯,还多了一尊茶壶和好几本书……蒋轩嘴角浮出一抹笑容。
这罗汉床,如今已经变成了陆清容看书的地方。
自打他从漠北回来,便再也没有睡过这里。
想起这些天,他每晚都能抱着陆清容入睡,嘴角的笑意便未曾褪去。
但也只是抱着而已,并无其他。
为了这个,刚才他沐浴之时,还特意用的凉水,想着一会儿入睡时,兴许能容易些。
果不其然,估计是晚上的宴席太过喧闹,或是他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躺下没多久,蒋轩就先睡着了。
倒是陆清容窝在他怀里,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感受着耳边那平稳的心跳,过了许久才入眠。
第二天一早。
蒋轩照例去书房写字,回来后和陆清容一起用饭。
早饭过后,陆清容对请太医给蒋轩诊治的事,仍然念念不忘,直接出言提醒。
蒋轩尽管无奈,还是依了她。
想起墨南跟着曹妈妈去了山东,蒋轩正要喊来砚北去请太医,砚北却已经自己跑了来。
原来是景王府派人过来,请蒋轩和陆清容过府一叙。
陆清容只得作罢,这请太医一事,只好回来再说。
二人连忙更衣,去了景王府。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衣裳
景王府。
靖远侯府的马车刚一停在门前,立刻有王府的内侍出来,迎了他们进去。
蒋轩直接被请去前院的书房。
陆清容则是由侍女陪同,往内院王妃那边去了。
与前几天相比,今日的寒气,明显更重了些。
陆清容坐上青绸小车,立刻有侍女递上了一个铜胎掐丝珐琅手炉。
原本天气并没冷到这个份上,是唐玥知道她畏寒,专门嘱咐过的。
陆清容含笑接过,坐到车里之后,果然感到暖和了不少。
她许久都没有来过王府了。
上一次,还是乍闻蒋轩失踪,自己被喊来一番询问,明着是唐玥和自己相谈,实际却是隔墙有耳。
想起当时,屏风后面正是大齐朝的皇帝,那个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君王……当时的惊心动魄,仿佛重现眼前,让陆清容的心跳陡然快上两拍,好在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陆清容释然一笑,只觉得蒋轩如今平安归来,她心中唯有踏实,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