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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龙笔完本——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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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我以前也没听人说过王爷好龙阳——”
“——嗨呀,管他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此情此景,拉个小手又能如何?又不是当众……”
“——那他死定了,这谁啊?”
“——不知道,听说是个画师。”
“——小小画师,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哼。”
“……”
张子尧垂下眼,听着门外那些个下人议论纷纷,外面的人说一句他在心里反驳一句,当听见下人们说“你们快别说了王爷看着不生气反倒像是两人在打情骂俏”时,他的眼皮子狂跳两下,心知肚明,烛九阴这贱龙造的锅,他是又要背稳了。
“子尧?”
从内室传来的呼声将张子尧的注意力唤回——
“草民在。”
“说好了在本王面前不这么自称的,你又不听话。”
“……我在。王爷有何吩咐?”
“你把本王推下水了呢,这初秋的湖水,可真冷。”
“……对不住,”张子尧毫不犹豫哐地一个磕头,“我错了。”
认罪态度十分诚恳。
内室里无论是楼痕还是给楼痕擦头发的小丫鬟双双一愣,楼痕没说话,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小丫鬟给逗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楼痕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后者立刻低头收声——顷刻,那眼中的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和的笑意重新染上眼角,瑞王扫了一眼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别动不动就磕头,起来说话。”
张子尧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又道:“子尧自然知晓王爷并非想胡作非为,只是当时情急之下做出的下意识举动,将王爷推下湖中实为子尧过错,子尧愿仍凭王爷处置。”
“唔,任凭处置。”楼痕倚在榻子上笑了笑,“这说法好生诱人。”
“王爷说笑。”
“嗯,既然你这么提出了,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楼痕垂下眼,“之前因你不愿,本王也不舍勉强你在众人面前一展画技,之前正想法子干脆去扫了父皇的兴……如今,你可欠本王一招,你让本王喝了一肚子冰凉的湖水,本王可是着实委屈得很,若不是本王善水,搞不好今日就成了湖底冤魂一缕——”
“……”
这么说,不好吧?你掉下水以后,跟着你跳下去的侍卫简直像是春节下锅的饺子……你爬上来以后,那些饺子有些还在湖里泡着大呼小叫呢——那人山人海热闹的,别说被淹死,你光踩着他们的背都能直接走回岸上。
“是是是,王爷,受委屈了。”
当然,张子尧也只敢在心中腹诽,表面上只是乖乖点头连声称是,顺便当楼痕提出让他当场作画,来一张《中秋月夜天子与民共赏圆月图》,他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这画面张子尧感觉到了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熟悉,一不小心回想道月前,曾经也是因为某条龙口无遮拦一声“流氓”,害得他在王府一住就是一旬,天天为了一副自己画不出的画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虔诚祈祷爷爷早日平了北方的事来救他回家。
最后,好不容易因机缘巧合,他自己将事情解决。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次,这操蛋龙居然使唤他的狗腿子把人家堂堂王爷推湖里了!
张子尧越想越气,趁着楼痕不注意,抬起手狠狠地捏了捏腰间挂着的画卷——画卷里传来一阵倒吸气音,从画卷的边缘喷出一股寒气,完美传递画卷内某条龙的不满……张子尧倒是满意,这才缩回手。
此时,楼痕以需重新束发为由,将张子尧打发到隔壁房休息,顺便让他喝口热茶也压压惊——
张子尧就跟幽魂似的满脸麻木飘到了隔壁房。
面对空无一人、只有热茶一壶的房间,他长叹一口气,关上门。
压惊?
压什么惊?
一会儿看到他画的画儿,也不知道真的需要压压惊的人是谁。
张子尧将腰间的画儿取下来挂墙上,画卷缓缓展开,端坐于树梢上的男子垂着眼,一脸冷漠:“说清楚,方才掐本君作甚?”
张子尧“啪”地一下一手撑墙,给了画卷里的那家伙一个壁咚,凶神恶煞反问:“说清楚,方才你把人家王爷推下水里作甚?”
“你没长眼?明明是猫推的。”烛九阴不认。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子尧瞪圆了眼:“那肥猫吃撑了来祸害凡间王爷?!”
“吃没吃撑你问他啊。”烛九阴抖腿,抖啊抖,“你就该跟那个流氓王爷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推他的找谁去,大不了明儿把土地庙给拆了呗?凭什么叫你给他画画,还一画就是全家福——你倒是把他全家都给推水里了么?”
“我把他全家推水里我还能站在这跟你说话?什么叫凭什么给画画,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推人家进水里做什么?”
“本君看着两男人拉拉扯扯觉得辣眼睛行不——嗳,被你绕进去了,都说不是本君推的了!你去找太连清啊!”
还“被你绕进去了”!
这赖皮龙!活了上千年都用来学会怎么赖皮了吧!
“太连清推完人还跟你摇尾巴鞠躬讨小鱼干呢!”张子尧啪啪捶墙,气的狂翻白眼,“还说不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又要给人画画了,我过去十几年画的画还不如今年一年多——说好了今年中秋不画画的!年年中秋都画画能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儿了!”
“你同谁说好了今年中秋不画画的?”
“……”
“你又不是本君说好的,凶什么凶?”
“……”
“再说了,真让你画,你就随便画画吧,反正张家人哪怕随便画根鸡毛凡人都当宝贝供着……”烛九阴抬起修长的指尖挠挠下巴,沉思片刻后继续道,“说到画画,本君倒是觉得你这画一画倒也没什么不可——方才在大厅里,本君分明瞧见端坐于天子右侧后妃身边放置着那个散发着蜚兽气息的木盒,本君这次看的清楚了,那木盒分明是阿后的首饰盒,蜚兽肯定被关在里头,你且去引蛇出洞,证实一番……”
“怎么引蛇出洞?蜚兽真被关在一个首饰盒里了?你确定自己见过那个首饰盒?”张子尧一脸懵逼,停顿了下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突然捉住什么重点似的问,“阿后又是谁?”
烛九阴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张子尧想了想,随机满脸黑线:“不会是你夫人罢——”
“瞎说!瞎说!老子五千岁公龙一枝花,天庭万年钻石王老五,哪来的夫人!”烛九阴一尾巴伸出来“啪啪”疯狂打张子尧的嘴,最后干脆想把尾巴往他嘴里塞堵住他要说的话,“你这话说出去被人听见,休怪本君保不住你小命!什么话都敢瞎说,若是叫阿后听见了你将她同本君相提并论……”
“怎么啦?”
“本君死了你也休想苟活!”烛九阴晦气似的吐了口唾液,愤恨地将自己的尾巴往张子尧嘴里塞。
“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干嘛……你别把脚塞我嘴里——呸呸!”张子尧吐出一嘴鱼腥,往后跳了几步,“好好说话!别动脚!”
烛九阴满脸阴沉地缩回了尾。
“好好好,不问你这个……谁对你那些个可怕的风流史感兴趣!你方才说引蛇出洞又是什么?”张子尧敲敲画卷,“仔细说来听听?”
烛九阴斜睨张子尧一眼,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勾勾手指……
半个时辰后。
歌舞伎散去,千盏烛灯点起。
众王公子弟、达官贵人注视下,年纪尚轻、脸上稚气未脱的画师端坐于大厅中央,他垂眼,凝神,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那已然铺开的巨大宣纸之上——
顷刻,他解下腰间鎏金笔,轻点墨盘,笔尖一勾,一道水波似的鲜活墨迹跃然于纸面!
众人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只见下一秒,那水波纹开始动荡,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湖水涟漪之声,当今圣上脸上大惊,当即起身看向窗外,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果然无风自然泛起道道涟漪——
“好!好!好!不愧是张家后人!”
叫好声此起彼伏,唯少年画师垂目淡漠,手上动作迅速,似在急赶要将这水波纹画好——一切只是因为,在场众人除画师本尊外,谁也看不见泛起涟漪的湖面上,一举着小黄伞的胖子正抖着大肚子呼哧呼哧地来回跑着圈圈,湖面上的涟漪水声皆因他小小的三角鞋尖滑动泛起,这会儿,那小黄伞摇摇晃晃,黄伞下的人上气不接下气,额上滴下豆大汗珠——
“哎哟喵!哎哟喵!跑不动了喵!几百年没这么折腾过了喵!冤家倒是快些画,真是要了小神老命了喵!”

第36章

湖面上烟波缭绕,涟漪阵阵。众人惊奇之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端坐于大厅中央少年——只见少年面色如常,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一副世外高人的清冷……顿时赞赏的目光与叹息比比皆是,人人皆道张家后继有人,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殊不知张子尧听到这些夸奖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别是当皇帝干脆从自己的席位上走下,步步走向张子尧所在方向时——当那明黄龙靴越来越近,张子尧笔尖一顿,一滴浓墨侵染于画纸上,强忍住想要扔了笔整个人趴到宣纸上遮住自己所画之物的冲动,张子尧强装镇定放下笔,垂眉顺眼:“陛下。”
皇帝“嗯”了声,低头细看少年画纸上所画之物——
皇帝:“……”
张子尧:“……”
接下来便是长达十几秒的迷之沉默。
只见画纸之上,除却几道水波荡漾像那么回事,剩下的么……原本华丽庞大的船被简化得像是甲骨文上临摹下来的象形文;人,胳膊粗细不匀更有甚者头重脚轻或胳膊长腿短,一个个烧柴棍儿似的粗细不匀,小公仔密密麻麻地挤在那简陋得像一片简笔画树叶的船上,也看不出是在干嘛——
像是在做什么邪恶祭祀?
总之跟赏月好像搭不上边。
看着邪性得很。
最后连张子尧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率先放下点龙笔打破沉默,一脸虔诚恭敬:“草民自小画技不经,跟着家里长辈学也只学着了绘梦匠的‘技’而不擅‘艺’,常为长者头疼责备,如今献丑,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
皇帝:“嗯。”
陛下何止是见笑,陛下简直想仰天大笑,甚至还有点想骂脏话:这他娘的都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皇帝除了一个“嗯”字是真的再也讲不出其他的东西来形容内心的震惊与凌乱了,满脑子都是自己视若珍宝的那张《凤栖梧桐图》只觉得那画儿顿时比他记忆力又好看上了许多……
不过纵是心中荒诞12 惊讶,好歹皇帝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这画师再怎么瞎好歹他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动起来了的,所以此时不至于把他当小骗子拖出去乱棍打死,更何况此时那么多王公贵族在,皇帝往这一站他们想过来看看张子尧到底画了啥也不敢过来,都以为这会儿,张子尧在自谦。
看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欣赏有加。
全场只有皇帝和张子尧自己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但是张子尧肯往这里坐,自然不是为了搞笑而来的(真的不是)。
于是顶着皇帝灼灼目光的压力,他不得不定了定神再次提笔,继续增添画中细节——不怎么圆的圆月,宣纸上角再来两条粗细不匀莫名其毛飘扬的柳条,高低不平的线为岸,岸边再来一大堆的扭曲邪性的火柴人……最后,当张子尧伸长了脖子扫了眼外面,又视图在画的水面上增添一抹圆月倒影时,皇帝终于觉得自己的眼睛再也受不了这番折磨,扔下一句“画的不错”匆匆抬脚离去。
张子尧:“……”
这一刻张子尧是真的觉得羞耻点达到了极致。
以前爷爷总说张家祖师爷要被他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现在张子尧觉得祖师爷不是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是被他张子尧亲手刨开坟从腐朽的棺材里拉出来强行鞭尸来的……
——这时候,纵是是张子尧这么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也在心中多少后悔:早知道当年好歹学两手当门面也好。
皇帝已经走远。
带着张子尧破碎一地的尊严。
少年越发沉默,只能一边假装面瘫掩饰尴尬一边深刻自我检讨,然后在他视图将自己的尊严打扫一下从地上捡起来时,突然感觉到腰间的画卷似不耐动了动,同时耳朵边传来“喵”的一声轻叫,原本还在水上跑来跑去的土地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花船的窗棱上,他侧着身子望着天外的月,手中打着那把破黄伞,黄伞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黄色的光芒颗粒扩散开来……
是时候了!
少年涣散的目光猛地一聚,突然之间整个人身上的精神气儿都变得有所不同,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注意的时候,他将点龙笔探入涮笔筒中,轻轻一挥,一道带着水迹的磨痕在纸张那简笔画船边亮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船外照亮!
张子尧一手解开腰间所挂卷轴,单手一掷,卷轴打开的同时寒气扑面而来之时,整个花船之上烛火巨熄,陷入一片黑暗!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坐在窗棱上的土地公“啪”地一收黄伞打了个响指——
轰隆!
巨雷声轰然落下,震耳欲聋!
“护驾!护驾!怎地突然灯灭了!保护皇上!谨防刺客!”
“怎么了怎么了?”
“怎地好好的突然闪电打雷了?”
“呀,莫不是要下雨了?”
“来人!掌灯!这黑黢黢的——”
最后稍低沉的男声是楼痕,张子尧听见他的声音正有些分心,突然就听见黑暗中烛九阴淡漠声响起:“往哪看?还不快点干活?”
张子尧“哦哦”两声猛地回过神来,赶快盘腿端坐回画纸跟前,那带着水迹的点龙笔落在纸张之上,开始飞快胡乱涂抹——带着水的淡淡墨迹被糊开,原本单一的小船、人物线条立刻变得模糊起来!
坐在窗户上的太连清见状,胖手握紧了黄伞撑开关上撑开关上,同时呼呼的大风刮起,烛九阴冷哼一声,这时候,在座所有人又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走水啦!走水啦!远处有花船走水啦!”
“奇怪,这蜡烛怎点不起来?!”
“保护皇上!”
“保护娘娘!”
“来人呀,走水了,不远处的有搜花船走水啦,火应该烧不过来吧?”
人们又是一通乱跑奔走,只是黑暗之中,人们伸手不见五指,摸不着方向看不见人,太监侍卫相撞,瓜果酒器跌落之声乱成一团,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女眷在尖叫,张子尧听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抬起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待在黑暗之中巡视一圈,他只能隐约看见原本端坐于主席右侧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护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要往后边厢房里走——
糟了!
她要走!
张子尧片刻分神,就惹来烛九阴一顿怒骂:“烧的谁家船?放的什么火?怎把隔壁的船给烧了?”
“以前都跟你说了,指哪打哪要细节都对的上号!湖面上飘着的船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我画这船哪来的细节,不服别找我!”张子尧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了,张口反驳,“别说话!再吹口气!再烧!”
话语刚落,便感觉到又一阵热浪扑鼻,张子尧毫不犹豫再次落笔,那画纸之上模糊似火焰的水痕又多几笔——
这一次,烧起来的是花船右侧的那条侍卫船。
“近了喵!近了喵!冤家再来一次喵!再来一次喵!”
“来你个头!跟谁叫.春呢!”烛九阴浑厚声起,“你闭嘴!张子尧,再来!”
太连清声音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此时,张子尧也再也顾不上其他,提气凝神,这一次干脆抓起那涮笔筒往画纸上一泼——
同时“轰”地一声,一窜火焰在花船船舱外窜起,熊熊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咱们的船也走水了!”
“来人呀,护驾!保护皇上!保护皇上,哎哟!皇上您人在哪儿——”
寻常的花船失火,那叫做走水。
寻常的花船集体失火,那叫做火烧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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