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龙笔完本——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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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香椿院。
青竹端来了刚刚温好的酒进入房中,一眼便看见膝盖上盖着白色狐裘毯的英俊男人单手支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大爷,您要的梅子酒可是给您温好了。”女人将那梅子酒端至榻边,轻轻放下,没有让托盘里的瓷器发出一丝丝声音,屋中只有她的柔声细语。
“……”
闭着眼睛的男人没有回答,仿佛是真的睡着了一般——青竹笑了笑,端起小酒壶,将放在上面装饰的梅枝挪开,倾斜壶身往小巧酒杯中倒了些,随后自言自语般碎碎念了起来:“近日金陵城好热闹呢,来了您这样的贵客不算,方才外面的天空居然还响起龙吟……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得多,龙也光临了呢,来年怕是要有好事发生——大爷?”
躺在榻子上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然而那双红色瞳眸之中却是一片清明不见睡意,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仿佛跟着重复一遍似的嘟囔着“确是好事”,不接已经递到手边的酒杯,反而伸手去拿起了放在托盘上的梅花新枝——
上面繁花四五,开得正好。
“这样好的花怎么给折了?”
“花便是用来欣赏的,生长在户外独自开放凋零,倒不如折了带回热闹的地方,纵使是枯萎得更快,也不枉白白热热闹闹地开过一场——”
“枯萎?”
“那可不是,离开了根……”
青竹话语未落,下一刻便微微瞪大了眼:只因为她看见那梅花枝在男人手中伸展生长起来,长出嫩叶繁花,长出强壮?8 母俊┝耍腥怂凭跷奕そㄖθ踊胤啪坪信蹋裂笱蟮溃骸叭舻搅擞行娜耸稚希肟烁捕懒⒛芑睢!?br /> “活多久?”
“不知,大约是看有心人想要让他活多久。”
“……”
此时,外面大约是又下起了雪,雪子打在窗楞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屋内却再也没有人主动开口,陷入一片沉默。
……
月夜刚过,安乐寺。
寺中寂静无声。
当夜被派守佛灯的和尚看看窗外正微亮的天,从蒲团上站起来推开佛堂的门,拿起放在角落里的竹扫帚正想要扫雪,突然不知怎地想到了每日经过时总可看见握着竹扫帚在台阶上“唰唰”扫雪的小和尚,若是有人经过,他便抬起头笑笑道:“师兄早呀,我在扫雪,雪要扫得干净,免得一会儿香客来了滑倒。”
……释空啊。
那和尚叹了口气,不由得开始琢磨他们这些日子是否确实对他过于刻薄——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和尚居然就这样抱着竹扫帚堂而皇之地陷入了沉思,而就在此时,他听见不远处的寺门被人扣扣敲响——起先他微微一愣还一起自己听错了,然而仔细听多了却发现那“扣扣”的声音根本没有停下来,反而是锲而不舍地要敲到有人来开门——这大清早的能是谁呢?
那和尚一边琢磨着一边嘟囔着“来了来了”前去打开门,结果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忍不住有些惊喜地低呼:“释空!是你么!啊,我还以为你——”
站在门外的小和尚迈过门槛,他衣衫因为湿润后又结冰贴在身上,手里拽着一串佛珠,当他动作时,那串佛珠轻轻摇曳。
“我还以为你真真跑走了呢!当时你穿的那么少,身上又没有银子,我还捉摸你这样下山是要吃苦头的!饿了么?没冻着吧——释圆师兄可是生了大气,勒令咱们见了你一定要将你送到他面前去,我看你啊还是好好……”
“那就去啊。”
突然响起的淡淡嗓音打断了这和尚的碎碎念,他楞住,这时候看见走在前面的小和尚转过头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瞳眸在清晨雪雾之中也显得特别明亮,他冲着他笑了笑,全然无昨日冲下山时的愤怒和激动——
“他在哪?我去找他。”
“……在、在师父常用的禅房里。”
“哦,”释空垂下眼,“他也配么?”
“什、什么?哎呀释空,这样的话你可不能乱说,现在释圆师兄是代理主持,自然是——”
“师父说过,安乐寺里,没有释圆,只有一只妖,要成佛的妖。”释空一边走,一边捏紧了手中的佛珠,“我不管他是什么,但是他背负了慧海师兄的命,糟蹋了慧能师兄的心意,我不会让他成佛的!”
一边说着,他加快了步伐,最后原本跟在他身边的那和尚居然有些跟不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释空越走越快,仿佛脚步都要悬空,周身也透出淡淡的白光……
“哎,释空?哎——”
那背影却是约叫走得越远了……
来到释圆所在禅房门前,他几乎有些粗鲁一般一把推开门,房间之中叫人震惊的是,释圆居然又压在一名面色绯红、双眼迷离的年轻和尚身上——门突然被人从外强行推开,释圆那双眼迅速染上了红,孽根从身下人身体中退出,他看清门外人的那一刻裂开了嘴:“释空,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妖孽!”
释空低喝一声——
“佛门之地!岂容你在此放肆!”
话语落下,手中捏着的佛珠突然四散开来,被白色光芒笼罩着的佛珠如同被人控制了一般飞快向着释圆所在方向四散而去——
释圆在最初一惊后冷哼“胆子不小”,与此同时挥舞了僧袍将那些散落佛珠一一收下!
释空双手一抓,从其他方向飞来佛珠夹击而来,释圆不得不从榻上跃起,僧袍飞舞之间躲避佛珠无数。却还是有数颗打到他的身上,发出“滋滋”声响,让那苍白的皮肤露出如枯木树痕,叫释圆腰间印记也仿佛灼烧般疼痛起来!
“小秃驴,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释圆双目怒红,双手一伸居然化作无数树藤要将释空紧紧缠绕,而释空也未曾躲避,直接被束!释圆眼见得手,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树枝不急不慢地攀爬着伸展向释空双臀之间,笑道:“释空啊,你这孩子,待你尝过师兄的好,便不会这般反抗……”
话语未落。
突然天边狂风呼啸,暴雪降落,有龙吟之声于天边响起!
释圆脸色一变,甚至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便见死死缠绕着小和尚周身树藤缝隙透出数道耀眼光慢,紧接着一条银白巨龙冲破束缚而出,掀翻了禅房瓦顶,直扑他门面而来——
“这是,烛……”
释圆面色苍白大骇,连连后退数步,奈何那银白巨龙此时已来到他的面前,在那微微放大点瞳眸之中,他只见巨龙化作一身白衣、极为英俊男子,他居高临下垂视那惨白的脸,冷哼一声“杂碎”,下一刻手执白光长剑,长剑顷刻之间便刺穿释圆胸膛,红色的血液顿时飞溅!
……
禅房外,暴雪骤停。
寒风从被力量冲破的屋顶灌入。
良久,原本面颊发红的和尚从塌子上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腰酸得很,身后那难以启齿的地方还传来奇怪的感觉……他撑起身子,定眼一瞧便是不远处的小和尚上前扶住他——
“释、释空?你怎么在这?我在哪?这禅房不是师父的么,呀这屋顶又是怎么了?”
“没事了,”释空垂着眼,拽过一床薄被,盖住他这师兄光裸的身子,“释圆死了。”
那和尚愣了愣。
良久,他低下头,看着禅房地面上一地相思树枯枝烂叶,以及散落一地的红色相思豆,他笑了起来:“什么释圆,你在说谁呢?安乐寺里哪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呐?”
“……”
释空愣了愣。
因为扶起榻子上的和尚的动作而垂落的僧袍衣袖,遮挡住了小和尚纤细的胳膊上的痕迹,只能隐隐约约从袖口看见一条似龙尾鱼鳍的末端伸展出来,其他地方便隐没入了袖子的阴影中……
片刻之后,小和尚笑着点点头缓缓道:“嗯,是没有,是我糊涂了。”
第97章 守你百岁无忧
安乐寺里传来了好消息,之前因为突如其来的重病昏迷了大半个冬天的圆海和尚居然醒了,醒来之后虽然身子不如从前,但也是可以下地走动,主持大局。
人们的心终于也跟随着安定下来。
只是当人们问起圆海和尚他究竟为何生病,圆海和尚也只不愿多说;提起离开了他的安乐寺如何一片混乱,老和尚则淡笑摇头叹息——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事并非发生在圆海和尚身上,反而是安乐寺上下众僧无论老少皆像是在某一刻患上失忆症——对于“圆海和尚不能主持寺中事物时,究竟是谁站出来当了临时主持”此事,安乐寺众人居然皆是一脸茫然……只知道圆海和尚与他们的小师弟释空关在佛堂中密谈一夜,第二日出来,便对外宣称,圆海不在时,寺中居然是释空当家。
安乐寺内外皆一片哗然:安乐寺僧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其中有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僧人,无论如何似乎也轮不到释空这个还算是孩子的后辈来主持大局吧?
然而对于众人的质疑,圆海却不管不顾,只言这些日子释空主持寺中事务无功劳亦有苦劳,于是赐了他一个新的法号,居然是没有谁用过的新字辈——
为“龙海”。
释空和尚就变成了龙海和尚。
龙海和尚接纳新法号的那天整个安乐寺的僧人都到齐了,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安乐寺围了起来——于是在龙海和尚跪在佛前叩拜,低吟“阿弥陀佛”时,许多人都听见了从天边响起的震天龙吟。
有人说看见一条银白色的龙从龙海和尚身上腾空而起,冲破九霄;有的人却说不对不对你看错了,那分明是一条全身乌黑的巨龙;有的人说我分明听见龙吟之声从龙海和尚身上传来;
有的人却说我分明听见龙吟之声震碎苍穹,从天边传来……
众说纷纭,然而真相却不得而知,人们只道那日之后,大家都知道安乐寺多了个被神龙庇护的龙海和尚——他的佛珠手串为一百零九颗,他说那是他的佛道;他的手臂上有银龙的图腾,银龙守护金陵百姓、守护安乐寺百年安居乐业,不受邪魔侵袭。
这一夜,龙海和尚独自一人端坐于佛堂之中。
万古佛灯一盏随风摇曳,手中的木鱼停止敲击,他垂下眼,看着面前投下的人影被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那人就这样出现了。悄然无声地站在他的身后。
“你不该来。”他头也不回淡淡道。
身前的人影晃动,大约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动了动,良久,身后响起一阵叹息,男人低沉又无奈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小和尚,你这又是何必。”
“与你无关。”
“本君早些时候便告诉过你,本君本就不好龙阳,只是那日在山泉之前,见你挑着水桶摇摇晃晃还要念经的模样实在可爱,这才忍不住上前搭话——”
“烛九阴。”
“……”
“你若是专程来同我说这些废话,那现在就滚出去。”
强力压抑着心中的苦闷和蔓延开来的酸楚,开口说话时虽然语气冷漠却终究还是难以掩饰话语中的强烈情绪——木鱼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年轻的和尚站起来,他转过身,背对着的是他终日诵经跪拜的佛祖,他看着身后的男人,对视上那双红色的平静瞳眸——
他黑色的眼中有丝毫不掩饰的痛苦。
而对方的眼里,却只见怜悯。
哼,又是怜悯。
“师父说我慧根不清净,心中别有所想,便罚我来此诵经思过——只是那经文我诵经了成千上万遍,为什么却没有哪一行那一页能让我静下心来?!”
他提高了声音——
“我原只是一心向佛,想要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今后顺利接过他的衣钵,本来、本来一切都顺利得很,你为什么偏偏要跑出来,坏我修行、扰我清净?!”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然而站在他对面的人却安静地站着,眼神丝毫没有变化——
这样的眼神充满了叫人心寒的慈悲。
站在蒲团上的小和尚盯着那张仿佛永远不会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怪笑了一声,伸手拉开了身上僧袍的系带——
男人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
待烛火之下,小和尚那年轻的躯体完全暴露于那双红色的瞳眸之下,纤细的白皙手臂之上,一条银龙缠绕盘踞,分外刺眼……男人垂下眼缓缓道:“你这又是何必。”
“你只会说这句话?”
和尚走上前抱住了跟前的男人,让他冰冷的黑色华服贴在自己的胸前,那冰凉让他微微颤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稳,他说——
“烛九阴,怎么办,你这妖孽,却叫我偏偏喜欢上了。”
整个祠堂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像是不能说的话终于被说出了口,禁忌被打碎,露出了它血淋淋的狰狞面孔——
良久,被年轻的小和尚抱在怀中的烛九阴动了动,然而还未等他怀中人惊喜,他却只是轻轻挣脱他,来到他身后捡起掉落在蒲团上的衣服批到他的肩头,将他转向自己,道——
“你说的没错。”
“……”
“本君不该平白无故招惹你。”
烛九阴停顿了下——
“这笔孽帐,你索性记着,有朝一日或许有机会找本君讨回……”
“收不了。”
“……”
“这世间的帐,讨账的人也要被背负账的人放在心上,讨账的人才能讨要,才有恩之后的怨与情仇……但是烛九阴,你且看看你,”那小和尚踮起脚,捧着男人的脸望入他的眼,“我在你眼里都看不见我自己。”
一阵不知打哪儿吹来的凉风吹入。
小和尚放开了男人,他稍稍后退一步,将脱下的僧袍一件件、慢吞吞地重新穿好,最后,他又恢复了最开始那般冷漠的模样,弯腰拾起了方才掉在地上的木鱼——
他端坐回蒲团上,再次面对着那座佛祖像。
咚。
木鱼轻敲声响。
“你走吧。”
咚。
诵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第二日,安乐寺的众僧虽不明所以,却隐约觉得他们的小师弟龙海和尚哪里变了——说不上究竟与以前有了什么区别,他依然笑着,依然温和,依然吃斋念佛,依然抱着竹扫帚认认真真的扫雪……
但是就是哪里变了。
“情根非净,只是缘断已。”
一切仿佛都伴随着圆海和尚的一声叹息落下帷幕——
“阿弥陀佛。”
数年后,当圆海主持百年圆寂,最受人们拥戴的龙海和尚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衣钵,成为了安乐寺几百年来最为年轻的主持。
……
直到五十年慢慢悠悠过去。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五十年对于仙人来说大约不过是眨眼一瞬:然于普通凡人,似乎就算是重述其一生那样的漫长……
五十年,足够让寻常稚童经历正常、娶妻、生子、育儿、共享天伦之喜怒哀乐,然而对于一名待在寺庙的僧人来说,不过是五十年三百六十五天每日看着佛灯点燃又熄灭,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罢了——
还是那座佛像。
还是那个佛堂。
当年的蒲团也已经由原本的淡黄被洗得泛白,或许已经换过许多个了——不过这些都是年轻的小和尚们需要惦记的事,只是吃斋念佛,管理寺中大事决策的龙海和尚根本记不清楚这些琐事……
站起身推开佛堂的门,发现又是一年的冬季来临,淅淅沥沥的雪花覆盖满了佛堂前的台阶,龙海想要拿起放在角落里的竹扫帚扫扫雪,绕到门后却发现那竹扫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只是经过铜镜时,他看着自己倒映的脸,稍稍愣了愣——
什么时候变得苍老了呢?
脸上有了皱纹,下巴和嘴唇上留了胡须已花白……啊,若是有头发的话,也应当满头华发了吧?
老和尚稍稍凑近了铜镜,仔细看看发现自己的双眼也变得浑浊了……不负年轻时候的清明,动起来时也显得有些迟缓——
手中跟随了自己几十载的佛珠手串转动,手臂上稍显松弛的皮肤上那条银龙却还栩栩如生,白光闪过,身着白色华服男人立在老和尚的身后,年轻英俊依旧,他眉眼冷漠,却是认真看着老和尚,眼中依稀可见些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