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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三千里+续:江南雪 番外篇完本——by冰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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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很好玩儿?”他说得漫不经心,我却心惊不已。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挽秋居然会把自残当作玩笑。
我正想说些什麽,却听到有人敲门。
我急忙走过去开门,一个女佣站在门外,对我道,“凌少爷,我们少爷请您和梁少爷下去用餐。”
我点了点头,依然心乱如麻。
挽秋笑了笑,拿了大衣便走了过来,对我笑道,“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跟在他後面。
饭吃得很是无味,不过就是一些寒暄。在坐的女性里,可爱一些的也便就是挽秋的女朋友陈如霜──她似乎依旧把挽秋当作是她的男朋友,不但坐在挽秋的身边,并且很亲密。卫童的脸色自然不太好,而她的夫人──那位叫做心惠的,仿佛并不怎麽聪明,也并不怎麽善於观察,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丈夫的不对,依旧开心的讨论著打牌时发生的事情。
我悲哀的发现我最终只能旁观,旁观挽秋的爱情,旁观挽秋的幸福。我想我是嫉妒陈如霜的,嫉妒她可以轻易的,得到挽秋的爱。
作家的话:

☆、故国三千里11~20补更
第二章
上海滩的确是一座实在的不夜城。
哪怕炮火已经打了进来,也是依然的活色生香。
半座城都已经被毁得不堪,可有些地方,依旧华灯倩影,依旧舞低杨柳歌尽桃花,醉成了太平的盛世。
租界,依旧是政界和商界的天堂……避难和享乐的天堂……
哪怕炮声依旧镇天,尸体依旧成山。
不夜城,不夜城……
那一句,不知是夸赞,或是讽刺……
********
晚饭後挽秋提出要回家,我随口也说身体不大舒服,便与他一同走了。陈易葳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而我却并没有太多的理会他。
圆而黄白的月亮缀下来,仿佛要跌落似的,低低的,看著可爱而又浑圆。
挽秋不出声,默默地走著。时候已经晚了,又不是特别热闹的街道,多数的店铺都关了门,只留下漆黑的一片影子。
挽秋叹了口气,突然就停住脚步,“有什麽地方可去?”他这样问了一句,似乎又觉得不太对,於是解释道,“我不想回家。”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道,“外面……不太安全。”
他突然就笑,笑得很怪异,“你以为除了租界的洋人住宅区……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话给噎住,他看著我,半晌才移开目光,又再不肯言语。他顿了很久,才道,“听说你和一个女明星走得很近?”
我一怔,笑道,“这事儿怎麽都传到你的耳朵里去了?”我和那个女子,并不算是相熟,只不过因为片子的编剧是本家的一个远亲,所以去凑了个场子,此後便再无什麽联系了的。我说给他听,他只笑了一下。
“怎麽想起来问这个?”末了,我忍不住问道。
他顿了片刻,没有笑,“如霜说,让我小心你。”他笑出声,却还不如不笑得好,他这一笑,便笑得我心酸了起来,“很可笑是不是,轮到女朋友提醒我小心某个男人……”
我突然就抱住他,清冷的街道上他的眼泪把我的衣服弄得湿透。而我的心,也在那一个瞬间,被他的眼泪浸泡得,开始疼痛不堪。
他虽然高,但却瘦得很,他靠在我怀里,像是水晶做的,透明得让人哀伤。
隐约的听到乐声,咿咿呀呀的不知唱著什麽,寒冷的夜里听得满心的伤悲,妖娆的段子里透著刻骨的哀伤。
“唱得什麽?”挽秋抬了抬眼睛,问得有气无力。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出一种透明的苍白。
我是不懂戏的,老实的回答了他。他叹了口气,像传出声音的弄堂望去,我也随著他的目光望过去,只可惜什麽的看不清。
也许是我的眼睛不好了,夜还没有真正的到来,我便已然眼花。
忘记了是谁提出来的,说是看电影,或者去外滩。
挽秋嫌太冷,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去看一场或半场的电影。老天都不给我们面子,也许是太偏僻的缘故,黄包车都没有见到,走了好远才拦到一辆,等到了电影院的时候,最後一场已经快结束了。
我一直担心……担心那样颀长而纤瘦的挽秋,会不会就那样化在了那巨大的黑手一般的夜里。
夜是黑的。
陈如霜合上书,只觉得脖子酸疼得很,又有些渴了,打开盖子,拔了软木塞,壶里空空如也,夜又深了,不愿意再叫人,便开了门出去看看客厅还有没有水。
陈如霜恍惚地看著哥哥的房间的灯还亮著,一时的好奇心,想凑过去看看。有些踌躇,可终究是孩子心性,慢慢的还是凑过去了。
“梁挽秋……是绝对不能让如霜嫁的。”她听得清楚,哥哥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是那麽的飘渺,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骇然不能自禁。
“先不说他现在是什麽身份的人……单说他若是娶了如霜,卫大少爷心里怎麽想?卫大少爷若是心中不痛快了,陈家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本来就没有那麽大的基业,若是耽误了……”这句话是陈先生说的,他叹了口气,“梁挽秋……人不算坏,就是性子古怪了点儿。若是没有卫少爷的事儿,我倒是不反对如霜嫁给他。虽然是私生子……”
“你说什麽?”这是哥哥的声音,很是惊讶的样子,“不是说……堂兄弟麽?”
“梁老爷子也不本分……你看看,他都快六十了……梁挽秋才多大?你没觉得他长得特别像一个人麽……对了……你是不会知道的……那可是当时交际花,後来不知怎麽的,就消失了……”
“你是说……”
“算了,别管那麽多闲事了。易葳你也是,管好你妹妹。凌少爷那边你也多撮合著点儿……总不能让我女儿嫁给一个娈童。”
“哟,爸你这可是说笑话了。娈童?他都多大了?”
夜是冰冷的,四周也是冰冷的。
她赤著脚,却找不到方向,她悲哀,想要哭泣。却流不出一滴的眼泪。
她似乎被笼罩在了一个怪异的圈子里,她呼唤著,叫喊著,嘶声的吼著……却发不出一点的声音,黑暗和冰冷一点一点地侵蚀过来,一直浸透了心肺。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无意间听到的谈话就是锁著她的链子。她最美好的东西已经被人为的抽离,所有的喜悦都只能慢慢化成萧瑟的悲凉。
接到陈如霜的电话,我的惊讶是非常的。她显然是哭过的,声音沙哑得很,她希望我能见她一面,并说她现在出不了门。
一个年轻的男子到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家里毕竟是不好的。思量再三,我还是去了。刚刚掀铃,就有佣人过来开门。一面关门还一面对我道,“是凌少爷吧,小姐等著了。”她说著,一面打头朝院子里走去,进了屋,上了楼,来到了陈如霜的房间前。
那佣人敲门道,“小姐,凌少爷来了。”
这听陈如霜在里面说,“叫凌少爷在小客厅坐坐,我马上便去。”
用人把我带到了昨天我和挽秋呆过的那间屋子,挽秋跟我说过,因为陈如霜会客的时候基本都在这间屋子里,所以又别称为“小客厅”。
陈如霜并不算整齐。
她披了一件晨衣,头发没有很好的打理过,眼睛还红肿著,明显哭过的样子。她吩咐用人去泡茶来,坐在我对面,有些局促的样子。
我并没有提前开口,因为我觉得她找我一定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半晌,佣人送了茶水上来,她吩咐用人下去,不必打扰。用人明显就是有素的,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很规矩的下去了。
陈如霜叹了口气,手指抚过额前的碎发,终於向我道,“凌少爷,你与挽秋,应该也是有些交往的吧。”
我隐约猜到了原由,却并不太清楚,只是模糊道,“算是不错的。”
她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他这个人性子有些别扭,人不坏……可是……”
我望著她,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麽了,果然,她流泪道,“他为什麽要那麽做呢?他明明说喜欢我的……”说完,她似乎有些羞涩,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我摇了摇头,道,“那件事情,我知道一点,不过挽秋似乎不是自愿的,似乎和梁天奇有关。”
陈如霜并不笨,她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又白了白。我又道,“若是他自愿还好些,但这事情,他自己都做不了主的。”
她半晌没有答话,只叹息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事情……”
她没说下去,我点头表示理解,“这种事情……的确。”我叹了口气,若是挽秋知道了的话,会不会很生气……真是的……陈易葳添乱的本事的确是很高……
她和我又谈了一些,无非都是挽秋的事。半晌,她道,“凌少爷如果是真心喜欢挽秋的话,便对他好一些,这我便也放心了。”
她的话我听著总有些不吉利的感觉,我抬头看她,她却避开了我的目光,流泪道,“那麽凌少爷先请吧,不送了。”
我带著怀疑地离开了陈家的寓所,可没想到出门便碰上了陈易葳,他看见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和我聊了一会儿,又暗示了些什麽。我只得苦笑。
**********
我一不知道卫童对挽秋是怎样的,可当我再次接到陈如霜的电话的时候,我终於明白了他对挽秋不如我想象中的珍惜。
挽秋生气的时候喜欢自残,这件事情,我知道,陈如霜也知道,然而这正是整件事情的起因。
事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挽秋不肯和陈如霜分手,然後吵架,吵架之後挽秋习惯性的在胳膊上弄伤口出来,再然後卫童大怒,用随身带著的枪伤了挽秋。
我咬牙切齿。
焦急的时候看到一队穿著军装的日本人在远处走来走去,陈如霜看清楚我的奇怪,只是苦笑道,“凌少爷不会真以为,现在很太平吧。”
我一怔。
从北平沦陷到伤害的沦陷,我始终都是淡淡 的。连著听著炮火时也是淡淡的。街上报童的叫声也总是只当没听见罢了。可是真当一切都摆在面前的时候,才知道也是那样的不甘,也是那样的屈辱。
然後有人用日语叫了我的名字,我很惊讶的回过头去,那熟悉的容颜早在记忆里模糊,想了许久,才试探道,“清水……”话一出口,才发现我的日语还流利得很,并没有忘却。
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後微笑道,“想不到凌君你还记得我姓什麽?”
听他这麽说,不由得是有些尴尬的。早些年在国外时就不喜欢与人接触,没想到却被人记下来了。
真的是,不算太愉快的记忆。
他笑了笑,寒暄般地说,“凌……我记得你是北方人吧……怎麽在也来这儿了。”
我笑了笑,回道,“父母都在这边,早些年一个人在北方来著。”
他点了点头,道,“当时……你和君禺的关系不错吧……方君禺,你还记得吧?”
方君禺是当时的一个同学,也是留学生,他家在北平……不,北京,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不过那个时候,方君禺最好的朋友倒是眼前的清水信一,我和君禺虽然没有深交,但也是很敬佩他的,因著这一点,所以经常和他一起出去──不过大概每次身边都会有清水在。
他又道,“你知道……君禺在哪吗?”他问得有些吞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我笑了一笑,“你没找过。”我有些好笑,君禺现在参加的大概是抗日的什麽团体,清水明显不知道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到,如果他们见面会是什麽样子?日本军官和抗日者……想著,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凉。
物是人非麽?也许上野的垂枝樱开得依旧好,只不过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罢了。
当年──
虽然不是很相熟,但也是记得的,那时年少,春衫薄透。几个人在上野的樱花里忘记了一切,只是当年,意气风发,笑谈天下。
他亦是笑,“从南京找到北平,从北平找到上海。”话语里,有很多难言的酸楚。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讨厌清水,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
然而并没有继续聊下去,因本就是泛泛的交往,而他又有事,便匆匆的离去了。陈如霜听不懂我们说得是什麽,也没多问,倒是一直像空气一样的梁天奇,冲我怒道,“你倒是和日本人有来往。”
我晒笑,和同学打个招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然而他一副明显是迁怒的样子,我冷笑道,“总不如粱少爷的伟大英明。”
他到底是知道我的意思的,脸白到底,隐约地泛著些青色。
忽然就有些叹息。
家将不家,国将不国,那麽我呢?
或者还有挽秋,但挽秋的寄托始终是陈如霜,短短的几天,我便已经心力交瘁。
梁天奇突然道,“梁家……终究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罢了。”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沧桑,然而在上海滩的繁华里总能掩尽一切的悲凉。
我叹了口气,“挽秋怎麽办?”
梁天奇慢慢地道,“让他先回浙江吧……卫童这里,再说。”说话间,竟仿佛苍老了几分似的。
从他的话里,我便是知道此事是无法善了的。
挽秋已经醒了,陈如霜进去看他。梁天奇看著我,欲言还止,终究也是什麽都没说。他隔著窗向里看了一眼,什麽都没说就走了。可我知道,他还是有些伤心的,但是,挽秋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吧。
今天的事,我又知道了陈易葳没有告诉我的一点,梁老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很可笑麽?
也许吧。
我向窗子里面望去,陈如霜似乎说著什麽,挽秋只是笑,然後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一方的世界……没有我容身的空间。
我叹了口气,再次向里面望去,正对上挽秋的目光,须臾间,我低下头,匆匆的逃走。
这时我才发现,医院里的人是很多的,能有一件完整的病房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护士来来回回的,呻吟声,哀叫声……不绝於耳,满满的都是人,都是伤口和血。
辉煌里淹没的痛苦,像是夜里匍匐的心里的伤口,疼痛,掩在繁华的笑里。
***********
我回到家的时候,刚下汽车,就看见张涯很焦急地等著我。他见我下车,急忙道,“少爷可算回来了,掌柜的都等了您半天工夫了。”
看样子果然是有急事,便叫掌柜的去书房等我,我去换了件衣服,理了理心绪。
“…………所以说,冬茶上市显然不是很理想……”掌柜做了最後的陈述,又道,“今年的销量已经不比往年,而且遭了灾,品质也没有以前那麽好,卖价也提不上去。不过好在还没有亏损,茶厂那边还算可以。”
我点了点头,道,“再过不久就是春茶上市的好时候,依著从前的价格,稍微提一点。”我微微顿了一顿,“陈易葳又压了价格?”
“是。”他回答道,“陈老爷和陈少爷那边,又压了几分的价,茶农本就不满,而我们并未压价,春茶上市的时候,陈家很有可能收不上茶。”
我点了点头,道,“受了灾的好茶,压下价卖出去,利润少一点也好,不能砸了门面。”
掌柜应了几声,又把帐目呈上来,我细细地查过後,天都有些黑了。
“不如就留下吃顿便饭吧。”我淡淡的说了一声,把帐本合好,“母亲也很久都没见到你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叫他留下也不是别无目的的,我当然知道母亲是对我放心不下的,虽然精力已经不如从前,但还是要打听打听我怎麽怎麽样的,她的疑心病,从来就不曾好过。
有人敲门,我叫了声“进来”,菊香端著茶来了,笑道,“二少爷还是这麽忙!”
我笑了笑,道,“茶就放在这儿吧,什麽时候开饭?”
菊香道,“就等您一句话呢。”
我笑著摇了摇头,道,“今天刘掌柜留下来吃饭,吩咐鲁妈妈多做几个菜。”我转向刘掌柜道,“多陪母亲聊聊,商场上的事儿,她总是放不下。”
刘掌柜答应了一声,拿了帐本,便恭敬地告退出去了。我发了一会儿呆,才对菊香道,“晚饭我不出去吃了,就送到我房里来吧……麻烦鲁妈妈给我做一道北方菜。”
菊香应了一声,有些吞吐地道,“二少爷,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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