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三千里+续:江南雪 番外篇完本——by冰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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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的笑了笑,道,“说吧,怕什麽的?”
菊香道,“少爷以後是要在这上海滩长住的,总是吃不惯住不惯的,怎麽行呢?”说话时,她的圆而黑的眼睛里闪烁著认真的神情。
我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的关心我,只是笑了一下,“你先下去吧。”她又怎知我在上海滩,是真的呆不久的,大哥一回来,我就要到北方去……上海滩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就是挽秋,但若是挽秋真的回了浙江,我也就只有回哈尔滨了。
或者对於上海,对於这不熟悉的一切,我是本能的在抗拒著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不想让它们进入我的世界里面去,仿佛上海与我无关的一般。
除了挽秋。
我唯一在乎的,也许便只有挽秋了。
可是还能怎麽样呢?他心里是没有我的。
她点了点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点了一支烟,也不吸,只让它慢慢的燃著,慢慢的它就灭了,我再点上……直到一支烟尽了的时候,飘落了满满的灰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菊香送了饭过来,看了一地的灰,又来收拾。书房的电话响个不停,拿起来一听,居然是陈如霜。
“凌少爷,晚上有空闲吗?”她的声音是笑著的,看起来挽秋应该还不错。
我不咸不淡地道,“陈小姐有事?”
她顿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并不是我有事……挽秋的面子,二少爷总是要给一点的吧?!”
我微微的怔了一怔,心下百般滋味,淡淡道,“挽秋在你身边吗?”
陈如霜又是一阵的沈默,苦笑道,“凌少爷有什麽话就直接说吧,挽秋不在我身边……你也不必怕他听见什麽。”
我沈默了片刻,看著昏黄的灯,叹息道,“你依然跟他在一起……我是说……”
“对。”陈如霜很干脆的回答了我,“我知道挽秋对我是真心的……凌少爷,我也曾经想过,要不要离开挽秋。可是後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挽秋和谁有过什麽样的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我就足够了……我挣扎了许久,终究是发现我离不开的……《毛诗》里面就说过的,女子痴,是没得救的。谁让我爱挽秋呢?也许你会觉得我这话说得太不知羞臊,我之所以这麽坦白,是因为凌少爷的心思与我是一样的。”她停顿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而且凌少爷,是真心喜欢挽秋的,不像那个……”她没说下去,喉咙里却哽咽住了。
我心乱如麻,匆匆道,“你的意思是?”
“想请凌少爷吃个便饭──抱歉,刚才骗了你,不是挽秋找你。”她说著,又道,“有些事情,想要和凌少爷单独谈谈,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伸手关了灯,“你在什麽地方?我马上就到。”
我没有想到的是,陈如霜会约我在夜总会见面。
下了车,叫司机先回去,抬眼便看见陈如霜穿著一件橘红色的大衣站在门口,见到我,笑了笑道,“凌少爷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客气地寒暄道,“陈小姐叫我的名字便可。”
她含笑著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走进去,灯光闪烁,歌声醉人。我们挑了个阴暗的角落里坐了,烟雾飘荡在空气里。
她脱了大衣,穿一件紫红色的长旗袍,领口绣著些精致的纹饰,圆的脸瘦了下去,更显得楚楚可怜。
“我和挽秋谈起过你……我说你是个好人。”陈如霜浅浅地笑道,“可是挽秋说你不是好人,挽秋说你不但不是好人,而且居心不良。”
我一笑,登时明白挽秋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总是舍不得挽秋的……他不常抽烟,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抽烟……而且……”她微微的顿住,有些黯然的伤怀,“他抽烟的时候,从来都不用烟缸熄烟……他手上很多伤,都是自己弄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麽突然间和我说这些话──而话的内容是我早就知道的,她并没有拖得太久,只是道,“挽秋……以後就靠你照顾了。以後别让他抽烟……也别让他不高兴。”
我有些愕然,於是道,“陈小姐的话……我怎麽听不太明白?挽秋……不是一直很喜欢陈小姐的吗?”
陈如霜苦笑道,“婚姻大事,怎麽可能做得了主的呢?现在说什麽自由恋爱──不过是女学生的慷慨罢了──我知道些的。”
她搅拌著咖啡,苦笑道,“我是想要嫁给挽秋的……可家里断然不能同意这些。况且挽秋又从不给我哥好脸色。”
我点了点头,“那麽你以後准备怎麽做?”
她笑了一笑,道,“还能怎麽做?我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算了。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记得一定好好照顾挽秋。”
她说的话是十分不祥的,仿佛她即将垂暮一般。
我便安慰她道,“人间没有什麽事是解不开的……挽秋并不需要我的照顾,他只需要你──虽然这并不让我快活,但那是事实。”
她摇了摇头,只是笑,“挽秋是怕寂寞的……”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有些怅惘的味道。耳边只听道那个舞女唱著自编的歌曲,“花开花落的年纪,又有多少愁?当时只识情滋味,日日绕心头……”
听著听著,陈如霜就哭了出来,泪水很是肆意,她那苍白的面孔被沾得湿润了起来,我苦笑著,慢慢的点了一支烟,任它燃著……然而很快就灭掉了,我只好再动手……依然是满地的灰烬,对於挽秋的思念,则是更进了一步。
我不会忘记的。
我想。
膊换嵬堑摹?br /> 那个晚上挽秋穿月白色的衣衫,就那样看著我,微微一笑,那一笑间,风华绝代,且醉天下,我记得的,那一双眼,如琉璃似琥珀般,掩映著刺骨的讥诮。
我记得的。
他叫挽秋。
梁挽秋。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份,上海市大道政府似乎已经下了命令,电影一些,不得违反规定。很多影星去了香港,或是内地。
我守著破碎的上海滩,守著风雨飘摇的凌家,可是大哥,依然没有回来。
虽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可是依然总是想起他,想起那双美丽的带著讥诮的眼,想起他孩子气的笑,想起他流在我肩上的泪。
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我开始尝试著不习惯的菜,尝试著适应这里的湿寒。
挽秋,我等你。
我就站在原地,一直等你回来。
就算上海滩变成废墟,我也要站在废墟里等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会回来。
****
1938年的春天,依旧春寒,依旧料峭。
“我会想办法。”梁天奇强忍著怒气,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後一句话,狠狠地挂上了电话。而挽秋很彻底的醒了过来。梁天奇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怎麽不睡了?”
挽秋凉凉地斜了他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盖在身上的大衣滑落在地上,挽秋弯腰捡起来,很随意地搭在一旁。
“我会尽快安排……你别著急。”梁天奇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挽秋。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挽秋看了他一眼,没什麽太多的表情,“走不了……就不走了吧。”他淡淡的说著,仿佛这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般,“这两天姐姐不是还要来。”
“什麽?!”梁天奇叫道,“我怎麽把这件事给忘了!”
挽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他想他应该是恨梁天奇的,所以可以这样的冷眼看他为自己的事情焦躁──不过那也是梁天奇一手造成的,与自己无关,不是吗?
挽秋闲闲地站起来,梁天奇已经出去了。他倒了一杯茶,浅浅地呷著,慢慢地踱到窗边。休息室的窗是落地的,浅蓝色的宝石一样晶莹的纱帐挂了好几层,午後的风也是一样的凉,所以并没有开窗,他把脸贴今窗子,看见大门口停著卫童的车子,而卫童正往屋里走来,迎面走过去的是梁天奇。
挽秋哼了一声,打开了无线电,然而过不了几分锺又关上。
他想他是恨的,恨卫童。
他突然的就把水杯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而不巨大的响声。并没有惊动人。挽秋冷冷地冲著碎片微笑,然後慢慢的蹲下身,笑容冰冷,眼含讥诮。
“卫童……”他慢慢的念著这两个字,然後执起碎片,突然地在胳膊上划了一道,仿佛那不是他的胳膊,而是卫童的一般。
痕迹渐渐的深刻,血色渐渐的鲜豔,直到再没有力气去划下一刀时,他才软软地坐在了地上。然而动作是大了的,碰到茶几,惊动了女佣。
迷糊间晚秋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他喃喃地说了句“真烦”,然而就再记不清什麽了。
梁天奇和卫童争吵不休。
卫童扬言说如果梁天奇不继续履行他的承诺,他就要毁了梁家。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听到女佣的尖叫。
梁天奇急忙的冲出去,卫童也跟在後面。几分锺以後医生就到了,做了一些处理之後对梁天奇道,“没有什麽大事……不过失血很多,需要休息。”
梁天奇沈默地望著卫童,卫童呆愣了半晌,苦笑道,“他……”
梁天奇没有再和他继续谈下去的欲望,只是道,“没什麽可说的了……卫少爷,若是你心里真的喜欢挽秋,就放过他吧。”
卫童没有做声,半晌,咬牙道,“我不会放弃的。”说完,他拂袖而去。将木制的楼梯踏得响亮异常。
梁天奇叹了口气,看著挽秋,心里依旧是五味杂陈。
他记得挽秋小的时候,软软的一团,笑起来的时候脸皱成一团,眼睛都不见了。後来他似乎就一直很瘦,也渐渐的不爱笑了。
多少年的事了呢?
太久了……还是已经被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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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伤得不是太重,只不过是血流得太多,看起来恐怖些罢了。
粱天奇送走了医生,拒绝了卫童想看了一看挽秋的要求。卫童显然是有怒气的,粱天奇却冷冷的回应道:若是你想让挽秋死得早些,尽管去看。
而这时卫童便失了言语,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对於卫童,梁天奇向来是没有什麽同情心的。他冷眼地看著卫童痛苦,看著卫童悲伤,看著卫童拖著落寞的背影离去。
1938年3月28日,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在南京成立。上海市大道政府改隶维新政府,4月28日改为督办上海市政公署,由苏锡文任督办。4月28日开始,设秘书处、肃检处、教育科、财政局、警察局、社会局、交通局、地政局、塘工委员会、特区办事处。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上海滩又是一番风云,可我却始终没有挽秋的消息。隐约知道他还在与陈如霜来往,隐约的知道因为卫童的阻挠他一直都没能回浙江……
可我终究没有再看见过他,但思念却与日俱增。
若是一日三秋,那麽我,便是耗尽了百秋千秋。
想过去找,却被梁天奇挡了下来,隐约知道他仿佛是在保护著挽秋的,可心中总是有那麽些的惆怅。
眼见的,1938都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接到挽秋的电话时,我简直就是欣喜若狂。
“怎麽?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听得有一丝笑音。
我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好,於是心下宽慰了许多,笑道,“这话……恐怕该我说吧。这麽久都不和我联系。”我这话说得有些像是在埋怨,暧昧的味道飘散开来。
他笑了两声,调侃我道,“怎麽凌少爷倒像是个怨妇一般……真是笑死人了!”他说著,又顿住,“我想去外滩,你陪我去吧。”
我笑著调侃道,“我就这麽点儿利用价值啊?”
他亦是笑,同样打趣地说,“这是废物利用。”又聊了几句,我便匆匆挂了电话,见他的心情是急迫的,那种急迫胜过一切。
他说他现在住在梁家,他还说虽然卫童不让他走,但是却再也没有纠缠过他,他还说,其实陈如霜是想自尽的。
我对陈如霜想要自尽表示奇怪,而後来他终於告诉我说,因为他和陈如霜发生了某些关系。他说那个时候还没遇到卫童,以为是肯定会结婚的……
他的解释我没有听下去,我只知道我出了一身的汗,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是恨著陈如霜的,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可以拥有挽秋的一切并且那麽的光明正大。
心痛不已──这或者就是形容我心情的最好说辞。
我不知道我是怀著什麽样的心情来到梁家的。到了梁家,我便让司机先回去,然後在门外掀铃。
我刚刚掀铃,他便开了门走了出来。我不由得怔了一怔,挽秋道,“估摸著你快到了,便在客厅里等,後来听到声音,就出来了。”
我看著他,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怔怔地望著。
他又瘦了几分,笑得也少了。形容上还是淡淡的,可言语里总透著些任性。记得以前就有人说,男人就是孩子,是要人来哄的。
叫了黄包车,说了地点。我就在那样一个暮春的午後里,带著未知的希望和绝望,只因为那个人说想,所以抛下了所有的工作,陪他去外滩。
“你说,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不会很美好。”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把惊醒沈睡的风一般,他的侧影显得格外的柔软。
我叹了口气,轻笑道,“我还不想死无全尸。”我微微顿住,又解释道,“黄浦江里可是有鱼的,鱼可是会吃了你的。”
他凉凉地看我一眼,凉凉地道,“一点儿都不幽默。”
“是麽?”我按住心里的酸涩,笑道,“我还以为……我一直都很幽默呢。啊……其实外滩的风景不错。”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一眼,满脸的鄙夷。
许久,他突然道,“听说,第一楼要加高了?是真的麽?”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麽,於是道,“你是说亚细亚大楼麽?不过它已经够高了,再加高了……只不过更加高不可攀罢了。”
他笑了一笑,“我怎麽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我一怔,然後又笑,“我能有什麽呢……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麽样罢了。可是你却总是那麽薄情,一躲起来就让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他怔了一怔,仿佛有些吃惊似的,带著些嘲讽地道,“他还真是有心……”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也不似真诚的赞美。
我知道他说的人一定是梁天奇。
我叹了口气,仿佛做好人一般地道,“其实他心里,也不是愿意的……他毕竟是你的兄长。”我话一出口,便有些後悔。
挽秋却并没有生气,微风拂乱了他的碎发,我抬起手想压下那乱发,却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然後黯然垂下。
他笑出声来,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随著外滩的风飞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就是那样的一个午後,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那样安静看著挽秋,而挽秋就那样安静的站在我的身边,甚至有那麽一个瞬间,我真的以为,这就是永恒。
作家的话:
下午有些事情。先补到这里。三号之前一定会补到原来的进度的。谢谢大家理解。
☆、故国三千里21~30(补更)
第三章
夜渐渐的深了,华灯初上的上海在夜色里如妖娆的美人,外滩在黄浦江的冲刷下显得清澈而宁静。
“该走了。”他低低的说了这麽一句,垂著眸,仿佛不甘的模样。
我微微的一笑,“太晚了……他会担心。”
挽秋静静地望著我,然而瞬间拂袖而去。我只得跟在他身後,小心地赔著不是。
叫了黄包车,我一路陪同著他到了梁家,付了车钱,便一直看著他,直到他进了门,才又叫了一辆车,放心的离开。
上海的人多,有钱人更多,鸦片比有钱人还要多。我只是听说过,说是抽上阿芙蓉的人,就会为它义无返顾,据说,那是一种难戒的瘾。
我不抽烟,更不要谈鸦片。
可是有那麽一瞬间我就觉得,其实挽秋於我,就如阿芙蓉於吸食者,然而我,却比吸食者还要狂热。
身体的瘾,不管再难,总会控制住,而心瘾,随心而生,随心而灭。那是只要活著一天,就永远戒不掉的瘾。
挽秋,则是我永远都戒不掉也不想戒掉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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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
从“八一三”到“12.13惨案”,从北平沦陷到上海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