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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三千里+续:江南雪 番外篇完本——by冰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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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心惠的表情有一丝的僵硬,似乎还想说什麽,却听得卫童叫道,“心惠──你怎麽不去和李太太她们打牌?正缺手呢。”
黄心惠答应了一声,脱下薄外套,把手包也放在了沙发上,便一扭一扭的去了。我和黄心如对视了一眼,她2 笑道,“姐姐这样,让你很为难吧。”
我怔了一下,随即道,“不是──黄小姐是学生吧。”
她笑了一笑,“还在念书。不过也念不多久了。”
我点了点头,寒暄般地道,“是家里的事情吧,家业什麽的。”
“不。”她低了头,有些哀伤地道,“爸爸希望我尽快结婚。”
我点了点头,“卫夫人──仿佛很中意易葳的样子。”
她微笑道,“是的。不过,他有很多女人。”
我惊讶於这个女孩子的坦白,一时间也无法再说些什麽,她笑道,“倒是觉得,凌少爷很特殊──很──”她顿了顿,笑道,“洁身自好。”
我有些吃惊,一时间接不上话。因为接触得少的缘故,不知道她是一个如此开放的女孩子。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笑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凌少爷不要见怪。”
“不──怎麽会呢。”我答应了一声。
她仿佛有些脸红似的,低著头问我,能不能和挽秋说一下,再让她见一下梁天奇。
“因为是死了妻子的缘故,所以爸爸一直不想。”她抿唇,手指在茶几上划著,“真是的──不好意思。”她的脸色更红了,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这些,也的确是很为难的。
我笑了一下,答应替她想想办法。并且她说,“如果梁二少肯帮这个忙的话,我会求姐夫劝说易葳的。”
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挽秋和陈如霜!
其他的什麽都已经听不清了,只记得,挽秋是陈如霜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我的。
忽然嫉妒卫童,至少他,曾经得到过。
得到过!

☆、故国三千里31~40(补更)
第四章

第四章

周一的早晨,七点半左右,我就已经等在了梁家的门口。没过几分锺,挽秋便出来了。我不免有些惊讶,挽秋笑道,“刚才听见说,有个傻子站在门口,我便来打发你走。”
我摸了摸鼻子,只得苦笑。
“和苏枕月,小时候就认识的。”没等我发问,他淡淡的继续几天前的那个话题,“那时候──他就是一个疯子,爬树打架……後来他家里实在穷得要命,他大哥就出去打拼,回来的时候倒是一身的风光,然後把他们家里人都接到了上海。”
“家里人,算上苏枕月也不过就两个了。该嫁的嫁了,剩下的都死了。”挽秋始终是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的样子,“後来更简单,某一天在路上碰到他,然後小小的叙一下旧,那阵子黄心惠正想找我报复,结果却被苏枕月给收拾了。”他潦草地结尾,然後斜我一眼,“故事讲完了,我脸上没有後续。”他恶毒地踩了我一脚,叫了辆黄包车,我只好瘸著脚叫了车跟在他後面。
谁叫我看他的脸看得呆了呢──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七。
苏七长得很干净,彻头彻尾的干净,连那一双眼都是雨後晴空一般的清澈。虽然他也高而且瘦,然而和他比起来挽秋却显得柔弱得多的多。
他看见我,微笑著打了个招呼,我也很模式的回敬了他,然後偏头道,“你姐?”
挽秋诡异地看我,“他是男的。”说著,他的手指著苏七,一脸鄙夷地对我道,“难道你姐会是男的?”
苏七一副淡淡的表情,没有太多的表示,我苦笑,“我是说,你姐姐什麽时候到。”
他更加的鄙夷我,所以便直接不理我了,苏七微笑著向我介绍他身边的女人,“滟秋,不向人家打个招呼。”
梁滟秋和挽秋长得并不特别像,只是从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到相似,而且也是一样的高和瘦,在女性中,她的身材算得上是高的了。她看见我,非常谦和地笑著,然後打了一个招呼,不再说一句话。
说起来又是上海的一段浪漫传奇。
年少的苏枕月和梁滟秋相爱,正当二人准备结婚的时候,苏枕月的兄长衣锦还乡。这本应该是好事,可是他兄长的生意在上海,匆匆就回去。没过几天,苏枕月的兄长病重,便又要去上海看病重的兄长,他们约好等苏枕月回来就成亲。
苏枕月这一走,整整大半年没有回来。而他终於回来的时候,梁滟秋也已经不在这杭州乡下的小村子里了。
因为家里实在经营不下去,为了全家的生计,年仅十七岁的梁滟秋便到上海,生计所迫,做了舞女,一年以後,梁子桐在去那家夜总会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她,得知是自己的女儿,便替她辞了工作,他本想把她接到大宅里去,却被她拒绝。
後来他们终於相逢,那时的苏枕月已经是上海一手遮天的人物。梁滟秋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在做舞女的时候,怀了一个客人的孩子,那个客人叫她把孩子生下来,後来得知是女儿,不但不见她了,孩子也不再要,丢给了她。)。
然而最感人的部分是苏枕月不在乎梁滟秋的过去,一定要娶的。这时候,八一三事变,上海开始沦陷,梁滟秋被苏枕月送到南京去避难。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很顺理成章。
直到後来我问挽秋说,“难道苏枕月真的那麽深情?”
挽秋冷笑道,“当然不是。因为我姐姐的女儿,就是他的孩子。”
真正的事实里,梁滟秋离开乡下的真正理由是,她怀了苏枕月的孩子。可那个时候苏枕月根本就没有站稳,更不敢承认他和梁滟秋的事。最後梁滟秋被逼得去做舞女,孩子也打掉了。
苏枕月心怀愧疚,可是物是人非。
後来他们又发生了一些事,梁滟秋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然後八一三,避难。
挽秋看著我,突然道,“你说,他们会幸福吗?”
答案我知道,挽秋也知道,可都不愿意去说。
这样的婚姻,又怎麽可能再幸福?
欺骗,伤害,痛苦……
“凌陌白……”他突然开口,看著我,欲言又止。
“什麽?”我微微一怔。他的容颜的清晨里微光里显得透明而脆弱。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轻轻地道,“你又何必呢?你明知道,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在利用你。”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树叶落在黄浦江里,激不起半分的波澜。
我微微的一笑,没有回答。
我只不过,甘为情痴罢了。而他,本就没什麽错。
本就是我,一相情愿。

巷子里的弄堂,苍老而陈旧。
一个中年的女人在院子里用一块刚开封的香皂“咯吱咯吱”地搓著脖子,一层的沫子,又用水洗掉。
药店的灯还昏著,大清早的,也没人记得关上昨夜忘关的灯。
小饭馆里油腻的桌子黑糊糊的,看了就生厌,可客人依旧是多的,桌子都来不急收拾,又有新的客人坐上去。
我蹙了蹙眉,挽秋却很淡然,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去,他浅色的衫子和桌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他坐下,我不好再说什麽,也随著他坐了。
“很不习惯吧──凌少爷。”他嬉笑般地说了一句,手撑著下巴,半仰著头看天。
我“哦”了一声,却接不下去。
我们一顿饭可以吃掉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费,陈易葳捧一个舞女就可以花普通人十多年的薪水。
端面上来的人很明显是来帮忙的亲戚,匆匆的把面放下以後和老板喊了声什麽就迅速地离开了。
筷子也是一样黑糊糊的颜色,我食不下咽。挽秋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只後把他的筷子塞在我手里,又把我的筷子拿过去。
我怔了一怔,忽然就很温暖。
挽救在关心我……他知道我看了筷子恶心,所以才特意用了一下再给我。
挽秋用过的筷子。
忽然就很幸福,然後很兴奋。其实到最後那碗面是什麽味道我都没吃出来,我只停留在“挽秋关心我”“用的是挽秋用过的筷子”这一个浅薄的层面上。
也许挽秋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这也算是接吻的一种吧。我想。
挽秋看著我,笑得毫无形象,招惹了邻桌的目光。
挽秋看著我,半晌,才严肃地道,“我告诉你记得带钱,你记得了吗?”
我点头,挽秋又很认真地问道,“有零钱吗?”
我很是怔忡,挽秋笑得一脸灿烂 ,“你准备让人家给你找钱麽?”我看看这家小馆子,默然无语。
很久以後,我给绾缃讲起挽秋的时候,总会说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笑得很是灿烂,一副故意看我尴尬的模样。
他是故意的吗?绾缃问我。
我笑,他当然是故意的。
也许卫童根本就不知道,挽秋闹起脾气来,比三岁的孩子厉害得多,也狡诈得多。
我几经犹豫,还是把黄心如跟我说的话转告了他,他沈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会记得告诉他的。”他说完,便当先的出去了,我在四周人怪异的目光里留下够买几十碗面的钱後也迅速的逃走。
真的……是用逃的。
我记得的。
那个春天里日光如霞,他靠在墙边,看著我笑意盈盈,只伸出手来指道,“凌陌白,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傻瓜!”
我听了,只微微的笑,心中满满的都是温柔,那一瞬间我有去拥抱他的冲动,我忍住了,就那样看著他。他慢慢的也不笑了,睁大了眼睛看著我,看了不知多久,他又笑出来,指了指我,径自的走。
我便又如同一个傻子,追在他的身後。
其实只要能跟著他,是什麽,我都做的,别说是傻子,就算是乞丐,也无所谓。我的英雄气从来就没有长过,碰到儿女气时,就更加的短了。
我想如果母亲听到一定会被我气死,可那是真的,凌家又算得上什麽?凌家从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也从没把凌家放在眼里。若是以挽秋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莫名其妙的受了多年的苦,却只因为一句嫡长子不在就赶回来卖命。
我想,挽秋一定会挑起一个冷笑,眼含讥诮,毫不留情地道,“凭什麽?”
想到挽秋,突然间我又感谢起这一切来,如果不是这一切,怎麽会让我遇见挽秋,怎麽会让我为他沈迷。
对於挽秋,我求得从来就不多,只要让我看著他,让我远远的看著他,看著他幸福,那麽,就足够了。
足够了。
我本就是一个小人物,胸无大志。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碰到清水信一。
日本军部的门前,本没有想太多的停留,耳边却听人叫了一声凌君,回过头,没有穿军装的清水信一站在阳光下对我微笑。
那日医院里慌乱,没来得及想些什麽,如今这样的见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听梁滟秋讲述了那战争中的暴行时,我更加的无法面对他。
他似乎也很尴尬,或者後悔叫住了我,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军部的门。挽秋凉凉地道,“朋友?”
我摇了摇头,看著门口站得仿佛雕塑的日本兵,苦笑道,“当年的同学罢了──真没想到他会过来。”说著,一面拉著挽秋向前走,这个地方呆得时间长了恐怕是没什麽好处的。
“他──人很好?”挽秋随意地问了一句,“总感觉你一直在袒护他。”
我笑了一笑,“算是吧,当时他很平易近人的,和其他的学生不太一样。说他做什麽──啊,本来还想──”
他笑出声,“本来还想什麽?”
我笑了笑,“本来还想有一天能够泛舟黄浦江上──不过可惜得很,现在似乎已经封锁了吧。”
挽秋点了点头,仿佛要说话,看到卖香烟的小贩,便去买了一包,我一时间无语,半晌诧异道,“你带了零钱?”
他却很随意地道,“让你凌少爷也体验一样平民的生活,还不感谢感谢我。”
我笑道,“才不要。”话音刚落,见挽秋匆忙的别过头去,我也不禁怔了怔,小贩拿眼睛扫了我们一眼,暗自的笑。
挽秋和我,居然在大街上,调情一般的说话。
挽秋斜了我一眼,自顾地又走,我只得在後面追上他。
“商人……都是一群发国难财的畜生!”耳边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挽秋看了我一眼,又向声源处望了过去。
“北平沦陷!上海沦陷!南京沦陷!……这群商人………………他们就是惨无人道的刽子手的帮凶………………他们为虎作伥……穷人!难道穷人就不是人了吗?!…………”
“看来你很不得民心呢。”挽秋笑了笑,学生们自发的演讲依旧积极著,电车叮叮当当的响来响去,最终又归为平静。
一辆汽车开过,又引来热血青年的怒骂和碎石的乱砸。
“这世道……”我苦笑,“他们在这里骂就有用吗?有本事学学君禺──那是我的同学,一起留日的,回来以後,他加入了一个什麽组织,积极参加抗日。”
挽秋冷笑道,“咬人的狗都不叫,聪明的人都不说话。”
我点点头,微笑道,“其实早年间,也有过一番壮志凌云。”
他浅笑,“我怎麽没看出来。”说著,当先就走,踩在路面上突兀的石头上,一个没站稳,就跌下去──那石头,想来也是义愤的人群丢过来的。
挽秋摔得并不算狼狈,也幸而被我拽住,只是伤到了脚。学生依旧在不远处义愤地讲著什麽,我听到身後有声音,急忙把挽秋搂在怀里半拖到一边。一队日本宪兵从我们身边经过,游行的队伍被冲散。
学生和围观的路人四下逃窜,也有人依旧尖声叫骂。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战争相关的东西,曾经,就算是炮火,也是不是亲眼见到。
“这就是战争。”挽秋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麽,淡淡地道,“其实他骂你,你也不要见怪。事实上就是这样,他们在受害,你们躲在洋人身边。他们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你们依旧歌舞升平。”
“现实?”我看著混乱的场面,仿佛梦中一般。
挽秋淡淡道,“你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是不是。”他轻轻的说这一句话,仿佛在暗示著什麽似的,我不禁怔了片刻。
他又道,“故国三千里。”叹息一般,有些婉转的味道。
我一怔,不明所以,却还是接了下去,“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垂泪对君王。”
他看著我,眸似琉璃,流转间光华满满,他突然就笑,声音脆弱得仿佛瓷器,“我想回家。”
“我家在浙江。”他淡淡的说,“叫什麽名字我倒是忘记了的,一个小镇,能有什麽大名字呢?出来的时候年纪小,忘了问,现在又没有人知道那儿叫什麽了。”
我突然就心疼,把他抱在怀里,“你还记得路吗?”
他看了看我,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不记得──我怎麽记的?!那时候姐姐才十七岁,我能多大?”
我知道的,听梁滟秋说,她比挽秋大了五岁。
“其实和苏枕月,不能算很熟。”他淡淡地加了一句,“不过是小的时候他经常哄我罢了,至於後来的,也大抵都忘却了吧。”
“他对你姐姐,倒还是有情的。”我始终觉得,苏枕月虽然不是什麽彻底的好人,但是对於感情这一方面,还是很认真的,他对梁滟秋,也很是深情──那种深情,是从细节里体现出来的。
“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都一样。”他淡淡的说了这麽一句,“我又见得有几分是爱陈如霜的──当时是有的,只觉得见了她就开心……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对她的关心,都只不过成了一种习惯……都一样罢了。”他淡淡的说著,连他自己都骂了进去。
而我也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卫童──当然还有梁天奇的作用在里头。
我把他搂得更紧些,因为是角落,又刚刚闹过的缘故少有人,我趁著这个机会,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
他动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我把嘴唇贴在他的发上,用力地抱住他,只希望这一瞬间,地久天长。

战争连绵,越来越不安稳。
终於也考虑搬家的事情来了。
宅子虽然是祖宅,但并不古老到一定的地步,但那房子毕竟是当年祖父购置下来的,一下子舍弃了,也都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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